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不太妙。
说完他拍了拍我,对我说,接下去,要千万小心。
我对老猫的话不置可否,对他的印象有点跌落,感觉他有胆想太多了。这事情肯定不简单,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阵仗,而就算真的有问题,我也认为别人肯定有隐瞒的理由。
那时候也没心思想这么多,他最后的话我也没放在心上,我们当天准备好装备,第二天休整了一天,还了枪,第三天,就和一个排的工程兵向那个山坳出了。
因为没有牲口,我们都是步行,一行人背着不少东西,还带着狗,预计要走一天时间。
不过,我有点意外的是,那一天的行程中真的没看到老猫,一问才知道,这老贼在早上说他吃坏了肚子,去不了了。
我心里明白,老猫的和我说的话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故意避开了,想到这个,我的心里也感觉到十分的不自在。
一路行军,对环境的感觉比在车上又直接一点,这里每个人都背着枪,王四川告诉我,能背枪应该是在中蒙边境,因为如果是中苏边境,背着枪是很危险的,苏联人有时候会放冷枪过来,所以一般不武装,而蒙古流寇很多,需要火力防身。
但是因为全部是在山坳里走,看不到整体的地质地貌,想要进一步推断是在哪里,很困难。而且走路消耗了所有的精力,根本没办法说话。到了后来,我眼前只有我前面那个人的背,连抬头看其他地方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闷头走路,实际上我们在丛林里跋涉了一天半,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到达那个现洞窟的山坳,比计划晚了半天。
这倒不是我们脚程太慢,实在是路太难走了,我们以前走山路,从来没有进到如此深的山里,脚下落叶层的厚度实在吓人,一脚一个团子,里面吱吱冒黑水,感觉走在沼泽里一样,人一多,总有人落下,所以慢了。
到了那个地方之后,我马上就感觉到,老猫是对的,这个洞窟肯定不是前天才找到的,因为早就有几个帐篷搭在边上,一捆捆的绳子堆的到处都是,这些东西,没十几天肯定运不上来。
但是大部分人都没现问题,我们这些人和大山打惯了交道,这种事情基本上都拐不弯。我要不是听老猫讲过,也肯定不会注意。
这里的树木长得非常粗壮,树冠遮天蔽日,地下还有灌木,那个洞窟的口子朝天开在一根横倒的巨大枯木后面,很多不知道从哪里延伸过来的根部都长了出来,包住了垂直洞壁的一边。
这是一个典型的地质构造洞(由于地震等地质构造运动形成的洞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山洞,其实就是山岩壳上的一条巨大的裂缝,最宽处应该有三十多米,站在边上朝下看去,下面就是悬崖峭壁,一片漆黑,嗖嗖往上吹风也不知道有多深。
洞壁上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有很多蕨类和苔藓,看得出这应该是一个喇叭洞,下面的空间比洞口还要大。在洞口工程兵已经架上了一张网,一边拉着牵引器和柴油马达。一筐一筐用军绿色帆布包着东西给吊了下去,显然这洞下面已经有人了。
那个大校告诉我们,工程兵已经完成了初期的勘探,洞垂直有二百一十四米深,洞底有活水,我们可能得坐皮筏子,而且,在洞底横向顺水六十米左右的地方,现了四个岔洞,我们这一批人要进行分组。
我听到这里脑门就开始冒汗,老猫的话在我心里揪了起来——这老家伙也太准了。
7|六,分组
当时的情况,属于勘探方面的人一共是二十三个,四个人一组,一共四个组,剩下的人做后备队支援,每一个组跟半个班五个战士,做掩护和背装备。
当时的建制,一个班的数量不定。
这里要区分一下,其实勘探队属于特殊技术兵种,隶属于地质勘探工程大队,而工程兵属于6军兵种,是分属两个系统管的。相对而言,我们自然要比工程兵舒服得多,平时没有部队里的很多条条框框,并且我们都是有军衔的。
