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镇住他,就不能得到他的真心效命。今天地举动。薰俷是在思索了很长时间才下决心。
   贾诩的手在轻轻颤抖,看得出他很愤怒。
   可是,愤怒又能如何?
   他可以对人说。他是段公,也就是段颍的侄子。因为段颍对人有足够的威慑力。
   但面前的这个家伙,看得出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若是不答应,他可是说得出做得到,即便自己真的是皇帝,他也会拎刀砍杀的。
   答应,不答应?
   这是一个生与死的选择。
   并且。这已经不再是贾诩一个人地生死。还关系到他的家人。他的两个儿子。
   薰俷如同一尊石佛,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细目再一次眯缝了起来。如同睡着了。
   握刀地手,青筋毕露。
   他静静的等待着贾诩地回答,而典韦和沙摩柯,也都是一言不发。
   “你要我如何助你?”
   “保我一家无忧……”
   “只是这样?”
   “若我连家人都保不住,还说什么狗屎的豪言壮语?”
   贾诩错愕,片刻后突然大笑起来,“公子说笑了,令尊董河东,如今风头正盛,他日出将入相也是指日可待。谁敢动您家人,谁敢触您锋芒?公子这不是杞人忧天?”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先生莫欺我,若说你看不出其中的利害,那才是鬼话。俷曾闻: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若不未雨绸缪,他日大祸临头之时,又如何是好?”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贾诩默默的念叨了几次之后,再次沉默了。
   酒肆里非常安静,静的连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到。
   大约过了一炷香之后,董俷拔身而起,抄刀在手,“时间到,先生许久没有说话,俷亦明白先生地选择……抱歉,俷实不想杀先生,但却不能让先生为他人羽翼。”
   抬手高高地扬起砍刀,呼地劈向贾诩。
   贾诩吓了一跳,心道:这家伙当真是果决,说杀就杀!
   眼看着刀挂风声落下,贾诩再也不敢沉默,再也不能继续装下去,大声喊道:“住手!”
   砍刀在贾诩的头顶停下,刀锋距离只有一指。
   锋利地寒气,从头顶渗透进了体内。贾诩这一次是真怕了,妈的,这家伙真杀啊!
   “先生还有什么话说?”董俷面无表情。
   长出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贾诩看着董俷,苦笑道:“若公子只为保全家人,又何必如此迫诩呢?”
   “我说过,若保全不了家人,还谈什么大志?今日,我只求你助我保全家人,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贾诩眼睛一亮,从董俷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意思。
   伸出手,轻轻推开了砍刀。
   “还是那句话,公子如何能确定,我日后不会报复公子?今日公子胁迫,求诩保全家人。他日说不定,诩会翻过来报复,令公子一家满门皆死呢。”
   薰俷看着贾诩,“先生为寒士,俷是良家子。你我二人的出身都不好,只有相互扶助,才能成就大事。天下豪杰虽多,可试问除俷之外,谁能让先生毫无顾忌的施展才华?俷今日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先生报复。若先生他日反复,虽千万里,俷亦不会放过先生……若毁我家人,俷亦能让先生家破人亡。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道理就这么简单,该说的,俷都已经说了,接下来,请先生告诉我答案。”
   这一番话,说的是掷地有声。
   贾诩呆愣了片刻之后,大笑着站起身来,一揖到地。
   “主公在上,请受诩一拜!”
156|第一二八章 凉州之乱(恳请月票)
  为了这一声‘主公’,董俷可说是费尽了心思。
   自己反复的琢磨,又和唐周等人在私下里进行过无数次的商榷,甚至连谈话说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也都演练过多次,最终才有了今日的成果。
   贾诩这一拜,却让董俷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连忙把手中砍刀扔给了沙摩柯,上前一步将贾诩搀扶起来。
   “俷得先生,如周文王得姜尚,齐桓得管仲,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这一句话,着实让贾诩激动了那么一小下,之后很快又恢复早先那古井不波的样子。
   再落座,贾诩的态度已经有了变化。
   在沉吟了片刻后说:“主公方才所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实乃孟夫子警世之绝句。但老主河东大人如今正是风头鼎盛之时,主公何来忧患之说?又有什么打算呢?”
