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良眉头一皱,将身上的油布扯下,“哗”的扔在了风中。
   左右将士,无不谔然。
   颜良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厉声道:“将士们在冒雨搏杀,本将又岂能独自避雨!”
   这一语,将士们谔然顿消,一张张年轻的脸上,瞬间都为感动所占据。
   三军将士尽为颜良所感染,纷纷将身上的遮雨之物扔掉。
   几万将士虽身被雨淋,但个个却心里火热,猎猎的慷慨豪情迸射,肃然的注视着江上勇往直前的水军袍泽,用这种举动,默默的为他们助战。
   一场雨中的水军,就在眼前。
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水上霸王
  雨越下雨大,斗舰之上,那一面“甘”字的大旗在风雨中凌乱。
   迎面,数不清的敌方巨舰在雨雾中时隐时现,声势极是浩大。
   刘表家大业家,经营荆州多年,麾下水军战舰齐备,而且多以大型的斗舰为主力。
   而颜良据南阳不过半年,根本没有人力物力去大肆兴建斗舰,故是甘宁的这支水军,只能以中型的艨冲舰为主力作战舰船。
   水战交锋,以弓弩为最主要的武器,斗舰高大,不但载兵甚多,而且相对艨冲有居高临下俯射的优势。
   将要发生的这一场,无论是兵力人数、舰船数量,还是战舰的质量,蔡瑁军都占据着上风。
   甘宁怀抱双戟,冷冷注视着雨雾中渐渐逼近的敌方舰队,嘴角却掠起一丝冷笑。
   片刻间,双方舰船各自进入了交战距离。
   那一艘巨大的斗舰上,张允昂首俯视着敌人少而弱的战舰,眉宇间洋溢着嘲笑。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耳,那里已是空空如也,一股浓烈的耻辱感立时涌上心头。
   “颜良割耳之仇,奇耻大辱,我张允今天定要报还”
   张允的眼眸中,浓烈的复仇之意滚滚而射,陡然间刀锋一指,厉声道:“传令全军,开始进攻,给本将杀光敌贼。”
   主将号令下,桅上的旗手迅速摇动信号旗。
   隆隆的战鼓起四面而起,一艘艘斗舰上。数千弩手迅速的以远程硬弩向甘宁军发动了箭矢打击。
   箭如雨下,如飞蝗而来的利箭,铺天盖地般倾向甘宁军。
   甘宁这方面迅速的被敌人的箭雨所压制,众军皆缩在船身中,不敢轻易露头。
   “兄长,我军的战舰太小,被敌人压得太狠了。”旁边观战的文丑。语气间有几分忧虑。
   颜良一脸云淡风轻,“子勤你还没看明白吗,兴霸这是在故意示弱。”
   示弱?
   文丑面露狐疑。眼看着本方舰队被压得抬不起头,对水战一窍不通的他,实在看不出来甘宁这是在故意示弱。
   颜良也看不出来。他的那番自信判断,其实是故作“聪明”。
   两军交战,身为主帅的他,就算不懂也得装懂,他必须让将士们认为他是无所不知,如此,方才能镇服三军的精神。
   汉水之战,战势优劣越发分明。
   占据上风的张允,完全没有将敌人的小船放在眼里,只管驱使舰队大举前进。弩箭更是毫不吝惜的倾向敌人。
   甘宁却屹立在船头,赤着半边肩膀,迎着狂风暴雨,将射来的箭矢随手挡落。
   敌我双方的舰阵,转眼已接近百余步。
   甘宁的眼眸中。陡然掠过一丝冷绝的杀机。
   “敢死队,出动”
   手戟一指,甘宁一声厉喝。
   号令传下,躲藏在斗舰之后的数十艘艨冲舰,陡然间分从两边而出,水手们将桨力开到最大。如风一般向着荆州军的大舰冲去。
   甘宁这是要登船接战,用肉搏来杀败敌人。
   旗舰上的张允见状,脸上微微浮现一异样,似乎为敌人的勇敢而惊讶。
   随即,张允便大叫道:“全军瞄准敌人的艨冲,绝不能让他的靠近。”
   成百上千的弓弩手闻令,迅速改变了射击的目标,借助着船形高大的优势,居高临下,箭矢如雨点般向着甘宁艨冲舰射去。
   张允原以为凭着强弓硬弩的优势,可以轻易的射杀那些不惜命的敌人,但他却发现,他强大的箭雨网,竟是丝毫阻止不了敌方舰船冲击的速度。
   甘宁在冷笑。
   他就敌道,荆州水军一定会轻视他的舰队。
   他精心打造的这些艨冲快船,船身虽小,但速度却奇快,而且外面蒙以牛皮,足以抵挡任何强弓硬弩的打击。
