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蹿上两名锦衣卫士,干净利索的绑上了花间浪蝶邱人俊。邱龙图面色苍白,身子抖动了一下。他知道杀官拒捕,行同造反。况且,锦衣卫士都是江湖中的高手,不用说侯国英是武林中人人头疼的女魔王,招惹不得,就是风流剑客晏日华,也是青城派的长门弟子,武艺惊人。自己身家性命在此,岂敢大意?他为人沉稳,虽然邱氏兄弟四人就这一点骨血,但瞻前顾后,不能不叫他举棋难下。
他的四弟邱龙啸可就不同啦!他不光性如烈火,又毫无城府,听侯国英夸邱人俊少年有为,立即唤他出来相见。
不料,自己的宝贝侄子一照面就被人家捆上了,他如何能忍耐下去?暴喝了一声:“放开我的侄儿!”状如饿鹰,扑向了两名押着邱人俊的锦衣卫士。
哪知他快,别人比他更快。风流剑客晏日华“呛啷”一声,长剑已横在邱人俊的颈间,只消手腕一送,邱人俊的一颗人头就得滚落在地。
邱龙啸再粗鲁,他也知道投鼠忌器。无奈,只有悬崖勒马,把前扑之势猛然收回。正不知如何是好,大厅外有人报道:“掌门人回堡。”
侯国英示意两名锦衣卫把邱人俊带到一旁。晏日华“呛”的一声,把长剑插入鞘内。
这时,从厅外闪进两个人来。
头一个五旬左右,面色姜黄,二目深陷,精神内敛,鹰钩鼻子,四字阔口,身材瘦削,两臂特长,一件土黄绸大衫,长仅过膝,脚穿白袜子,镶边福字履;第二个四十多岁,黄白面皮,细眉长目,透着精明。二人均是面色惊慌,匆匆而进。
侯国英一见长相,就知头一个是鹰爪门掌门人,名震大江南北的铁指鹰爪邱龙眠,后面跟着的是飞云堡三堡主,向有小诸葛之称的铁掌神抓邱龙吟。
她此来飞云堡的目的就是要用威逼利诱的手段,把鹰爪门收归自己麾下,好凭借淮河天险,再加上鹰爪门这一地头巨蛇,把五皇子朱由检和武凤楼等人置之于死地。如今见正主儿已到,她眼珠一转,突然纵声狂笑起来。
乘邱氏四兄弟莫测高深之际,侯国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着邱龙眠问道,“听庄丁所报,你就是威震江淮一带的铁指鹰爪邱大掌门了!”
邱龙眠轻声答了一句:“不敢当,正是小民。”
侯国英反后一指他的身后,冷然说道:“这一位是人称小诸葛的三堡主了?”
邱龙吟朗声答道:“正是在下。”
他比他的大哥精明,知侯国英既称女魔王,手段肯定毒辣。明知夜猫子进宅必无好事,可是无事要胆小,有事要胆大,天塌下来非得接着不可。所以,他静中观变,考虑对策。又见侯国英带人不多,不象真打算把邱人俊捕走,才在答话中软中含硬。
侯国英聪敏过人,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她知邱氏四龙就数邱龙吟狡猾,毫不理会他的无礼,却向邱龙眠道:“邱掌门,下官虽蒙皇上恩典,授以锦衣卫总督之职,可我这个总督和历任总督不同。因为我也是武林中人,就连录用的锦衣卫士也大半来自江湖。所以,我对江湖朋友向来怀有好感。即便是牵连上案子,我也尽量往轻处给拾掇。除非好朋友逼得我下不了台,我是不会做绝的。拿令郎来说吧,光凭他这花间浪蝶的雅号,不需查有实据,本督就可以把他处以极刑。三堡主,我说得不算过分吧?”
饶是邱龙吟有小诸葛之能,对侯国英这种咄咄逼人的问话,也难置辩。此刻,他不得不答了一声:“是。”
侯国英的语气陡然低沉了下来,说道:“不瞒列位,本督师出铁扇帮。恩师于和与贵派上代掌门人素来友好。令郎的案子虽经各州府一再上详,都给我压了下来。我知道邱氏四龙向无大恶,只要对少堡主严加管束,不再继续为害世人,纵令我为此受些牵连,为了师门渊源,我也认了……”,侯国英说到这里,故意放缓了话头。
邱龙吟见事有转机,抢着谢道:“多谢大人厚谊,我邱氏满门蒙恩感德,永志肺腑。可是,大人怎么又把舍侄绳之以法了呢?”
