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住地眨眼,依旧难以适应眼前的一切。只见前面有一个甜笑着的温软女人,领着他们拐来拐去,不一会已经来到了一个十分雅致的小间里。一个将脱未脱的性感女郎,正从墙上无言地注视着他们。
他于是坐下来,感到有点头晕。摸摸四周,都是软包装的,一任你怎样爬来滚去也不会受伤。那个性感女郎原来是一幅画,竟如真的一样。一路上,他只感到有无数的灯光无数的门,其他竞什么也没有看清。
陈雪霖也坐下来:“这地方的老板是个研究生,学建筑的,这里全是他自己设计的,光从我们行就贷了近五千万。这里的一个最大特点是,所有的房间都设计得非常奇特,又是计算机管理,保证每个客人从进来到出门,不会和任何人碰上面。”
领他们进来的小姐穿一身浅黄色旗袍,一掀衣裙跪下来,为他们沏上茶。狄小毛注意到,小姑娘的两条腿雪白如凝脂,一直露到大腿根。也许是灯光作怪吧,他又揉揉眼。
陈雪霖说:“请老板定吧,我们来点什么,黄色服务,准黄色服务,还是正规服务?”
狄小毛忙扯扯他的衣服,低声道:“当然是正规服务。先弄点吃的,我还有正经事呢。”
“那好,这个权就交给小姐你了。先选几个菜,要荤素搭配,别的无所谓,全是活的就行,快点。”
那位大腿雪白的小姐应一声,很快便消失了。紧接着,一样样的饭菜都端上来,小姑娘依旧跪着,裸露着雪白的腿为他们斟酒。
饭菜说不上好,也说不上赖,酒味也寡寡的,大概是一种洋酒吧。狄小毛呷一口道:“你知遵我今儿找你干什么吗?”
“当然知道,要不,我怎雄叫陈雪霖?不过,现在咱们先吃好喝好,其他事管他娘,子云食不言寝不语嘛。”
“好吧,那——咱俩干一杯。”
“干!”
小姐也请。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响,三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便并在一起了。
等饭菜撤下去,小姐在墙上鼓捣了一下,便打开一道门,里面是两张床,屋顶上有吊杆,狄小毛明白,这是要搞泰式按摩。
他连忙说:“雪霖,还是不按了吧,刚吃完饭,别按出问题来。我听说,有人泰式按摩还弄得踩断腰呢。”
“没事没事,你放心。陈雪霖把他推到一张床上,自己也在另一张床上躺下来:那是什么地方、什么水平,这儿又是什么地方、什么水平?你放心好了”
——他扭头对那个小姐说:“你给我按,去把那个小金莲叫来,专门服侍这位大老板。”
“好的。小姑娘应声出去了。”
对于泰式按摩,狄小毛也不是没享受过,但感觉其实很一般。可是等换上专用的服饰,平躺在床上,那位并不算特漂亮的小姐开始一招一式地按了起来,他才感到过去所接触的真是太欠层次了。
这姑娘穿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全身上下好像柔软无骨却又劲道十足,很快就把他全身的骨头都抚弄酥了。特别是当那双脚在他背上踩来踩去的时候,那简直不能叫踩,纯粹是一种舞蹈,一种**的音乐,十个小脚趾好像都有灵性的,划呀捏呀拧呀摩呀弄得他真是浴死浴仙。他在下面轻轻地问小姑娘叫什么,小姑娘说了,他却没弄清,不知是楚楚还是处处,也就不再问了,只感到自己沉入了无边的海水,正在水面上漂浮着,一种疲累中的舒坦……
陈雪霖在对面床上说:“现在谈正经的吧。老长,你已经见到那篇报道了?”
这……海水消退了,又露出赤热的沙滩。狄小毛感到吃惊:“你也见报道了?要知道,那可是给省军级的内参。”
“当然。还是在送大样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然后一直就找你。小胡说你下乡了?”
“是的,我刚从县里回来。”
“你呀!吃亏就吃在这上头。”陈雪霖一派教训的口吻:“都火烧眉毛了,还下个什么乡!工作嘛就那么回事,多做一点少做一点又能怎样?你知道中纪委有个工作组一直在咱们省吗?”
“好像听说过。不过,那是来查粮食厅的问题的。”
“错了,那不过是个掩护,一个借口,实质性的问题就在你这里。你知道稿子是谁授意的?就是中纪委工作组的意见。不过王强这个人这几年也太飞扬跋扈了,完全是罪有应得。在这个人的问题上,我觉得你做得的确太过分了。”
“是吗,连你也这样认为?”狄小毛颇不服气。
“当然,我这人有什么说什么。你想想,他把人根本不当人,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你们还选他当全省十大杰出人物,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话说回来,毕竟他是他,你是你,也许就在这当儿,王强已经被逮起来了。张谦之这小子,一直在扑腾省纪委书记这个职,这正是他立功的时候了。”
“那么,你说张谦之在背后鼓捣我?”狄小毛惊讶得瞪大了眼。
“对了。不过他一个小芝麻,能翻了什么船。这里的要害是,你和王强之间到底有什么大把柄吗?”
