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失望了,紫薇诸人即使被摧残的奄奄一息,也没有一个肯招供的。有沉默不语的,有装疯卖傻的,有破口大骂的,有咬文嚼字的,对抗方式花样百出,就是没有有用的口供。
   那个薛仁贵还指着身上的伤疤大骂:“老子上战场时,你还穿开裆裤呢!这块是刀砍的,这块是箭射的,老子吭过一声吗?”
   裴行俭本人也是武将出身,看着薛仁贵身上的伤痕,发自内心地佩服。表面上这件事为是否拥立武则天为后之争,实质上是获得既得利益的代表士族、官吏的以长孙无忌为核心的老派集团,与要求重新分配利益,代表庶族、科举士子、紫薇派,以武则天、李林龙为龙头的新派集团之间的争斗。他很矛盾,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家不是一条道上的,要维护的集团利益也不同。他不再对薛仁贵用刑,对这样的人用刑也不起作用。
   刘仁愿和狄仁杰被关在一个牢房里,俩人分别受了半天的刑讯后,被拖着扔进了牢房。
   俩人拖着满身的伤痕蠕动着,彼此艰难地靠拢,相互紧紧拥挤在一起。多年的友情,患难的真情,使俩人都能感到对方向自己传递的鼓励。
   “咱们一定要挺住,即使没有人能救咱们,也不能编出伪供,玷污咱紫薇人的清白。”狄仁杰说道。
   “对,宁死也要留清白在人间。”刘仁愿虎目里闪耀着坚定。
   “学子们,你们都是好样的。是我刘仁轨无谋无智,连累了诸位蒙冤,我对不起大家……”刘仁轨在远方牢房里隐隐大喊的声音。
   “是刘大将军。”狄仁杰和刘仁愿爬到牢门口竭力向远方望,他们什么都看不着,不过,他们心里都感到了温暖。
   “刘夫子,学生们不怨你,不是你的错……”各个牢房里的紫薇诸仕都拼力抓着铁栏向远方泣语大喊……
   七天后,灵儿和多塔领密营抵达京师。城门把守森严,对胡人盘查尤其细微。大家没有路引,只能将兵械寄藏,分批潜入了京师。进入京师后,他们发现街道上到处都是巡查的禁军。密营的将士都是训练有素的暗探,不用特别嘱咐,约好会面地点后,就分开行动,有的去酒楼茶肆,有的去烟花柳巷,有的去闹市街头,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专门探听京师里出现了什么变故。
   灵儿装成一名大户小姐,租赁了一辆轻便马车,几名密营将士则装扮成管家、男仆跟随,直奔荷花院。还没到荷花院,灵儿透过拉窗向外逡视时,就感到了异常。这条街道上来回磨豆腐般闲逛的人太多,摆摊的人也不象正经做买卖人,眼睛不断打量来往的人。
   一种不祥的感觉在她心里开始蔓延,荷花院可能出问题了。
   “灵儿小姐,这条街道上到处都是密探。荷花院看样不能进了,咱们先到别地探听探听情况吧!”队正钱鹏贴到轿边小声对她说道。
   “也好,去云来客栈暂时落脚。”灵儿说道。
   云来客栈在长安大宁坊,与位于永兴坊的荷花院仅隔俩条街道,是密营将士们进京前商议好的会合点之一。
   马车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经过荷花院时,大家看见那里戒备森严,院子已经被查封了……
112|第十三章 帝后之争(查证)
  云来客栈。多塔以丰州皮货商人身份包了三间套房住了下来,灵儿住在中间一间,而两侧房间则住密营将士。
   “大小姐,京师变故查清楚了!”多塔以暗号叩开灵儿的房门,进屋将房门一掩就急迫地说道。
   “快说。”灵儿焦虑地等在房间里,见他进来,从椅子上跳起着急问道。
   “大小姐,你不要着急,要沉住气。”多塔怕她急燥,先打上了预防针。
   “罗嗦什么,快些说!”灵儿等的不耐烦了。
   “是。听说起因是长安府台破获刘仁轨谋逆案,并进一步彻查才牵连扩大,陛下下旨全部拿获。据说在京的紫薇学堂出身的文武官员多数都被牵连,除个别人逃脱外,其余全部被抓,现在都关在大理寺大狱里。”多塔把语调放慢缓缓地说。
   “什么?放屁!这是栽赃陷害,这是诬陷……”灵儿控制不住情绪,喊叫起来。