   这一支敢死艨冲队,正是甘宁专为这一战所准备。
   三十余艘艨冲舰,劈波斩浪,如一条条巨大的箭鱼一般,迎着密集的箭雨飞快前行,如风一般的穿入了荆州水军舰阵中。
   甘宁亲坐一艘战舰,直向着张允的旗舰而去。
   一百步……
   五十步……
   二十步……
   砰
   伴随着沉闷的巨响,艨冲的前端狠狠的撞在了张允的旗舰上,强大的冲击力下,整艘斗舰剧烈的晃了起来,舰上的士兵一时间竟是难以站稳。
   就在舰上敌人陷入短暂慌乱的刹那间,甘宁大喝一声,提戟跃上敌船,身先士卒的杀向那些措手不及的荆州军。
   紧接着,艨冲舰上的部众皆弃桨换刀,跟随着甘宁一涌而上,杀上了敌舰。
   当甘宁一马当先,抢得先机后,整个艨冲敢队一往无前的插入到荆州水军平铺的阵形中,犹如一柄利刃,轻易的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顺势而过,转眼间就将荆州舰队从中分为两截。
   见得敌舰阵形已破,随后的百余舰甘宁军迅速发力前进,大小战舰迎着敌人的箭雨前行,弓弩手们奋力的还击,以压制敌舰上的火力,掩护各条艨冲孝接舰抢攻。
   水寨中,兴奋的呼喊声冲天而起,三军将士皆为己军的形势而激动。
   文丑更是惊道:“兄长,你当真是料事神,没想到这个甘兴霸水战竟如此了得。”
   颜良心里也暗松了一口气,嘴上却淡淡笑道:“我早说过,兴霸水战的能力,荆襄无人能敌,你我就好好的看他成此大功吧。”
   水寨之中,隆隆的鼓声冲天而起,助威呐喊之声冲天云霄。
   登上敌舰的甘宁,怒发神威,两柄铁戟左右开弓,戟锋过处,肆意的收割着人头。
   鲜血飞溅,血与雨落遍全身,腥风血雨中的甘宁,如一员修罗的魔将,凶悍到至极。
   上层甲板上的张允,此时已惊得脸色惨白如纸,自诩水战过人的他,万没有想到,颜良那弱小的水军,竟然能如此轻易的摧垮他的舰队。
   慌乱中,张允更是惊恐的发现,一员赤膀的敌将,一路狂杀,竟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不可阻挡的杀向自己。
   “快,快给本将挡住那贼将”
   张允步步往后退去,不断的把亲军们推向前方,作他的人肉盾牌。
   只是,蝼蚁之辈,又焉能挡住甘宁手中的铁戟。
   但见道道寒光飞射,血雨之中,从下到上,甘宁斩开一条血路,直杀上了二层甲板。
   暴喝声中,两柄铁戟挟着猎猎的劲力刺出,竟将最后两名敌卒穿膛而过,破背而出的戟锋,更是带出一水的肉沫。
   眼眸充血的甘宁,眼中只余下张允一人。
   他手脱着滴血的铁戟,披头散发,如魔鬼一般,一步步的张允逼近。
   那张允惊骇已极,退无可退之下,他只可嚎叫一声,撑起残存的勇气,舞刀向着甘宁杀去。
   狰狞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的冷笑。
   两步之时,那铁塔般的身形忽然如影而动,如血色的闪电从张允身边掠过。
   接着,当张允还没反应过来时,竟骇然的发现,自己的一只胳膊竟然就那么脱落了下去。
   一招,斩臂。
   “啊~~”
   张允惨嚎一声,滚倒在地,手捂着那喷血的断臂,痛苦的嚎叫起来。
   于甘宁来说,杀张允可谓易如反掌。
   但他没有下杀手,生擒张允的外甥,这对刘表来说是更大的羞辱。
   甘宁冷哼一声,再没多看张允一眼,大步流星奔至舷前,戟锋再度扫出。
   咔嚓~~
   巨响声中,那一面高耸的“张”字大旗,就此被斩断。
   将旗折倒,意味着旗舰的失守,其余尚在苦战的荆州水军诸舰,眼见旗舰失守,军心转瞬土崩瓦解。
   失去了指挥的各舰,很快就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只抵抗了片刻,各舰便掉转船头,纷纷的望着水寨逃去。
   甘宁岂容敌舰走脱,当即催动舰队,顺着敌舰穷追而上。
   三百余艘败舰,不顾一切的逃往南岸而去。
   正当甘宁打算顺势撞入敌寨,一举歼灭荆州水军时,留于寨中的两百艘敌舰,却纷纷开出水寨来,试图阻止甘宁的追击。
   雨依然在下,毫不见晴天的迹像。
