“白子画,你其实从不信我,你只信自己的眼睛。”
……
痛得几乎要昏厥,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是。没有人见过白子画那样可怕而扭曲的表情,突然仰头爆出一阵惊天的怒吼,凄厉破云,悲撼至极,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花千骨努力维系不让后一丝神魂太快散掉。白子画说的对,她的确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本性,方才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用神农鼎炼化而成的幻境,是她有意骗他。可是睿智如他,如果不是潜意识里就真的认为,也一直害怕她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又怎么会轻易相信,那么容易就被她欺骗。
“你怎么可以……”白子画的眼睛黑的如同被掏空了的大洞,她居然,设计故意让自己杀她!
花千骨眼睛里满是与昨夜相同的焚心刻骨的恨意。
“我说过,白子画,你会后悔的……”
她太了解他了,亲手杀自己,爱会让他痛苦,可是内疚却可以将他摧毁。
很快,她的身体她的神魂,一切都会化为乌有。这世上,再没有神的存。
感觉意识一点点被抽空,花千骨蜷缩起身子。白子画依旧紧紧的抱住她,身上几大要穴依次爆破,鲜血四溅。
“尊上不要!”
笙箫默等人急疯了想要阻拦,却全被花千骨逸散的妖力隔绝外,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子画自断心脉。
雨还下,每个人的结界都破了,站雨里望着他俩。幽若抱着舞青萝怀里哭成一团。轻水气若游丝的躺轩辕朗怀里,嘴角是解脱的笑,很好,很快,他们大家,糖宝、落十一、朔风,还有她,大家都可以团聚了。
摩严绝望而颓然,他终究还是毁那个女人手里。
只有竹染,安静的一旁站,仿佛眼前生的一切早有预料,又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好冷……
花千骨的睫毛上结了薄薄一层霜,紫色的眸子颜色越来越淡。
她以为她早就不会痛了的,可是原来还是会。被自己爱的人杀死,这到底是惩罚还是解脱?
“白子画,你还是不肯爱我么?”她始终不明白,为何她心神圣过一切的东西,他却如此轻鄙?
白子画空洞无声的看着她,不是不是爱,是不肯爱。正是因为太重要,所以不能爱。
花千骨用力伸出双手推开他:“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一起死?”
白子画整个呆住了,他有什么资格跟她一起死?
花千骨的声音突然空灵而诡异,犹如尖锐的弦音搔刮耳膜。
“白子画,我以神的名义诅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时间瞬间停止,所有人都惊呆了。然后白子画就看到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逆流而行,无数漂浮的微光重聚集回自己体内。左臂剧烈的开始疼痛起来,他甚至听到皮肉生长的声音。
颤抖的拉开衣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块疤痕再次好好的印自己手上。
花千骨凄惨的笑,耻辱是么?我非要让它永生永世留你手臂上,日日夜夜锥心刻骨的痛着,内疚着。
看着白子画震惊的神情,她已不知应该为所做的这一切感到快意还是可悲,神魂抽离,终归只能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白子画,今生所做的一切,我从未后悔过。可是若能重来一次,我再也不要爱上你。”