   薰俷凝视贾诩,“老师真看不出吗?”
   话语间,也对贾诩改了称呼。他既然说要视贾诩为师,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那么一说。
   贾诩心里一震!
   说实话,此前他还真的没有去考虑太多,既然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思,若非本职的事情,他是不想去费心思。可如今董俷这么一说,倒是让贾诩不得不认真思考。
   毕竟是毒士,片刻后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端倪。
   “主公可是担心。党争再起,老主深陷其中吗?”
   薰俷点点头,倒了一碗酒。放在贾诩地面前,却没有说话。
   贾诩说:“其实主公无需太担心,外戚、阉寺,以及士大夫之间的争斗,自本朝之始就有了。如今大乱方歇,但朝堂之乱,实际上才开始而已。若老主暂避朝堂之争,择一地休养生息。不出数年。就能手握重兵,成一方豪强,自保当无虞。”
   说到这里。贾诩停顿了一下,“只是……”
   “老师但说无妨。今日之言,出你口,入我耳,再无他人知晓。大哥和三弟与我情同手足,犹如一体般,老师无需顾虑。”
   那典韦和沙摩柯闻听。立刻闭上眼睛。在门口坐下。好似老僧坐禅。
   贾诩一笑,轻声道:“前些日子夫人自河东回转。诩曾暗自揣摩,想必老主也已经生了退避之心。凉州虽说地广人稀,倒也确是一个好地方……老主想要选择此地做一根基,并非不可为。只是诩观老主,如今随识进退,可以其性情,这将来……”
   “老师接着说!”
   “我听主公之言,似要自立门户,不知对否?”
   对贾诩这样的人,隐瞒是很无聊地事情。董俷当下点头,“俷,确有此意。”
   “然主公可曾想过,老主在一日,岂能容主公你自立门户?而且以诩观之,老主性情刚愎,若是听闻此事,定然会与主公反目,到时候,主公你羽翼未丰,如何自处?”
   薰俷忙道:“请老师指点!”
   “以诩之见,自立门户一说,如今为时尚早。老主在,虽然会令主公你暂时受到压制,可从另一方面而言,却也是遮风避雨的大树啊。朝堂未乱,天下未乱,主公你之前在黄巾之时已经锋芒毕露,若是没有老主这棵大树,将如何避开满天风雨?”
   薰俷若有所思,点头道:“老师此言,甚在理。”
   “所以,诩有三策,可谓主公分忧。”
   “老师请讲。”
   “上策,弑父!”
   “啊?”董俷吃惊的看着贾诩,心道这家伙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贾诩一笑,毫无所觉,“待老主统一凉州,只要一死,则主公将会成为凉州之主。诩听闻,朝中士人,并非全都是敌意。到时候握数十万雄兵在手,盘踞凉州,以主公之勇武,谁人可敌?即便是朝廷里的人想动主公,恐怕也要掂量一下这里面的份量。”
   薰俷立刻摇头,“此计虽快,但俷做不来。”
   “中策,蛰伏。”
   “请老师细言之……”
   “就如诩之前所说,以老主在前,我等在暗处积蓄力量。老主无忧,则我等亦可无忧;若老主有不测,我等亦可自保。只是在此期间,主公的力量不能被人察觉。”
   “请老师言第三策。”
   “第三策很简单,带着家人隐姓埋名,也可保性命无虞。”
   贾诩说完,喝了一大口酒,笑眯眯的看着董俷,“主公如何选择?”
   “上策、下策皆不可行,俷选中策……可是,如何暗中积蓄力量,请老师指点。”
   “这个,还请主公给诩一些时间,详细谋划。”
   薰俷也知道,突然间一下子让贾诩拿出主意,肯定不现实。
   如今汉室未亡,天下尚未动荡,或者说贾诩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有去考虑过这些,自然无法和评书中地诸葛亮一样,一下子就能来个隆中对,而后三分其天下。就算是诸葛亮,如果没有一番考量
   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有时候,评书里的诸葛亮常给人,近乎妖师的感觉,着实是那演义地作者过于夸大其能。
   “既然如此,俷恭候老师佳音!”
