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面对传奇命主的追杀,那个穿着布鞋的青年也没取出眉心二刀,等到反手将那个传奇命主变作踏脚石,一举突破天品后,更是无需取出眉心二刀。
他宁愿忍着眉心处的阵痛,也不愿取出那二刀自有他的缘由,可在那个短暂结交的少年生死一线时,他却毅然拔刀而出。
司马槿说他结交安伯尘只因看中他的潜力,可司马槿有时也会看走眼,至少眼下的他还没有完全变成那样的人。
黑风落定,穿着布鞋的青年皱眉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安伯尘,随后目光落向微微错愕的王越,手腕一抖,双刀在手,从他纠缠着的双眉间涌出一股冲天煞气,倾倒向王越。
“就知道你想一个人出风头,还好小僧反应的快,否则真要被你气跑了……阿弥陀佛。”
黑风散去,从张布施身后又转出一人,却是个英俊得近乎妖冶的僧人,斩魔棒横于安伯尘身前,冷笑着看向王越。
第256章 再回神仙府
山岚清幽,飞瀑如练。
深涧处白猿嬉戏,云峰外仙鹤鸣唳,十足的世外仙境。
走过一片片如海松柏,漫步过落英桃柳,拾级而上,安伯尘终于回到那片能够俯视整个神仙府的山崖。
山崖边,一袭乳白色的裙纱猎猎翻飞,凹凸有致的美妙胴体自不必多说,每次安伯尘来此,愈发魅惑动人的水神君总会有意无意的勾引一番,媚眼如丝,芳泽旖旎,若是凡人定会魂不守舍,难以自拔。
安伯尘又怎么会是凡人,在这神仙府中他是执掌雷道的雷神君,更是唯一的居士。
火道有火神君执掌,风道有风神君执掌,水道有水神君,可雷道却并没再诞生出一位神君,概因周天雷势的来源并非外物,而是安伯尘的魂体。说到底,他游走体内神仙府的意念也是魂体所发,魂体藏雷道真意,这神仙府中第四位神君自然也就成了此地地主安居士。
“居士,又是半个多甲子未见了。”
从遥远的山河尽头收回目光,水神君扭头看向安伯尘,莞尔一笑道。
安伯尘突破天品境界,水神君也获益颇多,不单风韵卓然,美丽无双,隐隐间还多出一丝高贵的气质。
点了点头,安伯尘缓步走到水神君身旁,并肩而立:“刚刚那番重创,水姑娘可曾受伤?”
甜甜一笑,水神君丰腴光滑的蛇臂自然而然的缠上安伯尘右臂,娇声道:“多谢居士关心,水儿无虞,倒是风神君受了点小伤,如今已回太阳府修炼养伤。”
“太阳府?”
“是啊,太阳府。这风神君总爱开辟府邸,有了海底府和脐府仍不满足,二十多年前又开辟出一个太阳府,好生让人羡慕。”
娇滴滴的朱唇有意无意的摩挲过安伯尘的耳垂,芳泽幽幽,撩人心神,水神君贴着安伯尘娇嗔道。
安伯尘习以为常,动心不动情,哂笑道:“风无形而动,风神君若不常常迁徙,反定居一处,那也就不是风神君了。是了,火神君又在何处?”
安伯尘突破天品,心想神仙府中三道神君应当都已焕然一新,偏偏只见到了水神君,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闻言,水神君眸子微黯,许久叹声道:“居士莫非不知,四个月前那场剧变后,三方洞天受损,内中灵气几近枯泽,火神君正在下洞天调理灵气,忙得不可开交。”
安伯尘隐隐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道:“那上中下三方洞天为神仙府之本,万万不可轻忽,既然洞天受损,为何只有火神君一人前去,你和风神君都置之不理?”
“居士可是在责怪水儿?水儿何尝不想助火神君一臂之力,居士莫非忘了,水儿以及风神君都是外来者,只有火神君是此地土著。那三方洞天中的本命灵气和山河间的灵气不同,只有火神君才能调理得了。”
顿了顿,水神君似乎想起了什么,摇头又道:“四月前那场剧变,两股外来邪魔一前一后入侵我神仙府,正好是风神君首当其冲,受伤最重的也是他。水儿则和火神君合力将侵入神仙府的邪魔们清剿杀尽,火神君前去调理三方洞天,水儿则调理洞天外的山河洞穴,这才遇上居士,不想居士也不问个缘由便说水儿不是……”
眼见水神君说着说着泫然欲泣,却又不显做作,好似当真委屈之极,安伯尘心下无奈,只得好言劝慰。
终于哄得水神君破涕为笑,安伯尘暗叹口气,遥望山河远方,心情莫名,恍恍惚惚。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阵悠长的叹息。
“居士……四个月过去,你还是不敢出去吗?”
