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可以……”
　　 “师父，小骨知错了，你不要这样吓我！”花千骨带着哭腔紧紧抱住他。
　　 白子画头脑模糊，全身因疼痛而痉挛不止，狠狠一把推开眼前之人，却紧握那些画像，揪胸前，仿佛千万年的积郁悲撼不得出，只是沙哑着低喊。
　　 “不要离开我……”
　　 花千骨站起身来，缓缓看着他退了两步，然后一转身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泪水止不住的流。
　　 师父眼，自己永远都只是个替身罢了。这世上，只有东方一人是真心待她好！
　　 回到房里蜷被窝里又哭了许久许久，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睁眼看到白子画进来，面色一片惨白，望上去那样虚弱，就像一张宣纸，随手一捅就是一个窟窿。
　　 一碗桃花羹放桌上，白子画静静的坐她床边。
　　 “小骨……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她反应这么强烈，东方彧卿定是把所有事都跟她说了。
　　 花千骨突然特讨厌这个称呼，也不答话，只是用被子把自己的头盖住，可是白子画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的传来。
　　 “东方彧卿带着千万年的记忆轮回转世，虽只是凡人，却无所不知，将一切玩弄于鼓掌。上一世你变成那个样子，虽是我的责任，他却一直暗推手。到底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无人知晓，我不让你与他接触是为了你好。”
　　 花千骨还是不说话，白子画静默了许久，似是还想要解释些什么，却终究不知道如何开口，轻叹口气起身离开。
　　 花千骨探头探脑半天，见白子画真走了，这才从被窝里钻出来。看着那碗桃花羹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吃了两口泪水却流进碗里，觉得又是心酸又是苦涩，还有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勺子一扔，她起身开始收拾包袱，云山，是不能再留了。她要去找东方，师父根本就不需要她了，他需要的是以前的那个花千骨，可是她不是，也不想再冒充下去了！
　　 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溜出房间，往山下走去。却没想到看见溪水旁边，那个白得扎眼的背影，听见他如一如往常平静而听不出悲喜的声音。
　　 “你想要到哪里去？”
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如果喜欢请收藏（藏书阁网盘）网址 9050.cc,提供更多精彩小说阅读。
　　 第一三十章
　　 花千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ＬＵ５小说网转念又想，他都不稀罕她了，她留这里干什么。
　　 “我去找东方……”
　　 白子画慢慢转过身来，眸子一片漆黑不见反光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他教的好徒弟啊，深半夜离家出走要跟男人去私奔了。
　　 “我说过，不准再见他。”
　　 “我不管，我要嫁给他，做他的娘子！”
　　 那样的信誓旦旦，那样的目光坚定，仿佛上一世始终对他执着无悔的花千骨。白子画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往上冲，几乎把持不住。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云山一步！”
　　 花千骨从未见他如此声疾色厉的训斥过自己，顿时所有的委屈都冒了出来。
　　 “凭什么不让我走，我只是你的徒弟，又不是你的囚犯不是你的奴隶！我喜欢东方！没有任何人能把我们分开！”
　　 白子画的表情仿佛裂开了一般，花千骨话一说出就后悔了，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这时旁边一阵不紧不慢的掌声响了起来，一人缓缓从月色氤氲走出，披一身露水，却瞬间将恨不得将自己一头撞死的花千骨给照亮了。
　　 “东方！”她快要喜极而泣，师父毁了符纸，自己又没有办法通知他，好些天不见，真的快要急死了，“你怎么来了？”
