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系,双刀呼呼,就如两头大虫般绕着胡斐围攻。
大厅中赵半山、王氏兄弟等八人一齐俯耳狗洞之旁,倾






听胡斐与商氏母子相斗的胜败。王氏兄弟虽对胡斐颇为憎恨,
但此时却与赵半山的心思并无二致,只盼胡斐快些杀败商氏
母子。厅上热气越来越是难熬,桌椅必剥作响,蜡烛遇热熔
尽,登时黑漆一团。突然火光一旺,却是墙壁上挂着的屏条
字画遇热燃烧,但片刻烧尽,又是伸手不见五指,再过不久,
只怕桌椅也要烧着了。
众人心中急得也如烈火焚烧,却是谁也不出声,凝神倾
听外面三人相斗的声音。
王剑英突然在洞口叫道:“胡家小兄弟,快攻商老太下盘。
她这路刀法下三路不稳。”他在八卦刀上浸淫数十年,听着刀
风的声音,便知她如何使刀。
胡斐正苦于一时不能取胜,听得王剑英的叫声,心中大
喜,身子一弓,伸拳往商老太腿上击去。商老太竟然不避,举
刀往他背心直劈,她只求伤敌,已然不顾自身。胡斐扭腰侧
身,让开了这一刀,商老太第二刀连绵而上。她明听得王剑
英叫敌人攻击自己下盘,却偏偏不去守御。王剑英大叫:“她
是在情急拚命,你夺不下她金刀的。快想别法吧。”胡斐心想:
“这个我早知道,何必你来提醒?遇到这样一个疯婆子,有什
么法子?”
狗洞之外战斗激烈,胡斐以一敌二,渐渐占到上风,但
要取胜,只怕还在百余回合之后。商老太瞧出情势不利,又
听得王剑英不住叫嚷指点敌人,将破解八卦刀的诀窍,一点
一点地说了出来,心中恼怒异常,暗道:“你不给同门师弟报
仇,已是大大不该,却反而来相助敌人,当真是狼心狗肺的
奸贼。”她却不想王剑英身处绝境,若不反助胡斐,性命已活






不过一时三刻。她狂怒之下,心想:“这小杂种武艺高强,既
然逃了出来,只怕难以杀他。那么烧死了厅中这批奸人,也
稍出我心中恶气。”于是大声呼喝庄丁,急速多加柴炭焚烧。
殷仲翔不住跌脚,埋怨胡斐无用。王剑杰道:“赵三爷,
快发暗器相助。”赵半山手中早扣了十余枚暗器,但商老太等
三人在狗洞之旁恶斗,暗器无法拐弯。他的飞燕银梭等几种
独门暗器虽能绕成弧形伤人,但胡斐与商氏母子短兵相接,贴
身而战,瞧不见准头而凭虚发射出去,怎能保得定不会打中
胡斐?小胡斐心思机敏,早已想到这节,数次要引商老太到
狗洞之外。可是商老太忌惮赵半山暗器了得,始终不上这当。
这时厅上焦臭渐浓,先是各人的头发胡子鬈曲烧焦,接
着衣服边缘都卷了起来。各人呼吸也渐感艰难。吕小妹抵受
不住炙热,人已半晕。徐铮情急之下,伸头拚命向狗洞硬挤,
但洞小头大,如何钻得出去?那狗洞四角均是极厚极重的花
岗石,他双手扳住用力摇撼,竟是动不了半分。
王剑杰猛地想起:“小胡斐若有兵刃,商老太岂是他的敌
手?我如何不早想到?”当即伸手去拾自己抛在地下的八卦刀。
哪知这柄刀的刀头与地下铁板碰到,早已烤得炙热无比,他
一抓之下,登时疼得大叫一声。这时在铁厅上片刻也延挨不
得,他忍着手上烫伤,撕下一块衣襟,裹在刀柄之上,左手
将徐铮拉开,叫道:“小胡斐,兵刃来了,快接着。”手一挥,
将钢刀从狗洞中抛了出去。
胡斐回身来接,商宝震也听到了叫声,同时过来抢夺。只
听得两人同时惊呼一声,呛啷一响,两柄刀都跌在地下。
原来胡斐抢先抓到王剑杰的单刀,但刀柄奇热,一抓立






