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见紫英发火,摸摸脑袋,低声道:“可是……师叔你不是也来了吗?”紫英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刚想出言训斥,只听玄霄淡然道:“这禁地中并无惊世骇俗之物,来便来了,又何必大呼小叫呢?”

紫英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冰柱中的玄霄,吃了一惊:“你是……?”菱纱在一旁笑道:“紫英你没想到吧,我们刚才也吓了一跳呢,想不到这里会有人,玄霄他还是天河爹娘的师兄呢!”

紫英一愣,脸上神色忽转恭敬:“你、你是玄霄师叔?!”玄霄笑道:“怎么,你不相信?”紫英忽地拜伏于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师叔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玄霄温言道:“你起来吧。看你身后的剑匣,可是宗炼之物?”紫英揖道:“是,弟子慕容紫英,曾蒙宗炼长老传授武功心法、以及铸剑之术。”

玄霄问道:“宗炼他……如今过得如何?”紫英难过道:“师公早些年前便已过世了,他老人家曾经交代,若有生之年得见玄霄师叔,必要恭敬相待。师叔如有任何差遣,不问原由,弟子纵然粉身碎骨也要达成。”说完又是深深一揖,他虽不认识玄霄,但对宗炼长老却是无比崇敬,对他老人家的吩咐无有不依,因而对玄霄也极为尊敬。

玄霄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个遭弃之人,宗炼如此吩咐,未免小题大做。”见紫英一脸恭敬之情,又道:“既然如此,我便吩咐你两件事,第一,禁地发生这种种事情,不必告知掌门;第二,他们几人闯入禁地,依照门规本应重罚,但我命你不可追究此事。”

他见紫英微微一愣,微笑道:“如何?令你为难了?”紫英忙道:“不,弟子听命。”一旁的天河喜形于色,兴奋道:“就是说,我们不用被训了?哈哈!”见紫英瞪来一眼,连忙闭上了嘴,心里却是十分高兴。

玄霄道:“你们闯入禁地已经很久,都回去吧,即便有种种疑问,也无须再提,只当幻梦一场。”天河好不容易得知一点关于父母过去的消息,哪肯就此放过,急问道:“那,我们还能再来吗?”玄霄尚未回答,慕容紫英已是大怒:“云天河!你将本门禁地当成什么地方!”

玄霄却是轻叹一声,许久道:“若想来此,改日再说吧。”紫英微感讶异,天河笑道:“好,那就改日。”和众人高高兴兴地离开了禁地。

一出禁地,只见慕容紫英满脸不悦,问三人道:“这禁地的石门为法力所封,你们几个,究竟是如何打开的?”天河笑着拿出灵光藻玉,道:“很简单啊,用这块玉就打开了。”紫英瞥了那块玉一眼,又问道:“这玉是从哪里来的?”

天河道:“是在我爹和我娘的墓室里找到的,下山后就一直带在身边了……”旁边菱纱笑道:“紫英,玄霄他明明说了,天河的爹娘都做过琼华派的弟子。你之前说没听过云天青这个人,铁定是骗人的吧?”

紫英严肃地摇了摇头:“我确实不知,何必欺瞒。”菱纱撇嘴道:“干嘛一脸严肃得要死的样子,你、你可别想阳奉阴违,处罚我们哦。”

紫英道:“我既已答应师叔不再追究,自会做到。时候不早了,你们几个回房去吧。”转身要走,只听背后菱纱嘻嘻一笑:“等一下~”

紫英回过头来:“怎么?”

菱纱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听其他弟子说,紫英你喜欢宝剑,还有和宝剑相关的东西,是吧?”紫英一怔,微微点了点头。菱纱笑道:“那就好了,这玩意我一直带在身边,用不上也可惜了,不如送给你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条淡黄色的物事平放在掌心。

紫英低头一看,脸上微露惊色,诧异道:“这是……九龙缚丝剑穗?!”菱纱笑道:“紫英你果然识货,这确实是选了万年冰蚕丝,再用‘九龙缚丝’的特殊手法结成的剑穗,虽然看起来不是珠玉在外,但绝对是个好东西。怎么样,配得上你这琼华派大侠吧?”说完笑嘻嘻地递了过来。

紫英却不接过,肃然道:“如此贵重之物,唯有皇族方能持有,你又如何得来?”菱纱眼珠一转,避而不答道:“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你拿着就是。人说拜师有大礼,才显得诚心,你怎么说也是师叔,我们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呢!”

