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要我管,我可就要真管的,到时候有些事恐怕还要请白书记亲自拍板呢。

哎,好说好说,你这是要上方宝剑呢。我就给你一把嘛,有什么事我一定全力支持。白书记说着,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他也就跟着笑,把站在身边的席美丽都笑愣了。

这是一个古老的历尽战乱的省,也是一个欠达的省。这些年来各省市都除旧布新,纷纷建起了高耸入云的现代化办公大楼,只有这个省还在破旧的原督军府衙门里办公。督军府大门雕梁画栋,有中门,有仪门,当年也算得上豪华气派。现在车辆一多,进出本来就很不方便,一下子又围了上千人,立刻把省委、省政府都堵死了。正是上班高峰时期,机关干部们不论坐车的推车的,一个也进不来,整个督府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比小县城赶庙会还热闹呢。当狄小毛出现在门洞口时,几个华光集团的干部先认出他来,.都围上来和他打招呼。他一看领头的竟是总经理魏宝同,脸一下子拉长了。

好哇好哇,你魏宝同居然也来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聚众闹事,是犯法吗?小胡,去通知警卫班,先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

胡玉山似乎没听见,直直地看着他。

听他这么一说,人群里立刻像炸了锅,许多人都乱哄哄地喊起来。魏宝同身子哆嗦了一下,扭头看看大伙,又似乎豁出来了,走上前直直地看着他大声说:狄小毛,咱们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了,平索把你当大哥看,想不到你竟这么没良心!今儿你要是抓了我,我……就不活了……

狄小毛脸上抽搐了一下,冷冷地说:交情是交情,国法是国法,事情闹到这一步,你说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你难道不知道,咱们那么好的厂现在到了什么地步?

我当然知道。说到这里,狄小毛努力提高声音,让周围的人都听到:我现在是副省长,是受省委、省政府委托,专门来解决问题的!可是你带着这么多人包围省委大院,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我现在再说一遍,第一,你给我带上大伙儿,我跟你们一起回厂里去,天塌下来包在我身上;第二,要是不走,只有先抓你!

这……

魏宝同依旧盯着他,目光却慢慢顺下来。狄小毛直直地看着这位老部下。

周围的几个干部已围住了魏宝同,纷纷扯他的衣服,有的则返身去推工人们。魏宝同是厂里有名的硬汉,却一下子拉住狄小毛的手,呜呜地哭出声来……

这一哭,弄得狄小毛鼻子酸,眼里也立刻噙满了泪……

华光集团的前身就是华光县铁厂,七十年代狄小毛就是在这个厂打了近三年的临时工。魏宝同和他,当时就在一个金工车间一个小组工作。在高考那一段日子里,他们一块复习,一块作题,一块在路灯下熬到深夜。后来魏宝同考入华北工学院,由于是带职上学,毕业之后又回到了县铁厂,.几十年来就没有再挪个窝。想不到几十年过去,都已是半百老人了,他们俩竞又处在这样一种奇特的位置上……

工人们毕竟是通情达理的。在魏宝同和一伙子干部声嘶力竭的劝说下,大家很快地坐上来时租的大轿车,向几百里以外的华光市而去……狄小毛让赵师傅把奥迪车开回去,带着胡玉山也坐上了大轿车。

当他这位新任副省长带领工人们又回到厂里的时候,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从地区到市,大大小小来了几十号官员。当时华光所在的雅安地委书记张谦之正在一个偏远小县检查农田基本建设,也立刻匆匆赶来。已经停产半年的华光集团立刻热闹起来,人员进进出出,锃亮的小轿车停了一院。狄小毛一再要求他们都回去,他要在厂里静静地研究几个问题,大家却都异口同声地说这样不合规矩,条件不好怕影响领导工作。经过几番死磨硬缠,狄小毛只好又搬回了市委新建的宾馆里。在装饰典雅的大套间里,他与张谦之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

张谦之说:狄省长——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叫你省长好,上下的规矩不能乱,在封建社会,你这就是朝廷大员了,我们见了面要下跪呢。狄省长,我们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这次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呢?