即撒手。商宝震跃到狗洞之前,却给赵半山一枝金钱镖打中
手腕,手中钢刀也抛了下来。胡斐一抓不中,商老太的八卦
刀已袭到后心,他身子一侧,抢到商宝震身旁,猛地使一招
“掀牛喝水”,举掌掀住他后颈,一运劲,商宝震给他直掀下
去,面颊俯地,正好碰到王剑杰那柄烧得半红的单刀,嗤的
一声,跟着一声惨呼,半边俊俏的脸庞上已烫出一条长长的
焦痕。
这一声惨叫,厅上各人都是一喜,只道商宝震已被胡斐
打伤。商老太复仇之心与母子之情在胸中略一交战,竟尔不
顾儿子,举刀急往胡斐肩头劈下。当的一声,胡斐却不闪避,
翻腕横刀架开,原来他已乘隙将商宝震的八卦刀抢在手中。
厅上众人身处黑暗与奇热之中,但听得双刀相交,叮叮
当当乱响,知道胡斐已抢得兵刃,正在猛力急攻,心中各自
多了一丝指望。王剑英大叫:“砍她右肩,砍她右肩。”马行
空叫道:“先杀散加添柴火的庄丁。”孙刚峰叫道:“别跟老太
婆纠缠,设法打开厅门要紧。”徐铮放声大嗥:“热死啦,热
死啦!”众人乱成一片。
胡斐何尝不知设法打开厅门乃是第一要务,但商老太拚
死纠缠,始终缓不出手脚。他刀法高出商老太甚多,只是此
时局势特异,他年纪幼小,难以镇定应付,数次得到可乘之
机,却都给商老太用拚命的狠招解救开去。
二人狠斗七八回合,商老太不住后退。商宝震从家丁手
中接过一柄单刀,再行上前夹攻。众庄丁初见主母与小主人
手有兵刃,对付一个空手的孩子,只道稳可得胜,此刻见主
母头发散乱,不住后退,显是不敌,各人持刀挺枪,纷纷加






入战团。众庄丁武艺低微,给胡斐刀砍足踢,霎时间伤了数
人,但商家堡的庄丁个个勇悍,负伤之下,仍是拒战不退。但
听得呐喊声、兵刃撞击声、呼喝斥骂声、柴火爆裂声,响成
一片。
大厅上各人听得外面愈打愈乱,心想胡斐一人虽勇,以
一个小孩子对敌商家堡全堡上下,如何能胜?于是有的咒骂,
有的长叹,有的悲号,嘈杂之中又加上嘈杂。
忽听得一个声音叫道:“小胡斐听着,以阴阳诀先取主脑,
以乱环诀散其附从。”这声音中气充沛,盖过了一切杂声,一
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正是赵半山的话声。
胡斐见敌人越战越多,本已心神烦躁,不知如何是好,忽
听得赵半山这几句话,心想赵伯伯英雄盖世,所说必定不错,
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钢刀呼呼呼三刀,往商老太中盘砍斫。
他这刀取自商宝震,刃口虽已卷边,但只要砍中了,仍能致
命。商老太见他来势猛恶,横刀急架,双刀碰撞时当当响了
两下,第三下胡斐从刚劲突转柔劲,自阳变阴,一收一挥,手
腕忽地转了三个圈子。
他是顺势而转,商老太的手臂却是逆转圈子,到第二个
圈子时她手臂已转不过来,但觉肘骨剧痛,只得撒手放刀。那
八卦紫金刀激飞而起,射入天空。胡斐“阴阳诀”建功,跟
着一刀往她肩头直劈下去。刀锋距她肩头约有半尺,只见她
白发披肩,半边脸上满染血污,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这老
婆子委实可怜,怎能一刀将她砍死?”疾忙刀身翻转,想用刀
背撞她肩膀,使她无力再斗,便即赶去开门救人。
不料商老太金刀脱手,心中立时便存了与仇人同归于尽






