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只能全靠自己了。
不过也没什么,他没出现时,哪一次劫难危机不是自己亲手化解的。却因他的出现而学会了依赖……无论什么事一旦养成习惯,总会带来许多烦恼。
巫庙中,司马槿淡淡一笑,笑容散尽时,神色已变得清冷。
手指跳动,舞于掌心。
月光顺着树梢滑落,洒向竹楼。竹楼中,那个满脸困惑的小胖子突然抬起头,生平第一次,一股孑然于世的气质从他身上腾起。
嘴角弯开一抹弧线,李小官侧过身,静静的看向阿芪和那位殿下,深邃的眸子中,一半沧桑一半忧郁。
瞬间,竹楼中安静了下来。
第311章 齐人之福
若给他一衫白衣,一柄长剑,效果定会更好。
遥望李小官,司马槿暗暗叹息。
没有白衣宝剑,千里之外的竹楼上,只有一个腆着肚皮的小胖子,然而在阿芪和“殿下”眼中,他绝非一般的胖子。
方一遇到李小官沧桑而忧郁的目光,阿芪便面红耳赤,心头一阵狂跳。
而那位“殿下”同样也是一脸怔仲,痴痴的看向李小官,颊边飞起两抹粉霞。
透过李小官的眼睛,司马槿看得清楚。之前虽隐隐猜到,却不那么肯定,此时见到红裙少女的反应,司马槿哪还看不出,被阿芪称为“殿下”的少女对李小官也是芳心暗许。
“李小官当真好运,竟得齐人之福……”
司马槿喃喃道,少时回过神。
她虽不知道李小官如何得到那位殿下的青睐,可对于眼下的情形而言,却是天大的好事,有利无弊。
浩浩荡荡的大军明火执仗,将睡梦中的寨民们全都吵醒,纷纷从竹楼中跑出,三五一群聚于空地处,惶恐不安的张望向寨外。寨主和几位老者颤巍巍的走出寨子,同领头的将军交涉着什么,那位将军始终阴沉着脸,眉宇间透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粗粗扫过,司马槿不再犹豫,手指继续笔画,口中念念有词。
竹楼上,李小官忽然一笑,向红裙少女走去。
随着李小官越来越近,少女的脸色愈发红润,却在李小官距离她只剩两步时,猛地举起宝剑,对准李小官。
停下脚步,李小官凝视向少女,半晌轻叹口气:“为什么?”
李小官声音低沉,却透着一丝温柔。
少女闻言手臂微颤,迟疑片刻放下宝剑,却又久久不语。
一时间,楼中再度陷入僵局,好在阿芪及时解围:“李将军,这位是九公主。”
说完,阿芪稍作停顿,又添了一句:“也是今次选中的圣女。”
原来小官和九公主并不认识,否则阿芪也不会多此一举的来介绍了,可这位公主殿下为何会喜欢上小官,还深夜前来?
看向垂头不语的九公主,司马槿好生诧异。
司马槿虽有关于李小官在南荒的密报,可大多是片面之词,她只知道李小官在南荒声名大噪,且被挑选为圣童,并不知道在巫宗的推波助澜下,李小官英勇无匹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如何一次次逃脱南帝追杀的事迹已然脍炙人口,不但寻常南荒百姓能够绘声绘色的道来,就连宫中之人也有所耳闻。
一传十十传百,九公主自然也就知道了。
她生母是匡人,甚受南帝疼爱,却在生产九公主时不幸病逝,因此打从九公主出生以来便不受宠爱,宫中人虽不敢对她如何,却也不甚关怀,无形之中令她受尽冷落。今次南荒圣会,她更是被南帝钦定为圣女,圣女的名号看似风光,却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对于九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来说,去做圣女无疑是一件无比枯燥乏味的事,一做便是一辈子,一辈子都无法享受尘世中的乐趣,饶是身处冷宫也比当圣女好上无数倍。
圣旨落下,已是板上钉钉。
正当九公主绝望之时,救星出现了。