紫英摇了摇头:“琼华派乃是修仙清静之地,何来此等世俗规矩?何况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菱纱有些失望,叹了口气道:“算了,早知道你是一板一眼的人……那你就当帮这剑穗找到原本相配的宝剑好了,我得到它的时候,只有剑穗,剑早就不知所踪了。我听说琼华派藏剑上千,说不定其中就有那把剑呢,要是能物归原处,也算一件功德吧?”

紫英心里微微一动,他爱剑如命,生平最见不得宝剑受损,哪怕是丢失剑穗这样的小事。在他的眼中,宝剑就如人一般,剑穗、剑鞘则是人的衣帽服饰,岂有谆谆君子却无方正衣冠之理?沉吟片刻,终于接了过来,道:“既是如此,我暂且替你保管,看看能不能找到原本的那支剑……你既然能寻到剑穗,也算与它有缘。找到原本的配剑之后,若是掌门允许,我自会将它们一同交付给你。”

菱纱连连摆手,脸上满是笑意:“给我?不用、不用,你尽管留着好了!”心里却是嘀咕:“唉,这个冰块脸怎么跟野人一样,连话都听不明白,你收下不就完了……”暗自摇头。

紫英叹了口气,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道:“好了,你们三个通通回房去,若是错过明日早课,我定不轻饶!”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菱纱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扁了扁嘴道:“哼,还是凶巴巴的老样子。不过呢,至少他把剑穗收下了,嘻!”天河一脸不解,问道:“菱纱,你干吗要送师叔那个九龙、九龙什么剑穗啊?”

菱纱白了他一眼:“是‘九龙缚丝剑穗’!笨!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紫英拿了我的东西,以后就不太会对我们凶了,多少总要有点顾忌吧?而且据我观察,小紫英八成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对付他用这招最有效了~我也是想让往后日子好过点嘛。”

梦璃叹道:“但愿如此。我还是有些担心那位……那位玄霄前辈,我感觉……他也许是个很可怜的人,我还从来没有感到一个人的灵,像他那样孤单、寂寥,简直像要把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冰结了,实在太痛苦了……如果师叔不反对,以后有机会我们还是多来陪陪他吧。”

天河点了点头:“嗯!”菱纱倦意上来,三人随即各自回屋睡下了。

次日清晨,天河又是睡过了时辰,睁眼一看,只见紫英已生气地站在自己房中,忙道:“师叔,我、我又起晚了?”心想这回可完了。

紫英脸上怒气不减,大声道:“云天河,你一再不上早课,更无悔改之心,今日就罚你去思返谷思过,直至子时方可出来!”

天河见师叔发火,也不敢争辩,讪讪地穿好衣服,刚要出门,忽听身后紫英问道:“你的佩剑上为何沾有杂尘?为何不擦拭干净?”天河回头一看,只见紫英指着墙角放着的望舒剑,挠了挠头道:“哦,这个啊,反正能用就行,一剑射出去射不偏就成了……”

紫英睁大了眼睛,疑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平日里你如何使用这把剑?”天河答道:“用法很多啊,我想想,嗯,从小打猎都是用这把剑搭在弓上射出去,这把剑很好用的,那些猪啊熊啊的一下子就射死了,然后就用它来剥兽皮,有时候还拿来砍柴,剪发、剃胡子、切肉、削萝卜也靠它,可惜这剑太细太长,不是很好用……师叔?!”