技术兵种当年还是正规军编制,我们入伍的时候受过严格的训练,不过,虽然如此,这几年高强度的工作下来,根本不可能持续那种体制,有工程兵在身边,还是很有必要的,特别是洞窟勘探,绳索重量很重,遇到地下断崖或者地质裂隙的时候,消耗量又很大,多几个人带绳子,可以让我们在初期走的更远。
另外显然他们还带了一些自己安排的东西,经常训练的新兵都能负重2o公斤行军3o公里以上,虽然不知道他们背了什么东西,但是看他们的表情还是比较轻松的。
我当时琢磨着老猫的话,想混着到支援那部分人里面去,先窝着看看情况,可恶的是排组的时候,是按年纪来的,我在里面算小的,给分在了第二组,和我同组的还有王四川,和两个陕西来的,一个叫裴青,一个叫陈落户。
这两个人我也不陌生,我们在克拉玛依石油大会战的时候已经是战友,之后经常子啊地方上碰到,不过不再同一个单位,见面也通常是我们走他们来,彼此打个照面没什么印象,这一次总算是有深度交流了。
裴青是个少白头,脸上白白净净的看着很年轻,但是头斑白,很苦大仇深的样子。人有点小骄傲,据说学历很高,是单位的技术骨干,平时话很少,据说还是个招惹桃花的主儿。
陈落户和他正好相反,基层实干出来的,说普通话都不地道,我们有时候讲笑话,这两个人听啥乐啥,整天——你包社列,饿知道列,忒喝笑列。非常的有趣。可惜这人有点狡黠,看得出很有小心思,是那种机关里面的小人,我们都不怎么爱答理他。
工程兵方面和我们一起的是当时内蒙古工程兵团六连四班的五个人,副班长好像叫什么什么抗美,四个战士都是陌生面孔,相当的年轻,那时候也不带介绍的,我们就是互相敬了个礼,认了面孔就算了。
武器方面,当时副班长是带56式,其他四个人带着54冲锋枪,子弹都带足了,王四川和他们说太夸张了,在南方的洞穴里可能还有野兽,在这里,最多有蝙蝠而已,这里的洞内温度太低了,冷血动物待不牢,熊之类的东西也不可能爬到这种洞里去。唯一需要担心的倒是保暖和氧气,但是这些方面,工程兵们显得并不上心。
当然这些兵不可能听我们的,我们自己都拒绝带枪,只是绑上了武装带,装备被分类归到每一个人的身上,我带上地质铲和地质锤等工具,感到很幸运,这些东西都是可以用来防身的。又不会太重。王四川背了几件餐具,叮叮当当的,对组织上的意见就很大。
准备妥当之后,我们一个一个的被牵引器从洞口吊了下去了,那经历我至今记忆犹新,二百米多吊着下去要不少时间,一点一点,好比荡秋千一样,真是**的老命了,我宁可自己用绳子自己荡下去,也比这么吊着利索。说实话,爬悬崖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二百多米真不算多深,在山东的时候爬峭壁比这里要艰巨很多。
因为整个喇叭洞是曲折的,刚开始的时候还有阳光,下到三十米的地方开始转暗,洞的方向改变,再下去只五六米就进入到一片漆黑的状态,此时可以看到下面有灯光照上来。
我一路草草的看了看岩壁,很明显的寒武奥陶系灰岩,显然这个洞是一个复合洞窟,肯定兼有溶洞和构造洞的特点。
很快我就下到了能够看到下面景象的位置,洞的底部足有一个标准操场的大小,底下全是水,水在缓缓流动,这确实是一条地下暗河,不过这在岩溶洞穴里太常见了,我一点也不惊讶。
我还看到下面架着很多临时的铁架子,不知道是日本人当时留下来的,还是我们自己架设的,几只大型汽灯和先行运下来的东西,都堆在架子上。工程兵正在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都是一只一只折叠好的皮筏。有几只已经充好气,漂浮在水面上。
水似乎是不深,很多人都穿着胶鞋站在水里,王四川比我先下去,连烟都点着了,站在一边用手电四处照洞的内壁。
我下到底部的铁架子上,处于职业习惯,注意力也马上给这个洞里的情形吸引了过去,打开手电,和其他人一起看四周的岩壁。
几年前刚加入工作的时候,我感觉山洞有一种非常特别的魅力,特别是那种未知的神秘感觉,总让我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属于人间的地方。我们搞勘探经常把山洞比做大山的血管,在其中穿行,有时候你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一股股奇特的气息,你自然而然的就会意识到——大山是活的。
