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用剑伤她,唯一一次伤得是自己,却比过去任何一剑都刺痛她的心。如此疯狂而任性的举动,只是想让她清醒也让自己清醒。
   花千骨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的退了两步。这辈子,不管什么时候,哪怕糖宝死的时候,她都没感觉到自己这么恨他。
   他若真从未爱过她,也便罢了。怎么可以她好不容易知道他是爱自己的时候,又把自己的心扔地上如此践踏?之前他做的所有事她都不曾怪过,现却只留下怨恨了。再无半点理智,脸上的憎恨与愤怒只化作一片妖到极致的冷峭邪魅,狰狞而恐怖。
   白子画,你会后悔的!
   惊天动力的一声怒吼,像是要泄出所有的痛苦和愤恨,花千骨犹如一条银白的线,眨眼便天边失去了踪影。
   白子画颓然于地,手依旧颤抖的抱住左臂,鲜血依旧汩汩的流着,犹如花千骨第二次掉下的泪。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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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三十一章
   当一个人做出决定,心也就慢慢平静了,只需去做,然后等待结果。藏书阁网盘9050.cc
   不愿听到这世间的厮杀声、哀嚎声,和云宫外面的阵阵鼓角争鸣,袖一挥设了结界,花千骨安静从容的殿内沐浴衣,任凭外面仙魔大战,腥风血雨。
   池面上飘着层层白气,再加上殿角燃的香,到处雾蒙蒙的看不清楚,犹若水墨仙境。闭着眼抱着膝安静的沉池底,被温暖的液体包裹着,仿佛回到当初被压长留山海底的日子,虽然孤寂悲伤,可是平静安宁。
   轻烟缭绕,赤着脚缓缓从池走出,如出水的莲,人世间美的景象莫过于此。藕玉般修长的手剥开层层华幔,衣裙飞来穿戴完全。流苏轻摆,极浮华,周身环绕着四条飘浮半空的饰带,如墨的简单随便的用一花枝绾着。
   这将,是一个华丽的谢幕。
   走过蜿蜒回旋的长廊,周围越来越冷,打开暗门,杀阡陌依旧安静的躺那里。
   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面颊,记起他微笑时的样子。
   翱翔天的火凤,不应该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花千骨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耳语:“姐姐,别睡了,到时候醒来了……”
   空荡的声音室内久久回旋,杀阡陌眉心那一点殷红如花的妖冶印记光芒大盛。花千骨久久的凝望着他的脸,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终于还是转身离去。
   “保重。”
   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天空黑压压的,云宫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滴水不漏,墨冰仙此刻正负手站门边。
   花千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墨冰仙眼神复杂,五指张开,手上一把光剑,灼灼逼人,却又丝毫没有杀气。
   “不要去。”
   明知是死路一条,为何还是执着?他今日,拼全力也要拦下她。一旦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了。他如今什么也不求,只想她能好好的。
   花千骨冰冷着眸,大步走过:“关你何事?”
   墨冰仙瞬时已拦她面前,光剑长劈,却未近她一丈以内已被远远弹开,大雨覆顶而下,不多时便将他淋了个透湿。
   “除非我死,否则不想看见你杀人,不想看见别人杀你!”
   花千骨微微迟缓,墨冰仙已到了她身后。巨大的银光罩住她,体内妖力他的瓦解之下汹涌而迅速的流逝消散。
   “笑话,天下谁能杀我!”