他兴致勃勃地刚说到一半,忽听见紫英喘气声渐转粗重,似乎在强压怒火,抬头一看,只见他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面部肌肉不住跳动,神情极是恼怒,吓了一大跳,不敢再说下去了,心里暗自叫苦,不知道又说错了什么,惹得师叔如此生气。

紫英重重一掌击在桌面上,桌上的茶杯弹起半尺高:“云、天、河!”天河被这雷霆般的怒喝吓了个哆嗦,只听紫英用气得有些颤抖的声音喝道:“你立刻滚到思返谷思过!立刻!!”天河哪敢再呆下去,掉头就跑了出去。跑出十余步,还能隐隐听见屋子里紫英重重的喘气声。

思返谷是琼华派弟子静心思过的地方,琼华派四季如春,芳菲随处可见,思返谷里却无一花一木,为的是令弟子专心思过,不致心有旁鹜。今日这里静静的只有天河一人,他呆着无事,“思过”又实在思不明白:“不就是起来晚了点,剑上有灰没擦吗?师叔干嘛这么生气……”想着想着,睡意又涌了上来,居然不知不觉打起了盹。

“嘻嘻,居然有人敢在这里睡觉,胆子可真不小~”身旁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天河一个激灵,睁开双眼,只见已是明月高升,没想到自己一觉睡了这么长时间。不远处,一个少女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正是璇玑,她身旁的怀朔也是一脸微笑:“云师弟,你醒了?”

璇玑做了个鬼脸道:“睡了那么久,还不该醒?再敢睡小心我告到紫英师叔那里去,让他罚得更重!”天河不好意思地笑笑,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璇玑笑道:“看不出来,你入门时间不长,丰功伟绩倒是不少,能被紫英师叔送来思返谷的,你还是第一个呢!我和师兄哪能不来看看?”边说边嘻嘻直笑,搞得天河满脸通红。一旁的怀朔忙打圆场:“璇玑,别闹了。”

天河无奈道:“唉,这里好无聊,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怀朔道:“现在子时已过,依照本门规矩,你可以走了,要不然我和璇玑也不敢来打扰。”璇玑打了个哈欠道:“是啊,看你打盹看得我也困了,不多说了,我也该回去睡觉了。哪天你再被罚来思过,我跟师兄再来看看你还敢不敢睡觉~”刚要走,突然回头一笑:“嘻嘻,菱纱师妹老说你是什么也不懂的野人,今天看来,真是一点不错。”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她年龄小菱纱不少,但依先入门者为大的规矩,她倒算是菱纱、天河他们的师姐,言语间显是十分得意。天河只听得啼笑皆非,见她走远,问怀朔道:“师兄,那个……那个璇玑师姐,你们又在一起了?”

怀朔不禁莞尔道:“什么师兄师姐的,叫我们的名字就行了。你是说上次夏鸣虫的事啊,璇玑她不知又从哪里听说,紫英师叔不喜欢这些小东西,所以她也不捉了。这几天又开始缠着我找人帮她铸把好剑送给紫英师叔,唉,派里就数紫英师叔铸剑的本领最高,哪用别人送他……”自嘲地笑了笑,又道:“我也该回去了,你多保重,大家改日再见。”笑着和天河告了别。

天河伸了个懒腰,也出了思返谷,方要回房休息,只听见身后一个略带哀愁的声音唤道:“云公子?”

天河回过头来,月光之下,柳梦璃的面容上如同蒙了一层轻纱,一道单薄的身影悄然凝立在这剑舞坪上。

第五卷 仙剑奇侠传第五部 第十五章 相助玄霄云

天河看见梦璃,奇道:“梦璃,你怎么在这儿?菱纱呢?”梦璃道:“我听说云公子被责罚,有点担心,过来看看。本来想和菱纱一起来的,可是她不在房间里,不知道去了哪,只好自己一个人来了。”

天河不觉有些感动,笑道:“呵呵,我没什么的。谢谢你,梦璃。”梦璃点了点头:“没事就好。嗯……”两只玉手指尖轻微交缠,似是有些心事,许久又道:“其实……我来这里,除了看看云公子,还有件事……除了爹娘,云公子算是我最亲的人了,我、我心里有些事,想对云公子说……”

天河凝视梦璃的脸庞,见她娥眉微颦,愁容淡淡,幽幽道:“我……我自从听说要和妖界开战,心里总是烦闷得很。我问过师叔,也问过琼华派其他弟子,其实大家都不清楚妖的实力深浅,如果……如果这次大战像十九年前那样惨烈,你、我、菱纱,我们可能都会……”说到这里,语音渐转微弱,默默低下头去。天河安慰道:“梦璃,你不用怕。你放心,师叔的武功那么厉害,还有掌门和一大堆师叔那一辈的高手,我们一定不会输的!”