“不要——”白子画痛苦的怒吼,却只抱住一片虚空。花千骨身体和神魂都散做千万片,往十件神器飞去。顿时神器光芒大震,大雨停息,周围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所有妖力都往正心一个地方重注入,女娲石。
光芒从海上开始,和着花千骨鲜红的血,一寸寸迅速扩展开来,径直穿透到海底深和世间阴暗的角落。那些荒芜的、死掉的、残破的、毁灭的,世间万物,界生灵,一点点开始复苏再生,时间仿佛倒流了一般,这些年因妖神出世直接和间接死亡、破灭、受伤害的人或事物全部都退回了原点。大地、山川、冰河,万物又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仿佛之前那一切从未出现过。
“轻水!”因花千骨的死而悲痛欲绝的轩辕朗,一点点看着怀的女子伤势慢慢痊愈,不由喜极而泣。
轻水却捂脸痛哭失声,弥留,她听见花千骨跟她说保重。她知道她原谅她了,又或者她只是伤心,根本从未真的生过自己的气。
天边两个人影急速奔来,众人抬头看,却竟是斗阑干和蓝雨澜风。二人看着天空的十件神器凝眉对望一眼,终归还是来晚了。
“丫头……”斗阑干微微有些哽咽。他一开始不明白花千骨为什么要追杀蓝雨澜风,以为她变了,直到后来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如果不是这样,或许他和蓝雨澜风之间永远不能化解,不肯相见。她以自己的方式,给了他们俩好的成全。哪怕被误解,哪怕是蓝雨澜风把她害到无法回头的一步。
“是我对不起她……”蓝雨澜风伏斗阑干的肩头悲伤而内疚,她成全了别人的爱情,可是努力了一生,终还是没能赢得自己的。
众人都不由为界的重生而欢呼庆幸。只有白子画,呆呆的站海面上,不言不语,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师兄!”知他遭受打击实太大,笙箫默心酸无比,上前几步,却没想到被白子画一掌逼开。然后只见他疯了般一掌接连着一掌的打自己身上,却除了痛,什么也没有,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好个不老不死,不伤不灭。一句神谕,便决定了他永生永世的痛苦。
像个怪物一样活着,当初她身负妖神之力,就是这样的么?可是,她至少可以选择死,选择死自己手里,却将他连死的权力都剥夺了。
她爱天下,却唯独恨了他一人。
白子画仰天大笑起来,双目赤红,满脸都是泪水。
……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让我亲手杀了你之后,留我一个人?
想要什么,你说就是了。不管对的错的,我都给你。
爱给你,人给你。
界覆灭**们何事?这些人是生是死**们何事?
我带你走,去哪里都可以,你想怎样行。
只是不要离开我……
……
眼泪一滴滴滑下,锥心刻骨的疼痛几乎让他快要昏厥。是他放弃了,是他后放弃了她……
抬头看着眼前的那些人,突然觉得都面目可憎了起来,若不是他们,小骨就不会死……
“师弟!”摩严大惊,看着白子画额头逐渐开始出现堕仙印记。
“大家小心!”
巨大光波出,惊涛骇浪排山倒海的卷起,阵阵轰鸣爆炸声不绝于耳。法力较弱的一些仙魔没来得及避开,瞬间尸骨无存。
“尊上疯了……”幽若傻那里,哭得狼狈至极。
白子画的眼再没有了任何人,突然想,界为什么不毁灭掉好了,仿佛那样,花千骨就可以再次回来。
“白子画。”
突然一个身影站他的面前,却是竹染。
他脸上一丝无奈的笑意,知道白子画此刻已完全丧失了理智。没有人可以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还能保持清醒。不疯癫便成魔,花千骨的目的达到了。连他都不知道,当那个小小的丫头真正开始恨一个人的时候,居然可以做得这么决绝这么残忍。
硬逼着白子画杀掉自己,她怎么做得出来?又让白子画怎样活下去?
亲手杀了自己爱的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而为了天下舍弃了自己爱的人,那样的心又该有多硬有多痛?
