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哭叫出声,这姓陈的抓住了他,扬起宝剑威吓我爹爹,说
道要是不说,就将我弟弟一剑杀死。我爹爹说了几句话,我
也不懂,他……他……就将我弟弟杀死了。”说到这里,眼泪
更是不绝流下。
胡斐叫道:“这样的恶人,还不快宰了。”那小姑娘提起
衣袖抹了抹眼泪,说道:“后来我爹爹跟他们动手,他们人多,
我爹爹又生着病,就给这坏人害死了。后来孙伯伯来到我家
里,我就跟他说……”小姑娘不懂武林之中的恩怨关节,说
起来有点不明不白。
赵半山插口道:“她说的孙伯伯,就是广平府太极门的掌
门人孙刚峰。”这个人的名头大家是知道的,于是都点了点头。
那小姑娘又道:“孙伯伯想了几天,忽然叫我过去,他拿
出刀来,一刀砍下了自己的左手,蘸了血写成这封血书,又
将刀子放在桌子上,用力把右手挥在刀口上,又砍下了右手,
叫我……叫我……送去回疆给赵伯伯,说太极门中除了赵伯
伯,再无旁人报得我爹爹血仇……”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只
觉得这真是人间的一件极大惨事,只是那小姑娘说得太不清
楚,实在不懂。
赵半山道:“这孙刚峰在下是识得的,当年他瞧不起我赵
半山,曾来温州跟我打过一场架,想不到竟因如此,心中有
了我赵某人的影子。”众人心想:“这一场架,定是孙刚峰输
了。”
赵半山又道:“孙刚峰这封血书上说,他是广平太极门掌
门,自愧无能,收拾不下这姓陈的叛徒,因此砍下双手,送
给我赵某人,信上说什么‘久慕赵爷云天高义,急人之难’云
云。嘿,他送我一对手掌,再加一顶大帽子,赵某人虽跟他
没半点交情,这件事可不能不给他办了。”
陈禹惨白着脸,说道:“这封血书,未必是我孙师伯的亲
笔,我得瞧瞧。”说着慢慢走到小姑娘身旁,去取血书,突然
手腕一翻,寒光闪处,右手中一柄匕首已指着小姑娘的后心,
叫道:“好,那就同归于尽。”
这一下变生不测,众人均未料及。赵半山抢上两步,待
要夺人,却见陈禹左臂紧紧扼在吕小妹颈中,低沉着嗓子喝
道:“你再上前一步,这女娃子的性命就是你害的。”赵半山
一惊,自然而然地倒退一步,一时徬徨无计,心想:“那便如
何是好?若是七弟在此,他定有计较。”要知赵半山忠厚老实,
对付奸诈小人实非其长,处此困境,不自禁想起那足智多谋
的七弟武诸葛徐天宏来。
陈禹右手的匕首刺破吕小妹后心衣服,刃尖抵及皮肉,要
使赵半山无法用暗器打落匕首,双目瞪住了赵半山,说道:
“赵三爷,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就是发暗器打瞎我这
双招子,姓陈的决不还手。”赵半山手中扣了两枚钱镖,本拟
射他双目,只要他矮身一躲或是伸手一护,就可俟机救人,岂
知此人见事得快,先行出言点破了自己的用意。
一时之间大厅上登成僵局。
陈禹目不转瞬地瞪着赵半山,防他有甚异动,口中却在
对王氏兄弟说话:“王大哥,王二哥,赵三爷今儿跟兄弟过不
去,你二位可知其中原由?”王氏兄弟与他同府当差,虽然并
不怎么交好,但陈禹生性圆滑,平日人缘甚好,若不是二王
忌惮赵半山武功了得,早已出言劝解。王剑英接口道:“听赵
三爷说,他也是受人之托,未必明白真相。只怕这中间有什
么误会,也是有的。”陈禹冷笑一声,道:“误会倒是没有。王
大哥,兄弟进福公子府之前,是在定亲王府当差,这个你是
知道的了?”王剑英道:“是啊,你是定王爷推荐给福公子的。
王爷大大夸你精明能干哪。”陈禹道:“适才赵三爷说道,兄
弟伤了这小姑娘的父亲,这件事是有的。可是兄弟是奉了王
爷之命,你我同是吃府门饭的人,主人家有差使交下来,你
能违命么?”王剑英这才明白,他借着与自己一问一答,是在
向赵半山解说这回事的来龙去脉,于是又接一句:“这叫做奉
命差遣,概不由己,那也怪不得你陈兄弟。”
赵半山在回疆接到孙刚峰的血书,立即带同吕小妹赶到
