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至今还没人能踏过。
  看向王越,安伯尘心头冷笑,手腕一抖,枪尖撕开一道气旋,锵锵鸣啸。
  “说够了没,王将军?”
  听着安伯尘夹着怒意的问话,王越也是不恼不怒,哂笑一声,又吸了口长气,“嘶”的一声,仿佛剑锋划过百尺坚冰。
  他的呼吸之法很是奇异,深长如斯,安伯尘平生仅见。
  三息之后,王越手中的重剑已然扬起,风起云涌,天地颜色陡然一变。
  剑御天地?
  安伯尘心头暗惊,却是没想到王越也掌握了以武入道的奥秘。
  吕风起、典魁那个层次的道技,威力已超过寻常的道法,在安伯尘的想法中,第一层应当是他所掌握的类似螺旋气柱的技法,以枪力驾驭空气,聚合四势。第二层则是以技画阵,聚成属于自己的战阵天地,安伯尘虽隐隐感悟,可毕竟时间短暂,无暇去修炼。至于其后还有怎样的境界层次,安伯尘无从得知,毕竟昨夜典魁只出了两招。
  可眼前那个王越,他的剑道显然已达到第二个层次,剑御天地,画出属于他的剑道战阵。
  风起云涌,随着王越举起重剑,万顷流云从天而降,悉数坠于剑尖,却被王越一抖手腕,挑至半空。
  那些云气被剑力切割成近千条,每一条都凝成剑状,转眼的功夫,在王越重剑锋芒前竟凝成了千条剑气,每一条都蜿蜒如蛇,凛冽如剑芒。
  “去!”
  双眼中闪耀着无限生机,王越低叱一声,扬起手臂,身体竟悬浮于半空,千条剑气随着重剑劈出,轰然飞出。
  剑华密密麻麻,如倾天暴雨。
  剑雨中是一条疾走如奔的身影,安伯尘化作无形之水,冲入剑气,银枪舞动如风,仅凭九千斤的巨力挑落一道道剑气,时隐时现,势如破竹般冲向王越。
  王越安静的看向百步外的安伯尘,身形化作一道残影遽然消失。
  待到他再出现时候,手中的重剑距离安伯尘所化的无形之水只余三步。
  虚合的眸中掠过点点白光,陡然暴睁,王越手臂横出,古铜色的重剑掠过道道风影,点向安伯尘。
  “锵!”
  枪剑相击,发出一声闷响。
  安伯尘原本化作无形之水,于剑气之阵中横冲直撞几无阻拦,不想王越一眼看破他的真身所在,弹指刹那间便越过百步之距,一剑点来。
  王越的剑很重,本身便有三千余斤,也不知是何等材料所制,兼之他逾越万斤的双臂之力,一剑劈中无邪,安伯尘身躯剧震,手腕发麻,只能且战且退。
  短短刹那间,两人已交手十来次,枪剑相击,王越的剑一次比一次重,且都是点到为止,一击即撤,安伯尘空有螺旋之力却无法发出,好生不适。
  余光中闪过一道剑光,却王越再度挥剑刺来,安伯尘站稳身形,右手一抖,举枪迎去。
  然而,出乎安伯尘意料之外的,王越这一剑却轻盈得好似春风挠痒,银枪击至,空荡荡一片,就仿佛酝足了力气却一拳轰到棉花上,难受得令人几欲吐血。
  枪势已老,安伯尘咬紧牙关正欲抽枪而回,孰料就在这时,一波接一波的剑力狂涌而至,一力强过一力,仿若海潮连绵叠起,转瞬间便冲垮了螺旋之力,将安伯尘击飞出去。


第252章 不敌
  王越不但剑道了得,剑术也毫不逊色。
  他适才那一招纯靠技巧,将剑术之变运用到淋漓尽致,即便安伯尘身处他的剑阵,无论力与势都和他相去甚远,王越也丝毫没有轻蔑之心。以重剑巨力迷惑安伯尘,再突然一收力,骗得安伯尘一枪刺空,转瞬后剑力如潮,突然袭至,将安伯尘击飞。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王越少时浪荡不羁,而后一步登天,却在京城皇宫经历无数次荣辱起伏,心性已磨练至老成。中年上阵杀敌,闯下五虎之名,宠辱不惊。近些年于中都吕风起麾下郁郁不得志,毅然决然弃官入山修道,数十年的征伐杀戮如过眼云烟,将一颗道心打磨得光滑圆润,除了不愿看破君臣之纲外,其余一切都在他眼中就和天头的云霞一般淡漠,面对安伯尘,自然不会心生骄矜。
  本来实力就高过安伯尘,又能全力以赴,如此对手才是最为可怕的。