   眼见敌军援军至,甘宁不得不选择了撤退。
   本来甘宁已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蔡瑁倾全军而出,那他就在汉水上将之一举歼灭。
   倘若蔡瑁只是派部分水军出战,甘宁也已暗中备下几十艘满载易燃物的火船,到时只需顺着敌人的溃军,顺风放火,便可将敌军残存的战舰一并烧毁,照样可以全歼蔡瑁的水军。
   但天公不作美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甘宁的备用计划失去了用武之地。
   得胜的甘宁,只能带着些许遗憾,退回了北岸本寨。
   虽如此,但此役杀敌数千,缴获战舰五十余艘,亦可谓是大获全胜。
   目睹了整个水战过程的颜良,此刻早就在栈桥上迎接甘宁的凯旋。
   水寨之中,欢呼喝彩声如潮而起,隆隆震天动地。
   船行靠岸,甘宁如拎笑似的,提着那断了一臂的,失了耳朵的张允跳下船来。
   本就痛不欲生的张允,一抬头见,当他瞧见自己已倒在了颜良的脚下,整个人顿时吓得惶恐之极。
   未等颜良开口,张允便哀叫道:“颜将军饶命,颜将军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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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第一百四十六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半年之前,颜良割了张允的一只耳朵,那痛苦可怕的场面,张允自是毕生难忘。
   今日的张允,本是打算杀败颜良,以雪前耻,却怎又料到,颜良麾下竟有甘宁这员出色的水将,竟以五千之军,轻易的击败了自己强大的舰队。
   而今,再面对那个割了自己耳朵的仇人,张允心中竟无半点愤恨,所有的,只有无尽的恐怖。
   他怕死。
   面对着跪地求饶的张允,颜良却面色冷傲,没有一丝怜悯。
   “主公,此战蔡瑁并未全力出击,只派了这贪生怕死之徒出来送死,末将生擒了这厮,请主公示下如何处置。”
   听得甘宁之词,颜良的眉头暗暗一皱。
   没想到蔡瑁这厮还挺聪明,没有倾全力一战,此役虽胜,却不能将荆州水军全歼,实为可惜。
   颜良如刃的目光,扫向了身前跪伏的张允身上,嘴角浮现一丝不屑。
   “什么世族公子,什么名士风流,却如此厚颜无耻的请降,无半点风骨,刘表,看看你亲近的人,都是一群什么样的废物。”
   心中不屑,颜良冷笑一声,“张允,你既已被生擒,可愿归降。”
   “愿降愿降,罪将愿降。”
   张允听得颜良此言,以为颜良不想害他,有心招降,暗喜之下,想也不想,回答的极是干脆痛快。
   颜良却叹道:“只可惜呀,本将麾下。不是勇冠三军之士,就是智谋超群之辈,至少也要有几分刚骨,不知张大公子有何长处,值得本将收降了你呢。”
   颜良此言,分明就是在嘲讽张允既无能又无骨气。
   张允听着神色一怔,接着满脸便涌起羞愧之意。
   “罪将……我……”
   张允结巴了半天。找不到丁点优点,正焦急时,忽然间眼前一亮。
   “罪将乃世族出身。在荆襄跟许多大族之士交好,将军若想取荆州,罪将愿为将军结好这些大族之士。”
   此言一出。左右文丑等人,无不面露憎厌之色。
   颜良没想到,这张允怕死也就罢了,竟然还公然背叛自己的舅舅刘表,要为颜良做带路党。
   听着张允的谄媚之词,颜良脸上的杀气却越来越浓。
   颜良要称雄荆襄是不错,要收取大族人心也不错,但他绝不会为此,容忍自己的麾下,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冷笑声中。颜良神色陡然肃厉,厉声道:“来呀,把这鼠辈给本将拉去斩了。”
   号令下,左右诸将无不称快。
   旁边满宠余心不忍,便劝道:“主公。此人虽然无耻,但如今既已投降,何不放他一条生路,以显示主公的心胸。”
   这时,贾诩却捋须笑道:“伯宁,主公杀此人。可并非是没有心胸,这其中的用意,伯宁莫非看不出来么?”