   说完,董俷又问道:“不知老师如何打算?是随我一起去牧场,还是继续在我姐夫麾下效命?”
   贾诩笑道:“主公,若是我跟了你,牛将军又怎会高兴。弄不好,您自立门户的想法也就暴露在老主地面前……这不符合我们先前韬光沿海的策略,诩暂时还是在牛将军麾下吧。反正敕勒川牧场距离临洮也近的很,诩有事,自可寻机上门。”
   “敕勒川牧场?”
   贾诩笑呵呵地说:“前些日子主公回来。曾高歌敕勒川,武山下……呵呵,琅琅上口。为众人所爱。有人就以敕勒川三字为名,称牧场为敕勒川牧场,更有人成公子为敕勒公子……主公,诩亦甚爱此曲,还听说主公曾为一人做五言诗,也是极为出众呢。”
   “我,我什么时候做过诗?还有,还有那个敕勒川。不是我做的!”
   贾诩却神色一肃,“主公,您这就错了。”
   “我错了?我什么错了?”
   “主公勇武之名。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所说韬光养晦,并不是说什么都要隐藏。似这诗歌。正可以为主公争得那士人的口碑,何故要掩饰呢?再说了,这些还是从你那小厮地口中传出来……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念谁?诩每每诵读此诗,都会感受颇深……此诗一出。不知道会有多少女人为之落泪呢。”
   薰俷懵了。彻底地懵了!
   怎么。怎么一不小心,就盗版了呢?
   敕勒川还好说。他那天歌唱地时候,很多人都有在听。可那五言绝句,又是谁说出来的?
   ******
   八月十五,金城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太守韩遂即将嫁女,女婿则是有湟中之虎绰号地阎行,在羌人之中,素有勇武之名。
   故而,位于西北的各部羌人,都派人送来了贺礼。
   有的豪帅甚至专门跑来祝贺,顺便还能拉近一下和韩遂之间的关系。
   韩遂很高兴,非常地高兴。
   女儿兰芷也已经成年,能嫁给阎行,也算是了他一桩心事。阎家在金城也算是大户,而阎行的勇武,会让他在凉州的震慑力更多几分。
   两年前,韩遂暗算了北宫伯和金城太守陈懿,成为这湟中地区地太上皇。
   可说的上是志得意满,多年地心愿也算是得到了满足。想当初,他不惜冒造反的危险而设计了一场,不就是为了能让韩家真真正正的立足于西北大地之上吗?
   虽然说很凶险,甚至还得罪了临洮的董家,可目的达到了。
   太平道起事,他并非不知道。事实上张角也曾派人和他联系,只是如今的韩文约,已经不是两年前地韩文约。他所要考虑地事情,大都集中在如何稳固他地地位。
   所以,张角的使者一来,就被他痛快淋漓地砍了头。
   而后好像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都很顺利,结好阎家,对他今后更有帮助。如果说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嘛……恐怕就是烧当和破羌之间的冲突。
   不过,趁着今日大婚,一并解决了算。
   韩遂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只要北宫伯玉和烧当老王一来,他就要好好和他们谈谈。
   婚宴很繁琐,但是比起中原的礼数却少了好多麻烦。
   韩遂满脸笑意的看着道贺的人们,心里面却盘算着在平定了烧当和破羌的争纷后,如何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力量。如今,金城郡有官骑五千,步军一万。但是韩遂还是不满意。他心里很清楚,想要做西北的太上皇,手中的兵马是非常的重要。
   等婚事结束后,就命阎行统帅骑军,一万步军分别有程银他们四人掌管。
   不过,这人还是少了一些……实在不行的话,就招募一些人来。凉州什么都缺,唯独精兵悍将不缺。
   就在韩遂盘算的时候,突然有人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
   一句话,让韩遂顿时怒了,过去一脚踹翻了那人,“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不是好好的吗?什么不好了?”