  安伯尘横飞出去,密密麻麻的剑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幸好有天南披风等一身战甲所挡,方才没有命丧当场。
  即便如此,每一道剑气都含有七八千斤的巨力,力量透过战甲渗入,仿佛一根根坚针刺得安伯尘皮骨涨痛,无论天南披风还是力士绑腿都在剑气下“咯吱咯吱”作响,也不知能承受多久。
  咽回喉咙口的淤血,安伯尘卷起披风,扫落剑气,看了眼立于剑阵中老人,眸中腾起风水火雷四势。
  银枪抖动,掠过一条残影,枪尖发出道道紫色的气旋,转瞬凝成螺旋气柱,以紫雷为壳,内藏风水火聚合而成的螺旋之力,猛地轰出,直取王越而去。
  与此同时,安伯尘也纵身跃起,绕过螺旋气柱,成掎角之势持枪攻向王越。
  剑气虽凶猛,可毕竟分成千道,力与势都被分散,哪敌得上安伯尘聚全身之力而发的螺旋气柱,深紫色的螺旋气柱闪耀着雷霆光芒,裹挟风水火三势奋然猛进,将一路所遇的剑气碾压成齑粉,转瞬眼离王越只剩五六步。而安伯尘也在几个弹跃间,杀至王越身后,下丹田中再生新力,八千余斤的巨力没入无邪,旋转着,疾刺王越背心。
  王越腹背受敌,却不慌不忙,面色平静。
  弹指刹那间,王越挥臂挽出一朵剑花迎向安伯尘,枪剑相击之刻,那朵剑花忽然绽放开,一朵,两朵,三朵……转眼后竟生成十来朵剑花,每一朵剑花都含着截然不同的技巧,前仆后继,随着安伯尘的螺旋枪力轻舞着,若即若离,却又暗藏杀机,将安伯尘陷于重重剑影,脱身不得。
  雷霆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却是螺旋气柱突破剑气重重阻拦轰至,距离王越仅剩半步。
  这一刹那,王越一直低垂着的眸子终于睁开,低喝一声,双肩猛地一抖,十来朵剑花陡然凝聚成一抹冲天剑华,将猝不及防的安伯尘横劈出去,随后转身。
  面对近在咫尺的螺旋气柱,王越口吐长气,双目熠熠闪烁,乌黑的长发被气旋吹拂,高高扬起。
  扬臂,举剑,劈落!
  倒飞出去的安伯尘惊讶的看向王越,只见那个淫浸剑道将近五十载的老人并没剑御空气,也没施展其它的神通技巧,只是对准螺旋气柱,简简单单的劈出一剑。
  古铜色的重剑快得已失去了踪影,就连残影也不剩。
  “噌!”
  裹挟着三势巨力的螺旋气柱竟被王越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剑劈成两半,发出刺耳的啸声向两边飞去,所到之处泥草翻飞,坑坑洼洼,满目焦土。
  收剑,王越转过身,笑着看向安伯尘:“安将军可欲继续战下去?”
  喘着粗气,安伯尘爬起身,枪尖垂地,目露警惕,却又满脸复杂。
  安伯尘的螺旋气柱乃是高出寻常道技的技法,以枪力驾驭空气,已然以武入道,却不想王越仅凭手中重剑,反手劈裂。那一剑看似寻常,不过是速度太快,可安伯尘却知道,王越的剑术已臻至技巧的巅峰,看似劈向螺旋气柱,实则一剑切断枪力和空气的联系,仿佛庖丁解牛般,在一剑中将那螺旋气柱切割,剥离四势,重剑不损,安伯尘惨败。
  如何战之……此人虽没典魁凶悍霸道,却也是不差典魁太远的存在,未尽全力便将自己击败……
  紧握枪柄,安伯尘满脸不甘。
  距离迎亲队只剩三镇,不足百里,却遇上几乎难以战胜的对手,这区区百里、驾驭飞龙驾半个时辰即到的距离此时又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你若就此罢手,不再东行,王某倒能……”
  看向安伯尘,王越不急不缓的说着。
  话还未说完,安伯尘便已御风而起,银枪卷起雷势,左手祭出白火,于半空中轰向王越。
  轻叹一声,王越摇了摇头,眸中也不知是同情还是怜悯,重剑已插入泥土,五指跳动捏出一个印法。
  随着他印法捏出,原先被安伯尘碾碎的剑气竟又重复生机,飞舞于战阵中,万剑合一,聚成一柄二十余丈长的巨剑,划过刺目的光影扫向安伯尘。
  雷火奔涌,却被巨剑劈碎,顺势而落,剑风激荡,将安伯尘扫飞出去。
  “轰!”