即便在深宫,九公主也常常听宫人说起那个威风无比的大匡将军,年纪轻轻只率领数百骑兵便深入南荒,不但骑术了得,还是修炼之人,刀枪不入之体,一次次的逃过大军追杀,令南帝无可奈何,却在最后被巫宗招安,成为今次南荒圣会的圣童。听久了,止不住的胡思乱想,越想越难以割舍,渐渐的,九公主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匡将军生出爱意,却连她自己也未曾发现。
若有这样一个圣童陪着,或许也不算无聊。
九公主如是想着,对于南荒圣会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相反的,竟有些期盼。
好事终难长久,随着那个人的出现,父皇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平日里举止乖张不谈,言谈中居然透露出对巫宗的不敬,不敬巫宗便是不敬荒神。本以为父皇只是说说而已,谁曾想,两日前那人又来找父皇,父皇也不知听信了什么谗言,竟然兴兵来此夺圣童。
九公主幼年曾梦见一异人,因怜她是半个匡人在后宫生存不易,便传了她一样异术,能借铁剑而遁。得知父皇发兵的消息后,九公主辗转反侧,寝食难安,终究没能忍住,鬼使神差的溜出宫跑来找李小官。
她怀着一腔柔情不远千里赶来,见到的却是李小官光溜溜的扑向阿芪的场景,自然觉得委屈。
倘若圣童只是一个色鬼倒也罢了,大不了一剑斩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偏偏他此时看向自己,深邃的眼睛里似乎藏着许多许多的故事,又仿佛在诉说着什么,那么的令人着迷……
芳心微跳,九公主的脸蛋愈发滚烫,不敢再去看李小官的眼睛,对于面前男子她是又爱又恨又好奇,只想知道在这个年轻的将军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巫庙中,司马槿淡淡一笑,也是越发入戏。
“九公主……圣女……不管怎样,也只是个陷入情网的姑娘罢了。只不过,有些莫名其妙……”
低声喃喃着,司马槿手指轻画。
竹楼上,李小官淡淡一笑,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远处商谈未果,开始攻寨的军队,随后道:“敢问公主殿下,那军队可是你带来的?”
闻言,九公主连忙摇头,一旁的阿芪插口道:“公主殿下,得知陛下出兵,欲劫将军,特来报信。”
眼见阿芪为自己说话,九公主面露感激,红着脸偷偷瞟向李小官,就见李小官含笑看向她:“殿下不仅生得貌若天仙,且还是菩萨心肠,蕙心兰质。李某今日若能转危为安,全赖殿下。”
李小官文绉绉的说道,直说得九公主面红如胭。
九公主的出现除了令司马槿虚惊一场外,并没带来任何好处,可场面话终究还是要说,特别是面对情愫绵绵的女孩,更需要嘴甜。
说完,李小官又郑重的看向阿芪,抱拳道:“这些日子多谢阿芪姑娘照拂。”
白天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晚上却突然变得彬彬有礼起来,阿芪怔怔地看向判若两人的李小官,满脸古怪。
该说的都说了,司马槿深知李小官想要成功逃脱,首先得要安抚好这两个女人。
低咳一声,李小官朝向阿芪和九公主同时作揖:“陛下深夜来找李某,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李某还是先去找巫宗大人讨个说法,免得发生了什么误会,陛下和巫宗都落得尴尬。”
“李某这就去巫庙,这便告辞,两位且留步。”
和煦的一笑,李小官转过身,向楼道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李小官距离楼道只差一步,身后静悄悄的。司马槿暗舒口气,只等李小官走过楼道便让他一阵狂奔,出了寨子自有大黑接应。
“慢着!”
