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把京师闹翻天,哪怕杀的京师狼烟四起。
   “山主,等等我。”娄师德纵马远远地在身后喊道。
   他勒住了战马,从早上跑到天色接近黄昏,肚内肌肠辘辘,白龙驹也累得喘着粗气,是该休息、休息了。疲惫之师到达京师也毫无用处。
   “山主,你象疯了似地纵马飞驰。是不是京师里出了大事?是不是秀香姐出事了?”娄师德纵马追上,他累得呼哧带喘半天,才问道。
   李林龙从得到消息后,就一骑飞奔了出去,娄师德没来地及询问密营信使就追了上来,因此不知道情况。
   李林龙见追了上来,才点点头道:“薛仁贵、刘仁轨和你的同窗都被构陷,按谋逆罪下了大狱,秀香也失踪了,想来定是遇到了非常事情。”
   “怎么会这样?”娄师德刹时也目瞪口呆,半天反应过味来,破口大骂道:“我操他姥姥的,他们要是敢杀我兄弟,爷爷我就反了,管他天王老子,爷爷我谁也不认,不杀进京城将长孙老儿剁成八块,爷爷誓不为人!”
   杨雪也纵马飞驰过来,她远远听到娄师德的怒骂声,心内欣喜若狂,喊道:“大帅,就按娄将军所言办,杀进京城,我们拥戴你当皇帝。”
   越来越多苍鹰军将士纵马跟了上来,大家都从密营将士那里了解了情况,也喊道:“大帅,我们愿意与你一起杀进京师……”
   宫城内,武媚娘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宗,瞧见脸色阴沉,怒气浮现,心中大喜,接着煽风点火道:“陛下,长孙无忌构陷紫薇之罪到是其次,拉帮结党企图架空陛下则罪不可恕!他如此霸道,此次假使让他得逞,那么朝臣更认为只要跟着太尉就可风调雨顺,反对太尉则死路一条,那时谁还理睬陛下的想法呢?如此天长日久,则朝臣心中只知有太尉,而无陛下亦!妾身为陛下江山、皇权稳固忧虑之。”
   高宗更加恼怒,恨恨地说道:“如此作为,目无君王,断不可饶恕,朕要将这些人通通罢官,看看这是朕的天下,还是齐国公天下。”说到此处,他忽然若有所想,问道:“心肝,这些证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可靠吗?不可是假的,弄巧成拙。”
   武媚娘早有准备,轻声说道:“这是妾身母亲一早送来的,是一名蒙面人昨晚偷送到她的府邸。妾身也不知道是何方高人。至于是否是假的,那张字条上不是说了三个证人藏匿的地点吗?派人把他们找出来,陛下亲自秘密审问,当可知道这供词是真是假!”
   高宗一听连声道:“朕这就派人把他们三人带来,亲自审问,瞧瞧供词是真是假。”
   武媚娘小心提醒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为防止走漏风声,引出不必要的祸端,应该派可靠之人秘密将其带到陛下这里才为妥当。”
   高宗重重点点头,对外喊道:“传左羽林军大将军柳阳。”
   高宗即位不久就将其亲自统领的北衙禁军贞观百骑扩大为左右羽林军,每军五千人,任命的将领都是他最值得信赖的亲信。左羽林军大将军柳阳早在他当太子时就是东宫左率统率,对他忠心耿耿,他也深信此人,所以处理非常事情,首先想到了他。
   柳阳很快就走了进来,他长的高大威猛,眼如铜铃,一进殿就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高宗把纸条递给他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亲自带上可靠之人,乔装而出,按照纸上写的兴宁坊三甲之地,将三人给我立刻找出带到此处,切记,不准走漏风声。”
   柳阳应声道:“谨尊陛下圣谕,臣这就去办理。”
   两个时辰后,柳阳带着杜正伦、张匡、刘志进了殿堂,跪倒在地。
   高宗声音严厉地问道:“你们新的供词所写是否真实?”