广平府,但无法找着孙刚峰,当下又到北京找人,一查之下,
得悉陈禹已随同福公子南下。他胯下所骑,是骆冰那匹银霜
逐电驹,不过两天功夫,已从北京追到商家堡来。陈禹如何
害死吕希贤父子,他确是不甚了了。吕小妹年幼,原已说不
明白,多问得几句,她就眼眶一红,小嘴一扁,抽抽噎噎地
哭个不停。这时听陈禹要言明此事根由,正中下怀,道:“好,
你曾说过,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倒说说看。那吕希
贤是你师叔,就算他犯了弥天大罪,也不能由你下手,致他
于死地。”
陈禹此时有恃无恐,料想今日已不难逃命,但赵半山决
不肯就此罢手,日后继续追寻,却是难以抵挡,心想总须说
得他袖手不顾,方无后患,于是说道:“赵三爷,你是光明磊
落的英雄好汉,常言道君子可欺以方,你这一回可是上了孙
刚峰的大当啦。”赵半山一愕,道:“怎么?上了什么当?”陈
禹道:“我们广平太极门姓孙的祖师爷传了弟子三人,孙师伯
是大弟子,先父居次,吕师叔第三。他师兄弟三人向来不睦,
赵三爷你是明白的了?”赵半山本来丝毫不知,但想自己插手
管他门户之事,若说一切不知,未免于理有亏,当下不置可
否,道:“那便怎样?”
陈禹道:“吕师叔是太极北宗一把响当当的好手,我对他
老人家素来是十分敬仰的。他在定王府当教师爷,太极拳的
秘奥却半点不传给王爷。定王爷生性好武,见他藏奸,心中
自是不快,连问了几次,吕师叔吃逼不过,竟然辞去了差使。
于是定王爷将在下找去,要我解释太极拳中的什么乱环诀、阴
阳诀。可是先父武功本就平常,又逝世得早,没什么功夫传
下来,在下懂得什么?定王爷便着落在下,去向吕师叔请问
明白。”
赵半山心想:“太极门南北两宗各有门规,本门武功秘奥
不得传于满人。吕希贤不授秘诀,此事大致不假。”于是点了
点头。
陈禹脸色显得十分诚恳,说道:“在下奉王爷之命,与三
位当差的兄弟到吕师叔府上去。那时他身上有病,肝火大旺,
三言两语就对我痛下辣手。赵三爷你想,以我这点点稀松平
常的武功,怎能害得了广平太极门的第一把好手?”赵半山道:
“那他是怎么死的?”陈禹道:“吕师叔本已有病,在下的言语
又重了一些。吕师叔痰气上涌,失足摔了一交,在下连忙施
救,已自不及。”
这番言语之中破绽甚多,赵半山正待驳斥,吕小妹已叫
了起来:“爹爹是他打死的,爹爹是他……”第二句话没说完,
陈禹扼着她脖子的手一紧,将她后半句话制住了。赵半山大
怒,喝道:“你既说他有病,怎地又斗不过他?再说,他小儿
子与你无怨无仇,又何以伤害无辜?快放手!”
陈禹道:“赵三爷,你身在万里之外,怎知我门户中之事?
我劝你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好。”他一面说,一面移动身子,
慢慢退向厅口。赵半山双目如要喷火,只是眼见此人心狠手
辣,若真上前拦阻,他定要伤害吕小妹性命。这女孩年纪虽
小,性格却极是坚毅,孤身一人,竟然间关万里、历尽苦辛
地寻到回疆。以这一条路上旅途之艰难,别说是这样一个小
小孤女,就是个壮年汉子,也是十分不易。赵半山毅然插手
管这件事,固然是为了孙刚峰斩手相托,可有一小半也瞧在
这孤女的孝心份上。后来与她共骑东来,时日一久,已视她
犹如女儿一般。
只见陈禹再退几步,便要出厅,赵半山空有一身暗器,竟
然不敢向他发射一枚,心下盘算:“若用一枚最重的蛇头锥打
他脑门,自能叫他立时丧命,但他临死之前只要手臂一送,吕
小妹就是性命不保了。”
只见他又退了一步,此时桌上一枚大红烛所结的一个灯
花,突然卜的一声爆了开来,烛光一暗,待得烛火再明,陈
禹身后忽已多了一个老者。
只见那老者两手平举胸前,但光秃秃只有两根腕骨,手
掌已齐腕斩去,身穿青布长袍,形容枯槁,双目深陷,颧骨
高耸,脸上灰扑扑的甚是怕人。陈禹见众人一齐望着自己身
后,神情甚是异样,不由得回过头去。突见那人的两根腕骨
已伸到自己脸前,险些碰到,一惊之下,忙让开了一步,叫
道:“孙师伯,是你!”