就在这时,身后二女异口同声道。
李小官脚底一顿,随后全身紧绷,只欲狂奔而出。
司马槿眼前一花,却是阿芪和九公主已站在李小官身前。
“我和你一起……”
两人再度不约而同的说道,话没说完,双双面露尴尬。
司马槿最担心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这两个女子跟着,既是累赘,又容易暴露,更是将司马槿原先的计划打乱。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花费口舌推辞既浪费时间,又恐引起怀疑。
苦笑着摇了摇头,司马槿下咒令道:“大黑,你去搅和一场,速战速退。”
渐渐变亮的天色下,一条双头黑蛇忽然出没于攻寨的大军末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大黑吸引,并没发现有三道人影划过半空,从东面跃出楼寨。
长舒口气,司马槿活到了下筋骨,走到安伯尘身边。
结局虽不尽如人意,可总算让小官离开了南荒人的耳目,接下来所要做的便是摆脱阿芪和九公主,再用飞龙驾将小官接走。
司马槿正想召唤出飞龙驾,余光不经意落向安伯尘,不由一滞,却见安伯尘的眼皮正微微颤动着……
第312章 梦回天庭,煌煌仙朝峥嵘忆(上)
“昔有书生落魄返乡,舟车劳顿且又困乏,途经客栈借长凳而睡。梦见一仙人,书生拜求功名,仙人允之,让书生享尽一世荣华,大起大跌,却又在富贵中安度余生……一觉睡醒,书生恍恍惚起身,就见客栈中黄米未熟,方知大梦一场。”
九辰君左手负后,提笔而书,眉目端正,口中念道。
安伯尘立于一旁,默默看着,待到九辰君全部写完才开口道:“这便是黄粱梦术的由来吗,一个你编撰出的故事?”
“谁说是我编撰出?这个故事是我做梦时梦见的。”
九辰君掷笔,哈哈大笑道。
“你所写出的这些故事,可曾都是你所梦见的?”看向那本还未写完的《桃源神怪谈》,安伯尘低声问道。
“或许吧。”九辰君微微一笑,似是而非道。
这一年是第一氏风部的大日子,在这一年中,部中最杰出的那位弟子终于突破秘术三轮,且创出了《黄粱梦术》。《黄粱梦术》不属五行,不合阴阳,不列天地人神鬼,乃是旁门左道之术。起初王部长者们并没多么待见,只为了不给九辰君泼冷水,方才聚众品观。这一观便是足足三日,三日后《黄粱梦术》被束之高阁,列入王部不传之秘,只有每一代最杰出的子弟才有资格品观。
“你已攒了七万多枚令牌,为何不继续攒下去,等满九万之数换取出入桃源的资格,却浪费了五万枚令牌换得这座峡谷?”
安伯尘好奇的问道。
他和九辰君并不在那十六座高山上,也不在桃源村的荒野外,而在更远一点,几乎无人会来的偏僻峡谷。
这里是桃源村的尽头,桃源村虽大,可也不过藏于一方洞窟中,再大也有边界。
峡谷周边阴晦寒冷,不断的有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谷外寒冷如冬,谷中温暖如春,再往深处点却暖热如夏,端的古怪。
“即便出了桃源又能如何?”
将书卷收起,九辰君哂笑道:“即便出了桃源,也会有数不清的夜莺充当耳目,日日夜夜监察着大匡,东界,乃至界外的洞天福地,总之没有清静自由。所以说,最逍遥自在的地方还是这里,桃源之中被所有人忘记的死角。”
看向身前豪气万丈却独居一谷的少年人,安伯尘暗赞一声,面对这样的少年人杰,鲜有人不会心生叹服。
“胸怀壮志,却又找个隐居的地方,还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说说吧,你避开桃源的耳目,究竟想做什么?”