   张匡、刘志本来就是被屈打成招,见是皇上亲自审理,有一漂亮高贵女子在旁侧目,猜测那女子是武媚娘,眼见翻转此案活命的机会来了,急忙大喊冤枉。张匡控诉道:“陛下,这第二份证词是真的,根本没有人谋逆,刘仁轨、薛仁贵等将领是见废后之争激烈,恐怕元老诸臣起祸心逼害陛下和娘娘,联络众将誓死保卫陛下和娘娘,同时监视那些与长孙无忌往来密切之将领的动态,结果被太尉人等察觉,才遭此不明磨难。我也是受刑不过,才不得不屈招,所说的都是按他们提示编的,并非实情。”
   刘志泪如雨下道:“臣也是冤枉。臣因家中贫寒,挪用了库仓中的物品。裴行俭以此为由,把臣的一点小事故意扩大,见臣不服,密捕臣进大狱。臣受刑不过,按照他们说的,把和自己有来往的紫薇学友和师长全编了进去,臣不是人,没有熬过他们惨无人道的刑讯,对不起自己的师长和学友。”他哭得很伤心,因为他知道与师长、学友们曾经有过的友情,因自己的不仁义一去不复返了。
   杜正伦最难,他要说实话,对不起对他有恩的山翁,不说实话,对不起自己的学生和朋友。正左右为难,看见高宗旁边的女子眼睛如刀一样射向自己,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猜测那女子便是武昭仪。想到自己违心说话,必然触怒武昭仪,借陛下手杀了自己,再说谋逆案的两个主要证人都已经翻供,自己再替太尉隐瞒也扭转不了大局。识时务者为俊杰,实话讲吧!他供诉道:“陛下,老臣有愧。那封说刘将军、薛将军谋反的密折是按太尉大人授意所写,臣因受太尉大人多年照顾恩情,不得已违背了多年为人准则,欺骗了陛下,请陛下责罚。”
   高宗到此时彻底明白所谓谋逆案是长孙无忌一手策划的假案了,心中更加恼恨。他刚想把三人轰出去,暂时看押,猛然想起了劫狱案,不由得问道:“你们是何人劫持出的大牢,可知那些人现在何处?”
   张匡自然说不知道,其余二人都受到灵儿的百般教育和威吓,告诉他们如若陛下等人问起,就说不清楚蒙面人来自何方,不然杀其全家。刘志也不想再牵连紫薇之人,闹得自己也丢性命,所以急忙应道:“陛下,是一伙蒙面人,我不清楚是那路人马,禁军快来时他们消失了。”
   而杜正伦想到灵儿和孙仁师他们都是高来高去之人,自己要是出卖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就掉了脑袋,还得牵连全族。再说,自己万一说出真相,再被武媚娘扣个诬陷朝臣的帽子,所以也装糊涂应道:“是蒙面人劫持了微臣。”
   高宗见问不出所以,又猜测此事和媚娘有关,深究下去弄不好会牵扯甚广,故不再问,对旁边站立的柳阳说道:“先由你选派可靠之人,好好看管他们,万不可以走漏风声,带下去吧!”
   “是,陛下。”高阳让禁军押着他们三人走了出去。
   高宗沉默半天,满面怒容地说道:“这些逆子,竟然如此诓骗朕,构陷朕的忠臣良将,不整治他们,他们真以为朕是牌位呢。朕这就下旨意罢免、贬斥他们,看以后还有臣僚敢跟朕作对。”
   武媚娘出言阻止道:“陛下不要着急。臣妾以为,此事还是小心处理为上。陛下既了然详情,先做好周密准备,才可行事,仓促行动别惹出什么不必要的祸端。
   高宗点头认为有理,问道:“心肝可有好主意?”
   武媚娘略加思索,道:“陛下,臣妾以为,其一,陛下应该秘密召李绩进宫面圣,让他保驾;其二,以陛下亲审为借口,传薛仁贵、刘仁轨等紫薇诸仕入宫,迅速恢复其职务,让其等人各就其位;其三,密诏李林龙所部火速到达京师郊外,囤兵威慑,防止反叛发生;其四,陛下下诏召集所有臣子上朝,将参与太尉府密商的逆臣趁机全部拿下,按律处置,可防后患;其五,趁此机会,重提废后之事,先有裴行俭等人被处置,余者皆心有畏忌,应无反对者。至于元老诸臣平时嚣张,与陛下多有意见相左者,或拥护长孙无忌之流,统统发配或者流放、贬官,如此朝堂之上,以后再无人孤立陛下,陛下威仪可立。”
   高宗深感有理,点点头道:“媚娘真乃朕的智囊,计划可行。只是舅父长孙无忌毕竟有拥立朕登基之功,一同贬废,恐遭天下非议。”
   武媚娘也知道处理这个死对头很辣手,寻思良久说道:“这次就动他,恐怕天下说陛下不仁义,妾身以为把他骨干全部扫清,他也就成了孤家寡人,暂时对陛下皇权没有威胁。太尉之职涉及军政大计,不可再给他,就改任他为太傅,位高而无权,以后机断就由陛下做主了。如此安排,可堵天下之口。他要安心辅佐陛下,再无事端,可以让其颐养天年,陛下也尊崇之;如若再生异心,当可重罚,则天下无人怪陛下不仁,而怨长孙大人不识时务,自取其辱。”
   高宗再次点头道:“心肝安排的周全,朕全部照准!”