那人竟不理会,拉起长袍,抢上一步,向赵半山拜了下
去,说道:“赵三爷,你的恩情,孙刚峰只好来生补报了。”赵
半山急忙答礼,双眼却不离陈禹。陈禹急退两步,正要拥着
吕小妹抢出厅门,孙刚峰身形一晃,抢先堵住了门,喝道:
“回去!”陈禹道:“你让不让路?”孙刚峰道:“你已害过吕家
二命,姓孙的早就没想活着。”转向赵半山道:“赵三爷,这
位陈爷的话,在下在门外已听得清清楚楚,当真是一派胡言。
我吕师弟是为了乱环诀与阴阳诀而死在这奸贼手下的。”
赵半山向陈禹侧目斜睨,哼了一声,道:“原来陈爷精研
我们的这两大秘诀,兄弟倒要领教。”孙刚峰道:“这倒不是。
这位陈爷知道我太极拳有九大秘诀,而乱环诀与阴阳诀又是
拳法关键,只可惜他父亲过世得早,没来得及传他。他千方
百计要我和吕师弟吐露,我师兄弟知他心术不正,就没肯说。
于是他用定王爷的势力相压,吕师弟仍是不说。到后来他乘
着吕师弟有病,夜中闯到吕师弟的病榻之前,抓住他一脉单
传的一个娃儿,说道若不吐露乱环、阴阳二诀,就将孩子一
刀杀了……姓陈的,我这话是真哪,还是假哪?”
陈禹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心中又惊又怒,眼见已可脱
身,这姓孙的老家伙偏偏在这时候闯了进来。只听孙刚峰哽
咽着又道:“于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娃儿,便丧生在他利剑之下。
吕师弟抱病与他拚命,又给他使云手功夫,拖得精疲力尽,虚
脱而死。赵三爷,孙刚峰愧为掌门,年老无能,我北宗又是
人才凋零,眼下只有这姓陈的武功最强,只有老着脸皮,请
南宗主持公道。”他转向陈禹道:“陈大爷,我的话没半句冤
你吧?”
赵半山直听得义愤填膺,大步踏了上去,说道:“要学拳
术的秘奥,自古以来只有求师访友,从来没听说过如你这等
禽兽之行。”陈禹喝道:“你别动,给我站着。”说着手臂一紧,
吕小妹呀的一声叫了出来。赵半山果然站定脚步,不敢再动。
陈禹朗声道:“姓赵的,你要找我,尽管到北京福公子府来。
今日请你叫他让让道。”赵半山无奈,只得向孙刚峰道:“孙
师兄,今日咱们就暂且饶他!”
孙刚峰大急,说道:“你说今儿……今儿饶……饶了他?”