的念头,明见胡斐举刀砍下,毫不闪避,反而抢上一步滚入
他的怀里,右手扣住他前胸“神封穴”,左手扣住他小腹“中
注穴”牢牢抓定。胡斐大惊,刀背用力击下。商老太“嘿”的
一声,肩骨碎裂,但她不顾一切,抓住了胡斐穴道死也不放,
同时右足力勾,二人一齐倒地。
胡斐直至此日方有临敌对战的经验,绝不知敌人拚命之
时竟有如此的狠法,被她抓住之后只得出力挣扎。商老太一
张口,又咬住了他前胸衣服,几个打滚,二人竟齐往大火堆
中滚去。胡斐大叫:“快放开,你不怕烧死么?”他心神一乱,
竟忘了该使“小擒拿手”卸脱这样贴身的纠缠,只是猛力回
夺。二人又滚两下,终于滚进了火堆。
商宝震大叫:“妈!”飞身来救,提起单刀的刀柄,对准
胡斐天灵盖凿了下去。胡斐偏头一避,这一刀柄还是打中了
额角,疼得险些儿晕去。商宝震生怕母亲受伤,急忙伸手将
二人从火堆中提了出来,看准胡斐背心,一刀疾砍而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胡斐神智倏地清明,反踢一脚,
正中商宝震手腕,第二腿跟着踢出,这一腿出尽全力,竟踢
得他跌出五六丈外,一时爬不起来。
胡斐衣服着火,额角又是疼痛欲裂,大喝一声,双臂疾
振,格格两响,已摆脱了商老太的纠缠,在地上一个打滚,滚
熄衣上火焰。商老太年老,给烟火一薰,已晕了过去。几名
庄丁忙给她打扑身上火头。
胡斐空手奔入庄丁丛中,心中对自己极是恼怒:“在这舍
生忘死、狠命扑斗的当儿,我还要去可怜敌人,适才没送了
小命,当真是无天理。”此时再不容情,夹手夺过一柄单刀,






拳打足踢,刀劈肘撞,犹如虎入羊群,片刻间将众庄丁打得
东逃西窜。
他奔到厅门之前,从庄丁手中夺过一柄火叉,将堆在门
前的柴炭一阵乱挑乱拨,只见铁门已烧得通红,不禁大惊:
“若是门钮与铁门烧得焊成一片,这门就打不开了。”危急中
不及多想,提起单刀,将全身功劲运于右臂,奋力直砍下去,
嗒的一声,门钮应手而落,这一砍用力过巨,单刀竟向上翘
起,弯成了一把曲尺。他抛下单刀,用火叉钩住门环向外拉
扯,竟然不动。胡斐急得心中怦怦乱跳:“莫要功亏一篑,到
最后铁门竟然拉不开来。”又是用力一拉,但听得轧轧连声,
铁门缓缓开了,黑烟夹着火头,从门中直扑出来。
他想不到厅中已烧得这般厉害,急叫:“赵伯伯,快出来!”
只见烟雾瀰漫之中,一人当先抢出,正是王剑英,接着殷仲
翔、徐铮、马行空、孙刚峰先后奔出,最后才是赵半山抱着
吕小妹出来。各人衣衫焦烂,狼狈不堪。
这时厅中木材都已着火,桌椅固已烧着,连梁柱也已大
火熊熊。这时机真是相差不得片刻,倘若胡斐再迟一盏茶的
时分破门,必定有人丧命。
胡斐见赵半山安然无恙,扑了上去,连叫:“赵伯伯,赵
伯伯。”赵半山须眉尽焦,但仍是镇定如恒,微微一笑,赞道:
“好孩子!”忽听得王剑英叫道:“剑杰!剑杰!你在哪里?”赵
半山四下一瞧,果然不见王剑杰,惊道:“难道他没出来?”王
剑英大叫:“我兄弟没出来啊,没出来啊。”此时厅中梁柱东
一条西一条,横七竖八地倒塌,已烧成一个火窟,王剑英虽
是手足情殷,却也不敢进去相救,只是大叫:“剑杰,快出来,






快出来!”
赵半山与胡斐同时想到:“他若能够出来,岂有不出来之
理?”他二人俱是天生的侠义心肠,当下更不多想,一老一少,
不约而同地冲进火窟之中,冒烟突火,来寻王剑杰。胡斐踏
在烧得炙热的砖上,不禁烫得双足乱跳。赵半山道:“孩子,
你快出去。”胡斐道:“不,赵伯伯,你快出去。”他刚说了这
句话,忽地叫道:“在这里了!”俯身将王剑杰拉起,飞奔出
外。原来王剑杰挨不住炽热,将口鼻凑在狗洞上吸气,不料
一阵黑烟自外冲进,将他薰得晕了过去。
胡斐给烟呛得大声咳嗽,王剑杰身材魁梧,难以横抱,只
好拉了他着地拖将出去,将到门口,门外众人突然大声惊呼,
但见屋顶一根火梁直跌下来,压向胡斐头顶。胡斐加紧脚步,
想要抢出厅门,但那梁木甚长,其势已然不及。赵半山哼了
一声,踏上半步,一招“扇通背”,右掌已托住火梁。这梁木
本身之重不下四五百斤,从上面跌将下来,势道更是惊人。赵
半山双腿马步稳凝不动,右掌这一托,火梁反而向上一抬,那
“闪通背”的下半招跟着发出,左掌搭在梁木上向外一送,只
见一条火龙从厅口激飞而出,夭矫入空,直飞出六七丈外,方
始落地。
厅门外众人见他露了这手功夫,呆了半晌,这才震天价
响喝起采来,连商家堡的庄丁,也不自禁地站在远处叫好。
王剑英扶着兄弟,忙着替他扑熄衣上火焰,心中暗自惭
愧:“我自己亲兄弟有难,却要旁人相救。”
马行空与徐铮出了铁厅,立即找寻马春花,但东张西望,
不见她的影踪。徐铮心下起疑:“她定是与姓商的小子到什么