116|第十三章 帝后之争(雷霆)
  三天后,苍鹰军到达长安西郊。旌旗鲜明,全军将士们刀枪林立,一万人队伍虽经长途跋涉,日夜兼程,但军容依然威仪。
   李林龙纵马立在队伍前列,内心波澜起伏。昨天他前后接到两道圣旨,第一道是明旨,让他独自进京面圣。他正在思考如何应对这道旨意时,又接到第二道密旨,命令他带军火速抵达京师,全军暂时屯扎京郊等候新的旨意。
   第二道旨意使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的他,看到了一道曙光。他认识到京师政局经过激斗,正在向有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
   “山主,咱们怎样杀进京去?”自从那天知道京师动荡的消息后,娄师德满脑子都是杀进京把同窗救出的念头,天天缠着问进不进京,怎样杀进去。
   当日,李林龙阻止了将士们的冲动,下令任何人不准再胡言乱语,否则军法从事。但李林龙没有办法消除娄师德心中复仇的想法。
   弟子被抓、未婚妻秀香失踪使李林龙万分愤怒,但他清楚不到最后一步,是绝对不能率军造反的,因为自己这点兵力与京师诸卫比起来实在太少。真要杀将起来,冲进京师营救下狱的兄弟们,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为将者谋定而动,最忌讳的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自己就是一个血性之人,这时候更应当冷静地审时度势。从现在局势来看,自己当时阻止部下冲动是明智的,京师政局还有翻盘的希望。
   “命令军队就近择地扎营休息。”他下令道。
   大军队没有按圣命在距离长安三十里的西大营屯扎,而是在距京城仅十里地的牛庄外屯扎下来。
   中军大帐刚搭建好,李林龙在帅椅上还未坐稳,就听到外面欢声震天。他连问数声,才有将士飞跑进大帐,兴奋地禀报道:“大帅,大管家回来了!”
   外面传来将士们问候的声音:“大管家怎么了?大管家没事吧?”
   李林龙情绪激动,大步流星走出了中军帐。他看见了众将士团团蔟拥着几人走向中军帐,还有兵丁拉着随军的大夫远远奔来。众人见他出来,闪开一条过道,中间有两人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坐着的正是他日夜为之揪心的秀香。
   将士们兴奋地跟随在后,人人脸上流露着说不出的喜悦。
   “秀香,你怎么样?”李林龙奔了过去,大手紧紧握住了秀香的小手,眼神里的爱意和激动显露无疑。
   秀香一看见李林龙眼圈就红了,轻声地说道:“山主,事情我没办好!”
   “不怨你,咱是军人,论心眼耍不过那些心狠的政客。”李林龙语无伦次地安慰着,根本无暇顾及秀香是否能听懂。
   “秀香姐,你伤重吗?”娄师德闻讯也挤了过来,兴奋地问道。
   “不重,休息一段就好。”秀香轻描淡写地说道。
   李林龙看她脸色苍白,缺少血色,心中疼痛难安,大手握的更紧了,说道:“秀香,进帐好好休息。”
   秀香忽闪的大眼睛忽然落在跟在他身后面色冷淡的杨雪身上,脸上神情微变,说道:“山主,你身后是处月部的酋首杨雪吧?”
   李林龙点点头说道:“她是雅婷,只是失忆了。”
   秀香闻听,眼里再次滚出了泪花。李林龙心中无奈,轻声说道:“秀香,我答应的事,此事了后,一定会实现。”
   “山主,卢维给你行礼。”卢维走到他面前行叩拜大礼。
   李林龙松开秀香的手,双手扶住他,说道:“谢谢你,把秀香找回来。”
   “山主,不是我的功劳,是咱紫薇第三届两位学弟,抬担架这两位,前面的是霍文宇,后面的是王孝杰。”
   李林龙感激地说道:“两位学子,李林龙在此深表谢意!”