　　 “不是要走么，我来接你离开……”
　　 恍惚，似乎也曾有人对她说过那样的话，花千骨的眼眶又红了起来。直觉想上前两步扑进他怀里，却白子画的目光震慑之下一动也不敢动。
　　 “很好，你自己来送死，省去我再去找你。”白子画语气平静无波，却潜藏着极大的愤怒，杀气收敛不住，四处激荡。
　　 东方彧卿依旧是笑：“白子画，你很怕我对？听到骨头说见到我知道我还没死，是怕得连觉都睡不着了？”
　　 白子画没有说话，他是怕他，那日东方死时，花千骨哭喊着答应跟他一起走的情景还历历目，而她死时，一句若能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爱上自己，是缠绕成他永远的噩梦。
　　 其实，她早就已经他和东方彧卿之间做出了选择，而自己却强逼着留她身边，禁锢着她，不肯放她走。
　　 所以当东方彧卿再次出现，他怎能不怕，怎能不慌，怎能不痛！
　　 一眨眼人已经到了东方彧卿的面前，手光剑直指，再近半寸，他便是身异处。
　　 花千骨吓得噗通一下跪倒地，从没见过师父这么冷酷无情的模样，他是真的想要杀了东方彧卿。
　　 “师父！求求你！不要！”东方只是一个凡人，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白子画恨不得眼前之人立刻化作灰飞，残留的那一丁点理智却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因为错的，都是自己。
　　 可是，他再也不能冒任何可能失去她的风险了，所以……
　　 他微微上前一步，杀气将两人紧紧环绕。
　　 花千骨满脸泪水，吓得一个劲的跪下去磕头，一个比一个响，额头撞地上血肉模糊。
　　 “师父，是我错了！不关东方的事！你要杀就杀我！我是真的喜欢东方想要跟他走！求求你成全我们！”
　　 白子画一阵晕眩，世事仿佛突然翻转了过来。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为什么他深爱的女子会跪地上求他成全她跟另外一个人？
　　 小骨，你爱的人，难道不是师父吗？
　　 面上变得一片茫然无措的神情，忆起那日她要杀霓漫天犯下大错，跪院子里一个头一个头磕着，天下着大雨，满院子都是血，所有的桃树，一夜便枯死了。
　　 才多少时间，换个场景，月夜下，她再次跪自己面前，却是要求一个离开？
　　 可是她走了的话，自己怎么办？
　　 他已经一无所有，不属于仙界，不属于长留，天下之大，没有他的位置。除了小骨，他再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
　　 没有选择的权力，没有解脱的权力。如果后连她都离开，他还剩下什么？
　　 小骨，你不是答应永远不离开师父的么？
　　 白子画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那个她，喉头一咸。转头看着东方彧卿。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
　　 “师父！不要！”
　　 花千骨只看见白子画指尖一道银光射出，瞬间将东方彧卿笼罩。
　　 光芒映衬下东方彧卿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却只见另一道光打了过来，巨大的轰鸣爆破声，轻烟四起。白子画飞了出去，然后重重的跌地上。
　　 花千骨站起身来，满脸血污，眼睛睁得大大的，亮得吓人，愤怒带一丝邪魅。
　　 “不准再有任何人，我眼前伤他！”
　　 空气的血腥气味让她仿佛再次回到肝肠寸断的那天，眼睁睁，眼睁睁只能看着东方，小月他们死她的面前，痛到极致的心再次活生生被碾个粉碎。绝不允许！绝不允许这种事再生一次！
　　 白子画知道她已逐渐恢复神识，重击之下几乎说不出话来，轻咳了一口血，然后感觉筋骨和皮外伤正一点点的愈合。
　　 可是人却仿佛被抽出了所有的力气，绝望虚脱的再站不起身来，她竟为了东方彧卿……
　　 这一世，果然如她所预言，她再也不爱他了。
　　 不知道是为自己觉得可悲还是可怜，他看见东方彧卿慢慢向他走了过来，花千骨处于混沌和混乱没有恢复意识，木头人一般站原地一动不动。
　　 “白子画，如今的这个花千骨到底还是不是你深爱的那个花千骨，其实你自己都一直没弄清楚，想爱她又逃避她，想珍惜现的拥有的却又沉浸过去的痛苦里无法自拔。花了十多年，却仍只是把她教成了个废物，看得久了，连你自己都迷惘了她究竟到底是谁，迷惘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和她一起，既是救赎也是凌迟，你无时无刻都不痛苦。既不肯让她离去，也永远不会接受她，因为你心底，她已经和你爱的那个小骨不同了，接受他会让你觉得自己正背叛，抱着她如同抱着别人，你会内疚。可是离了她，你又不能活。这样永生永世的痛苦下去，又是何必呢？”