面对比自己矮一头的张谦之,狄小毛总有一种乎其上的优越感,可是一想到他面对的是一个手握实权的地方大员,而自己尽管费尽心机,也始终未能体验一下当地区一把手的滋味,狄小毛又感到有点沮丧。如今的张谦之,再也不是十几年前给他当副手时的唯诺之人了。狄小毛只好淡淡地说:

我离开华光已经多年了,这里的情况一点也不熟悉。这次主要是分管工业的韩省长要出国,白书记非让我代管一段工业不可。你没见当时在省委门前那阵势,真是多年未见,搞不好要出大乱子的,所以,我只好亲自带他们回来。现在嘛,还是先听听你们的意见吧。

张谦之又说:我想,解决华光的问题,无非是三种办法,是大闹,二是小闹,三是不闹,目的嘛也无非三个,一是彻底解决问题,二是部分解决问题,三是什么问题也不解决。

这个嘛……狄小毛又一次沉默了。他的眼前又闪现出魏宝同那悲恸欲绝的面容,广办公楼前穿梭往来的一辆辆高级轿车,以及在一个小小的秘书问题上扑面而来的那一沓沓条子……白书记说了,上方宝剑。我到时候一定支持你。宴会大厅的酒杯,晶莹透亮,无边地浸过来……他觉得脊背上凉嗖嗖的,起身关好窗户说:依你之见呢?

当前的国有企业问题,恐怕任谁也无法解决,这是中国的通病。所以,要彻底解决,一是不一定做得到,二是要真做到了。“看小说,就上·小说阅读网(http://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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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有无限的精力

19o.这女人有无限的精力

那……我就不好说了。同时,如果什么也不解决,对上对下,恐怕都……张谦之忽然停住不说了。

看他这一语三顿的样子,狄小毛反而笑起来: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既要有所触动,又不要伤筋动骨?

张谦之也哈哈地笑起来:我可从没有这么说过,我不过是出于老朋友的好意,分析一下当前的形势。你大概不知道,我最近正在研究哲学问题。

是吗?那好嘛,我也跟你学习学习?

算了算了,说笑而已,说笑而已,不可以当真的。现在,宾馆的舞厅已一切就绪了,你我是不是也去潇洒走一回?

好的,潇洒走一回!

说罢,两个人又站起来,互相热烈地握手。正好华光市里的

几个人和胡玉山也跟着进来了,大家便互相嘘寒道暖,一起相随着走了出去。

不管时世如何变幻,张谦之怎样爬上来,官做到了多大,狄小毛永远也瞧不起这个人,这观点一辈子都无法改变。记得在大学那段最快活的日子里,筱云几次和他讲,鹰可以飞得比鸽子还低,但鸽子永远也飞不到鹰那么高……筱云说这番话,当然是为了劝他考研,但多少年来狄小毛一直想,这话实际上是专门讲给他和张谦之的啊。

太阳暖烘烘地照耀着,全身上下一派通泰,真感到说不出的舒适。农办设在顶楼,坐在临窗的办公桌前,享受着冬日和煦的阳光,俯看满院进进出出的人们,狄小毛好长时间心里都有点恍恍惚惚,对于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

从偏远的细腰公社来到县委大院,每一天都过得那样充实而新奇,听到看到的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鲜的。一座灰的三层楼,一个行将倒圮的旧式门洞,院里两棵浓荫敝日一抱多粗的大槐树,这就是令全县几十万人满怀敬畏的中枢机关啊!从这里走出去的每一个人,都显得那样目光睨傲气宇轩昂,从这里出的每一道指令每一个音符,都会变成多少人的苦乐酸甜和辛勤奔波……

