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吕布来说。如何能不沮丧,如何能不气馁,又如何能不感到心灰意冷呢?
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
曹操听说了,非但不生气。反而派人送来美酒数百坛。任由吕布畅饮。这引申的意思就是说:你这样子,我很满意。喝吧。你随便喝……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只要你别给我添麻烦。
吕布又不傻,怎么可能不明白曹操的意思?
这心里苦闷,情绪更加低落!
新年伊始,曹操为庆祝收复平原郡,将袁绍赶出青州,在许昌大摆筵席,请各地文武官员前去。连蔡阳刘晔这样的人都收到了邀请,甚至连来莺儿都有请柬,却偏偏没有邀请吕布。
心高气傲的吕布,怎能不愤怒?
可愤怒又能怎么样?他手下如今兵不过陷阵营三千,将不过曹性高顺,想闹事都没有办法。
汝南驻扎数万人马,偏偏这数万人马,他无法指挥!
想到这些,吕布忍不住拎起酒坛子,咕嘟咕嘟地一阵猛灌,而后把酒坛摔碎,醉倒在榻上。
至少在醉梦中,我依然可以跃马扬戟,纵横疆场。醒来时,天色已经昏黄。
来莺儿和妻子严氏,坐在榻旁,一脸的担忧之色。
“爹爹,你又喝醉了……”
年仅十岁的女儿吕欣用稚嫩的口吻责备吕布,却让吕布心中感到了一些温暖,伸手将女儿抱住。
“爹爹下一次,一定不会再喝醉了!”
“可是爹爹上次也是这么保证……”
“欣儿,不得无礼!”
来莺儿连忙阻止吕欣,却被吕布拦着,“莺儿,怪不得欣儿,却是我这个当老子的,食言了!”
严氏和来莺儿看着吕布憔悴的面容,不由得叹了口气。
严氏说:“奉先,午后有一个人在府外要求见你。我见你当时酒醉,故而没有叫醒你……那个人留下了一个匣子,说是故人送给的礼物。我问他是什么的时候,他说你看过了就能明白。”
“哦?”
吕布疑惑地看着严氏,“他没有说是从何而来?”
“没有,只留了那个匣子,说明日一早,会再来拜访。”
“匣子呢?”
吕布蹙眉询问。严氏连忙让下人捧来了一个用绸布包裹起来的匣子,摆放在了吕布的面前。
“妾身也没有看是什么东西!”
吕布疑惑的打开绸布,匣子漆黑,上面有一个他非常熟悉的标记,巨魔令地标记。
是董送来的礼物?吕布有些不明白了……他和吕布自建安二年开始,就再也没有过联系,怎么突然间送来了这么一个礼物,又是什么东西呢?想了想,吕布伸手,轻轻的打开匣子。
吕欣突然间发出一声惊叫!
那匣子里。赫然摆放着一颗人头。虽然已经有些时日,但因为天气的原因,加之有石灰垫底。倒是没有太大的异味。五官很清晰。对吕布而言,这副样貌,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倒吸了一口凉气,吕布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
眼角泪光闪烁,只看得严氏来莺儿三女,是万分诧异。
“奉先,这是……”
吕布咬牙切齿道:“这就是卫仇贼子,杀死我儿地罪魁祸首。没想到。没想到……贼子,你也有今天!”
说着话,抓起那人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吕布那是多大的力气,含怒而摔,把那人头砸地稀巴烂。来莺儿连忙抱住吕欣,不敢让她再看。
那人头地主人,正是当年设计围攻董。杀死吕撷地卫仇,也就是河东卫氏唯一的传人,卫觊。
仇恨,怨念,愤怒……
交织在一次。让吕布疯狂了。他跳下床榻,冲到那卫觊的人头前,不停的用脚跺,口中咒骂着。
杀子之仇,夺城之恨!
若非这卫觊。他堂堂北地恶虎。又岂能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骂完了,发泄完了。吕布长出了一口气,厉声喊喝道:“来人,把这贼子的人头给我扔出去,喂狗!”