   贾诩不愧是颜良,竟是猜到了自己的意图。
   满宠其余诸人则是一脸茫然,心想自家主公冒着杀降的恶名,其中能有什么深意。
   “伯宁,你莫非忘了这厮的身份了吗?”贾诩也不揭破,只提醒了一句。
   “身份,他不就是刘表的外甥吗……”
   茫然片刻,满宠陡然间神色一振,惊道:“主公,你莫非是想通过斩杀此人,激怒刘表,逼他勒令蔡瑁出战,好让我们全歼荆州水军不成?”
   颜良冷笑不语,昂首远望着南岸。
   他这般态度,当是莫认了满宠之言。
   颜良最怕的就是一败之后,蔡瑁便龟缩不出,而今自己若宰了刘表心爱的外甥,还怕他不盛怒之下,为张允报仇么。
   满宠这才恍然大悟,拱手叹服道:“主公深谋远虑,我等实有不及,惭愧,惭愧。”
   其余诸将反应稍慢,这时也反应过来,无不对颜良深深赞服。
   “还等什么,把这厮给本将宰了,以他的人头祭旗。”
   这时左右再无迟疑,几名虎熊亲军上前便将张允拖了走。
   “将军饶命,饶命啊——”
   张允撕心裂肺的嘶嚎着,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惨号之声骤止。
   鲜血沿着栈桥缝隙淌入水中,和那漫江漂散的鲜血汇聚,将半边江面染红。
   方圆数里,浮尸遍布……襄阳,州府。
   刘表神色凝重,盯着案几上的那个木匣,整个人僵硬如雕像一般,久久不动。
   堂前的众文武,尽皆神色黯然,屏气凝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沉默许久,刘表终于抬起了颤巍巍的双手,一点一点,艰难的将木匣打开。
   那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赫然映入眼帘。
   或许是因为提前有了心理准备,这一次,刘表并没有被吓昏过去。
   今午时分,蔡瑁将水战失利消息报来,自刘表以下的襄阳众文武,无不是大惊。
   紧接不久,刘表又得知一个噩耗,他的宝贝外甥竟然为颜良所杀,更可恨的是,颜良竟然不给张允一个全尸,只将他的首级送还示威。
   而今,亲眼见到外甥的首级,刘表终于承认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心如刀绞,刘表苍老的脸上,青筋在**。
   “颜良,颜良,老夫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咬牙切齿中,刘表陡然间站了起来,厉声道:“速传令给蔡瑁,老夫命他尽起水军出战,一定要灭掉颜良匹夫的水军。”
   盛怒之下,刘表做出了主动出击的命令。
   左右庞季、韩嵩等人,均沉得刘表此举有些冲动,但为刘表怒势所慑,皆不敢出言相劝。
   而此时的蒯越,因是江夏军情吃紧,已奉了刘表之命,前往江夏辅佐黄祖对抗江东之军。
   蒯越不在,无人再能劝动刘表。
   “琦儿何在?”刘表又是一声厉喝。
   “儿子在此,父亲大人有何吩咐?”堂中列席的长子刘琦,匆忙起身。
   刘表道:“你速带五千兵马增援水寨,为你舅父助战,你二人联手,务必要为你表兄报得大仇。”
   “儿遵命。”
   一场血腥味十足的议事,就此结束。
   得到父命的刘琦,快马赶回了自己府中,准备匆匆收拾一下,即刻率军赶往江边水寨。
   刘琦方入府中,仆人便道:“禀公子,有一位自称是公子表兄的诸葛公子登门拜访,已在堂中等候多时。”
   “诸葛公子?莫非是孔明不成,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刘琦有军务在身,便想去粗粗去应付一下了事。
   当下他便前往大堂,进门时,却见一位俊郎的书生,正手摇着羽扇,踱步于堂中,饶有兴致的欣赏四周墙壁上所悬的字画。
   刘琦一眼认出,那人,正是诸葛亮。
   “孔明兄,你不在隆中隐居,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刘琦笑着步入堂中,拱手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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