　　 白子画没有说话，周围杀气弥漫成一片绝望和死寂。
　　 “这一世我来，从没想过要伤害她或是利用她。当初你为长留山，我为异朽阁，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我们都为了界众生抛弃辜负了她。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我们俩人，都失去了爱她的资格。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也不是没有后悔过。如今想做的，也只是力补偿。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如此对她未免太不公平。也不要再把她当孩子对待，否则她永远都只能是个孩子，无法真真正正做回花千骨。”
　　 白子画摇头，她做回了花千骨又怎么样呢，难道有可能原谅他么，那时才是他真正失去她的时候。
　　 “师父！”花千骨此时才恢复神智，看到白子画似乎是受了重伤躺地上，吓得脸都绿了。踉跄的跑到他跟前，查看着他的伤势，泪水不断下落。
　　 “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杀东方！你若真是不准，我不跟他走了，我跟你回去，没有你的允许绝不踏出云山一步。你不要杀他……”
　　 白子画自嘲的笑，她这算是为东方彧卿牺牲么？他什么时候成了棒打鸳鸯，保守古板的可恶家长了？
　　 东方彧卿的身影慢慢月色下淡化：“白子画，我不会和你争，我也只是想挽回我所错过和失去的。她魂魄渐全，虽依旧虚弱能力有限，但总有一天会恢复所有记忆，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到那时候她若还想离开你身边，没有什么能阻拦我……”
　　 白子画定定看着他仿佛吃了一惊：“原来你已经……”
　　 东方彧卿扬起嘴角，笑容凄清，逐渐消失不见。
140|第一百四十章
　　如果喜欢请收藏（藏书阁网盘）网址 9050.cc,提供更多精彩小说阅读。
　　 第一四十章
　　 他不是一个好师父，也不是一个好掌门，总是要牺牲一个才能保全另一个。ＬＵ５小说网
　　 几乎已经回忆不起小骨未出现的时候自己是怎么生活的了，千年的岁月流动得慢无声息。可是从来都觉得理所当然，不觉好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后来小骨来了，一切悄然改变，他开始变得不像他，又或者，这才是真正的他？
　　 世上可悲的事是当过去深爱你的那个人成为你的一切之时，你却对她不再重要了。
　　 他逃避，他狠心，他顽固不化，那么多年，甚至没能听上一句，她说爱他。
　　 虽然口口声声说，如今只要她要，什么都会给她。可悲可笑的却是，她已经根本就不想要自己了。
　　 伤疤只是痛，其实一直痛，有时候轻有时候重，那块他硬生生剐下的肉仿佛一直没有愈合过，那么多年没有一刻不用疼痛提醒他犯下的错。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杀死她的梦。
　　 “师父……”
　　 一双手紧紧握住他颤抖抽搐的左手，袖子被撩开，他直觉的想要抽回，掩饰那块伤疤。却感觉温暖的指尖伤疤上游走，然后是冰冷的唇，和上面的湿润脸颊。
　　 “师父……不痛……”花千骨坐床前，紧紧的抱住他的手臂。
　　 白子画缓慢的睁开眼睛，伸出手抚摸她的。
　　 “师父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记得刚刚生过什么，只是担心的看着白子画，他的手臂似乎是越来越疼得厉害了，到底以前的那个小骨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他又有多思念，才会居然一次又一次的痛到昏迷不醒？
　　 “师父没有生你的气。”白子画目光平静淡然带一丝悲悯，她说的没错，自己没有权力束缚她，她犯下的错，欠下的债，上一世已经一死还清了。东方说的也没错，自己心魔日盛，和从前一样只会害了她。
　　 花千骨紧紧握住他的手，头埋他怀里微微有些颤抖。她虽然想要嫁给东方，可是从来没真的想过要离开师父的，那么多年师父就是她的一切，她当时只是太生气，只是以为，师父不要她了。