“让我想想……”狄小毛让楚楚下来,帮他翻一个身,脑子里像翻书一样迅翻过与王强交往的每一页:”没什么大问题,即使他全抖出来,也无非是些鸡毛蒜皮。”
“那就得。让他们闹去,看他们能闹个啥结果——不过,你最好见见一把手,就是白那儿,那才是真正的关键呀。”
“好吧,我也这么想,可惜褚渊书记走得太突然,白是新来的,咱和人家可是一点交往也没有呀。”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白来了也一年多了,你说说,人家张谦之怎么就能很快和白铁起来呢?”
从那个地方回来,约定了明晚再见,陈雪霖和他又一次握手,握得很真诚很郑重,双方竞有一种依依惜别的感觉。看着陈雪霖上了车,林肯3oo像箭一样射入夜色中的大街,狄小毛扶着冰冷的墙站立许久。
陈雪霖的话自然有道理,但人与人的关系也不是谁想拉就拉起来的,好像也要讲点儿缘分。当年褚渊在省里时,他也没下过太大的功夫,但关系就是铁得很,没有褚渊,他怎么能当上雅安地委常务副书记,后来又当了省计委主任,又哪里有竞选副省长的可能?
想到这些,他愈益感到悲哀,全身上下冷嗖嗖的……天已经很晚了,老婆大概还没回来,孤独的他不想回家,可是又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找郝思嘉吗?那个小女人已经成富婆了,而且和一个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女人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他于是想到了筱云,很快打一辆的,来到了筱云家那熟悉的楼前。
他坐在出租车里,借着昏暗酌灯光一间一间寻找着,终于找到了那间曾经多少次和筱云一起怅望天空的窗户,却没有一丝灯光。他掏出了手机,又犹豫着放下了。筱云经常失眠,还是让她睡个好觉吧。看他一直坐着出神,出租车司机忽然说:下还是不下,你说呀?
回去,去哪儿。
他定下心来,指一指远处的省委宿舍区。“看小说,就上·小说阅读网(http://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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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爬山
183.去爬山
狄小毛必须预作准备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嘛。第二天一起床,他就给远在国家计委当副主任的老同学孟永清挂电话,请他向新华总社讲讲清楚。同时向米良田打招呼,让他把有关的帐目全部过一遍,有问题的都设法摆平。然后连着督促几位秘书长召开会议,把胡玉山任成二处处长,并让胡玉山赶紧去找人事厅,以极快的度了任职文件……
等办完这几件事,整个炎夏过去了,秋天也很快消逝,全省上下生了多少大事。特别是那个他一辈子瞧不起的张谦之,已不可阻挡地升任省纪委书记。在省委白书记和张谦之、杨旭等的共同操作下,一张恢恢大网已经张开,他却变成了一只绝望的麻雀……就在那个冬日,狄小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胡玉山说:
下午准备一辆越野车,我们爬山去。
爬山?胡玉山不解地睁大了眼。
对于故乡背后那一座神秘的山,狄小毛始终充满了无限景仰。从政几十年,天下名山走了个遍,唯有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山,总是让他梦魂萦绕。
在当县委书记时,他就让人制定了一个开计划,要把这座古老的山推向现代生活。可是由于种种原因,这座山至今还在沉睡。他曾经请教一些地质学家,这座山海拔3ooo多米,比附近的许多名山其实更雄奇,山上更有着华北少见的万年积雪、百丈冰窟,但没有几个人曾经真正地走近它。
这几年虽然开了一条便道,也只是伸到半山腰的一座古庙前。据放羊的讲,盛夏的时候有人曾下到百丈冰窟中,只见里面千奇万化,犹如仙境一般。可惜这会儿是寒风凛冽的隆冬,在一阵狂风之后,天地已浑成灰蒙蒙一片,年迈的赵师傅紧握方向盘,再也不向前进一步了。
胡玉山小声地请示:“狄省长,还是回去吧。要不先进县城,明儿找几个本地人再来一趟?”
“不,不必了。”不管过了多少年,那个傍晚的情景永远印在他的脑海里。那一座突然闪现出来的晶莹透亮的雪山,那样挺拔又那样峻峭,如横空出世一般……
也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某种启示吧,他不应该再往前走了。狄小毛只好失望地摇着头:“看看附近有什么庙。”
“这地方哪里有庙?”赵师傅说。
“老赵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小时候村里人就给我讲,北魏拓拔氏时期,这里就开始建庙了,最繁盛时有过大小寺庙3oo多座呢。后来唐武宗灭佛的时候,一场大火下来,连着烧了三个月才灭了。瞧,那不是一个小庙?走,进去看看。”
说着话,狄小毛已率先下了车,胡玉山和赵师傅也只好跟着他走过去。
这小庙的确已被荒草淹没了,只有一座石窑还算完整,里面塑着一个挺奇特的神像。身穿蟒袍,头戴王冠,一手拿长蛇,一手拿玉瓶,座下则是一头呲牙咧嘴的猛虎……
对于这奇特的造像,大家都不解。狄小毛在乱草堆里翻着,也始终弄不明白,后来在褪色的壁画上看到一漫患不清的古诗,“神功开天白,帝系出金天……唐风谁始记,鲁史……”等几个字还算清楚。他看了半天也不清楚,忽然想到,也许是李自成吧,当年李自成就是从这里进京的。
但他不想说什么,李自成在历史上就是一个有名的悲剧角色。他的像,怎么会塑在这里呢?