脑中“嗡”的一声,安伯尘缓缓转过头,诧异的看向水神君:“水姑娘何出此言?”
耸了耸香肩,水神君笑着道:“既然如此,居士且当水儿没说。闲来无事,居士何不随水儿畅游此间山河?把臂同游神仙府,神仙府中自逍遥。”
“好一个神仙府中自逍遥。”
安伯尘点头,按下心头那丝莫名的沉重,笑着御风而下,搂起水神君向崖下山窟飞去。
美人在怀,谈笑风生,少时两人便来到一处好似沦涡的群山深峡间,放眼望去,安伯尘只觉对面的山脉洞窟似曾相识。
“居士,可还记得万年前吾等初遇时候,争夺神阙洞府时的情景?”
美人儿神君咬着耳朵,神态撩人的问道。
安伯尘一愣,随即微微点头:“原来此处便是神阙洞了,难怪如此眼熟。我还记得万年前火神君从神阙出,水姑娘占命门,彼时还有两位神君……真是不打不相识,也让本居士第一次知晓了任督二山脉以及神阙、命门之事……咦,这是怎么回事?”
看向山谷间的江湖,安伯尘面露奇色。
那些大江湖泊的水道有些不同寻常,两岸明显有刀削斧砍的痕迹,不似天然形成,微显别扭。
“唉,居士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两山间的水道原本只有区区两三丈,却是硬生生被居士一次次拓宽成这样,水火风雷四势再盛,奔行其间也绰绰有余。”
抱着安伯尘的胳膊,水神君意味深长的说道。
摇了摇头,安伯尘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勉强一笑道:“原来如此。水姑娘,我们继续向前。”
腾云御风,扶摇而上,两人飞过一片连着一片的山川江河,目光所及,安伯尘只见山路河道间依稀矗立着许多石碑,上书篆字,看起来年代悠久,少说也有个千百年。
安伯尘面露不解,问向水神君道:“水姑娘,此处为神仙府,外人不得入,为何山水间会有许多石碑,究竟是何人所立,又为何而立?”
注视着微微紧张的安伯尘,水神君掩口一笑,摇头道:“居士勿要担心,那些石碑都是水儿以及两位神君所立。至于为何而立……居士上前一观自会明了。”
皱了皱眉,安伯尘在水神君的陪伴下,将信将疑的走到最靠近他的一块石碑前,细细看去,低声念叨了出来:“三百八十二年,开辟任山中庭洞府……这难道是……”
“没错,正是居士不在的那些年里,吾等合力探索开辟的奇山秘洞,当然,这其中也有居士的功劳。神仙府中山脉洞窟越多,风水火雷四势流域越广,神仙府自然也就愈发牢固,且拥有无限可能。”
遥望群山江湖,水神君美目涟涟,低声喃喃道。
“无限可能?”
安伯尘若有所思,就听水神君哂笑一声,莫名的开口道:“若是居士不愿回去,神仙府从此再不会拓展,到终末也只有这么大。居士如果真的想要永远呆在神仙府中,水儿自会不离不弃,陪伴居士……只不过,居士你可甘心?”
心头一晃,安伯尘怔怔地抬起头,遥望向万载开拓而成的奇峰峻岭神窟异穴,放在背后的双手轻轻颤抖着。
“居士你究竟在担心什么?怕神仙府外的勾心斗角、虎狼行世?怕你一身重伤再难继续走下去?还是怕你越走越远,越陷越深?”
女子的话音回荡在耳边,安伯尘静静的站着,神色变幻,眉头时舒时蹙。
看向安伯尘,水神君深吸口气道:“其实,居士压根无需担心,纵然神仙府外虎狼行世,可居士如今已是那几头最强壮的虎狼之一。居士也无需担心找不回自己,只要神仙府在,神仙府中的居士永远不会变……怎么,居士还没想起她来吗?”