“白子画,我知道你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可是你不要忘了,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她虽然一次次被你伤成那样,一步步被逼成妖神,看似残忍冷漠,可是其实从未变过,甚至从未怨过你。霓漫天死的时候便已决定放下一切,开始炼化神器,想借助女娲石让她所爱所伤害到的一切都复原再生,让界回归妖神未出世前的和平,也想一死得到解脱。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逼你亲手杀她,借此来伤害你。是你后,又逼着她恨了你。”
“其实,她一直有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肯面对,不肯信任。就算到后,天下和她,你选了她,不肯杀她,她也会自绝于此,让你情义得以两全。对于这点,你潜意识里其实也是知道的,只是你不敢赌,不敢相信她,不敢用界来冒这个险,宁愿选择跟她同归于。可是她偏偏就不肯如你所愿,非要让你活着,去承担你所做选择的结果。死有何难,怕的是孤单而内疚的活。”
“女人很可笑?总是宁肯把一切都押上,只为了证明你是爱她的。可悲是花千骨,明明知道结果,还是心甘情愿被你再伤一次,只是想看看她里心里到底有多重要。其实,你哪里又会对她有一丝慈悲和怜悯呢?你心疼你内疚,可是这些年,你只坚持你认为正确的,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为她考虑过。如今,你就永生永世看着,守护着这个你用爱的人的性命换来的世界。”
白子画几乎站立不能,心痛到已经没有知觉了,额头堕仙的印记逐渐消褪,只留下一片空白。
竹染看着他呆滞的眼,五识俱乱,神魂颠倒,知道他差不多已经疯了。不由轻叹口气,爱到后两败俱伤,千骨,这便是你后想要的结果么?就算死,也不要他忘记你?那么恭喜你,你终于赢了一次了。
“早猜到会有这一天,知道没办法避免,所以一直想怎样才能挽回,才能救她,可是能力有限,哪怕集界之法,我这一命,也只能换回她的一魄。白子画,这是后的机会,希望这一次你能够珍惜,不要再等到失去了才来后悔……”
话音刚落,竹染已化作一道银光直向十件神器飞去。
“竹染!”摩严阻拦不急,心口一痛,几乎窒息。
竹染却终究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眼没有憎恨也没有原谅,只是平静的去做了或许是他今生唯一对的一件事,报答了这世上后给过他温暖的一个人。
回忆起当初相依为命的日子,其实,也挺快乐……
天空一阵巨大光闪。花千骨临死前用余力重将妖力封印回了十件神器之,神魂四散,却终于还是由竹染以命为代价,用禁术强收回了一魄。
那一点微弱的紫光十件逐渐恢复如常的神器之漂浮着,像一粒火种,瞬间将白子画照亮。
所有人都呆住了,却未等任何人有反应,天边略过一道绯红的身影,瞬间将那紫色微光收入袖。
“魔君!”春秋不败大喜过望,他终于醒过来了!
杀阡陌冰冷的俯视下方,悲痛和怒火几乎要将他焚化。他还是来晚了,花千骨帮他复原之时他就已经隐约恢复了意识,可是却被禁锢着,一直到女娲石的光扫过才醒过来。花千骨分明是故意!
奋力克制住下去杀了白子画的冲动,这一魄马上就要灭了。他猛一转身,一条红线,瞬间已消失不见。
这边白子画还久久没有回神,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杀阡陌!”
惊天的怒吼,满是杀气,好不容易刚刚有了一丝希望,竟这样轻而易举被他夺走!
白子画面孔狰狞,疯了一般化作阵风追了上去。
余下的人或悲或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旷古一战,竟是以这种方式惨淡收场。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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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十二章
离上次妖神一战转眼已过了三十年,那一战,死伤两余人,却有近一半是死白子画的手。9050.cc从那之后,仙界势威,妖魔依旧群龙无,人间业待兴,界倒也相安无事,逐渐恢复繁华盛景。
轩辕朗和轻水终于还是结成连理,幽若继任了长留山的掌门,落十一和所有被杀死的长留弟子也都神迹一样活了过来,只是记忆全失。绝情殿里空荡荡的,白子画再也没有回来过。
界的人都知道,当初高高上的长留上仙,如今只是一个疯子,法力高强之外还不会受任何伤害,没有人打得过他,所以只能躲着他。他满世界乱转,整整三十年,只为了找杀阡陌要回花千骨的后一缕魂魄。时常狂失控,随便拉住一个人便问杀阡陌哪,他的小骨哪?