在县城念了两年高中,他只在学雷锋打扫卫生时进过一次县委大院,那里面的每一块石每一株草都似乎出一股股寒气,令人凛然不可侵犯。后来在县铁厂打临工时,每天累得贼死,更对这座大院有一种说不出的仇恨。当他怀揣着北方大学的毕业证书,又走进这座令人敬畏的大院时,他才突然现,原来那幢黑压压的大楼不过是一幢极普通的三层楼,青砖砌的,木头门窗,灰灰的很有点蹩脚。但是,一跨进人事局,看着几位干部生硬地盯着他,又是写字又是盖章又让他填这表那表,这种愤懑很快达到了顶点。

是啊,他虽然已在繁华的大城市中呆了四年,有了太多的见识,也有过太多的梦幻,特别是在与筱云相识的日子里,脑海里曾闪过数不清大胆而离奇的设想,但是,等来到细腰公社报了到,躺在破石窑的火炕上,一个村一个村地催种催收,他才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尽管跳出农门吃上了供应粮,但说到底还是属于那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古老土地的,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对于他都是一种奢望和梦幻。虽然他收到了筱云的措辞暖昧又不失亲密的信,他却真有一种梦醒的感觉。在公社所呆的那一年,他真的心灰意冷,情绪坏到了极点……

然而仅一年过去,他居然坐在这幢大楼的最高层,开始有模有样地“办公”了!

席美丽长得很壮实,躺下和他一般长,站起来似乎比他还高半头。生活已迅退缩成实实在在的娶媳妇生娃娃,再也不是花前月下的罗曼蒂克了。与娇弱的筱云相比,这女人似乎有无限的精力,白天黑夜都把他缠得死死的。

新婚之夜,拥着她那火热而健壮的**,就像在大海上颠簸太久的溺水者,终于找到了一叶小舟,他拥着这小舟,一会儿翻上浪尖,一会儿又坠入谷底,尽情享受着爱的温暖和甜蜜……美丽显然有点疯了,整夜像膏药一样贴在他身上,努力吻着他身上的每一片地方,直到把他弄得筋疲力尽,再也爬不起来……

这女人显然太爱他了,他也誓尽力去爱这个给他带来实实在在生活的女人,为了她,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生,付出自己的一切……

小毛,上次你跟着卢叔来我们家,一见面我就爱上你了,知道为什么?

当然,因为我是大学生嘛。

才不是呢!虽然咱们这儿小地方,大学生我也见多了,我们机关还有好几个呢。

席美丽在县委组织部工作,眼界自然开阔得多。

那,就是我人长得帅。

看你那样子,还臭美呢。告诉你吧,我觉得你很特别。虽说是大学生,又和一般知识分子不一样,当时就觉得你特别可靠,跟着你将来肯定会大有出息的。

这……

小毛,虽然你是大学生,可是对县委大院你并不清楚。我爸别看现在还可以,过几年也就老了,我们必须依靠自己。以后你要多听我的,咱们齐心协力,我就不信混不出个名堂来,气死他们!

好吧,我累了,反正听你好了……

权力给予人的分量太重了,尤其是在中国这块特殊的土地上,从进入农办算起,那些年来他曾经一次次品尝得到权力的快乐,也曾经多次咀嚼失去权力的痛苦。

权力就像传说中的魔鞋,只要你套在脚上,就再也脱不下来了,只能可着命跳下去,一直跳到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没有最坚强的钢铁般的意志,没有比钢铁还要坚强的身体,是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巨大的震撼与颠沛的。

所以,权力斗争既是高度紧张的灵魂与智力的搏斗,也是同样高度紧张的**与生命的搏斗。回想那些年,他真的感到自己就像吃了海洛因,或者说是着了魔,直到那个冬天,突然之间一切都坍塌了,塌得那样彻底又那样残酷,使他衰老的身体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令人心碎,简直称得上是一次死亡与再生……

