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如今东界定有许多神庙,有些是这万年来新建的神庙,有些则是上古流传至今。那些古老神庙中所供奉的神祇大多是真正的仙神,上古时曾受到天帝敕封,拥有神位以及自己的封地。这些仙神若还活着,便会施散一丝灵觉系于天地间供奉他们的神龛中,凡人若有宏愿,只需持三柱香,叩拜默念,自然能传入仙神耳中。然而这世上凡人太多太多,而仙神则大多清高,即便在上古道法兴盛的年代里,天庭的仙神也甚少理会下界之事。不过,指不定哪天他们心情好,收到宏愿烧符箓启奏天帝,下界显灵。”
  “天底下神仙显灵之事自古便有,不过,显灵的非是仙神真身,而是神魂。”
  神魂……
  安伯尘心头一动,不禁想起体内三魂的修炼之法,天地命三魂修炼到最后,却是要合抱成婴,生出神魂。
  “原来如此……”
  一旁的司马槿喃喃低语,目光闪烁,好奇的看向敖归道:“莫非龙君大人也是天帝敕封的真神,也有神庙留于东界?”
  闻言敖归面色微窘,哂笑一声道:“如今的天地早已不是上古时候那片天地,仙神不知所踪,更别谈从前的天庭和天帝了。不过我东海敖氏世代相传,龙王之位也是世袭罔替,到我这一代,龙王玺印恰恰被本君所得。只要你们在东界诚心叩拜东海龙王的神龛,本君虚发符箓,便能神游出窍,降临东界。”
  如此作为方才配得上神仙的称号。
  安伯尘暗叹一声,直到此时才恍恍然发觉,面前这位可不就是传说中凌驾众生之上的神仙?自己竟和神仙讨价还价,讨要法宝,丝毫无所顾忌。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胆子居然变得这么大……
  “既然如此,那所需的只是龙君的神龛,却不知东界可有龙君的神庙?”
  司马槿沉吟着,问出关键。
  拂袖踱步,敖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是有,不过并非她所在之地。”
  “这也没事,大不了等我们回返后命匠人雕刻出龙君的塑像,以备使用。”
  “只要有本君的名号及神位便可。”
  敖归点头,随即又道:“切记,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召唤本君。一来本君神游东界,耗费元气颇多,二来本君若是降临,定会被蛇妖察觉,打草惊蛇。所以待到找着她后,再召唤本君,降以天雷,你们趁机将蛇妖斩杀。”
  敖归说的轻巧,却让安伯尘眉头紧皱,思索片刻道:“令夫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许久未曾听闻她的传说,我又怎么寻着她?”
  “我等真龙生来便会变化,千变万化之法在上古时候也算赫赫有名。”
  敖归笑着道,眼中依稀浮现出几丝眷恋:“她还在琉京,只不过变作凡人。她从前最喜欢的便是水仙花,若有水仙花盛开,或是水仙符纹之处,说不定便是她藏身之所。”
  闻言,安伯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觉肩膀一沉,却是敖归大手拍下。
  “那竹签虽是三日,可早上一日便安全一分,你们这便回转吧。”
  话音落下,安伯尘只觉身躯一震,整个人仿佛坠落深渊,天旋地转。鼻间传来一阵芬芳,安伯尘下意识的抓紧司马槿的手。
  涟漪荡开,转尔恢复平寂,龙宫宝库只余敖归一人。
  少时,零碎的脚步声响起,从木架后慢吞吞的走出个少年。
  “父王,干嘛不让他们多呆几日。”
  敖霸绷紧脸,不悦的问道。
  “仙凡有别,他们虽得机缘,可毕竟是凡人,岂能长留我神仙宝地。”
  敖归回过身,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和颜悦色道。
  “可是……”
  敖霸苦巴着脸,半晌憋出一句话:“我还没和他打够。”
  闻言,敖霸不由莞尔,摇了摇头道:“真是痴儿,和凡间修士有什么好争的。你为千万里挑一的真龙,年经尚轻,还看不出什么差别,等你越过如今这一境界,往后的日子里修为定会突飞猛进,将那个少年远远甩在身后。”
  张了张嘴,敖霸依旧板着脸,颔下长须轻轻抖动。
  “对了父王,你就这么相信他们?我看那个女的坏得很,万一他们拿了宝贝却不帮助大姨,那该怎么办?”