“她……”
“是啊……居士再多呆上个几十年,她可就真要被抱上别人的床了。”
闻言,安伯尘肩膀一颤,眸中浑浊的水波渐渐变得清澈,潭中的倒影里浮起一道模糊却熟悉的倩影。
山摇地震,江湖疾涌,却是安伯尘于神仙府中重拾神智、记忆的征兆。
就在这时,从远天飞来一朵洁白的云霞,云上站着个一头白发的少年,他复杂的看了眼水神君,随后合掌呼唤道:
“居士且慢,听某一言。三丹虽暂且调理好,可往后莫要再动用本命真元,十日内切莫久战,否则……”
他话还未说完,安伯尘已纵身跃下深潭。
“火神君大人,三方洞天可调理好了?”
白裙摇曳,水神君立于山崖前,也没去看火神君,望向转眼恢复平寂的潭水问道。
距离水神君还有十丈,火神君按下云头,警惕的盯着水神君的背影,默然不语。
水火虽不容,可两位神君间除了不容外,似乎还透着一丝难以明喻的古怪。
……
峡南孤镇外,双刀斗重剑……
第257章 灭口
王越,五虎上将,修为天品,业已突破顶尖武道第二层境界,凝结剑道战阵。
张布施,神师传人,修为天品,初涉顶尖武道第一层境界,已能凝出气旋。
无华,神师传人,修为地品,天生无底洞,身负倾天寺佛门绝学。
按理说,张布施和无华虽是大匡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可面对成名已久剑道神乎其神的王越也全然不是对手。好在两人都是神师传人,家学渊博,不必像安伯尘那样只能依靠战斗去了解对手,对于王越的剑道战阵他们也有耳闻,张布施更是曾亲眼见过,自然知道抢攻的道理,只有逼得王越无法凝聚剑道战阵才有将他斩杀的希望。
孤镇前,夜色青冥,风吹草扬。
张布施手舞双刀,劈出一条条浓黑如墨的气旋,气旋从刀尖下的裂开的空气中涌出,盘旋而起,宛如一支支黑色的尖柱矗立于他周身,刀起刀落间发出呜呜鸣啸,好像从荒野哪个角落发出的诡谲哭泣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张布施的刀技固然精妙,可再妙也妙不过王越的剑,然而令王越有些吃惊的却是在那两柄一短一长的刀里,隐约藏着一股无比沉重的力量。之所以说沉重,因为王越明显发觉每劈出一刀,张布施皱起的眉头便会深上一分,看上去并不痛苦,却像是在承受某种极难承受的重压。即便如此,他的刀仍旧一刀猛过一刀,刀刀裹挟着暴虐的气旋,王越一来内腑受创,二来顾忌着那个并没离去的啸日虎,因此也只是堪堪敌住张布施,虽然游刃有余,可从场面上看去,两人却是不分上下。
或许还有一点,两人从头到尾没有交谈半句,甚至没有对视半眼,可彼此间却心照不宣。
一个是赵皇叔当年的麾下爱将,另一个则是皇叔的弟子,年龄放在那,交情自然不会有多好,可至少曾经同处于一个阵营,此时激战于天峡关南,心中或多或少有几分尴尬。
无华并没上前,手持着斩魔棒,立在安伯尘身前为张布施压阵。
看一眼安伯尘,又看一眼激战中的张布施,无华的拳头咯吱咯吱作响,难免有些蠢蠢欲动。
和安伯尘或是张布施在一起,虽然“奇遇”连连,可每一次好战似乎都注定轮不到他,就拿这次来说,也亏得穿布鞋的扬眉拔刀,方才在千钧一发间救下安兄弟的性命,此后张布施便顺理成章的接手这一战,无华只落得看护安伯尘的任务。
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斩魔棒,无华目光落到脚边粘着血痕的金箭上,那个龙飞凤舞的“黄”字分外显眼。
“啸日虎黄霸天……”
无华低声念叨着,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他在此守护安伯尘,还不是在防之前突施冷箭的黄霸天,与其在这防着他,倒不如去寻他。
安兄弟能过关斩将,力敌王越,穿布鞋的也能和王越杀个不分胜负,那我又如何不能和那个黄霸天斗上个十来合……指不定还能借此突破天品。
无华暗暗想着,眉心闭合着的竖目忽地张开一条缝隙,精光暴绽。
镇南的土丘上,身形魁梧的男子猛一皱眉,盯着那道腾挪在夜色下向他奔来的身影,独目中掠过复杂之色,缓缓背起弓,转眼消失在土丘上。
非是黄霸天有多么忌惮无华,无华虽是神师传人,又是天生无底洞,可毕竟只有地品修为,黄霸天自负只需一箭便能将无华轻而易举射死。然而陛下只让他对付那个琉国叛将,他也只带了三支箭,眼下已用了一支,还剩两支,黄霸天可不想在多余的人身上浪费他的御赐金箭。今夜看来,安伯尘的性命算是暂且保住了,或许是天意,不想让他这么早死去。今夜能保住,还有明夜,走过这一镇,再过一个空镇便是插翅虎华飞把守的重镇,到那时……
当无华赶到五里外的土丘上时,哪还看得到那个黄霸天的影子,只余月影下那串不见得有多深的脚印。
“调虎离山?”