　　 可是直到看到一贯高高上的他倒地上那一刻，她吓得几乎呼吸停止，才终于明白师父对自己有多重要，她宁肯自己死，也不要他有一点点的不开心。
　　 所以……所以她终于还是吃下了东方彧卿给她的归仙丹。决定做回师父心目的那个小骨，无论那个小骨到底是她还是别人，她已经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了。只要他喜欢，他想把她当作谁就当作谁，她再也不生气了。
　　 白子画心头悲苦，意识又开始有些模糊不清，却突然闻见一股熏然的香气，左臂上一阵清凉，床前垂落的白纱随风轻动，让他有似梦似幻的错觉。
　　 “小骨做什么？”
　　 低头见她正小心翼翼的往自己伤疤上抹膏药不由苦笑，这怎么可能好得了。
　　 “师父你别乱动，等下药蹭没了。”
　　 花千骨蹬蹬蹬的跑出去，端了一碗粥进来。
　　 “师父，肚子饿了？”她小口的吹了吹，然后喂到白子画嘴边。
　　 他又哪里会饿：“小骨学会下厨了？”
　　 花千骨难为情的低下头：“我只会做这一个……”以前都是师父照顾她，她什么都不会做，现想要好好照顾师父，却又再也来不急了。恢复记忆之后的那个花千骨，定是聪明伶俐，什么都会的？
　　 白子画本就无甚大碍，却也懒得抬手，放任自己沉溺她小小的关心里，一口一口就着她喂的粥喝。
　　 抬头看外面正凄凄沥沥下着雨，为什么这些年小骨明明他身边，他却仍然觉得如此冷清？
　　 花千骨看着白子画望着窗外出神的样子不由感慨。这么多年，她慢慢长大，可是岁月却从来没有师父身上留下一丝痕迹，如此安静坐着的他，犹如一尊上天用冰雪精心雕琢而成的人像，美得叫人心酸，叫人无措……
　　 知道他虽自己眼前，心里一直思念着的却是以前那个小骨，她伸出手将他紧紧握住。
　　 “师父，别担心，我吃了东方给我的归仙丹，很快就会恢复记忆和灵识。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以前那个小骨了。”
　　 白子画震住了，不可置信的一把用力抓住她的肩。
　　 “小骨！你说什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的身子刚刚才好一些！”或许旁人看来只是恢复记忆的事情，可是对于此刻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自己来说，却是要接受另一段记忆和人生，让自己成为另一个人。她怎么敢……
　　 花千骨笑着用力点头：“我当然知道，我把以前那个小骨还给师父。就算是死，我也不要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白子画双手颤抖，她为何还是那么傻，哪怕磨灭自己也想要给他一个成全么？可是她哪里懂，能像如今一样有她朝朝暮暮陪着他，已是他大的心愿了。她以为是把以前的小骨还给了他，其实却是将她彻底带离他身边啊。
　　 一把将她抱怀里，白子画苦苦一笑。本来还以为可以再多贪图享受几十年几年和她一起的日子，却终于还是提早来了。躲不掉，终归无论如何躲不掉……
　　 “小骨，你下去，为师想一个人静一静。”
　　 花千骨见他面色变得空洞而飘渺，有些担心的出了门去。
　　 夜深，头有些痛，除此外并无别的不是，她坐案边，第一次如此郑重的提起笔来。
　　 “这封信是写给你的，恢复记忆后的小骨。我相信吃下药后我会想起以前的事，可是我不敢确定会不会忘记现的事。我不敢打这样的赌，所以我留这封信给你，提醒自己这段生命里幸福美好的时光，也告诉你要好好珍惜眼前，希望你可以看见。如果你的回来真的替代了现的我的存，再不记得这些年和师父呆云山的日子，我想我会非常难过的，可是我不会后悔。我不知道曾经的你和师父之间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让师父明明那么想你，却不敢让你回来，怕失去你。我只是想告诉你知道，师父是这世上对我重要的人，我宁可冒着自己再也不存的风险，把师父让回给你，把哼唧还有我的家人拜托给你，你一定一定不能让我失望，不能抛下师父，不然我做鬼也会回来找你报仇的。如果你回来了，只记得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不肯留师父身边，那我就把这些年开心的事一件件讲给你听……”
　　 花千骨写完信已是深夜，小心翼翼揣怀里。随着头脑越来越清明，她奇迹般的十分平静，也没有任何不舍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