  眼中闪过复杂,转瞬消散,敖归拍了拍少年的头,幽幽道:“那个少女的确精灵古怪,不过,那个名叫无邪的少年却是个少有的实诚人。你父王我走了那么多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那少年品性如何,瞒不过父王的眼睛,他若毁约,心境打碎,从此以后在修炼之途上再不得寸进。更何况,父王在他身上察觉出高人所下的禁制,无法离开你大姨所在的七十里地域,能来到玄德洞天也是传送法阵的缘故。他无法出去,就要面对那条蛇妖,除了斩妖之外,再无其他选择。”
  万丈龙潭,夜明珠将潭水照得澄澈明亮,父子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就在这功夫,安伯尘和司马槿也已重回龙女宫。
  龙女宫前,少年少女大眼瞪小眼,许久未开口。
  天蓝山高,白鹤鸣啸,山涧深处,飞瀑如练。纵然也是仙家气象,大好福地,可和遥不见尽头的玄德洞天相比,仍有些许不如。
  洗劫太白山,畅游潭底龙宫,和神话传说中的龙君攀谈……如此这般就好似做梦一样,重回故地,大梦方醒。
  若非怀中放着那本修炼功法,手腕处系着珠链,安伯尘定会将信将疑。
  “那位龙君果然法力通天,随手一拍便将我们送了回来。”
  安伯尘轻叹口气,微觉遗憾,原本以为能玩上个三天,岂料这才一天还没尽兴便被龙君一巴掌拍了回来。
  目光落向司马槿,就见她莫名的看向腕上的珠链,轻轻拨弄着。


第106章 不辞而别(下)
  下意识的,安伯尘想起敖归说的那个故事。
  珠链从前的主人是一对恋人,一个是天地间最为厉害的神仙,另一个是海域公主,却因世家恩怨而不得白首,珠链也从此流落。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安伯尘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可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如此紧张。
  “又在发呆,哼,在圆井村就没人叫你安呆子吗?”
  少女微嗔的声音响起,只一瞬,那丝紧张便荡然无存。安伯尘挠了挠头,尴尬的一笑,心中生出淡淡喜悦,和司马槿最爱吃的桂花糕一个味道。
  “是了红拂,龙宫里那么多宝贝,你干嘛挑这珠链?”
  “怎么,那不成你想让我挑把大斧头,整日抗在肩膀上游街逛市?”
  司马槿撇了撇嘴,拨弄着珠链道:“这珠链看起来没什么大用,可毕竟是上古之物,万金难换的古董。俗话说,别人越不要的东西,越有可能是真正的宝贝。”
  “我怎么没听过这俗话。”
  眼见司马槿强词夺理,安伯尘摇了摇头,无奈道:“想来我们走后,那龙君定是很得意。不过你说的也是,能拿走的宝物除了这珠链外,其余的也没什么大用。”
  “小安子,你也别灰心,这对珠链或许还真有奇特之处。”
  司马槿打量着珠链,若有所思道:“你没听故事里经常说起,某某人得到一上古法宝,看似平平无奇,孰不知里面却住着上古时候的神仙妖魔,需要滴血方能召唤。”
  越说司马槿越觉得有可能,在安伯尘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司马槿轻磕玉指,滴出一颗血珠。血珠顺着手链流转片刻,忽然间,仿佛陷入了雪地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马槿面色一喜,眼巴巴地盯着珠链,可苦等许久都未见到有什么异象出现。
  安伯尘莞尔,强忍着笑,刚想说什么就见司马槿忿忿起身,手捏印法召唤出大黑。双头伏妖现身龙女宫前,张开大口将太白山得来的宝贝吐出,有丹药有法宝有药材也有精铁,堆积如小山。
  “这些先丢在这吧,在大黑肚里放久了,谁知道它哪天会不会真的吞下去。”
  龙女宫前真龙气息浓郁,大黑也不敢久呆,吐出太白众宝后飞回。
  “我们走。”
  司马槿说道,随即向山崖处走去。
  “红拂,你是不是要走了?”