赵半山道:“孙爷,你放心,赵某既然拉扯上了这回子事,定
是有始有终。”孙刚峰急得说不出话来,只说:“你……你
……”赵半山:“让路给他吧。姓赵的若是料理不了这回事,
我斩这一双手还你!”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孙刚峰再无话
说,身子往旁边一让,眼睁睁地盯着陈禹,目光中充满了怨
毒。
陈禹心道:“今日我脱却此难,立时高飞远走,天下之大,
何处不是容身之所?只要我隐姓埋名,你找一百年也找不着
老子。”脸上不自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说道:“赵三爷,你
我后会有期。孙师伯说得不错,我确想学一学太极门中乱环
诀与阴阳诀的窍门。你上京来,做兄弟的要好好请你指点指
点。”赵半山又是哼了一声,哪去理他。
陈禹不敢转身,挟着吕小妹妹一步步地倒退,经过孙刚
峰身侧,微微一笑,左足跨出了门槛。
胡斐自与王剑英比掌之后,一直在旁凝神注视赵半山、陈
禹、孙刚峰三人,此时眼见陈禹狡计得逞,心道:“赵三爷帮
了我这个大忙,眼下他遇上难事,我如何不加理会?”他头脑
灵敏,人又顽皮,心念一动,早有计较,运气将一泡尿逼到
尿道口,解开了裤子,见陈禹即将踏出厅门,突然端起一张
椅子,说道:“陈禹,我有一事请教。”陈禹一呆,却没将这
孩子放在眼内,并不理睬。胡斐将椅子在他身前一放,跳上
椅子,突然一泡急尿,往他眼中疾射过去。
陈禹急怒之下,伸左手在眼前一挡,阻住他射过来的尿
水,右手一匕首就往胡斐胸口剁去。胡斐解裤之前,早就筹
划好了下一步,眼见匕首刺到,双手握起椅子,身子一跃,人
在半空,椅子已向他头顶猛砸下去。陈禹伸手格开,怒骂:
“小贼!”胡斐人未落地,已向前一扑,抱住吕小妹一个打滚,
滚开半丈。
陈禹大惊,纵上抢夺,胡斐钩脚反踢,随即站起身来,施
展空手入白刃功夫,抢他手中匕首。陈禹心知不妙,不敢恋
战,猛戳一刀,立即转身出厅,却见赵半山双手叉腰,神威
凛凛地站在厅口。
胡斐哈哈大笑,说道:“我一泡尿还没撒完呢!”这一下
变化,赵半山固是万万猜想不到,厅上众人也无一不是大出
意料之外。待得各人明白他的用意,吕小妹早已获救,陈禹
亦已困入重围。这一来商老太更增恨意,王氏兄弟妒念转深,
马行空暗叫惭愧,殷仲翔喃喃怒骂,但不论是恨是妒,是愧
是骂,各人心中,均带着三分惊佩赞叹:“若非这小子出此怪
招,怎能将陈禹截得下来?”
赵半山心中对胡斐大是感激,脸上却不动声色,对陈禹
淡淡道:“陈爷,你为了学乱环诀和阴阳诀,伤了两条人命,
其实大可不必这么费事。这两篇歌诀,在太极门中也算不得
是什么了不起的不传之秘,赵某不才,倒还记得。你说过要
向赵某讨教,今日就传了于你,也自不妨。”众人一呆,均想:
“他已难逃你的掌握,却来说反话。”
却听赵半山又道:“我先说乱环诀与你,好好记下了。”于
是朗声念道:“乱环术法最难通,上下随合妙无穷。陷敌深入
乱环内,四两能拨千斤动。手脚齐进竖找横,掌中乱环落不
空。欲知环中法何在,发落点对即成功。”
这八句一念,孙刚峰和陈禹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原
来这八句诗不像诗、歌不像歌的话,正是太极门中的“乱环
诀”。陈禹幼时也依稀听父亲说起过,只是全然不懂其中奥妙,
万想不到赵半山真能原原本本地念给自己听。他把心一横,生
死置之度外,道:“其中含义,还请赵三爷指点。”
赵半山道:“本门太极功夫,出手招招成环。所谓乱环,
便是说拳招虽有定型,变化却存乎其人。手法虽均成环,却
有高低、进退、出入、攻守之别。圈有大圈、小圈、平圈、立
圈、斜圈、正圈、有形圈及无形圈之分。临敌之际,须得以
大克小、以斜克正、以无形克有形,每一招发出,均须暗蓄
环劲。”他一面说,一面比划各项圈环的形状,又道:“我以
环形之力,推得敌人进我无形圈内,那时欲其左则左,欲其
右则右。然后以四两微力,拨动敌方千斤。务须以我竖力,击
敌横侧。太极拳胜负之数,在于找对发点,击准落点。”
他所说的拳理明白浅显,人人能解,但其中实是含有至
理。厅上众人均是武学好手,听他口中讲述,手脚比拟,无
不出神。要知能听到这样一位武学名家讲述拳理精义,实是
一生之中可遇而不可求的良机。
赵半山说的是太极拳秘诀,初时王氏兄弟、商老太、马
行空、殷仲翔等还只存着观摩与切磋之心,但后来听他越说
越是透彻,许多自幼积在心中的疑难,师父解说不出、自己
苦思不明,却凭他三言两语,登时豁然而通。
赵半山解毕“乱环诀”,说道:“口诀只是几句话,这斜
圈无形圈使得对不对,发点与落点准不准,可是毕生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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