梦璃摇了摇头,微声道:“不,我不是怕死,我怕的是、是……那种感觉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就像脑中有团影子,但却没办法看清是什么……我只是不喜欢看见流血、受伤……不管是人还是妖……”轻轻叹了口气,忽然抬起头来,轻声问道:“云公子,记得在女萝岩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人和妖都是一样,不是一定要杀来杀去,你……你到现在还这么想吗?”

天河点点头道:“是啊,我想,人和妖就算长相差很多,也不用一见面就斗个你死我活吧?那样该有多累~不过,我不管妖界和琼华派有什么恩怨,但那些妖怪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人!尤其是你和菱纱,你们是除了爹娘以外跟我最亲的人,我早就想好了,我云天河一定要保护你们一生一世,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也都要做到!”

他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脸上带着一种无比自信的神情。此时的天河,大概还不会明白,人世间的事,又有几件能遂人愿……

梦璃脸上一红,感动道:“云公子……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和云公子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心,你和其他很多人都不同,总是那么磊落坦荡……很谢谢云公子要保护我与菱纱一生一世,我听了真的很高兴……只要云公子不嫌弃我,我们可以一起……一起去很多地方玩……”

天河只觉一股热流不知不觉涌到脸上,张口结舌地说道:“嫌、嫌弃?怎么会呢!梦璃你、你不要这么说……”两眼不自觉地向下望去,竟是不敢再看梦璃的脸,一缕说不清的旖旎思绪在心底涌动,一颗心怦怦乱跳,身体几乎不受自己控制:“我、我这是怎么了?”

梦璃说完这些,心里释然不少,忽见天河窘态,奇道:“咦,云公子,你怎么了?脸红成这样——”天河急忙转过脸去:“哪、哪里有,梦璃,我、我想先走了!”只觉得双腿发颤,站立不稳,慌乱之下,掉头就向自己的房间跑去。梦璃轻叹一声,心事难明。

慕容紫英也微微叹了口气,刚想离去,忽听见背后一个得意的声音笑道:“哈哈~我看有的人就是不坦率,明明担心自己的师侄,却只会在一边偷偷地看。”

紫英没有回头,光凭这说话的声音和语调他也知道身后是谁,轻轻地掸了掸身上的浮尘。韩菱纱见他不说话,有些泄气地道:“喂,明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干嘛不把话讲出来?憋在心里很好受吗?”

紫英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道:“不坦率的人是你吧?”菱纱心里一动,问道:“什么意思?”等了半天,只见紫英沉默依旧,菱纱大感不爽,道:“哎哎哎,怎么搞的,讲话又只讲一半,小紫英你不但是个冰块脸,还是个闷葫芦,总这么严肃干嘛?”

紫英坦然自若,说道:“谨言慎行又何错之有?难道人人都要与你性情相投才好?”菱纱摇头道:“我可没这么说,要是你自己觉得开心,别人才没话好讲。不过,我见你每天守着规矩,眉头却又常常皱起来,可就不明白了。你问问你自己嘛,到底过得快不快活。”

紫英微微闭了闭双目,轻吐一口气,悠然道:“你这话很奇怪,人生数十载,岂能事事都随人所愿?”菱纱笑道:“就因为人生苦短,不过得开心点,难道等到死之前才后悔?”

紫英默然不语,他不愿想这些事情。菱纱却被自己挑起的话题所吸引,顿了顿继续说道:“就说天河吧,有时候我觉得他很胡闹,可又不知不觉羡慕他,说不定就该像他那样,才不算白过了一辈子……”

紫英轻哼一声,说道:“岂有这种道理?他那样不过是目无礼法、肆意妄为罢了。”转眼望着远处月光笼罩下的浩浩山河,朗声道:“我修仙问道,为世间斩妖除魔,没有一样不是自己想要的,怎会虚耗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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