无华心头一紧,连忙微睁天眼,就见黄霸天身背长弓向东飘去,并没流连于镇子附近。无华心下稍宽,可也难免有些遗憾,斩魔棒垂落的瞬间,他心中忽动,抬头望去只见夜云间似有什么在流窜,转眼后竟聚成二十来丈的剑气落向孤镇。
“姜还是老的辣……阿弥陀佛。”
越来越不像僧人的无华边说边向回奔去,脸上浮起幸灾乐祸之色。
……
王越的修为实力毕竟要高出张布施一两筹,黄霸天抽弓而退,那股隐约将他锁定的气机荡然无存,心无旁骛下,王越也不再留手。
挽出一个剑花挡开张布施的左手短刀,身体一个回旋,王越闪过一道残影撞入张布施胸口,剑柄倒转轻描淡写的一点便将张布施击飞出三四丈。张布施倒飞在半空,手下却没停顿,双刀合璧,仿佛剪刀张口般荡出一道气旋拦截向趁胜追击的王越,随后口念咒语,一股黑风自他眉心涌出,眨眼将他淹没。
张布施来时王越并没完全看清,可这一回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阵黑风并没什么特殊之处,张布施手中的双刀也没多少令人惊异的地方,可当一短一长两把刀随着青年出现在宛若大氅的黑风下时,王越陡然一怔,转瞬后面色大变,急促喘息着,却是忽然想起了那个存在于中都皇叔一派中的传说,那时,坐拥中都的赵家神师尚在。
“你是……是你……”
王越张了张口,面上的惊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面对安伯尘时尚没有过的浓浓杀意。
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王越口吐长气,气引天云,顷刻间化作二十来丈长的剑气。
身披黑风,张布施静静看向酝酿剑气的王越,摇头道:“你错了,我不是。”
张布施的性格和无花和尚截然相反,寡言少语,称不上一语千金,可他甚少说假话,这点倒比理当“不打诳语”的无华强上许多。
王越是赵皇叔的手下爱将,对于皇叔爱徒的人品秉性也有所了解,自然知道张布施总的来说还算个实诚人。可在这“实诚人”终日苦愁的面容下却总好像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随着今日黑风裹双刀,煞气眉心出,王越终于想起了那个传说。
难怪他当年只在教场修炼三年,三年后上得中都天塔便在皇叔大弟子手底撑过五十招而未败,成为皇叔的关门弟子。关西张布施,麻履访名师,三年磨一剑,功成天下知……他不是天生无底洞,也不是什么骨骼清奇的天才,之所以仅用三年便突破地品,因为他是……
深吸口气,王越手捧剑气,注视着面无表情的青年,只觉一切谜团都在今日水落石出。
可是赵帅……皇叔他究竟知不知道?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他既然发现了,又为何还要留着他?
“罢了,王将军既然不信,张某也懒得辨解。既然被王将军发现,那也只能把将军灭口了。”
张布施说着,舞起双刀,卷动黑风飕地飞向王越。
“灭口?”
轻声咀嚼着,王越淡然一笑,并没因为张布施无比狂妄的口气而生出恼怒。
手捧剑气,王越眸中白火翻腾,脚底走着玄而又玄的步伐,欺身逼向张布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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