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说这京师里一夜之间,流民一扫而空,大家有了工做,有了薪俸,就有了饭吃,能养家糊口,暂时也只能如此,到时朝廷再另想办法吧。”
   朱佑樘显然已经不想再谈下去,随即改变了话题:“朕听说柳乘风的夫人有喜了,哎,他也不容易,这是好事嘛,让东宫那边去道个贺,就算是代朕略表一下意思。”
   朱佑樘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随即道:“这一次柳乘风出使瓦刺,立下了赫赫功劳,他这一出使,不但让这瓦刺暂时再不成我大明的威胁,而且彻底的削弱了他们的力量。再加上他又带着新军,杀瓦刺帐前卫三千人,这也是彪炳的战功,算是为我大明朝扬眉吐气了一番,这事儿要好好的宣扬宣扬,我大明很少有这样的大胜了,宣扬出去能鼓舞一下军民士气,上次平远堡为瓦刺所袭,令我大明亿兆军民尽皆义愤填膺,这场大捷,也可令大家知道,朝廷不是软弱可欺,瓦刺人敢杀我边军边民,朝廷定会报复,讨还公道。”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柳乘风的封赏问题,从前的时候,柳乘风的封赏都是朕的主意,可是现在,却不得不请大家来问一问,毕竟现在柳乘风已经不同了嘛。”
   在座的三个内阁大学士哪里不明白朱佑樘的意思,所谓的不同,就是柳乘风若是再进一步,其地位就已经要成为一方大佬似得人物了。这事儿肯定得和大家议一议,毕竟校尉升个百户,或许对朝廷来说无关痛痒,百户升千户,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千户升佥事,在亲军里头确实有点波澜,可是对整个朝局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是再进一步就不同了。
   柳乘风的功劳,大家是看得到的。再加上皇上也说了,这场大捷要好好的造势一番,既然要造势,就会吸引天下人的瞩目,天下人都知道柳乘风立了大功,那么肯定也会想知道柳乘风仗着这些功劳得到什么奖励。若是朝廷不能有所表示,往后谁还敢尽心用命?所以对这场所谓的大捷进行造势,同时也得在朝廷的恩赏方面造造势,让天下人都知道,朝廷是赏罚分明的。
   朱佑樘既然拍了板,接下来要讨论的就不是对柳乘风赏不赏的问题了,而是如何赏,不但要赏,更要赏出点名堂出来,让天下人好好看看,将柳乘风树立为榜样。
   李东阳这时候就不吭声了,是升官还是发财,亦或者是进爵,其实都已经不是他能拿主意的事儿了,现在人家既是锦衣卫佥事,又是国公,若是进爵,上头就是郡王,这……岂是他一个内阁大学士敢轻易发言的,说穿了,外姓为郡王,这本身就是有违祖法的事儿。
   同时,若是升官,那么这佥事上头有同知,不过升同知,其实地位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不过是官爵升了一级而已,其实也算不上重赏。那么再进一步,就是指挥使了,锦衣卫指挥使绝对是朝廷里不容忽视的一个人物,毕竟这是外朝第一特务机构,人员众多,权柄也是不小,甚至还可以摇摆和影响朝廷的决议,不容小觑。因此,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人选,也不是内阁大臣能说的上话的,一般能担任这个职位的人,都只向皇上一人负责,也必是宫里最信任和倚重之人。
   朱佑樘见众人不吭声,眼神却是不自觉的看向了刘吉,朱佑樘很有深意的道:“朕的意思呢,是指挥使万通年纪已经大了,且多次上书自称自己老迈,朕念他年事已高,哎……打算明个儿就批了他的告老奏书。这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也就空缺了出来,朕左思右想,暂时也没有找到合意的人选,倒是这个柳乘风,却还算勉强可以担任,朕对他倒也放心,刘爱卿,你怎么办?”