  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司马槿脚步微凝,站在飞水灌流的山崖前,神色复杂。
  冷风吹来,指尖处陡然一痛,司马槿回过身看向安伯尘,笑着道:“不急,你一个人对付离左二人,我终究不放心。再说了,我还没传你秘术。等教会你秘术,找到龙女斩杀蛇妖后我再走也不迟。”
  司马槿已得到仙人秘籍,再留下去对她而言毫无意义,可她却突然不那么想离开,幸好还有蛇妖当借口。
  看向故作轻松颊边挂着柔柔笑意的司马槿,安伯尘提着的心中终于放了下来,喜悦之情难以抑制的回升起。
  除了司马槿所说的那些外,两人间还有一个承诺至今没有履行,那便是揭开司马槿面上绘满颜色的容颜,让安伯尘看一眼她的真面目。
  乘风驭无邪,两人飞过龙女宫外的世界,来到山洞前。钻入山洞,祭出土行符,约莫两柱香后两人来到井底。一个纵身,无邪带着少年少女飞出龙泉。
  去时是夜,回来时依旧是挂满星斗的琉京夜,只不过已是第二天的夜晚。
  “小安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坐在井栏边,司马槿摆动着修长的双腿,笑吟吟地看向安伯尘:“你又跷了一天课。”
  闻言,安伯尘一脸无奈,朝白狐书院方向望去,摇了摇头道:“你已经得到仙人秘籍,那九辰君也无关紧要,去不去白狐书院又有什么大不了。”
  “话不能这么说。”
  司马槿看向安伯尘,正色道:“你进入白狐书院是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事,能多念点书,多学点道理,对于你往后而言大有裨益。再者,九辰君是离左二人引诱龙女的诱饵,也是这一局的关键,能得到自然最好。”
  顿了顿,司马槿看向默然不语的安伯尘,犹豫着问道:“小安子,你可是真想对付离左二妖?”
  安伯尘点头:“既以答应龙君,那自然要遵守承诺。再者,就算我不对付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我可不想束手就擒,继续沦为他们的棋子。”
  月光下,安伯尘平平无奇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果决,安伯尘相貌中等,可此时此刻却显得格外神气。每每他打架或是修炼或是思考时候,总会变得和之前那个很容易害羞的少年截然不同,全身上下透露出一丝难以道名的气质,就仿佛脱尘而出的古剑,淡雅又不失锋锐,总之,让人看了一眼还想去看第二眼。
  看向安伯尘,司马槿如是想着,忽而一笑道:“我为根源,你为变数,事不过三,那蛇妖虽三次重整大局,可过了这三次,他们再想将你拉回局中已是难比登天。放心,只要我们合力,定能救回龙女,斩妖除害。”
  安伯尘点头,看了眼天色道:“红拂,我们回楼吧。”
  “你先回去,我得等到天亮。你不用陪我了,明日若再不去白狐书院,恐怕就要被除名了。”
  安伯尘一愣,转眼了然。
  夜深人静正是蛇妖出没之时,离左二妖皆想杀司马槿而、后快,她只有呆在龙泉坊才能确保无虞。
  安伯尘又看了眼天色,此时离拂晓也就一个多时辰,遂点头道:“也好。”
  目送安伯尘渐行渐远,消失在龙泉坊尽头,司马槿收回目光,百无聊赖的坐回井栏,看向天头明月出神。
  在龙泉底下时,她看似轻松,随口说留下,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决定有多难。若在从前,司马槿绝不会如此心软,只有冷血无情之人才能在那样的门阀中存活下来。
  “终会分别,我为什么就是舍不得?”
  司马槿喃喃自语,脸上浮起一丝苦恼。
  铜铃声从远处响起,将夜色的宁静打破,亦让司马槿的面容渐渐变得僵硬。
  夜风突然变得凛冽,随着阴沉的铜铃从四面八方卷来,吹散如水月华,吹向井边的少女。
  打了个寒战,司马槿怔怔地看向转过街角而来的那抬銮轿,眼里浮起浓浓的绝望。
  抬着銮轿的有六个人,单手抬轿,另一只手举着长长的白竿,上系铃铛,发出刺耳的声响。而在銮轿前,则行着一黑一白、一文一武两人,书生穿白衣,手持白纸扇,面色亦是惨白。武将披黑甲,手持黑色狼牙棒,虎着一张黑脸。
  夜色中突然冒出如此诡异的一行人,若被百姓看到,定会哭爹喊娘,只以为是传说中的阎王派出黑白无常前来索命。
  当先那两人的确是黑白无常,可并非是地府使者,他们来自一个更可怕的地方吴中司马家。
  “参见七小姐。”
  白无常笑嘻嘻的走了上来,轻摇纸扇,朝向司马槿弯腰行礼:“老太君派出三千鬼军寻找七小姐,天幸被我等找到,还请七小姐随我等回府。”
  月色下,司马槿面无表情的看向白无常,初时的慌乱过去,此时已冷静下来。
  七十里琉京,江南的草长莺飞,少年人颊边羞赧的笑意,在这一刻皆化作齑粉消散一空。
  而她,也变回了那个以十四岁之龄手掌司马门阀八百鬼军斥候的冰公主。
  “白无常,你可是想以下犯上?”