狄小毛点了一支烟,把它供在这位骑虎将军的坐骑前。
从山上回城第二天,狄小毛和筱云通了最后一个电话,特意和妻子席美丽进了一次饭店,然后不动声色地夹着皮包去上班。
宿舍区和办公大楼只有一墙之隔。上班时间刚到,人们乱哄哄的,都纷纷和他打招呼,有的还恭敬地伸出手来。可是不知怎么搞的,看着这一张张似熟非熟的面孔,他都感到那里面谁知道隐蔽着什么样的心思,也许都在暗暗地幸灾乐祸吧。
他匆匆地爬上三楼,就直奔白书记的办公室。
白书记高大魁梧,容光焕,似乎正坐在办公桌后等他。一见他的面,老头子站起来,热烈地和他握手,又立刻拉着他坐到沙上。
看这样子,也没有什么异常嘛。狄小毛于是开门见山地说:“白书记,《内参》上我批了一段话,不知您同意不同意?”
“批得好、批得好。如今的政法队伍,的确到了非整顿不可的地步!政法各部门,是我们政权的基石呀,如果这一块也**了,我们是无论如何无法向人民交待的。”
白书记说得冠冕堂皇,铿锵有力,似乎他对面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千千万万的观众。狄小毛在鼻子里冷笑一下,又非常严肃地说:
“我是分管政法的,政法队伍中出了王强这样的败类,我是有责任的,我请求省委给我以严厉的处分。”
“好,好的。”白书记也很严肃:“有你这样的态度,我就放心了。我来咱们省时间不长,许多情况还很不熟悉。你知道,作为一个班长,最重要的是带好一班人,带出一支好的队伍。在这一点上,你我都应该对中央负责,我也要提请中央给我必要的处分。”
“这……”
他原以为白书记会安慰他几句的,想不到竟会是这么一个态度,这无疑是说他没带好队伍,连他这一把手也连累了。看来问题还要严重得多。狄小毛不竟倒抽一口冷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书记又说:“对于去年选举的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狄小毛脑子里嗡地一响,几乎要晕倒,但他还是强忍着站住了,非常简洁又沉着地说:“没有,那是完全清楚的。”
“那么,对于米氏集团公司倒卖进出口批文一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这……简直是天打五雷轰,怎么又会冒出个米氏集团来?狄小毛心里乱了,觉得自己在全线崩溃,洪水已没过长堤,到处一片汪洋。但他依旧很镇定。米良田倒卖批文,那是他的事,与我又有何干!即使去年选举时米良田出了点血,那也无非是一种“广告行为”。他于是重新镇定下来,坚定地摇了摇头。
白书记看着他急剧变化的表情,忽然无声地笑了。然后又十分关切地握握他的手:“好啦,就这样吧,我还要开个会。你知道的,有许多事,在许多情况下,我也是做不了主的。要记住,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一要对得起党,二要对得起人民。”
不等他再想说什么,白书记已拉着他的手,把狄小毛送到了办公室门口。狄小毛这才感到今儿这机会真是太难得了,来不得半点客套,必须和白书记倾心地谈一谈!可是白书记已把他送到了办公室外,他再也没这么好的机会了。他立刻重新拉住白书记的手,却一下不知从何说起……白书记只好又和他握握手,然后努力挣出手来:
“好啦好啦,就这样吧!记住我的话,一要注意学习,二要保重身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多休息啊。”
“白书记,您……”
门砰地合上了,狄小毛感到自己是一个倒空了的大口袋,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了。
许多年过去了,他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是如何离开那里,又如何一步步走下楼来的。等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他看到一辆警车,车顶的警报还在呜呜地叫。席美丽在屋里嚎啕大哭,十八岁的儿子伟伟泥塑木雕般站在门边,冷漠得似乎要坐化了。这时几个干警走出来,把他带上了那辆车。干警们似乎要拉他,他挣开了,依旧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只是很少坐这种车,有点不习惯,进门时碰了一下头,一路上都有点疼。
从此,他在一座与世隔绝的招待所里住了好些天,每天面对着一个又一个十分刁钻、尖刻的审问者。
但他沉默,始终把嘴唇闭得紧紧的。与外界的联系已全部中断,沉默成为他唯一的武器。好在他在这方面有着极其惊人的克制力。弄得每一个审判者都无不骇然。一个多月之后,当他面对那份结论文件的时候,他居然感到自己的语言功能已经退化,好半天都想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其他所有的指控其实都无足轻重,从家里抄出的价值近百万元的礼品和存折,成为唯一也是最要命的证据。他曾经作了许多准备,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他们居然会抄家,搜查一个副省长的住宅,而且居然会抄出那么多的财物来。
说来没有人相信,这些年来他什么都清楚,但从来没有计算过自己到底有多少资产,因为这一切完全交由老婆负责了,而且席美丽也特别愿意承担这一理财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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