   刘吉今个儿一直都没有说话,现在朱佑樘却是意有所指,问到自己头上。他哪里会不明白,陛下问他,并不是尊重他的意见,而是让他表个态度。刘吉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道:“陛下,柳乘风功勋卓著,如今又是指挥使佥事,这指挥使既然有了空缺,让他来顶替倒也没什么不可。柳乘风这个人,平素是糊涂了一些,不过话又说回来,眼下他确实是最完全的人选,微臣没有意见。”
   刘吉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能虚情假意的顺着朱佑樘的意思表态,心里就算再恶心,可是人在屋檐下,却也不得不低头。
   朱佑樘听刘吉这般说,顿时笑了起来,道:“若是连刘爱卿都这般认为,那么想必朕这个任免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李爱卿、谢爱卿,你们以为呢?”
   李东阳和谢迁自然也猜测出了皇上的意思,说真的,柳乘风这一次功劳实在不小,朝廷总得拿些拿得出手的赏赐出来,否则也不好向天下人交代,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也没有横生枝节的必要,二人一齐道:“微臣无异议。”
   朱佑樘一拍大腿,随即拍板道:“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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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5|第六百二十四章: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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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件事……”
   朱佑樘在敲定了柳乘风的事儿之后,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淡淡的道:“那个周成,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位列中枢,原本应当尽心用命,可是朕发现他自上任伊始,都察院却是一团的糟,此次又是捕风捉影,这事儿还没查清楚,就大放厥词,实在不堪重任。本来嘛,言官弹劾别人,捕风捉影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都御史和言官不同,他说的话影响不小,他年纪不小,朕看他是老糊涂了,既然如此,朕念他老迈,让他早些请辞致仕吧,刘爱卿……”
   刘吉心里打了个突突,心知不妙,却不得不道:“微臣在。”
   朱佑樘握着青铜暵?近来天气虽然不错,可是朱佑樘畏寒,这暵锏拇嫉绞中睦吹乃克咳绕盟土瞬簧?朱佑樘沉默了片刻,道:“你去和那周成说,递奏书上来,朕会批拟。”
   听到这里,李东阳和谢迁二人面无表情,却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刘吉身上。
   刘吉嘴唇哆嗦了一下,苦涩的道:“微臣知道了。”
   朱佑樘叹了口气,道:“都说朕是明君,身边都是君子干吏,可是朕却不这么看,朕就算再如何明察秋毫,这身边不免还是会有小人环伺。
   国家要安定,对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就绝不能姑息,整治吏治不是小事,朕近来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昨日吃了酒之后,宿醉醒来,整个人都慵懒无力。哎……”
   叹气之余,果然苍老了许多,朱佑樘年纪不过四旬·可是此刻,却足足像六旬老人,脸上的皱纹极深,宛如刀刻,头发也白了不少,让人不禁唏嘘。
   皇帝做到他这份上,也算是可叹了。
   朱佑樘继续道:“自己的身体,朕自己清楚。哎······柳乘风和御医都曾劝朕注意保养·可是朕却一直不肯去听,如今临时抱佛脚也是不成了。所以朕就在想,这吏治定要好好的整肃一下,趁朕还来得及·吏治败坏,则天下不安,朕总要提早做个打算,好教太子······”
   他说到这里,李东阳、谢迁、刘吉三人都是一副惶恐的模样,一齐打断朱佑樘道:“陛下龙体康健,何出此言。”
   李东阳又道:“陛下龙体就算有所不适,好好歇养就是,朝廷的事·微臣多分担一些,总能勉励维持。”
   谢迁道:“是这个道理,现在天下好不容易有了一番新的局面,陛下正是坐享太平的时候……”
   朱佑樘摆摆手·微微笑道:“你们不必说这些,好吧,就当是朕糊涂了,说了不该说的话,无论怎么说,这吏治是非整肃不可的,谢爱卿,你会同吏部尚书马文升来整肃此事,内阁里的事先放一放。”
   谢迁只得道:“微臣明白。”
   可是刘吉此刻·脸色却现出几分惊诧和不安。
   朱佑樘拍了板,脸上透出深深的疲倦,责令内阁草拟诏书·随即三个内阁大臣拜辞了出去。
   刘吉出正心殿时,显得有几分失魂落魄,外头的阳光很刺眼,如今过了五月,天气已经渐渐炎热了,刺得他的眼睛有些炫目·让他差点儿要晕了过去。
   他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甚至连走路·都有些轻浮。
   李东阳和谢迁二人见了,倒也好意过来,李东阳道:“刘公,身体不适吗?”