   花千骨二指轻点眉心,一道黄光随之抽出,重重的打光罩之上,然后直接击墨冰仙前胸,一阵巨大的爆破轰鸣声响起。
   “崆峒印?”墨冰仙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喉头一咸往前一头栽倒。
   花千骨上前两步,接他怀里。
   “不要去……不要傻……”她居然炼化了十件神器?墨冰仙明白她想做什么了,知她此行是凶多吉少,用力的伸出手扯着她的衣裳,不肯放开,却终究是渐渐麻痹无力,眼前越来越模糊。
   花千骨将他扶入房,低声道:“以前的我很快乐。就因为太快乐了,所以当悲伤降临,如此轻易的就被完全摧毁。可是人不能借口逃避悲伤,就忽略那些自己应该做的事。这次我要把握命运,自己做出选择。无论如何,谢谢后这段难熬的时光里,有你陪我。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但是我还是很开心。”
   花千骨看着他嘴轻轻阖动着,却不出声音,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像是答应了什么。
   径直离开,竹染殿外雨安静的躬身而立。
   “神尊,春秋不败带着二界妖魔临阵倒戈,仙界已兵临云宫之外。”
   “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对他没有防范。”
   竹染摇头,眼神既厌倦又期待,现让他意的只有一件事情,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坚持的东西。”
   花千骨不说话,腾起身来,二人穿过雨幕,飞入云霄。
   海天之间,密密麻麻全都是人,玉铠金甲,彩衣飘带,剑芒闪烁,犹如当年波光粼粼的五色瑶池水。只是与当初昆仑山上仙魔对峙的状况不同,形势几乎一边倒,如果没有花千骨,这将是一场注定会输的仗。
   雨依然下得很大,仿佛要冲刷走世间一切肮脏与罪恶,天地间模糊一片,到处隐隐涌动着不安与不详。
   等待许久,花千骨紫色身影的飞临而至,仿佛海上刮起一场飓风,引起一阵骚动,许多人并未见过她长大之后的模样,难免神思不定,又惊又惧。
   花千骨神一样俯视仙魔,面容冷淡,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摩严、笙箫默、火夕、舞青萝、幽若、朽木清流、轻水、轩辕朗、洛河东……她数得上名的、数不上名的,见过的、没见过的,天仙魔、各大门派基本上全都来齐了。
   过去那些她所爱的所熟识的人就那样站她面前,一个个手持利剑,脸上是将生死置之外大义凛然的悲壮豪情。他们是正,她是邪,他们是对,她是错。她自问,唯一的成全,是不是只有一个死字?
   白子画站所有人前面,单薄的身子,却她和众人间筑起一道牢不可破的城墙。
   多傻,既想保护身后的人,又想保护身前的人,后被摧毁的只能是他。花千骨扬起嘴角,仿佛嗤笑他的愚昧和顽固不化。
   白子画似看她,眼仿佛又从未有她。素衣如昔,周身光晕,将雨隔绝其外,犹如身处另一个时空,任凭外面乱成何样,连风都感觉不到一般,衣角纹丝不动。
   他右手负身后,左手自然垂身侧,宽大的袍子掩盖了昨夜白骨森森的不堪入目。
   花千骨心头一绞,突然有天下人面前扒了他的冲动。用力压制住恨意和怒火,也努力忽略他仙身居然奇迹般的再次恢复的事实。恢复不恢复又如何,终归不过是她手里的一只蚂蚱。他们早就不是师徒了,她也不会再当他是任何人。
   “你是故意的?”
   虽然不相信昨夜生的那一切有假,可是如果那个吻真的只是他的一个安排,她就真是再无话可说。
   白子画转开眼没有看她,始终轻皱着眉,眼底的冰封下蓄满了哀伤,声音却依旧冷淡决绝。
   “你可以这么想。”
   他也宁愿昨天生的一切都是故意的,希望自己和她都不知道。
   小骨还小不懂事,分不清爱与孺慕之情不是她的错。可是自己已经活了三年了,难道还勘不破这世间情爱么。过去对她的所有关怀与爱护,护短与包庇,因为这份不一样感情的出现,全都变得肮脏和可耻了起来。
   叫他怎么接受?他竟一直以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弟子,抱有那样龌龊的心思?这是比**甚的奇耻大辱,给他们过去所有一切美好的曾经,都蒙上了尘埃。
   她不明白,他从来都不觉得她对自己的爱是可耻的,管那是一个错误。他的心因她的爱茫然过,挣扎过,痛苦过,也温暖过。浸泡她的全心全意里,因她每一次的付出而感动震惊,为她每一次受伤害心疼颤抖。她给予他的爱如此美好,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相比。可是理智让他只能一次次下狠心逼她放弃。却没想到,连自己也深陷其,无法自拔。
   那他过去做的,手提着断念剑一剑剑砍她身上,手握着横霜剑狠狠刺碎她的心,这一切,又都算是什么?他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不明白,让他觉得耻辱的不是她的爱,而是自己。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还有她所有的错,却没办法原谅自己。
   如果承认了此时对她的爱,就说明过去所做的一切都错了。可是那没有错,是这份爱错了,是他错了。
   仙身虽已恢复,白子画的脸色却白的近似透明,薄唇轻抿,似是不知到了今时今日还能说些什么。一切早就脱离了掌控和预料,老天若真要覆灭界他也无话可说,只能力。
   “别再做无谓的抵抗平添死伤了,随我回长留海底。”白子画轻叹口气,仙界之人虽有不满,但是也都明白这是目前好的办法,哪怕界的人都这里,要击溃妖神的把握也不到一层,风险虽不得不冒,能避免自然是好。
   “你能保证不杀我?”花千骨冷笑。
   “只会将你的妖神之力重封印,我会用我的性命护你周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她肯主动交出妖力,然后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伴着她,哪怕囚禁千年万年,总有一天能偿清彼此的罪过。
   “那跟杀我有何分别?”她早已废他剑下,全靠妖力续命,封印之后,要她变回当初又瞎又哑又丑的样子么?