看着面色铁青的吕布,严氏三女噤若寒蝉。
许久之后,来莺儿反应过来,让人把吓坏了的吕欣带出房间,回来时就看到吕布正搂着痛哭的严氏,低声劝慰。
吕撷,是严氏地亲生儿子。
在来莺儿的记忆中,严氏绝对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人。甚至在得知吕撷被杀的消息之后,仍能强忍着悲痛,抚慰下人。在那段颠簸流离的日子里面,严氏所起到的作用,不比高顺差。除了不能领兵作战之外,吕布麾下将领之间的矛盾,全都是由严氏出面调解,当时有一些人试图劝说高顺等人投靠公孙度,几次密谋造反,也都是被严氏沉静自若的化解掉。
没想到……
来莺儿一时间也没有言语,只能在屋中陪伴着吕布和严氏。
严氏不愧是塞上儿女,很快就平静下来。她瞪着红肿地眼睛问道:“奉先,这是谁送来的呢?”
吕布犹豫了一下,轻声回道:“董西平!”
“是那西域暴虎?他怎么会有如此好心……奉先,你们之间不是有恩怨嘛?”
吕布苦笑道:“不是恩怨,是他对我有恩,我恩将仇报。当年撷儿冒险入塞北,董西平孤身犯险,带着数百人想要接应撷儿。我呢……唉,那件事你也知道,我当时做的并不是很地道。”
“那他为什么还要为撷儿报仇?”
这一句话,令吕布和来莺儿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寒蝉。
是啊,董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是不是为吕撷报仇,这是两说。卫觊是公孙度的智囊,董取幽州,肯定要收拾卫觊。只是,他为什么要把卫觊地人头送过来呢?这里面,怕是没那么简单吧。就算是董不计前嫌,可是也没有理由这样做……除非,他另有别的目的。
严氏也反应过来了,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奉先,要不然我们把那送信的人……”
牙一咬,严氏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吕布摇摇头,抚摸严氏地头发,“我有错在先,如今人家为我报仇,我反而杀了信使。吕布虽非是君子,但是这样地事情,做一次已经是够多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吕布闭上了眼睛,沉吟片刻,突然笑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难道我还怕他不成?那头暴虎是什么意思,反正明日一早,自然可见分晓。嘿嘿,我倒要看看,那杀神能有什么花招。”
也许是因为杀子之仇得以报仇雪恨。
吕布言语间,突然多了一种豪气。严氏和来莺儿痴痴地看着吕布,心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填,明日自然可以见分晓。不管怎么说,那头老虎确有魔力,至少奉先看上去,又回来了……
480|第四五一章 阳谋(二)
董瘦了!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当上了凉王,却变得比以前更加忙碌,关中大小事务,包括封国内的事情,让董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每天,他都需要工作到深夜,才能回房去安歇。
黄月英曾心疼的说:“何必这么对待自己?今天做不完,明天再做嘛!”
董回答说:“今日事今日毕,什么事情都推说到明天……呵呵,殊不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事成蹉跎。月英,这人啊,最怕的就是说:做不完,还有明天。”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事成蹉跎……
原本只是董一时感慨,不经意中又盗了一次版。若放在普通人的身上,也就是那么回事。可董如今贵为凉王,是执掌关中政务的丞相,三军大都督,一言一行都有人在关注。
这半阙《明日歌》在第二日就流传开来,令长安大小官吏为之震动。
不愧是建安七子啊,这才学……谁敢说凉王是个鄙夫?有本事,你也做出同样令人深思的诗章来啊?
即便是那些看董不顺眼的人,也不得不用一种敬重的心来看待董。
于是乎,长安大小官吏,士子名流似乎改变了许多。对待工作的态度明显比以前严谨了,这效率也比以前高出了不少。堂堂丞相,尚怕此生蹉跎,我等卑微小人。又怎能虚度光阴?
