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斜睨着他。武修文道:“咱们师兄弟比试武功,不论谁输
谁赢,都不可去跟师父、师娘说,就是打破了头,也说是自
己摔的。谁打输了向大人投拆,谁就是狗杂种、王八蛋。杨
大哥,你敢不敢?”
他这“你敢不敢”四字第二次刚出口,眼前一黑,左眼
上已重重着了杨过一拳,武修文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武敦
儒怒道:“你这般打冷拳,好不要脸。”施展郭靖所教的拳法,
向杨过腰间打去。杨过不识闪避。登时中拳,眼见武敦儒又
是飞脚踢来,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昨天郭靖传授武氏兄弟
的招数,当即右腿微蹲,左手在武敦儒踢来的右脚小腿上一
托。这正是“闹市侠隐”全金发所擅擒拿手法中的一招“托
梁换柱”,虽非极精深的武功,临敌之时却也颇切实用。昨日
郭靖反复叫两兄弟试习,武氏兄弟本已学会,但当真使将出
来,却远不及杨过偷看片刻的灵活机巧。武敦儒被他这么一
托,登时远远摔了出去。
武修文眼上中拳,本已大怒,但见兄长又遭摔跌,当即
扑将上来,左拳虚晃,杨过向左避让,却不知这是拳术中甚
是浅近的招数,先虚后实,武修文跟着右拳实击,砰的一声,
杨过右边颧骨上重重中了一拳。武敦儒爬起身来,上前夹击,
他两兄弟武功本有根柢,杨过先前就已抵敌不过,再加上郭
靖这几个月来的教导,他如何再是敌手?厮打片刻,头脸腰
背已连中七八下拳脚。杨过心下发了狠:“就是给你们打死了,
我也不逃。”发拳直上直下的乱舞乱打,全然不成章法。
武修文见他咬牙切齿的拚命,心下倒是怯了,反正已大
占上风,不愿再斗,叫道:“你已经输啦,我们饶了你,不用
再打了。”杨过叫道:“谁要你饶?”冲上去劈面猛击。武修文
伸左臂格开,右手抓住他胸口衣襟向前急拉,便在此时,武
敦儒双拳同时向杨过后腰直击下去,杨过站立不稳,向前摔
倒。武敦儒双手按住他头,问道:“你服了没有?”杨过怒道:
“谁服你这疯狗?”武敦儒大怒,将他脸孔向沙地上直按下去,
叫道:“你不服,就闷死了你。”
杨过眼睛口鼻中全是沙粒,登时无法呼吸,又过片刻,全
身如欲爆裂。武敦儒双手用力按住他头,武修文骑在他头颈
之中,杨过始终挣扎不脱,窒闷难当之际,这些日子来所练
欧阳锋传授的内力突然崩涌,只觉丹田中一股热气激升而上,
不知如何,全身蓦然间精力充沛,他猛跃而起,眼睛也不及
睁开,双掌便推了出去。
这一下正中武修文的小腹,武修文“啊”的一声大叫,仰
跌在地,登时晕了过去。这掌力乃是欧阳锋的绝技“蛤蟆
功”,威力固不及欧阳锋神功半成,杨过又不会运用,但他于
危急之间自发而生的使将出来,武修文却也已抵受不起。
武敦儒抢将过去,只见兄弟一动也不动的躺着,双眼翻
白,只道已给杨过打死,大骇之下,大叫:“师父,师父,我
弟弟死了,我弟弟死了!”连叫带哭,奔回去禀报郭靖。郭芙
心中害怕,也急步跟去。
杨过吐出嘴里沙土,抹去眼中沙子,只觉全身半点气力
也无,便欲移动一步也是艰难无比,眼见武修文躺着不动,又
听得武敦儒大叫:“我弟弟死了!”心下一片茫然,不知到底
出了甚么事,明知事情大大不妙,却是无力逃走。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见郭靖、黄蓉飞步奔来。郭靖
抱起武修文,在他胸腹之间推拿。黄蓉走到杨过身边,问道:
“欧阳锋呢?他在哪里?”杨过茫然不答。黄蓉又问:“这蛤蟆
功他甚么时候教你的?”杨过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见,
双眼失神落魄的望着前面,嘴巴紧紧闭住,生怕说了一个字
出来。黄蓉见他不理,抓住他双臂,连声道:“快说!欧阳锋
在哪里?”杨过始终一动不动。
过不多时,武修文在郭靖内力推拿下醒了转来,接着柯
镇恶也随着郭芙赶到。柯镇恶听郭芙说了杨过倒转身子的情
状,又听得他如何“打死”武修文,想到这小子原来是欧阳
锋的传人,满腔仇怨登时都转到了他身上,听得黄蓉连问:
“欧阳锋在哪里?”而杨过全不理睬,当即走上前去,高举铁
杖,厉声喝道:“欧阳锋这奸贼在哪里?你不说,一杖就打死
了你!”