不过现在我看它的眼光就好像妇科大夫看妇科病一样,只看自己想看的地方。
这样的洞穴,以前在山西碰到过一个,很多地方叫这种洞天坑,都说是老天爷砸出来的洞,大部分都深的要命,不过,这个洞又和普通的天坑不同,它复杂的多。
构造溶岩复合洞是地质构造和水蚀作用同时作用形成的复杂洞穴,既有千沟万壑,怪石嶙峋的地势走向,又有极端复杂的洞穴体系,说的简单一点,水溶洞一般的走向是比较平稳的,如果坐皮筏子一路顺地下暗河下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地质构造洞就很可能出现非常离谱的断层,可能顺流飘到一定的地方,突然就是一个一百米落差的地下瀑布,那就死挺一点生还的机会都没有。这种洞穴的勘探,我们一般是避免深入的。
不过这一次肯定是避免不了了,我转头想提醒工程兵,最好在沟锚上绑上石头,加重重量。不过回头看的时候,现陈落户已经在做这些事情了。
我跳下水去,水一直到膝盖,透心凉,这里两边都各有溶洞,水从一边流出来,流进另一边,看着看着,我走到王四川的身后,看到他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一边的岩壁。
我走过的去的时候,他现了我,然后示意我看看那里,我也用手电照过去,现他看的地方的岩壁,有被抛光过的痕迹,好像覆盖了一层蜡。
接着他又用手电指了几个地方给我看,都是类似的痕迹。随即我就感觉到很奇怪,和他对视了一眼。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问他:“你怎么看?”
他轻声道:“这是琉璃化现象,这个山洞里,可能生过一次剧烈的爆炸。”
8|七,一些线索
岩石的琉璃化一般生在火山爆熔岩流和岩石生反应之后,需要非常高的温度,而剧烈的爆炸和焚烧也可以导致这样的现象生,王四川的推断是基本正确的。但是事实是爆炸还是焚烧,却有待考证,王四川第一感觉是爆炸,是因为日本人临走的时候,有可能想封闭这个洞穴,一般军队的做法就是爆破山体,不过当时的黄色炸药如果要达到这种效果,用量肯定相当多,那爆炸之后,可能半个山头都会被掀掉。我个人认为是长时间的焚烧,因为如果这里生过大爆炸,那这个洞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但如果是焚烧的话,这个洞应该被持续被灼烤过4o个小时,不知道当时他们烧的是什么东西。
我们趟水在洞里走了两圈,暗河的深度并不平均,一脚深一脚浅的,下头有鹅卵石,用手电照水里,可以看到很多小鱼。如果是在南方,这里绝对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可惜在北方就太冷了点,穿着胶鞋都有点刺骨。
上头的人一个一个吊下来,其他组的人我也有熟悉的,互相递烟,讨论讨论这洞里的情况,具体的工作都由工程兵在做,我们也不用操心,东西一点一点都被搬到皮筏子上。
在这一段过程中,我们还说起了日本兵的事情,那几年经常有传闻在山中抓到来不及撤退的日本残兵,有的人都已经和野人一样。他们不知道二战的结束,还以为依旧在打仗,不知道这洞里有没有,要是真碰上这样的事情,那就有意思了。
两个小时后,全员都下到了下面,八只皮筏子也全部充好气飘在了水面上。
所有人都有点紧张,有些人神经质的不停的说话,整个洞里都很吵,这时候那个大校也吊了下来,他换了野战的衣服,这时候我才认出来,这人竟然是我军训时候的教官,不过显然他已经认不得我了。
大校给我们做了一次动员,大体是注意安全,然后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之类的,我们都条件反射说有!接着他宣布出,我们各自深呼吸,穿上雨衣,上了皮筏子,就算正式要出了。
按照地质成像照片上的分析,那架飞机所在的地方就是这条地下暗河的一段,不过我们勘探出的垂直距离不等于实际距离,河道在地下蜿蜒,其长度不可获知,但必然是远远长于一千二百米。