所谓上行下效,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情况吧。
初春,关中的气温还很低,那浓浓的寒冬气息,仍笼罩在长安城。特别是早晨,格外寒冷。
董**着上身,头上冒着腾腾地雾气。大汗淋漓。
虽然很忙。可他依旧保持着每天早晨起来练武的习惯。两千次挥锤,看似只是锻炼臂力,却是调动了全身。随着年龄一天天的增加,董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巅峰也将出现滑落。
这一点,在黄忠典韦等人的身上,非常明显。
典韦黄忠,都是以力取胜的武将。一俟巅峰过后,就有了明显的回落。能不能保持状态,完全要看个人是否努力。以五禽引导术为基础,只要每天保持足够地练习,也滑落不了多少。
董如今对力量地使用,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每天两千次挥锤,令他能够体会出许多在以前无法领悟的窍门。所谓姜是老的辣,老而弥坚。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反正在董而言,他如今尚能独斗黄忠典韦加上赵云三人,不落下风。
而这成绩,却是他用勤奋和汗水换取而来。
董冀站在演武场旁边,看着父亲在那里挥汗如雨。眼中流露出仰慕之色。在他身后,站立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年纪和董冀相差不多,相貌很清秀,乍一看,甚至让人以为他是女孩子。
那种气质。那种神韵……
董乍见这少年时。甚至以为看见了郭嘉。
真的,这少年给人的感觉。宛如当年董初见郭嘉时的一样。
这少年,就是周不疑。如今是董冀地助手,用蔡节的话来形容:这周不疑,就如同大弟的影子。
董挥锤两千次,只觉全身舒爽。
长出一口气,他放下铁锤,活动了一下筋骨,是百脉畅通啊。董冀捧着一条毛巾,走到了董的身边递了过去。
这初春的清晨,煞冷。
董冀的衣服很单薄,让董好一阵子的心痛。
这大儿子早产,生下来身体就不是太好。好在后来有济慈和华佗二人妙手回春,加之从小修习五禽引导术,让情况好转了一些。不过,和其他几个孩子相比,董冀的身体可说是差劲
披上大袍,又把董冀拿过来地棉袍裹在了董冀的身上。
“小子大清早的,在这里傻站着,也不多穿些。若你生了病,你娘肯定会找我麻烦,更何况谁来为我打理督察院?下次要想看我练武,就多穿些衣服,清晨寒气重,莫伤了身子。”
董冀的眼神一暖,轻轻点头。
董笑着,狠狠的揉乱了他地头发,又看了看周不疑,“元直也在这里,正好,陪我吃早饭。”
周不疑在岁末的时候,有了表字。
那是他老子周朝在他未出生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名字。一开始,周不疑虽迫于某些压力,投靠了董冀,但心里并不舒服。但是当他知道,他的老子居然……居然在当年没有死,并且在沙摩柯麾下效力地时候,简直开心地不得了。只可惜,周朝却在当阳一战,惨死于疆场。
这让周不疑对刘表的仇视,顿时增加了不少。
平日里随着董冀进出凉王府,却发现这凉王府内,一团和气,比之那宗室府中地勾心斗角,强百倍。
这也许,就是凉王的魅力所在吧。
董拉着两个小子,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肚子里热乎乎的,很舒服。
吃饭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食不言,寝不语……既然已经成了凉王,自然要有一些规矩。
吃完饭后,董冀问道:“父亲,您如今身处高位,为何还要苦练武艺?这么辛苦,又为哪般?”
董坐在太师椅中,淡然一笑,“小子,不在高处,焉能知道什么叫高处不胜寒呢?”
董冀和周不疑,不由得微微一怔。
“六斤,我问你……咱董家能有今日的局面。靠的是什么?”
“自然是父王地本事?”