   多塔见她声音大,慌忙用手堵住了她的嘴,小声劝道:“大小姐,你冷静呀!现在不是上火时候,而是快想对策救人。”
   灵儿胸膛起伏不平,气得浑身战栗,好半天情绪才有些稳定。
   “大小姐,首先是尽快派人通知大帅,同时咱们再看看有没有正常渠道可以将此案反转过来,如若没有,咱就劫狱,反了他奶奶的。”多塔说道。
   灵儿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扒拉开多塔的手,自语道:“对,马上派人回去通知我哥,再看看有没有翻案的可能。不行我带你们劫狱,反了个鸟皇帝。”她说完又沉思起来,许久才说道:“正常渠道?派人打听武媚娘有没有事,她倒了就没有机会了。说起武媚娘我想起一人来,他是武媚娘的嫡系重臣,前几年为保武媚娘回宫,我哥带我进京疏通大臣,第一个找的人就是他。礼部尚书许敬宗,他家府邸我还去过,你现在派人打听打听他怎么样,他要没下狱,我们可以找他联络上武媚娘。”
   说到这里她眼睛里泪花滚了出来,低声道:“荷花院被封,秀香姐呢?她到哪里去了……”
   多塔应声道:“大小姐,我们还没有查到大管家的下落。我先安排几个人回去,将情况通禀大帅,再派人手了解武娘娘和许大人的情况。其余的人除留必要打探消息和保护大小姐的,全撒出去打听大管家消息。”
   灵儿冷静下来,“行,你快去安排,让兄弟们都小心点,不要再出事了,秀香姐一定要找到!”
   许敬宗这些天除了上朝,礼部也不去签到了,天天躲在家中。府邸门上则挂上了主人身体不佳、概不见客的牌子。他没有想到长孙无忌道行如此深厚,几个回合就将紫薇派骨干尽数拿下,外面就剩下李林龙了,估计被抓也是早晚的事了。
   他最初有些幸庆,因为平时与紫薇派的人来往不多,但想想此事很快就将牵扯到武娘娘那里,他感到灰心和绝望,武娘娘万一倒了,自己倒霉日子也就来临了,长孙无忌绝对不会放过自己。想到自己这个礼部尚书没实权,平时交结的人不多,自己真到倒霉时,定然没有人肯出手援助,只有挺死,他心情变更加灰暗。
   宫里前几天有人给他稍来口信,让他秘密查查,瞧瞧有没有翻案重审的可能。他派出了几名亲信、家人,四下花钱打探,陆陆续续知道了些消息。
   天色黑了,他躲到了书房里写密函,准备明天择机转给武昭仪。密函里有他调查到的袁公瑜被长孙无忌收买的情况。他暗想:袁公瑜你这条老狗背叛娘娘,我们倒前也要把你送进阴曹地府。
   书房的窗户忽然被推开了,一穿着黑色夜行服的人敏捷地钻了进来。
   “谁?”许敬宗抬头看见了来人,脸色由于惊恐迅速变得惨白,声音不自觉也带了些颤音。
   “许大人不必惊慌,我是西州都督李林龙的妹妹孙灵儿,你见过我的。”灵儿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脸上的面罩。
   许敬宗提到嗓子的心扑通一声落了下来,漂亮的灵儿给他印象很深,所以事隔多年依稀还有印象。他匆忙站起来迎上去,砚台被碰到地上也无心拾起:“李将军到了?”
   “还没有,估计再有几天就能到。我是先行过了的。”
   “哦。局势不明呀,没到也好。你胆子够大的,敢夜闯,快坐下吧!”许敬宗拉过一张椅子。
   “许大人,我想见武昭仪,求她救助紫薇诸仕,请你帮助通融搭桥。”灵儿着急地说道。
   许敬宗想了想说道:“灵儿姑娘,你现在即使见了武昭仪,她也无能为力。要是能救,她早就竭力救了。紫薇诸仕是被定为谋逆之罪,经过严密彻查,证据确凿,即使皇上想翻,都比登天还难。何况武昭仪目前已经自身难保了。”
   灵儿一听眼泪都出来了,带着哭音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许敬宗皱眉思索道:“你先别哭。我这几天都在想这事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把对紫薇诸仕不利的证据,全都反转过来,证明这是被人构陷的冤案,再通过武昭仪转呈陛下,陛下就可以依此替紫薇诸仕说话,下旨重新彻查也名正言顺,此冤案才能大白于天下。”
   灵儿一听眼睛一亮,催问道:“许大人,你快说,具体应当怎么办?”