   刘吉这才振作精神,勉力道:“无妨。”
   李东阳见此,也没说什么,拱手作揖道:“还有几份奏书需要票拟,刘公慢慢走吧,我和于乔先去了。”
   大臣们有一点还是好的,无论双方有多大的仇,可是面子上都很客气,李东阳和谢迁再三告辞,才匆匆离开,只留下了个孤零零的刘吉,敲给了刘吉想心事的空档。
   刘吉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先是朱佑樘在酒宴上那一句意有所指的话,朕家虎儿四个字旷世未有,这既是昭示了对柳乘风的宠幸,同时,又何尝不是警告自己。
   而接下来,对周成的惩罚也是重了一些,毕竟周成是左都御史,是言官,言官捕风捉影,那是理所应当的事。就算皇上不喜,最多也就是慢慢找个其他的机会打发去南京也就是了。可是勒令其请辞致仕,却有些过头了。
   而且还特意让自己去给那周成透风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上已经察觉这周成是什么指使,而且对自己已经有了芥蒂?
   更重要的是,皇上突然说身体不适,而要整肃吏治,整肃吏治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可是上年年末的时候,已经京察过了,淘汰了不少庸官、昏官,这才过去多久,现在又要整肃,这就意味着皇上对朝中相当一部分人不满意,要狠狠的敲打甚至是打击。而皇上要敲打的人是谁呢?
   从皇上的委任来看,就可以看出端倪,皇上让谢迁和马文升二人主导此事,马文升倒也罢了,他是吏部尚书,只要涉及到了吏治,肯定是有他的份的,只是这个谢迁……
   谁不知道,谢迁和他刘吉何止是政见不同,双方早已是水火不容,谢迁是火爆的性子,处处与他刘吉争锋相对,让他来主导这一次吏治的整肃,对刘吉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至少他的门生故吏们,这一次只怕要倒霉了。
   内阁大臣的权力来源最大的一个部分就是他们有高级官员的任免参议权,可以随时举荐五品以上的官员,也正是因为如此,无论哪个内阁大臣,在他们的羽翼之下,都会有一群通过师生、同乡、同年关系聚拢一起的人,这些人自然而然,成了大学士们的爪牙和走卒,作为抨击政敌和抬高自己的工具。
   一旦谢迁主持这一次清洗,那么刘吉门下的这些人都要受到打击,试问一下,谁若是攀附他刘吉就将遭受到打击,那么还有谁肯为刘吉效命?
   可是偏偏,皇上明知如此,却是授意谢迁和马文升动手,给予他们便宜行事的大权,这分明是意有所指,是冲着他来的。
   想来······
   自己在皇上的眼里,已经彻底的失去信任了。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请辞致仕,彻底的放弃这中枢大权。而另一条,则是从今以后,做那纸糊的内阁大臣。
   刘吉想到这里,身子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心里清楚,陛下在一年前让刘健养病,因此现在是不会撕破脸来勒令他致仕的,陛下需要的是朝廷表面上的团结,也就是说,纵然对他不喜,却不会撕破脸,仍然会让他留在阁中,要嘛是他主动再三请辞,要嘛就是做这有名无实的内阁学士。
   完了……前程暗淡无光。
   本来到了他这知天命的年纪,其实倒也没什么,可是他最害怕的是,自己一旦大权旁落,那么以刘健为首的这些人定会进行清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他和他的那些个亲朋们,哪一个屁股都不干净,自己的儿子在湖北任上好几次胡闹,都是他压下来的。还有幼子刘清,虽然没有官身,可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在京师里不知敛了多少财富,这些,只怕早就被人盯上了,之所以没人动手,正是忌惮他这个大学士,可是一旦······
   不成······
   无论如何也不能请辞,事情到这个地步,只能抗争到底。
   刘吉咬了咬牙,却已是到了内阁值房,李东阳和谢迁早就到了,二人正在票拟奏书,见了刘吉来,李东阳让书吏去看茶,刘吉却是摇摇头,摆手道:“方才陛下让老夫去提示那周成,事不宜迟,老夫还是去一趟,不要耽误了大事。