   那报信的人滚了一圈,惶恐的爬起来伏在地上。
   “大人,是,是破羌和烧当打起来了!”
   “什么?”
   韩遂眼睛一瞪,“不是已经劝和了吗?好端端的,怎么又打起来了?”
   “烧当老王带人前来祝贺,结果在半路上……就是在小河谷那里遇到了破羌的北宫豪帅。二人一言不和就打了起来,后来双方的人马都参战了,打得是非常激烈。”
   这两个家伙……
   韩遂心头顿时火起。还没完没了吗?
   一旁阎行挺身而起。时隔两年,昔日地金城少
   也十八岁了,生的是更加俊俏。
   不但如此。两年来他弃枪用锤,每日打熬力气。
   和两年前相比,阎行自认力气倍增,而且体格也比当时壮了许多,不复单薄的样子,八尺身高,站在那里好像一头猛虎一样,格外地雄壮。
   “岳父。待小婿前去制止!”
   韩遂闻听一摇手,“今天是彦明你大婚的好日子,怎能为了这些许小事而舞刀弄枪?那两个家伙……属于一天不打架就手痒痒的主儿。而且一打起来的话,你又怎能制止?弄不好。连你也要卷进去。算了,还是我去吧,也只有我能制止他们。”
   这句话说的有点傲滋滋,但也是事实。
   湟中地区的人都知道,烧当和破羌是生死仇敌,唯有韩遂韩文约可以制止。
   阎行有心再请命。却被韩遂拦住。
   “彦明。好好在这里陪大家喝酒。我不在,你就是主人……程银。点五百人,随我去看看情况。”
   话说到这份上,阎行也不好阻拦了。
   当下躬身道:“那岳父速去速回,这里的局面,小婿可是有点应付不来。”
   韩遂笑呵呵的答应了一声,带着人走了。
   小河谷距离金城郡城大约有三十里地,韩遂心急女儿地婚事,带人一路急行。
   远远的,就看见北宫伯玉和烧当老王两人面对面的正瞪眼,两边各有数百骑,也都是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韩遂很无奈地摇摇头,隔着老远就大声喊道:“伯玉,老王,快点住手!”
   冲进了小河谷,韩遂很生气的说:“你们这又是怎么了?此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前仇不再计较,以后大家心平气和地说话。伯玉你杀了老王几百个人,老王也忍了,怎地今日还喋喋不休的找人麻烦?老王,你也是,和伯玉又认真个什么?”
   北宫伯玉和烧当老王的脸色,本来都是阴沉的。
   韩遂一说完,两人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文约,我们的确是握手言和了啊!”
   韩遂一怔,心里咯噔一下,“伯玉,老王,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想要请文约来说一件事。”
   “什么事?”
   “如今朝廷混乱,汉人对我们羌人是百般欺压。凉州各地地羌人已经不堪欺辱,准备兴兵造反。我已经和边章相约,请文侯先生主持司隶和北地地区地大局……嘿嘿,只是这湟中、武威方面,如今尚少了一个扛旗地人物,故而想到了文约。”
   “你们,你们要造反?”
   韩遂惊怒的看着北宫伯玉和烧当老王,却发现两方地人马已经汇聚在了一起。
   小河谷四周,突然涌出了数千人,都是烧当和破羌的骑兵。
   一个个弯弓搭箭,把韩遂和他带来的人马团团围住。那架势,只要北宫伯玉和烧当老王一声令下,就会万箭齐发。韩遂倒吸了一口凉气,看起来他们早有预谋啊!
   心中有一种苦涩:原以为不用再算计别人,可没成想不算计别人,人家却要来算计你。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韩遂好言相劝:“伯玉、老王,你们疯了吗?”
   北宫伯玉冷冷一笑:“文约先生,不是我们疯了,而是你忘记了咱们早先的约定。我不惜一切追随你,连哥哥和嫂子都没了;老王帮你,甚至丢了儿子的性命。可是我们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而你,如今是春风得意,又是太守,又是都尉,快活的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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