   白子画侧身望着波涛翻滚的大海,沉声道:“有,我会你身边。”
   花千骨冷笑:“继续负责看守我么?谢谢,我不稀罕。今天别说是你们,就是界的所有人站我面前我也杀的完,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白子画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凭你根本就没办法杀人。小骨,你是神,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违背自己的本性,就像太阳没办法从西边升起。杀戮只会给你带来疯狂和痛苦,亲手杀十一已让你无法忍受,没毁灭界前你的神格会率先崩溃,再无法承受妖神之力。何苦弄到玉石俱焚的地步。”
   花千骨低下头,原来他始终努力想要挽回,也从未对自己绝望放弃,不是因为真的相信自己,而只是因为知道自己是神,就算身负具毁灭性的妖神之力,也没办法违背本性做出残忍杀戮之事。
   而自己也的确是这样,哪怕再恨再不甘,也什么都做不了。她爱这个世界,虽然谤她毁她骗她伤害她,她依旧是爱的,不是因为白子画或者其他,是真的打从骨子里的,想要去保护,去给予。如同糖宝是她的孩子一般,她又如何狠心毁灭她以血肉修复守护的这个世界?
   仙界的人敢这样大着胆子来送死,就是因为知道这点么?就是因为白子画告诉他们,如果自己要想杀他们,先毁灭的会是自己。神之躯虽是承载妖神之力完美的容器,却也是有效的制约。他们之前,都忽略了。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一次次为了天下牺牲?大义就只能靠牺牲小我来成全么?她没有错,她只是爱一个人,她哪里错了?这次,就算是玉石俱焚又怎样?
   眼,蔓延出一片邪狞,天地仿佛都打了个寒战,雨大的几乎要刺穿每个人周身的结界。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糖宝,你应该恨的人是我,要杀要剐随便你,不要再牵连无辜了。”
   一个身影上前,却是轻水。形容苍白消瘦,眼神空洞迷离,短短两年仿佛老了十岁不止,鬓间竟有几丝灰白,完全不复往日明丽神采。
   轩辕朗欲上前,终却又收回了步子,双拳紧握,不一语,只是眼神痛苦而挣扎的望着二人。他也沧桑了许多,却依旧威武不凡,虽身处千年不遇的乱世,内忧外患,妖魔横行,却始终励精图治。这些年,他除妖魔、平内乱,一次次救万民于水火灾荒,是难得的明君,却始终从未纳一妃一嫔。
   年少的承诺,执着的相守。看似美好,却是无情。
   轻水没有隐瞒的把一切都告知于他,他完全没办法想象,花千骨成为妖神的直接原因,竟是由自己而起。愧疚、心疼,从来他都没有她身边陪伴,没机会为她赴汤蹈火,瑶池宴上杀阡陌和东方彧卿之后,他知道自己连爱她的资格都没有。再加上糖宝的死,他甚至再没有脸去见她,也没办法再面对轻水。可是,终究,也做不到埋怨。一个人伤害了你爱的人,而原因只是因为她爱你。那么无法被原谅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
   花千骨看着轻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竹染上前两步:“神尊,能否容许属下先将私事了结?”
