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瞧他们说是不说。”觉远道:“罪过罪过,千万使不得。”
黄蓉道:“这些亡命之徒,便是斩去了他一手一足,他也决计
不肯说,刑罚是没有用的。”
便在此时,忽听得西边山坡上传来阵阵猿啼之声。众人
转头望去,见杨过那头神雕正赶着一头苍猿,伸翅击打。那
苍猿躯体甚大,但畏惧神雕猛恶,不敢与斗,只是东逃西窜,
啾啾哀鸣。郭襄看得可怜,奔了过去,叫道:“雕大哥,就饶
了这猿儿罢。”神雕收翅凝立,神情傲然。
尹克西站起身来,扶起了潇湘子,向苍猿招了招手。那
苍猿奔到他身边,竟似是他养驯了的一般。两人夹着一猿,脚
步蹒跚,慢慢走下山去。众人见了这等情景,心下恻然生悯,
也没再想到去跟他二人为难。
郭襄回头过来,见张君宝头上伤口中兀自汨汨流血,于
是从怀中取出手帕,替他包扎。张君宝好生感激,欲待出言
道谢,却见郭襄眼中泪光莹莹,心下大是奇怪,不知她为甚
么伤心,道谢的言辞竟此便说不出口。
却听得杨过朗声说道:“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
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说着袍袖一拂,携着
小龙女之手,与神雕并肩下山。
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啊啊而鸣,郭襄再
也忍耐不住,泪珠夺眶而出。
正是:
“秋风消,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
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全书完。郭襄、张君宝、觉远、九阳真经等事迹,在
《倚天屠龙记》中续有叙述。)


后记
《神雕侠侣》的第一段于一九五九年五月二十日在《明
报》创刊号上发表。这部小说约刊载了三年,也就是写了三
年。这三年是《明报》最初创办的最艰苦阶段。重行修改的
时候,几乎在每一段的故事之中,都想到了当年和几位同事
共同辛劳的情景。
“神雕”企图通过杨过这个角色,抒写世间礼法习俗对人
心灵和行为的拘束。礼法习俗都是暂时性的,但当其存在之
时,却有巨大的社会力量。师生不能结婚的观念,在现代人
心目中当然根本不存在,然而在郭靖、杨过时代却是天经地
义。然则我们今日认为天经地义的许许多多规矩习俗,数百
年后是不是也大有可能被人认为毫无意义呢?
道德规范、行为准则、风俗习惯等等社会的行为模式,经
常随着时代而改变,然而人的性格和感情,变动却十分缓慢。
三千年前《诗经》中的欢悦、哀伤、怀念、悲苦,与今日人
们的感情仍是并无重大分别。我个人始终觉得,在小说中,人
的性格和感情,比社会意义具有更大的重要性。郭靖说:“为
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句话在今日仍有重大的积极意义。但
我深信将来国家的界限一定会消灭,那时候“爱国”、“抗
敌”等等观念就没有多大意义了。然而父母子女兄弟间的亲
情、纯真的友谊、爱情、正义感、仁善、勇于助人、为社会
献身等等感情与品德,相信今后还是长期的为人们所赞美,这
似乎不是任何政治理论、经济制度、社会改革、宗教信仰等
所能代替的。
武侠小说的故事不免有过分的离奇和巧合。我一直希望
做到,武功可以事实上不可能,人的性格总应当是可能的。杨
过和小龙女一离一合,其事甚奇,似乎归于天意和巧合,其
实却须归因于两人本身的性格。两人若非钟情如此之深,决
不会一一跃入谷中;小龙女若非天性淡泊,决难在谷底长时
独居;杨过如不是生具至性,也定然不会十六年如一日,至
死不悔。当然,倘若谷底并非水潭而系山石,则两人跃下后
粉身碎骨,终于还是同穴而葬。世事遇合变幻,穷通成败,虽
有关机缘气运,自有幸与不幸之别,但归根结底,总是由各
人本来性格而定。
神雕这种怪鸟,现实世界中是没有的。非洲马达加斯加
岛有一种“象鸟”(Aepyornistitan),身高十英尺余,体重一
千余磅,是世上最大的鸟类,在公元一六六○年前后绝种。象
鸟腿极粗,身体太重,不能飞翔。象鸟蛋比鸵鸟蛋大六倍。我
在纽约博物馆中见过象鸟蛋的化石,比一张小茶几的几面还
大些。但这种鸟类相信智力一定甚低。
《神雕侠侣》修订本的改动并不很大,主要是修补了原作
中的一些漏洞。
一九七六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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