可是杀阡陌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妖魔们常常只听到白子画的名字就吓得心惊胆战,因为他逼问的方式实太过恐怖。可是魔君到底哪里,连春秋不败都不知道,他们又如何得知。
整整三十年,白子画没有一刻放弃过寻找,心设想了一万种方式,找着的时候,该如何将杀阡陌碎尸万段。
终有一天,一个人找到他,告诉了他怎样找到杀阡陌。
那个人就是再入轮回的异朽阁主东方彧卿,仿佛和以前什么变化都没有,连面目都没有任何的不同,彬彬有礼而又深不可测的笑着。
有太多事情和太多疑问,可是白子画没有功夫去弄清,他只想知道小骨怎么样了。
杀阡陌被他找到的时候没有半点惊讶,只是嘲笑的望着他。
白子画没有想到他如今的法力会差成这个样子,几乎是毫不费力的便制服了他。
“小骨哪里?把她还给我!”
杀阡陌笑得如花妖冶:“我不会再让你再见到她的,大不了你杀了我。”
白子画一根根将他手指掰断他竟半点反应都没有。
“白子画,你再狠也狠不过我,我不想说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逼出。我不会再让你见到小骨了,不会再让你去伤害她。你就死了这条心!”
整整三十年的绝望和痛苦瞬间爆,小骨他手上,他知道自己其实拿杀阡陌没有任何办法。
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语气坚定声音却沙哑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只求你把她还给我……”
他后悔了,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为何所有人都不信呢?他会照顾好小骨会补偿她,再不让他受半点伤害。
杀阡陌何曾见过一向清高傲岸的他那个样子,心头一时也酸了。
小不点,你若,愿意原谅他么?会不会怪姐姐自作主张?
他疯癫为你,痴狂为你,内疚、后悔、思念、寻找,整整受了三十年的折磨,是不是也够了?
你愿意再给他后一个机会么?
杀阡陌长叹一口气:“我这几十年竭心力,也没有办法让她回复完全,毕竟三魂七魄只留下一魄而已。七年前我送她再入轮回,本想她这一世能平静安然的过,现也应该长大了,你去看看她……”
白子画愣了几秒,直向杀阡陌所说之地赶去。末了,终于还是回头对他说了一声多谢。
杀阡陌无奈的笑,终归小不点爱的人不是他,他再不愿,也应该放手了。
望了望周围一片虚空不由好笑,被白子画追着躲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躲了三十年,连皮肤都快起褶子了,也该出去晃悠晃悠,重做他笑傲界自潇洒的魔君了。
知道了花千骨已经再次投胎为人,白子画一直狂乱暴动的心终于开始逐渐平静,恢复理智,却又无端紧张了起来。
一个很小很偏僻的村子,夕阳下屋顶炊烟缭缭,安静而和谐。
虽然隔得很近了,他依旧半点感受不到花千骨的气息。怕周围的人受到惊扰,他隐去了身影,顺着小路往前走,一面观微,很快便将村子全景和每个角落寻了个透彻。
找到了!
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白子画长叹一口气,飞身降临。
依旧是记忆花千骨儿时的面容,他负手站她的身后,久久沉默着,仿佛眼前的是一只小鸟,一不小心就会将她惊飞。
花千骨正蹲地上玩泥巴,小手脏兮兮的。
七八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小辫,还只是个矮冬瓜,比当初初见她时年纪还要小,白子画双手颤抖,好想一把将她小小的身子抱怀里。又是心疼又是愤恨,心疼她不懂爱惜自己,恨她怎么可以那样残忍的对他。脸上凉凉的,一摸竟全是泪水。
他找到她了,他们再也不分开了……
花千骨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站得有人,很用心的把泥巴捏成一个圆球,却被旁边一起玩耍的小朋友抢了去。
“还我的泥泥……”花千骨很小声的抗议,像是马上要哭出来。
旁边的男孩才五岁左右,做着鬼脸吐着舌头:“你来抢啊,傻丫。”
花千骨嘟着小嘴站起身来,才没跨出两步就噗通一下摔进泥里。
“哈哈哈,傻丫头,连路都不会走。”听到她哭,周围的小伙伴笑着闹着一溜全跑了。否则被傻丫娘出来揪住得被打屁股的。
花千骨摔得满身满脸都是泥,努力想爬起来,又滑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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