   花千骨点头,目光冷冷扫过摩严,他却至始至终看着竹染,神色复杂。
   竹染上前几步,慢慢拔出匕,花千骨蛮荒经常见,回来之后就再没见他拿出来过。
   没有人说话,摩严从人群里飘出,笙箫默拉住他,他只是回头摆了摆手。
   二人相视而立,竹染一反往日恭顺儒雅,眸子闪亮灼人,赤红如同野兽,衬着一张布满青色疤痕的脸分外恐怖。握着匕的手因为兴奋竟有些颤抖,身上光波起伏不定,连声音都激动的微微有些沙哑。
   “摩严,一年了整整一年了,你做梦也没想到?我居然还会活着来见你!我说过我会回来报仇的,每次我想死的时候会身上刻下一刀,告诉自己,你都没死,我怎么能死呢?哈哈哈,这一次,你以为你还能向上次一样逃得过么?”
   摩严望着他狰狞的模样,一向冷酷刚毅的脸上出现一丝心疼和愧疚。面颊上当初被他狠狠用匕划伤的刀疤似乎又痛了起来。
   “当初你杀了那么多人,偷盗神器,不择手段图谋长留掌门之位,被逐到蛮荒受罚是理所应当。你若心有不甘和怨恨,或是因为处死琉夏的事记恨于我,我无话可说。”
   竹染仰天而笑:“你无话可说?你敢说你问心无愧?那你就当着天下人的面说说,我是你的谁?”
   摩严面色青:“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所以他才会突然变成那个样子?
   “知道,怎么不知道,原来我娘是我爹亲手杀的。”竹染苦笑。
   摩严嘴唇颤抖:“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那妖女故意害我……才会有了你,她一直缠着我,还拿你来威胁我,我一时错手才……”
   “不用解释了,跟你身边那么多年,我会不了解你么?你不过是为了保住你三尊之位杀她灭口罢了。呵呵,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舍弃了一切就只为了你能回头看他一眼,你知道她被废之后逐出妖界,孤身带着不到五岁的我到处飘零有多可怜么?堂堂五妖之一,受凌辱,实撑不下去了找到你,不过是想你的庇护下有个栖身之所,不想我再跟着她受苦,你却怕被他连累杀了她。你以为抹去我的记忆收我为徒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生过么?”
   摩严慢慢闭上眼睛:“我一直都当你是我的孩子。”
   “是啊,你虽对我严厉,却一直是关心的护短的。我曾经以为自己那样幸运,能够拜入长留,有一个那样好的师父,年少得志,名扬仙界,三尊阁都有意培养我成为长留下任掌门,我还遇到琉夏,一切都美好到几乎不真实。这梦是你给我的,却又狠心的戳碎了它!”
   摩严摇头:“琉夏是心怀不轨才混入长留想办法接近你勾引你,她根本配不上你!你那时迷恋她太深,根本就听不进旁人的话,我只能出此下策。”
   竹染双手颤抖,忆起当时不经意得知自己敬重的师父其实是自己生父后,又知道自己全心付出的爱原来都是假的,琉夏一直骗自己。还被摩严设计,误会她与杀阡陌有私情。当时整个世界都倒塌了,心底只剩下了恨意。高傲如他,怎么能够面对世上爱的两个人的背叛。他一向都是心狠手辣的,所以毫不犹豫反而利用了琉夏一步步将她推入死地,然后又暗谋划着杀摩严。却直到后一刻,才知道琉夏真正爱的是自己,她毫不畏惧的用死来证明了一切。
   还记得他冷冷琉夏面前说着那些伤人的话,琉夏哭着说不信,他便活生生将绝情池水泼身上给她看,粉碎了她所有希望和念想。
   可是之后,身上还是留下了红色的疤,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他便再次毫不犹豫的跳下了贪婪池,用青色的疤痕掩盖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爱与信任。从那之后,竹染再不是当初的竹染,他只剩下野心和抱负,他要做界的王者,要有一日能把所有人踩脚下。然后琉夏死了,所有的后悔和怨恨,便全都转移到了摩严身上,年复一年,支撑着他蛮荒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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