我们是第二组,第一组两艘皮筏子被推下下游的溶洞内一分钟以后,我们也出了,前面的工程兵打开艇灯给我们开路,我们则举着浆,两边撑着不让艇撞到洞壁上去。
很快,四周的声音因为洞口的缩小的聚拢了过来,光线也收缩到皮筏四周,这时候用手电照水里,可以现水已经相当深了,这就是构造洞的特点,洞势的变化十分突兀而且巨大。
洞并不宽,到了这里只有十米左右,但是相当的高,往上的裂隙看不到顶,让人感觉是开在一道峡谷里,手电照上去,可以看到植物的根系。
这样的景色还是很壮观的,我们都一时看的呆了,陈落户还拿出照相机打起镁闪光拍了两张。
往前面漂了三十米不到,就出现了岔洞,我们在这里集合之后,各自分开漂进一个岔洞里,这才真正进入到了紧张的地方,搞洞穴勘探,一只五十人的勘探队和五人的勘探队感觉完全不同。
我们丢下几个无线电浮标,这样一来前面出现问题的时候,信号会走样,这样我们能提前预警。
不过水流很缓慢,看着带灯泡的浮标慢慢漂到前面,我们放心的跟了上去。
洞穴勘探的危险性,在小说中往往给夸大,其实只要按照程序,谨小慎微,洞穴勘探还是比安全的,最主要的危险是岩石不稳定,在人进入后洞穴坍塌所造成的伤亡,前面的工程兵全部都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枪,这让我们感觉到很滑稽。
不过,如果没有我们这样常年的经验,看到洞穴前面的黑暗,是人就很难不紧张,这也可以理解。
最初的四小时,一切顺利,我们很快就漂进去两千多米,水流开始急了起来,出现了转弯,和台阶样的短瀑布,因为这里水下出现了大块的岩石堆积,四周开始出现一些卡在石头缝里的东西,都是当年日本人遗留下的东西,比如说木头箱和锈的全是孔的罐头,上面刷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编号,我们看不懂日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在我们的注意力被这些东西吸引过去时,我们遇到了第一次障碍,前面的艇突然就停了下来,好像给什么挂住了,接着我们的艇就一下撞了上去,艇边上的人差点摔水里去。然后我们的艇就顺着水流头尾掉了转,和他们挤在了一起。
我们都感觉奇怪,在水面上,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两只艇在这里,竟然都挂住了,水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我们用桨在水里搅了搅,果然碰到了障碍物,用力一挑,竟然从水里挑起一团铁丝网。
“***小日本,竟然还给我打暗桩。”那班长骂了一生,就让两个工程兵下水,把它给我剪了!
两个战士随即就跳下水去,咬着手电就潜入水底,水溅上来一片冰凉,冻的我们都一个哆嗦。真是佩服他们说跳就跳的勇气。
没承想,下去没到三秒钟,两个人全部都浮了上来,班长问他们怎么了,一个人哆嗦着说:“报告班长,铁丝网上挂着个死人。”
9|八,一个死人
副班长也脱了衣服跳入了水中,三个人再度潜水了下去,水面搅动起来,王四川是个急性子,也脱了衣服露出一身黑皮想下去帮忙,被我扯住了,三个人足够了,再下去一个大块头,肯定帮倒忙。
水下动静很大,牵动的铁丝网都扯的我们的船晃动不已,我爬在上面尽量保持船的平衡。很快副班长就浮了上来,手里拖着一条青色的东西,接着另两个战士也浮了起来,三个人一用力一抖水花,一个麻袋一样的东西一下子从水里给抬了出来。因为他们离我们艇的位置近,这东西直接就被翻到我们的皮筏上,溅了我们一脸。
我们吓了一跳,一开始都以为真的是个死人,等仔细一看才现根本不是,那就是一个的腐烂青黑色的麻袋,上面给铁丝网割破了好几道口子,里面全是锈了的铁丝,撑起麻袋后很像一个僵硬的人,大概因为就是这样所以看错了。麻袋非常恶心,一摸一手的锈水,一看就知道在水里泡了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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