  司马槿踱步上前,冷笑一声,喝斥向面色微变的白衣书生。
  “属下不敢,七小姐虽是旧主,可老太君有命,让我等一定要寻着七小姐,并且安然带回府中。”
  白无常陪着笑脸道,边说边向一旁的黑脸大将使眼色,可黑无常却恍若未闻,依旧笔直地站着,没有半点相助之意。
  “旧主?”
  司马槿低声咀嚼着,抬起头,看向黑无常:“这么快本小姐就变成旧主了。也罢,黑无常,待我回府,老祖宗准备如何处置?”
  闻言,黑脸大将面露犹豫,半晌复杂的看向司马槿道:“回禀……回禀小姐,老太君一直没露面,只说交由家主处理。而家主……家主大怒,说要革去小姐一切职务,圈禁府内,直到三年后嫁于匡皇室。”
  话音落下,司马槿沉默。
  六名驱鬼轿夫提心吊胆,黑无常心中惋惜,一旁的白无常则面露得色,拱了拱手,幽幽道:“还望小姐速下决断,即便小姐不随我们回去,可如今身份暴露,早晚有一天会被寻着。再者……小姐和那个少年的事,若被家主知道……”
  话未说完,就听司马槿笑了起来,笑得白无常心惊胆颤。
  “罢了,回府。”
  司马槿玩味地看了眼白无常,轻巧地说着,随后迈步向前。
  白无常小心翼翼的掀开轿帘,就在这时,余光中他只见一弯皎白的水影蜿蜒游走,快如疾风,转眼来到近前。白无常大惊,方一抬头,便对上司马槿冷若冰霜的眸子。
  “你是在威胁我?”
  冰冷彻骨的声音传入耳中,白无常身形剧颤,陌生的红发飘飏在夜幕下,却让他嗅到了无比熟悉的杀意。
  白无常脊背发寒,刚想抽身而退,却发现双腿不知何时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才一个多月,你就忘了我是谁。既然如此,免得其他人也忘了,就借你头颅一用吧。”
  司马槿轻描淡写道,手臂扬起,袖中掠出一张道符,按上白无常的脑门。
  下一刻,那张写满惊恐的头颅“咔嚓”一声掉落,提于玉手。而白无常的身体则被司马槿重重一拍,向后飞出,不偏不倚,恰好落入龙泉井。
  鸦雀无声。
  六名驱鬼轿夫紧张的看向司马槿,满头大汗,黑无常则暗暗摇头,犹豫片刻,接过白无常的首级。
  “还有谁记得他?”
  众轿夫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七小姐口中的他定是那个刚刚离去的少年。
  “属下不知。”
  六人长跪于地,匍匐着身子,毕恭毕敬的说道。
  “那便好。”
  司马槿点了点头,看向夜色深处,目光闪烁。
  她就这样静静的站着,只字不语,来自鬼军的众高手也不敢催促。
  过了许久,司马槿返身登上銮轿。
  “回吧。”
  司马槿看向腕上的珠链道。
  驱鬼轿夫们长舒口气,抬起銮轿,轻摇着白竿,跟随黑无常向夜色另一头走去。
  铃声渐渐变得轻柔,即便百姓们听到,也不会从梦中惊醒。
  琉京风华迷人眼,骄夫们走入烟花巷,走进旧唐古道,走过琉京市坊巷陌,却仿佛行于一片雾霾中,竟无一人得见。


第2卷 无邪出世烽烟乱


第107章 一人一楼一城
  一觉睡到大天亮,安伯尘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就见身前站着两条人影,一胖一瘦,探头探脑地打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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