   许敬宗摇摇头道:“仅凭你一人,太难了!”
   灵儿应道:“不是我一人,我带了很多人进城来了。都是些刀架到脖子上都不皱眉头的好汉。请许大人快快安排,人手不缺。”
   许敬宗心中一喜,他现在也想借重灵儿的这股力量扭转乾坤,省的此事危及到自己和武昭仪的身家性命,不过他还有担心,他怕灵儿失败牵扯到自己,那可是自己求死呢!
   “计划我有了,但先说好,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大家都要拼死出力,绝对不能退缩;二是现在只有本官还没被囚禁,尚能上下联络,所以我表面上不能与长孙派的人翻脸,而应当是卑躬屈膝,让他们拿我不当回事。这样才能有这么个人将消息及时转呈武昭仪。大家可要理解我。”
   “许大人说的有道理。你所说只有我一人知道,断不会告诉别人,万一失败,灵儿就是死也不会说出你的名字,如有食言,天劈地裂。”灵儿可没想到他是在给自己安排退路,发了重誓。
   许敬宗见她庄重的样子,心里安稳了些,慢慢说道:“本官经过调查,结合宫内传出消息,知道对紫薇诸仕不利的证据有两点,一是刘仁轨表弟监门校尉张匡的供词;二是曾是紫薇学堂出身的长安府司仓参军事刘志的供词。目前他俩都关在府台大狱里。还有一点,据宫内太监传出消息说,杜正伦在事前上过一个密折,陛下当时看完神情十分怪异,然后才下旨停职圈禁刘、薛两位将军,估计和此事也有关系。我怀疑那密折里诬告众人谋逆,不然陛下不能将他如此信任的薛仁贵也拿问。你只要把这三点问题,全部解决掉,从他们口中弄来新的证词,我就可以带新证据进宫见到昭仪,然后翻转此案。”
   灵儿听到这里已经全明白了,她站起来说道:“多谢许大人坦言相告,我这就去办理此事,最迟明晚一定会消息,如若成功,我来见你,如若失败,请大人想办法通知我哥和宫内。小女告辞。”说着走出了书房,身影几纵消失在黑夜中。
   博士杜正伦紫薇学堂查封后,暂时无事可做,在自己的府邸休息。几天来也是心绪不宁,想想自己的很多学生,都是得意门生呀,被投进了监狱,他的心也难受。万一传将出去,一辈子的清誉就付之东流了。可是怎么办呢,这么多年承受了太尉多少照顾?
   从内心讲,他希望安安静静地搞学问,可是在这朝堂上你就是搞什么也离不开争斗,这些年没有长孙无忌的暗中帮衬,他也不能一直在京师里风调雨顺,安心做学问。既欠人家恩情,就得还,不过以这样出卖友人和学生同僚方式还恩情,是他意料之外的。想着自己做了违背道义和一生为人准则的事,他内心就痛苦不堪。
   天已经三更了,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窗户忽然被推开了,一个身影敏捷地跃了进来。
   他的眼睛正对着窗户,看的真切,惊恐从心里不可抑制地迸发出,声音带着拉长的颤音而出:“谁?”
   “您的学生,来拜访你这个好夫子!”声音冰冷,来人已经走到他床前。手上的大刀在黑暗中依然能见到寒光。
   他浑身刹时战栗如糠,声音带着哭音说道:“你到底……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要杀我?”
   “你出卖友人,构陷弟子,甘心当奸细鹰犬,那一条都该杀。给我滚起来,把你所知道的全部招供,不然爷爷就剁了你。”来人恶狠狠地说。
   “我招,我招。”杜正伦人已经老了,早就没有了什么坚贞不屈文人骨气,乖乖地下床,心中反而有些安稳了,似乎这一切都是天注定的,发生才是理所应当的。
   “给我写到奏折上,压上墨宝手印。”来人声音依然冷嗖。
   他颤栗着点燃了蜡烛。屋内渐渐明亮起来,他这回看清楚了来人,是自己弟子孙仁师,他惊讶地说道:“仁师,你怎么如此对待你的夫子?”