   霍文宇、王孝杰应声道:“老山主,我们这回不走了,就参加苍鹰军,跟你干了。”
   娄师德在旁边听道,哈哈大笑:“好啊,英雄出年少!到我老娄这干吧,你们这回算跟对人了。”
   军医总算找到机会,安排担架进帐,仔细检查。
   按照高宗的安排,以陛下亲审为由将紫薇诸仕都带到宫内,所有人被立刻恢复各自职位。薛仁贵授命守玄武门,而刘仁轨授命守朱雀门,左右羽林军则防守金銮殿。
   李绩这只老狐狸,早就盘算过,只有跟随高宗这个正统皇帝才是永远的赢家。高宗召见他时,他立表忠心,并积极行动起来,向诸卫中自己嫡系将领下达了全面监视长孙系将领、如有叛逆行为立刻剿杀的命令。
   一切准备就绪,宫城内上朝的钟声再次震耳欲聋地回响起来。
   长安城内风云再起。
   太尉府内,长孙无忌正在与诸遂良、来济、韩媛等人商讨如何将武媚娘彻底牵连进来,猛然听到朝钟响起,脸色大变,脱口而出:“这早朝早过,何来钟声?莫非朝中有大事发生?”
   诸遂良等人也惊乱起来。
   几人正在猜测,长孙秀进来禀报道:“长安令裴行俭来了。”
   裴行俭不等通禀,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说道:“山翁,不好了,陛下把大牢里的紫薇诸人以亲审名义全部提到皇宫去了,现在京师内已经戒严了。有消息说,李绩目前在皇宫内。”
   他话音还没落,杜远跑了进来说道:“山翁,李绩下令各军军营开始封营,只许进不准出,我想出营也出不来,后来跳墙才出来的,看样陛下要对咱下手了。”
   长孙无忌脸色变得苍白。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现纰漏,自己转眼间成了人家网中的鱼。
   外面的上朝钟声急促地传来,褚遂良问道:“山翁,我们还上朝吗?”
   长孙无忌无力地说道:“听到外面的马蹄声吗?有人来接咱们上朝了。静观其变吧!是祸躲不过,顺其自然。”
   金銮殿里,文武大臣站立两侧,高宗则端坐龙椅上。每个人都已经品到了异常的气味,心里惴惴不安,都在猜测这次圣上午后召集临朝的意图。
   “陛下,今天有什么非常事情吗?为什么宫内外的禁军增加了很多?”长孙无忌作为首辅率先出列问道。
   高宗冷漠地扫视了一眼群臣,把龙案上的张匡、杜正伦、刘志的新证词撇了下来,冷声说道:“裴行俭、你制造假证,构陷朝臣,扰乱朝堂,可知罪?”
   裴行俭闻声扑通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捡起供词,草草地看了一遍,脸色更加惨白,应声道:“臣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陛下。”
   长孙无忌见形势不好,急忙进保道:“陛下,裴大人实在冤枉,这些人定是重新串供,蒙蔽陛下。”
   高宗见他们还在抵赖狡辩,愤怒地应道:“太尉大人不必再说。裴行俭自以为是忠良,别人都是逆臣,联络三十七名官员,结党构陷,证据确凿,罪则难逃。朕还没有糊涂到只信他一面之词,朕相信的是证据和事实,这不是他几句冒似忠良的话可以遮掩过去的。来人,宣读朕为他与同党准备好的旨意。”
   执事太监站到台前,宣读圣旨道:“大唐皇帝诏曰:刘仁轨、薛仁贵等三十四名文武官员谋逆案经核查,纯系别有用心之人捏造,故上诉人等裁定无罪,全部释放,官复原位。参与构陷此案的文武官员经查证共有三十七名,企图蒙蔽圣听、陷害同僚,罪不可恕,予以严惩。长安令裴行俭系此案首谋,削职为民,永不录用;右金吾卫大将军张挺爽调任昆州长史、左卫中郎将毛言峰调任庭州司马;右卫将军杜远调任幽州录事参军事……”
   在长孙府参与密商的人全被贬职后外放。武将也都被卸去兵权,贬为文官外放。
   朝堂下跪倒一片。卫士将念到名字的大臣逐一带出。
   太监继续宣读道:“中书令来济、尚书右仆射褚遂良、侍中韩瑗……等人身为朝廷重臣监察不明,任由裴行俭等人构陷朝臣,严重失职,故予惩戒。来济调降为台州(浙江临海县)刺史;褚遂良调降为潭州都督;韩瑗调降为振州(今广东崖县)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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