  巨剑矗立于战阵前,气势逼人,王越则盘坐于战阵之中,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坠落地面的安伯尘,摇了摇头,闭合双目。
  只这一手便让安伯尘想起了昨夜所遇的典魁,典魁自恃大匡除了吕风起再无敌手,可他若遇上剑道和剑技皆已臻至化境的王越,也不知道孰强孰弱。
  安伯尘喘着粗气死死盯着盘膝打坐的王越,心底一片冰凉。
  安伯尘纵有天品境界,诸般神通,却也敌不上他随手一剑,这个五虎之中最年长者一剑守孤镇,俨然掐断了安伯尘一切希冀。
  说服他?
  他已经执拗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又如何说服他?
  杀了他?
  倘若我有典魁的实力,倒有几分可能杀死他。
  安伯尘心急如焚,双手已沁满汗珠,极目远眺越过战阵以及其后三镇,安伯尘隐约能看见一道道烽烟扬尘,显然是从中都又或者上京开拔而来,接应迎亲队的大军。
  匡帝视我如眼中钉,又知我一路过关斩将,那大军中定是藏龙卧虎,想要将她救出则需赶在大军之前赶到。迎亲队和大军之间只差三四日的脚程……眼下却被困于第一镇前。
  目光落向腕上的珠链,安伯尘喘息着,神色渐渐变得平静而柔和。
  或许还有一个方法……
  看了眼刚刚升起的朝阳,安伯尘竭力平复下紊乱的心绪,口吐长气,盘膝坐下。


第253章 悟道破剑阵(上)
  中原镇前,华飞横刀立马。
  他生得魁梧雄壮,中都最威猛的高头大马被他骑在身下也会显得像头矮脚骡。
  中原镇是矗立在荒道上的第三镇,由插翅虎华飞辖制,此前两镇第一镇守将是王越,第二镇原先是东楚来的那一虎镇守,可此时却已无将无兵,只余一路扬尘。
  “莫非那位东海王也开始不安分了。”
  遥遥望向第二镇东际,华飞叹声道。
  这让他想起了从荒道关城调回手下大将的秦王,自从陛下发出那三道圣旨后,局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的不明朗,归根结底,却因那个始终杀不死且还过关斩将令数方诸侯、行省折损大将的安伯尘。齐秦之战一触即发,却也让华飞原先的布置落了空。而那位东海王更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物,按时交酎金,从不拖欠,朝中旨意颁布下达,他也从没违逆过。照这般看来,东海王钱穆应当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诸侯臣子,可他若真的忠君无贰心,为何每三年一次的诸侯觐见他总会不早不晚的生出一场“重病”,血书请罪,其中内容当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感人肺腑,就连只顾着玩蛐蛐的匡帝也会每每心软,准了楚君的“病假”。
  明眼人都能看出,倘若外号东海王的楚君心中坦荡荡,又为何不敢入朝觐见?
  “齐秦楚……齐国拥三国而伯匡西,秦国有倾天寺一脉,楚国则是万众齐心,百姓只知东海王而不知匡帝……该死,姓吕的还动起真格来,怎么也不肯出关!如果楚国突然发难,李紫龙东来,关中有谁能挡住……”
  华飞喃喃自语着,浓墨般的粗眉堆叠在一起,满脸烦躁。
  手下的将士们眼见自家将军如此称呼他们心目中的战神,纷纷神情窘迫,对视时候无不面露苦笑。
  天下间敢如此称呼吕风起的,恐怕也只有华飞。
  吕风起闭关修道,将关中军权交给华飞,由他暂领主帅一职。没了吕风起约束,华飞愈发的目无章法,他本就是个粗人,至少性情如此,若非有吕风起在,恐怕他连匡帝也不会放在眼里。
  “那个张布施,可曾找到?”