杨过此时已豁出了性命不要,大声道:“他不是奸贼!他
是好人。你打死我好了,我一句话也不说。”柯镇恶大怒,挥
杖怒劈。郭靖大叫:“大师父,别……”只听拍的一声,铁杖
从杨过身侧擦过,击入沙滩。原来柯镇恶心想打死这小小孩
童毕竟不妥,铁杖击出时准头略偏。
柯镇恶厉声道:“你一定不说?”杨过大声道:“你有种就
打死我,我怕你这老瞎子吗?”郭靖纵身上前,重重打了他个
耳光,喝道:“你胆敢对师祖爷爷无礼!”杨过也不哭泣,只
冷冷的道:“你们也不用动手,要我性命,我自己死好了!”反
身便向大海奔去。
郭靖喝道:“过儿回来!”杨过奔得更加急了。郭靖正欲
上前拉他,黄蓉低声道:“且慢!”郭靖当即停步,只见杨过
直奔入海,冲进浪涛之中。郭靖惊道:“他不识水性,蓉儿,
咱们快救他。”又要入海去救。黄蓉道:“死不了,不用着急。”
过了一会,见杨过竟不回来,心下也不禁佩服他的傲气,当
即纵身入海,游了出去。她精熟水性,在近岸海中救一个人
自是视若等闲,潜入水底,将杨过拖了回来,将他搁在岩石
之上,任由他吐出肠中海水,自行慢慢醒转。
郭靖瞧瞧师父,又瞧瞧妻子,问道:“怎么办?”黄蓉道:
“他这功夫是来桃花岛之前学的,欧阳锋若是来到岛上,咱们
决不能不知。”郭靖点了点头。黄蓉问道:“小武的伤怎么样?”
郭靖道:“只怕要将养一两个月。”
柯镇恶道:“明儿我回嘉兴去。”郭靖与黄蓉对望了一眼,
自都明白他的意思,他决不愿和欧阳锋的传人同处一地。黄
蓉道:“大师父,这儿是你的家,你何必让这小子?”
当天晚上,郭靖把杨过叫进房来,说道:“过儿,过去的
事,大家也不提了。你对师祖爷爷无礼,不能再在我的门下,
以后你只叫我郭伯伯便是。你郭伯伯不善教诲,只怕反耽误
了你。过几天我送你去终南山重阳宫,求全真教长春子丘真
人收你入门。全真派武功是武学正宗,你好好在重阳宫中用
功,修心养性,盼你日后做个正人君子。”
杨过应了一声:“是,郭伯伯。”当即改了称呼,不再认
郭靖作师父了。
郭靖这日一清早起来,带备银两行李,与大师父、妻子、
女儿、武氏兄弟别过,带着杨过,乘船到浙江海边上岸。郭
靖买了两匹马,与杨过晓行夜宿,一路向北。杨过从未骑过
马,但他内功略有根柢,习练数日,已控辔自如。他少年好
事,常常驰在郭靖之前。
不一日,两人渡过黄河。来到陕西。此时大金国已为蒙
古所灭,黄河以北,尽为蒙古人天下。郭靖少年时曾在蒙古
军中做过大将,只怕遇到蒙古旧部,招惹麻烦,将良马换了
两匹极瘦极丑的驴子,身上穿了破旧衣衫,打扮得就和乡下
庄汉相似。杨过也穿上粗布大褂,头上缠了一块青布包头,跨
在瘦驴之上。这驴子脾气既坏,走得又慢,杨过在道上整日
就是与它拗气。
这一天到了樊川,已是终南山的所在,汉初开国大将樊
哙曾食邑于此,因而得名。沿途岗峦回绕。松柏森映,水田
蔬圃连绵其间,宛然有江南景色。
杨过自离桃花岛后,心中气恼,绝口不提岛上之事,这
时忍不住道:“郭伯伯,这地方倒有点像咱们桃花岛。”郭靖
听他说“咱们桃花岛”五字,不禁怃然有感,道:“过儿,此
去终南山不远,你在全真教下好好学艺。数年之后,我再来
接你回桃花岛。”杨过头一撇,道:“我这一辈子永远不回桃
花岛啦。”郭靖不意他小小年纪,竟说出这等决绝的话来,心
中一怔,一时无言可对,隔了半晌才道:“你生郭伯母的气么?”