安伯尘在谷外席地而坐,看向九辰君,笑着问道。
漫步在谷外的冰风中,九辰君眉头紧锁,目光时明时暗,像是被什么困扰着。
半晌,他才答道:“我总觉得,村里的长者们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就算有所隐瞒,也不会有什么恶意。”安伯尘试探着道。
闻言,九辰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也是。”
说完后,九辰君盘膝而坐,又开始了他的修炼。
他修炼很刻苦,昼夜不辍,非但天赋高绝,还有如此毅力和耐心,虽少年狂妄但瑕不掩瑜,似乎注定了要成为世间第一流的人物。若非安伯尘已经知道他最终的结局,定也会如此认为。
又过两年,九辰君精进神速,在突破三轮后,毫不停顿的向第四重沦涡冲去,他在峡谷内外疯狂的吸食五行元素,甚少休息。
安伯尘则坐于他身旁,一边修行,一边参悟着九字真言。
九辰君对九字真言的领会远超寻常秘术家,一轮时便掌握了“临、兵、斗”三诀,二轮时已掌握“者”字诀,然而在此之后,他并没立即修炼其后的字诀。
“果然,前四轮还好,四轮之后不出意外,每一个字诀都是相应于一个境界,且相辅相成,突破境界方能掌握字诀。”
长叹口气,九辰君睁开双眼,眸中旋转着三重沦涡,深邃而神秘。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一个字诀对应一个境界,也就是说,真正的秘术当有九轮,而非七轮。”
听见九辰君所言,安伯尘也是一怔。
那年第一王风传授他秘术时曾说过,七重轮涡已是顶峰,若能修成七重轮涡同时掌握九字真言,那便可万化冥合,成就无上。可九辰君却说秘术有九轮……
正在这时,安伯尘只见九辰君一头栽倒,双目闭合,气息却悠长深远。
少时,一条虚影从九辰君眉心钻出,飘飘然向远天飞去。
安伯尘心知是九辰君有所感悟,施展黄粱梦术神游去了,当即跃身而起,紧随九辰君之后,飞入幽冥。
九辰君所创出的《黄粱梦术》和安伯尘的神游入梦稍有不同,安伯尘只能入梦生人,九辰君却能入梦天地。起初安伯尘很是惊讶,到后来才发现,所谓入梦天地,不过是九辰君在睡梦中神游出窍而已。而因他是在睡梦中神游出窍,因此更为飘渺莫测,能通玄奥,和安伯尘的胎息悟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跟随着九辰君,安伯尘飞过一片片幽冥,扶摇而上,恍惚间竟来到一处大海前。
“海水”呈乳白色,细细看去,安伯尘方才发现那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云雾,云雾堆积成海,翩跹氤氲,看得人神迷目眩。
不由自主的,安伯尘脑中滚出一个念头。
这里莫非是传说中的……
“竟来到天上了。”
耳边传来九辰君难以置信的声音,安伯尘不再怀疑,他果真随着九辰君的梦来到了天上,只不过这片天上的云厚得有些奇特。
“天庭,天庭在哪!第一真人不是在天庭华表上发现了九字真言吗……”
九辰君面露激动,喃喃自语着,他话还没说完,魂体便不受控制的向前飞去,穿过重重云海,层层雾嶂,终于到达一座巨大无比的门庭前。
“南天门?”
望向那双雄浑壮阔,高达百丈的金玉门梁,安伯尘和九辰君几乎异口同声道。
在大匡的典故中,仙神早已死绝,而在桃源长者们对于神仙之事也是讳莫如深,可关于天宫的传说却从未断绝过。
戏文里往往是这样描述天宫: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只见那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两边摆数十员镇天元帅,一员员顶梁靠柱,持铣拥旄;四下列十数个金甲神人,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外厢犹可,入内惊人。里壁厢有几根大柱,柱上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又有几座长桥,桥上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
或许因为凡人对神话传说的向往,对于天宫种种向来不吝溢美之词,戏文诗词里颇多,大凡都是想象出来。然而此时,安伯尘站在天宫前,仰望向篆写着南天门三个大字的门梁,只觉心旌摇曳。
虽是古篆,可依稀能辨清“天”、“门”二字,当是南天门无疑。
早在无数年前仙神便已死绝,只留下一部《文武火修行术》流传于大匡,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有关神仙妖魔的上古书籍,为何戏文里关于天宫的描述如此绘声绘色?就仿佛那些戏子们亲眼所见一般。即便是口口相传,无数年过去,也应当面貌全非才是。
余光落向九辰君,陡然间,安伯尘想起了他在巫庙中所说的话。
你怎知那些仙神不曾来过大匡……
是啊,大匡乃至东界虽有结界保护,可神仙之能又岂是凡人所能猜测?一切都无法用常理来推论。谁知他们是否来过大匡,是否和吾等凡人为伍,又或者变化成某个说书人,把天宫的真面貌告知世人。
等等……若是他们真的这么做过,从大老远的洞天福地又或者更远的地方降临,只为了借凡人之口吐露出天宫种种……
身形一僵,安伯尘仰视向南天门,怔怔地张大嘴巴,随着那个挥之不去的猜测愈发清楚起来,他的心跳也随之加快。
打住,打住!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