   李东阳岂会不明白刘吉此刻的心思,到了这个地步,刘吉只怕也该急了,只是捋须笑道:“是这个道理,刘公且去,内阁这边,有我和于乔看着。”
   刘吉点点头,那谢迁却是连搭理都不搭理他,只是突然埋首伏案的功夫,突然插了一句:“李公,天要下雨了吧,下雨了也好,洗清灰尘,雨后又是艳阳高照。”
   刘吉冷冷的看了谢迁一眼,却也是拿他无可奈何,旋身去了。
   等这刘吉一走,谢迁才抬起头来,道:“李公,陛下让拟的诏书就交给你了,我已让人去请负图来商议整肃吏治的事儿了,总得先拿出个章程出来,及早给皇上过目才是。”
   李东阳吁了口气,道:“这事儿你自去办,草拟诏书的事儿我一边票拟一下手头里的这几份奏书,一边打些腹稿。”
   谢迁点头,突然又道:“刘吉今日似乎也是身体不适,你看他,脸色都蜡黄了。”
   李东阳却不禁笑了,他哪里不知道谢迁这是趁机揶揄那刘吉,不过李东阳是城府极深的人,语气很平淡的道:“或许是因为昨日也吃了酒的缘故吧。”
   谢迁不禁忍俊不禁起来,道:“对,怪只怪昨日的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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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6|第六百二十五章:杀局
  朝野的动静,有的人先知先觉,有的人则是后知后觉。wWw.ChKEE。COm 创客小*说。网这既取决于人的智慧,同时也取决于一个人的信息量。
   刘吉显然是先知先觉的人,他心里清楚,要坏事了。
   别看皇上对他并未发什么牢骚,也没斥责什么,可是种种迹象已经证明,他刘吉垮台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这个时候,他确实没有心思老老实实地在内阁里拟票,而是飞快地出了宫,随即就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虎臣,你到书房来。”
   刘吉唤着幼子的字,随着背着手,便往书房进去,还不忘吩咐家人,让周成无论如何来一趟。
   刘吉的幼子叫刘志,年纪不过四旬,生得白白胖胖的,一听父亲大人唤他,自然不敢耽误,飞快地到了书房,亲自斟了一碗茶来递给刘吉,笑呵呵地道:“爹不是进宫去议事了吗?这个光景也该在内阁值房里拟票,怎么破天荒地回家了?怎么?是不是朝廷出了什么变故?”
   刘吉沉默了良久,道:“刘家要完了,老夫若是罢了相,你的性命定会难保,不是为父危言耸听,哎……你坐下说话……”
   这刘志听罢,顿时吓得脸色青白,他这爹平时一向严肃,从不会开什么玩笑话,突然爆出这么一句骇人听闻的言辞,怎么不令他失去方寸?
   刘志小心翼翼地坐下,看着刘吉,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爹为何说这种丧气的话?爹,您是内阁大学士,这世上还有您过不去的坎儿?”
   刘吉的表情严肃,道:“此一时彼一时,你懂个什么。为父让你来。是问你两件事,你的兄长在湖北那边做了不少荒唐事,有些我知道的。有些是我不知道的,你立即修书给他,让他把自己在那儿的荒唐事都交代出来。事无巨细都要说清楚,为父也不惩处他,可这心里头无论如何也得有个数。”
   刘志忙不迭地应下。
   刘吉又看向刘志,慢悠悠地继续道:“这些时日,有多少人登门拜访?”
   “来的不少,有京官,有的是入京的外官,还有宣府、辽东那边也有一些人要谒见父亲,孩儿都与他们见了面。只说父亲的公务繁忙,并没有空闲见他们,只是若是有所托之事。能办的。自然会帮他们办一下。”
   刘吉冷冷地道:“他们的礼物呢?”
   这些人来见刘吉,无非就是求官。事实上,到了刘吉这个地位,来见他的这种人着实不少,平时倒没有什么,可是现在,刘吉却是谨慎起来。
   刘志不由哂然笑道:“现在这个世道,哪里还有什么礼物?现在都流行拿票子……”刘志生怕刘吉不知票子是什么,便解释道:“就是钱票,多的有数千上万两,少的也有数百两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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