在权力运作中,所有有关权力的消息总是不胫而走。卢卫东刚刚离去,公社的十几号人就先后涌了进来,向他表示衷心的肉麻的和言不由衷的各式问候,并拧着非让他请客不可。那时还不.时兴生猛海鲜地海吃海喝,公社附近也没有饭店,他只好掏出口袋里仅有的十几块钱,杂七杂八买了一堆罐头,打开两瓶烧酒。就在办公室里把两张老木桌并起来,吆吆喝喝地吃开了。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接触白酒,又是6o多度的土烧,一盅下去,只感到又苦又辣,嗓子和,胃都在冒火,赶到连喝三盅,他已捂着嘴跑到院里,把肚里的东西全吐出来。直吐到两眼乱冒金星,才又跌跌撞撞地返回屋里。

在一片吆喝声中,他又重新举起酒盅。在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杀戮式的冲动,面对酒盅就像面对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不管不顾地大喝起来。人世间的一切都是欺软怕硬,连酒都是这样,只要你不惧怕,它就自然而然地怕你了。

生存竞争,弱肉强食。进化论。等又喝下几盅,他已不觉得辣了,胃也不再翻腾。只感到头晕得厉害。满屋的人影影绰绰,看上去面孔都有点夸张变形,却似乎一模一样。

大家依旧在大喊大叫:“人家小狄可不是一般小鸡,是大鸡,大红公鸡毛腿腿!”

“小狄现在已经是金凤凰了,到了‘县革委’大院,又当了副主任,那可是一步登天哩。”

“要说登天还在后头哩,有那么一个老丈人作后台,小狄保不来哪天就当局长书记了,到时候可不要忘了穷弟兄们!”

“那咱们细腰公社可出人才罗,大家要什么有什么!”……

等到从沉睡中醒来,他现自己横躺在地上,满屋里一片狼藉,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不时传来的驴叫狗吠声那样悠远而凄凉……他爬起来,觉得头依旧沉沉的,而身上却有一种强烈的躁热与冲动。他冲入夜色中,高一脚低一脚向十里之外的故乡走去。满天的星斗闪闪烁烁,奇怪而又高远,像无数贼亮的眼睛,始终默默地注视着他。正是收秋的时候,成熟的庄禾在夜色中静立着,蛙声呱呱地响成一片……等望到伫立村头的那六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东面的山崖上已透出一抹鱼肚白,小山村的每一片土屋顶都升起袅袅灶烟。远远地有一个把腰弯成9o度的老人,背后晃荡着一个大柳筐,几乎是蠕动着向他走来。等走到近处,他才看到是几个月不见的老爹。不知他身上有什么怪异之处,只见老爹盯着他啊了一声,把大粪叉和大柳筐都扔到了地上……

看着他满脸恍恍惚惚的奇怪样子,老父亲几乎吓坏了。等他扶起跌倒的狄臣老汉,挑起那大柳筐和粪叉子,老父亲还以为他中邪了呢,一再说:娃子,你没事吧?一直到推开自己的小柴门。“看小说,就上·小说阅读网(http://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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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夫妻话

191.夜半夫妻话

赶到下午,消息灵通的米良田已赶到家里来。为了和然然退婚的事,他们两家已闹翻了天。米良田在村里逢人便讲,狄小毛是当代陈世美,一点信义也不讲,良心让拘吃了,念书念到牛屁眼里去了。

忠厚老实的狄臣老汉一连许多久抬不起头来,腰也比过去弯得更低,甚至连早已下台的肉肉支书也逢人便摇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缺了阴德了,真想不到狄臣家儿子竟是这么一个逆子,连狄臣老汉的脸也让他丢尽了……

现在,米良田又找上门来,显然是找碴口的,老父母忙着把他让进屋里,就像罪犯等待判决一样站在地上。

狄小毛说:老叔,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和然然的事与我爹我娘无干,有什么事你就说我吧。

谁知米良田却嘿嘿地笑起来,一直笑得他们一家都愣住了,才摇头晃脑地说:

你们都坐呀,站着干什么?不要怕嘛,我又不是来打架的,咱们之间的事不是已经了结啦?说实话,我今儿是来道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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