“那我又有什么本事呢?”董话语间很轻松,全没有开口孤,闭口孤,那种封王后的觉悟。周不疑静静的聆听,也不说话。他觉得,董和董冀的谈话,感觉真的好亲
董冀挠挠头。“父王的本事。厉害的很……”
“莫要给我带高帽。”董大笑,“我有什么本事,我自己清楚。治国安邦,我没那能力。你看陈宫先生,他们处理各种事情时,显得是多么游刃有余?我当初说什么明日复明日,是因为我笨。很多事情,我必须要花费常人两倍地时间。才能想明白,看清楚,做出判断。
我告诉你,我有什么本事?
胯下马,掌中锤,纵横疆场,决胜于两阵之间,我不会害怕任何人。但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呵呵,却与我没有干系。六斤,爹这一身武艺,也就是爹能够站稳脚跟地基础。许多人提起我,不是说董西平如何如何的智慧。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都会在心中生出恐惧。
我起家于这一身武艺,断不能够忘本。
就好像你媛容大叔,如今也是每天拔剑三千次。这世上,没有什么凭空而得的东西。所有的一切。只靠你的坚韧,你的坚持。有朝一日。若咱董家站不住脚了,爹爹还能凭着这一身的武艺,保咱们一家老小地安危。六斤,我今日想告诉的很简单,时刻要攥紧了刀把子。”
周不疑很无语!
没见人是这么教育孩子的。
董冀却似乎有所得,在沉吟了片刻后,轻声道:“父王,孩儿觉得,已经明白了您的意思。董家以武得天下,不可做那鸟尽弓藏的事情。以武立国,以文治邦,强大的武力,是立国之本。”
董有点发懵!
我是这个意思吗?
嗯,也许吧……
当下一笑,把话题岔开,“六斤,你今天这么早过来,怕是有别的事情吧。”
董冀点点头,“父王,孩儿想知道,您把卫觊的人头送给吕布,他真地会如您所说的那样做?”
董摩挲面颊,陷入了沉思。
“士元夺取成都,西川大部已落入我手。刘龟缩南中七郡,苟延残喘,已成不了气候。所以说,西川战事如今虽未完结,但是已经没有悬念。我所担心的,是刘表……夺取了西川,等于打开了荆襄的后院。以前你三叔还是一根针的话,那么现在,这根针已经变成锋利地宝剑。
刘表绝不会容忍此事,就算是他拼着得罪我,也一定要夺回武陵,平定荆南四郡。若有可能,他会进攻益州。毕竟后院大门被我打开,他心里绝不会舒服。如此,你三叔的压力倍增。”
董冀和周不疑齐刷刷点头,“这个孩儿能明白。”
“吕布这个人,是个小人!”董想了想,接着说:“不过他是一个真小人。曹操得吕布而不敢用,就是因为他的反复无常。可吕布有一个好处,他是真小人不错,但更是一个武人。
于大节有亏,然则在细节处,却保持着武人的气魄。当年集宁一战,他失了儿子,又对我有愧。如今我为他报了杀子之仇,吕布定然会设法报答。他是小人,就需用小人的手段。曹操刘备虽是枭雄,却不懂这个道理。我为什么给他报仇?原因很简单,我需要他帮忙。”
董冀和周不疑,不明白董为什么会提起刘备。
好像吕布和刘备之间,并没有什么纠集吧……不过二人也没有往深处想,以为董不过顺可董知道,在原有地历史上,吕布和刘备之间地交集,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
董说:“吕布这个人,你不能把恩情压在他的身上,那会让他感觉不舒服。可如果我直接要求他报答,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因为他会觉得,我们之间的账目两清了,不会有什么负担……我请吕布袭击南阳,这对于他而言,并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相反,这对他很简单。
吕布手中还有几千人马,定然能令南阳不安。
在治理天下方面,他和我差不多,都是……呵呵,但是若论决战两阵之间,除温侯无人能与我相比。”
说这句话的时候,董展现出的是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自信。
比起当年那个听到名人,就会感到畏惧的小子而言,如今的董,已经不会再惧怕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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