  转过头,华飞皱眉问向身边谋士模样的老者。
  华飞质问人时总喜欢眯着眼,看起来就好像一头老虎在懒洋洋的打哈欠,越是如此越让被他问话者心惊胆跳。
  老谋士打了个哆嗦,陪着笑道:“张将军叛逃出中都,皇叔门下悉数出动,将军何必操心。”
  “哼,皇叔那些阴阳怪气的门人中也就张布施稍微顺眼点,结果一转眼却成了叛贼……也不知这大匡究竟谁是那最大的贼首。”
  华飞冷哼一声道,话语中似藏着一丝怨气,也有些意味深长,可一旁的老谋士却不敢多想,陪着笑讪讪的转过头,充耳不闻。
  撇了撇嘴,华飞心道无趣,又遥遥望向风平浪静的第一镇,虎目中闪过一丝失望,刚想调转马头就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报!”
  却是一名斥候飞马而来,看见镇前的华飞立马滚落鞍头,叉手拜道:“大将军有书信交给华将军!”
  “嗯?速速念来。”
  脸上掠过一抹喜色,华飞急声道。
  “是!”
  斥候拆开信函,目光落向信笺,稍一犹豫,开口道:“速回中都。”
  “这……”华飞脸色微变,眯起双眼盯着那斥候:“就这四字?”
  斥候红着脸点了点头,将信函递上。
  一眼扫过信函,华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过了许久,他将信函塞入怀中,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的看向远方。
  “华将军?这……”那斥候等了半晌不见华飞下令撤兵,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什么这!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就当没见过华某!”
  恶狠狠的剜了眼那斥候,华飞冷声道。
  大老远从中都赶来,一路上不眠不歇,不想迎来的却是华将军的拒不遵令,那斥候自然不敢顶撞这位暴躁的将军,连连向一旁的谋士使眼色,老谋士苦笑着摇了摇头,闭目不言。
  正当那斥候心急如焚时,从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报!”
  华飞翻了个白眼,哼声道:“何事来报?”
  新来的斥候目光落向第一名斥候心中已了然,隔着老远便翻身下马,走到华飞身旁陪着笑道:“大将军命属下传话,说他知道华将军定会假装没看到军令,所以让属下提醒吕将军,莫要忘了那日他对你说过的话。”
  “这……”华飞面露犹豫,看了眼那斥候,半晌才道:“他果真这么说?”
  “给属下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将军半句。”
  “这倒也是。”华飞哼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看向远处,喃喃道:“难不成他以为那个姓安的小子还能走过王老头的重剑……就算侥幸能走过,老子陪他玩两手又如何,碰他一下就会牵扯进那个什劳子的气运?哼,老子又不是纸糊的。”
  眼见华飞自言自语不知在嘀咕什么,那斥候苦笑着拜身道:“大将军还说……大将军说,以将军的威风自然不惧一个小小的叛将,可此处为是非之地,若继续留这恐有血光之灾……那个叛将虽伤不得将军,旁人却难说。”
  一而再再而三被远在中都的那个人看破心思,华飞脸色微变,怔怔的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就在所有人以为华飞终于想通,回心转意时,不料他却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他还真是修道成仙了,倒还会卜算起来。他若早知我有血光之灾,为何不亲口与我说?却派尔等前来?就因那个变戏法的几句话,他竟然丢下大将军不做,当起破道士来!这……这……”
  华飞虽在笑,可他笑得却有些复杂,有些怆凉。
  他和吕风起不打不相识,却又是并肩作战,从血海尸山中杀出的过命交情。曾几何时,华飞以为他和自家大将军会一直这样并肩作战下去,无论对手是谁,总有他的断魂刀在前面开路,真遇上打不过的人再由吕风起出手。五虎之名虽耀眼,吕风起之下最强者,可他的荣耀有一半是因吕风起而得,世人提到平西伯华飞时总会自然而然的想到吕风起,恐怕也只有华飞自己知道,若离开吕风起,仅凭他手中那柄长刀也能闯出不弱于五虎的功业和声明……又或许更盛。
  可能是习惯了吧,习惯了和那个寡言少语,杀起人来却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冷血的他并肩作战的感觉,无需多说什么,每每斩将破阵后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想想就令华飞心中痛快,比喝下最烈的酒还要酣畅淋漓。
  男儿一世求的不就是令世人仰视的风采,以及肝胆相照的兄弟。
  可现如今,他却仿佛变了个人……陌生得令华飞心头发凉。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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