杨过道:“侄儿哪里敢?只是侄儿惹郭伯母生气罢啦。”郭靖
拙于言辞,不再接口。
两人一路上岗,中午时分到了冈顶的一座庙宇。郭靖见
庙门横额写着“普光寺”三个大字,当下将驴子拴在庙外松
树上,进庙讨斋饭吃。庙中有七八名僧人,见郭靖打扮鄙朴,
神色间极是冷淡,拿两份素面、七八个馒头给二人吃。
郭靖与杨过坐在松下石凳上吃面,一转头,忽见松后有
一块石碑,长草遮掩,露出“长春”二字,郭靖心中一动,走
过去拂草看时,碑上刻的却是长春子丘处机的一首诗,诗云:
“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万灵日夜相凌迟,
饮气吞声死无语。仰天大叫天不应,一物细琐枉劳形。安得
大千复混沌,免教造物生精灵。”
郭靖见了此诗,想起十余年前蒙古大漠中种种情事,抚
着石碑呆呆不语,待想起与丘处机相见在即,心中又自欣喜。
杨过道:“郭伯伯,这碑上写着些甚么?”郭靖道:“那是
你丘祖师做的诗。他老人家见世人多灾多难,感到十分难过。”
当下将诗中含义解释了一遍,道:“丘真人武功固然卓绝,这
一番爱护万民的心肠更是教人钦佩。你父亲是丘祖师当年得
意的弟子。丘祖师瞧在你父面上,定会好好待你。你用心学
艺,将来必有大成。”
杨过道:“郭伯伯,我想请问你一件事。”郭靖道:“甚么
事?”杨过说道:“我爹爹是怎么死的?”郭靖脸上变色,想起
嘉兴铁枪庙中之事,身子微颤,黯然不语。杨过道:“是谁害
死他的?”郭靖仍是不答。
杨过想起母亲每当自己问起父亲的死因,总是神色特异,
避不作答,又觉郭靖虽然待己甚是亲厚,黄蓉却颇有疏忌之
意,他年纪虽小,却也觉得其中必有隐情,这时忍不住大声
道:“我爹爹是你跟郭伯母害死的,是不是?”
郭靖大怒,顺手在石碑上重重拍落,厉声道:“谁教你这
般胡说?”他此时功劲何等厉害,盛怒之下这么一击,只拍得
石碑不住摇晃。杨过见他动怒,忙低头道:“侄儿知错啦,以
后不敢胡说,郭伯伯别生气。”
郭靖对他本甚爱怜,听他认错,气就消了,正要安慰他
几句,忽听身后有人“咦”的一声,语气似乎甚是惊诧。回
过头来,只见两个中年道士站在山门口,凝目注视,脸上大
有愤色,自己适才在碑上这一击,定是教他二人瞧在眼里了。
两个道士对望了一眼,便即出寺。郭靖见二人步履轻捷,
显然身有武功,心想此去离终南山不远,这二道多半是重阳
宫中人物。两人都是四十上下年纪,或是全真七子的弟子。他
自在桃花岛隐居后,不与马钰等互通消息,是以全真门下弟
子都,不相识,只知全真教近来好生兴旺,马钰、丘处机、王
处一等均收了不少佳弟子,在武林中名气越来越响,平素行
侠仗义,扶危解困,做下了无数好事,江湖上不论是否武学
之士,凡是听到全真教的名头,都是十分尊重。他想自己要
上山拜见丘真人,正好与那二道同行。
当下足底加劲,抢出山门,只见那两个道士已快步奔在
十余丈外,却不住回头观看。郭靖叫道:“二位道兄且住,在
下有话请问。”他嗓门洪亮,一声呼出,远近皆闻,那二道却
不停步,反而走得更加快了。郭靖心想:“难道这二人是聋子?”