   “你是谁的夫子?你是长孙无忌的奸细。你与他们一起密商除掉你的朋友和弟子,你这样的人也配当夫子?”孙仁师眼睛喷着火愤怒地说。
   杜正伦脸色黯淡下来。他乖巧地坐到书案旁边的太师椅上,取出纸笔开始写自己知道的一切。此时他有心里已没有了恐惧,按照孙仁师的要求,写的很详细。
   快要写好时,窗户又被推开了。一个敏捷身影翻身进来,躲过劈过来的刀光,喊道:“孙师兄,是我,灵儿。”
   孙仁师生生地收住刀,惊喜地说道:“灵儿妹妹,怎么是你?”
   灵儿摘下面罩应声道:“我也是找这个出卖紫薇的老东西算帐来的!”
   作者留言:
   每天写下来,大家喜欢不喜欢,我无法知道。怎样才能做到双向交流呢?兄弟姐妹们可以把自己喜欢的发展方向写在书评中,或者发邮件给我,这样,我可以纠正自己的错误,大家看起来也更爽,是不是?
   谢谢读史明智做的历史解释。
113|第十三章 帝后之争(劫狱)
  灵儿看见孙仁师浑身粘满血迹,关切地问道:“孙师兄负伤了?我这有药,我帮你看看!”
   “没事,都是抓捕兵丁的血。奶奶的,那些龟孙子不抗劈,一会就让我砍翻二十多。我突出重围后,跑慈恩寺找秀香和卢维他们,没找到,只好先在老乡家里躲藏了几天。越想越恨杜正伦这老儿,再加上想为弟兄们讨个公道,就让老乡帮助打听老家伙的府邸,今天白天才打听到,夜里就过来想从老儿手里取点证据,没想到在这里能够碰到灵儿妹妹。”孙仁师一口气说道。
   “你知道秀香姐下落?她没事吧?”灵儿惊喜地问道。
   “我也没见到她,有两个小师弟,霍文宇和王孝杰说是救了名女子,估计八成是她。现在可能出城了!”孙仁师说道。
   “太好了,只要秀香姐没事就好!”灵儿脸上因兴奋,殷殷生辉。
   “我写好了,你们看看。”杜正伦眼露惊恐,畏惧地征询他俩意见。
   孙仁师接过折子细看了起来。杜正伦把长孙全部计划,怎样布置将紫薇诸子一网打尽等内容全部详细写清,还特别加写了参加商议的人员名单。
   “奶奶的,计划很周密呀!难怪我们栽了大跟头!嘿嘿,这就是你们这些王八蛋谋害我们弟兄们的铁证。”他看完咬牙切齿地说道。
   灵儿也接过瞧了一遍,说道:“这还不够,还应当劫府台大牢,把那两名所谓的证人抢出来,让他们翻供,只要他们能证明是被屈打逼出来的口供,这案子就有希望推翻了。”
   孙仁师听完点点头,说道:“好建议,反正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咱闹就闹个大的,把大狱给弄翻天,只要找到证据,弟兄们活命还有可能。”
   灵儿瞧了瞧还在浑身发颤的杜正伦,说道:“这个人还得带走,万一被灭口就麻烦了。”
   俩人把杜正伦捆了个结结实实,用抹布堵上嘴,象提死狗一样将他拎出府外,早有等在外面的密营将士驾着马车过来,把他扔上马轿,大家迅速撤退。
   快四更天了。长安府台大狱狱门紧锁,里面守卫的兵丁被困意袭扰,歪斜站立着。作为长安城内一所专门关押杂犯的监狱,这里的防守非常严密,也非常松懈。严密是因为除了各处的明岗暗哨,一队队禁军也在监狱院中不时来回巡逻;松懈是因为谁敢劫狱?天子脚下,劫狱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十几个人影从高高的围墙上顺绳而下,迅速分散。有五六人灵巧地躲避开巡逻兵丁,穿梭到达监房门口。其中一人敲门说道:“开门,裴大人来了!”
   有兵丁从内室出来,急忙打开监房门,伸头问道:“裴大人来了?”一把短刀从旁边伸出极快地抹了他的脖子,血从脖颈喷流而出,他的身体向前倾斜,有人扶住他,把尸体轻轻地放到监牢的地面上,几人鱼贯进了监房,门又被关上了。
   这是灵儿带着的几名密营将士,而其他人马则分别潜伏到监狱东、西、南三面,携带火具,准备一会纵火掩护撤退。
   留俩人守在监房门口,其余人向监房里奔去。他们的出现惊动了监房里的狱卒,他们蜂拥而出,向灵儿几人杀来,灵儿几人手里只有短刃,但很快每人都夺过了一把狱卒手中的朴刀,挥舞着向狱卒们猛砍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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