地方捣鬼去了。”他身出火域,心中妒火又旺,叫道:“师父,
我去找她。”拔步飞奔。
马行空年纪一大,究已不如小伙子硬朗,给烟火炙得头
晕眼花,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突觉背后有掌风袭到。这
一下突袭全然出他意料之外,那一掌来得又快又劲,马行空
不及招架,只得吸气硬接,砰的一响,身子给打得摇摇晃晃,
但觉眼前一黑,全身发软,接着臀上又被人踢了一腿,身不
由主地向铁厅的火窟中跌去,迷糊中只听得商老太纵声大笑,
叫道:“剑鸣,剑鸣,我终于给你报了一点儿仇……”一阵热
气裹住全身,登时什么也不知道了。
赵半山刚将吕小妹救醒,忽见商老太突然从烟火里钻出
来,将马行空打入火窟,不禁一呆。只见商老太弓身走入厅
门,对熊熊大火竟是视若无睹,他大叫:“快出来,你这不是
送死么?”
他一言方毕,又是一条极大火梁落了下来,腾的一声巨
响,火焰四下飞舞,已将厅门封住。商老太怀抱紫金八卦刀,
脸露笑容,端坐在火焰之中,全身衣服头发均已着火,却竟
似不觉痛苦。她心中在想:“复仇的心愿虽然难了,我却不久
就可与剑鸣相会了。”
赵半山长叹一声,心想此位老太太虽是女流,性子刚烈,
胜于须眉,又想此番东来之事已了,无意中结识了一个少年
英雄,也算此行不虚,见孙刚峰、王剑英等各自正在忙碌,于
是转头向胡斐道:“小兄弟,咱们走吧,一起走一程如何?”胡
斐道:“好极,好极!”
在他幼小的心灵之中,想到了世间许许多多变幻难测之






事,想到吕小妹的报仇是如此,而商老太的报仇却又如此。他
与赵半山携手同行,默默想着心事,走出里许,回头一望,只
见商家堡兀自烧得半天通红。
赵半山道:“小兄弟,今天的事很惨,是不是?商老太的
性子,唉!”说着摇了摇头。胡斐道:“赵伯伯……”
赵半山转过头来,说道:“小兄弟,你我今日萍水相逢,
意气相投,虽然我年纪大了几岁,但我见你侠义仁厚,实是
相敬。他日你必名扬天下,我何敢以长辈自居?”此时东方初
白,赵半山的脸色在朝曦照耀之下显得又是庄严,又是诚恳。
胡斐一张小脸上满是炭灰血渍,听了他这几句话,不禁
胀得通红,又道:“赵伯伯……”赵半山摇了摇手,说道:
“赵伯伯三字,今后休得再出你口。我与你结义为异姓兄弟,
可好?”
想千手如来赵半山在江湖上是何等的威名,何等的身分,
今日竟要与一个十余岁的孩童义结金兰,实是事非寻常。他
倒不是瞧在胡斐武功的份上,而是敬重他舍身救人的仁侠心
肠,觉得他年纪虽小,但所作所为,与红花会众兄弟已并无
二致。
胡斐听了此言,不由得感激不胜,两道泪水从眼中流下,
扑翻身躯,纳头便拜,叫道:“赵……赵……”赵半山跪下答
礼,说道:“贤弟,从今后你叫我三哥便了。”
于是一老一少两位英雄,在旷野中撮土为香,拜了八拜。
赵半山心中快慰,撮口长啸,只听得西面马蹄声急,那
白马奋鬣扬蹄而来,片刻间奔到了身前。胡斐赞道:“这马真
好。”赵半山心想:“可惜此马乃四弟妹所有,她爱若性命,否






则经你这么一赞,我自然送你。”当下微微一笑,也不解释,
问道:“贤弟,你在此间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胡斐道:“我
去跟平四叔说一声,当送三哥一程。”赵半山也不舍得立即与
他分别,道:“那再好没有。”牵了缰绳,和胡斐并肩而行。
转过一个山坡,忽见一株大树后面站着一人,探头探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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