足下微使劲力,几个起落,已绕过二人身旁,抢在前头,转
身说道:“二位道兄请了。”说着唱喏行礼。
两个道人见他身法如此迅捷,脸现惊惶之色,见他躬身
行礼,只道他要运内劲暗算,急忙分向左右闪避,齐声问道:
“你干甚么?”郭靖道:“二位可是终南山重阳宫的道兄么?”那
身材瘦削道人沉着脸道:“是便怎地?”郭靖道:“在下是长春
真人丘道长故人,意欲上山拜见,相烦指引。”另一个五短身
材的道人冷笑道:“你有种自己上去,让路罢!”说着突然横
掌挥出,出掌竟然甚是快捷。郭靖只得向右让过。不料另一
个瘦道人与那矮道人武术上练得丝丝入扣,分进合击,跟着
一掌自右向左,将郭靖拦在中间。这两招叫做“大关门式”,
原是全真派武功的高明招数,郭靖如何不识?他见二道不问
情由,一上来就使伤人重手,不禁愕然,不知他们有何误会,
当下既不化解,亦不闪避,只听波波两声,二道双掌都击在
他的胁下。
郭靖中了这两掌,已知对方武功深浅,心想以二人功力
而论,确是全真七子的弟子,与自己算是同辈。他在二道手
掌击到之时,早已鼓劲抵御,只是内力运得恰到好处,自己
既不丝毫受损,却也不将掌力反击出去令二人手掌疼痛肿胀,
只是平平常常受了,恍若无事。
二道苦练了十余年的绝招打在对方身上,竟然如中败絮,
全不受力,心中惊骇无比,当下齐声呼啸,同时跃起,四足
齐飞,猛向郭靖胸口踢到。郭靖暗暗奇怪:“全真弟子都是有
道之士,待人亲切,怎地门下弟子却这般毫没来由的便对人
拳足交加?”眼见二人使出,‘鸳鸯连环腿”的脚法,仍是不
动声色,未加理会。但听得拍拍拍,波波波,数声响过,他
胸口多了几个灰扑扑的脚印。
二道每人均是连踢六脚,足尖犹如踢在沙包之上,软软
的极是舒服,但见对方神定气闲,浑若无事,这一下惊诧更
比适才厉害了几倍,心想:“这贼子如此了得?就是我们师父
师伯,却也没这等功夫。”斜眼细看郭靖时,见他浓眉大眼,
神情朴实,一身粗布衣服,就如寻常的庄稼汉子一般,实无
半点异样之处,不禁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杨过见二道对郭靖又打又踢,郭靖却不还手,不禁生气,
走上喝道:“你这两个臭道士,干么打我伯伯?”郭靖连忙喝
止,道:“过儿,快住口,过来拜见两位道长。”杨过一怔,心
想:“郭伯伯好没来由,何必畏惧他们?”
两个道士对望一眼,刷刷两声,从腰间抽出长剑。矮道
士一招“探海屠龙”,刺向郭靖下盘,另一个使招“罡风扫
叶”,却向杨过右腿疾削。
郭靖对刺向自己这剑全没在意,但见瘦道人那招出手狠
辣,不由得着恼:“这孩子跟你们无怨无仇,何以下此毒手?
这一剑岂非要将他右腿削断?”当下身子微侧,左手掌缘搁上
矮人剑柄,“顺手推舟”,轻轻向左推开。矮道人不由自主的
剑刃倒转,当的一声,与瘦道人长剑相交,架开了他那一招。
郭靖这一手以敌攻敌之技,原自空手入白刃功夫中变化出来,
莫说敌手只有两人,纵有十人八人同时攻上,他也能以敌人
之刀攻敌人之剑,以敌人之枪挑敌人之鞭,借敌打敌,以寡
胜众。
两道均感手腕酸麻,虎口隐隐生痛,立即斜跃转身,向
郭靖怒目而视,心下又是惊骇,又是佩服,当下齐声低啸,双
剑又上。
郭靖心想:“你们这是初练天罡北斗阵的根基功夫,虽是
上乘剑法,但你们只有二人,剑术又没练得到家,有何用处?”
生恐杨过被二人剑锋扫到,侧身避开双剑,伸右手抱起杨过,
叫道:“在下是丘真人故人,两位不必相戏。”那瘦道人道:
“你冒充马真人的故人也没用。”郭靖道:“马真人确也曾传授
过在下功夫。”矮道人怒道:“贼子胡说八道,却来消遣人,只
怕我们重阳祖师也曾传授过你武功。”挺剑向他当胸刺来。
郭靖眼见二道明明是全真门下,何以把自己当敌人看待,
实是猜想不透。他和全真七子情谊非比寻常,又想杨过要去
重阳宫学艺,不能得罪了宫中道士,是以一味闪避,并不还
手。
二道又惊又怕,早知对方武功远在己上,难以刺中,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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