侯国英要的就是他这一问。她突然玉面含霜,呈现了一团怒气,就是那一双秀丽的双眼也激射出一丝杀芒,恨声斥道:“我好意远道来此,一叙武林渊源,并令四堡主唤他出来相见,哪知他狼子野心,狗胆包天,竟敢对我也骤下杀手。要不是下官尚有自卫之能,早已惨遭毒手。现在,四位堡主皆在此对,请还下官一个公道。”话未落音,已缓缓地打开了那把杀人利器天罡宝扇。
这句话出口之后,不光掌门人邱龙眠父子关心,就连一向足智多谋,权诈多端的邱龙吟也暗暗心惊。心想:这一下子完了!
邱龙眠惨然一叹,无话可答。他回过头来扫了二弟邱龙图一眼,意思是问他这话可真。
邱龙图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证明确是如此。邱龙眠后退一步,垂下双手,凄然说道:“劣子罪有应得。小民亦有不教之罪。请大人开天地之恩,就地将其诛戮正法,勿使其恶名远播江湖,小民等当没齿难忘大人恩典。”说罢,跪了下来,他的三个兄弟也慌忙跪下。
侯国英见鹰爪四龙齐齐下跪,嘴角旁的肌肉微微跳动了一下,沉声说道:“既然贤昆仲知我苦心,使我不至于获罪朝廷。本督感谢你们的贤明,竟然大义灭亲。为了武林道义,我冒险赏他一个全尸吧。”
侯国英也真会演戏。这一句话宛如睛天霹雳,震得邱氏兄弟直如冰水浇须,一齐打了一个寒颤。侯国英猛一挥手,重声喝道:“晏日华,点他的死穴。”
她嘴中喝令晏日华行刑,两只眼却死死地盯着邱氏四龙,防止他们情急拼命。可怜飞云堡四家堡主就只邱人俊这一根独苗,见他马上就要惨死在面前,何尝不想拼命抢救?
但晏日华已长剑出鞘,四名锦衣卫虎视眈眈,侯国英一把阎王扇不光抖开,而且拇、食二指已按住绷簧,只消一甩手,三十六支夺命追魂阎王钉正好笼罩住四龙的全身。他们稍动一动,就将亡家灭种,整个飞龙堡必将荡然无存!鹰爪门四条顶天立地,显赫一时的武林高手,就这样慑服于侯国英的魔掌之下,束手待毙。
邱人俊绝望地惨呼一声:“饶命!”直令四人摧肝裂胆!魂散魄销。
晏日华并起的两指,眼看就要点实!侯国英突然叫了一声:“且慢!”,晏日华应声放回手来。
这一声,不光邱人俊象从鬼门关赦回,邱氏四龙被吓飞的真魂也重新归窍。只见侯国英“叭”的一声,把扇子一拢,左手猛挥,似乎很费力地从牙缝中进出两个字来:“松绑。”
话一说完,人也跌坐在金交椅上。
女魔王的这一连串做作,连她的心腹人物晏日华也不由得冷气直冒,暗暗对侯国英的权术胆战心惊。
可这“松绑”两字传人飞云堡人的耳中,不啻是给咽气的人陡然服下灵丹妙药,一听之下,无不精神一震。
晏日华已手起剑落,割断了邱人俊身上的绳索。爷儿五个齐齐跪倒,叩谢侯国英的饶命之恩。
侯国英一一搀起,喟然一叹说:“我虽释放了邱人俊,可他的案卷尚在锦衣卫存档,不会消失。本督一旦离任,令郎还会大祸立至。不是我小觑你们鹰爪门,锦衣卫内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光一毒、二剑、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不算,九千岁身边还有贴身四卫,镇宫八将,巡查十八彪。收拾个把江湖门派,岂不是举手之劳。”
一番话,说得邱氏兄弟凛然色变。到底是邱龙吟精明,他从侯国英口中好象已领悟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侯大人,你人情做到底,能否指给我们兄弟一条生路?”
侯国英见时机已经成熟,看了晏日华一眼。风流剑客立即取出四张锦衣卫空白公文,放在桌上。邱氏四龙也是老江湖了,见此岂有不懂之理?立即填上四人的名字,捧给侯国英。
她连看也不看,就示意晏日华收下,又发给四人每人一块腰牌。
四人既成了锦衣卫士,侯国英就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忙重新以属下之礼参见。又准备了一桌丰盛酒席,款待这个权诈多变的女魔王。
吃饭中间,侯国英才正式宣布:由四龙立即封锁淮河各个渡口,并多派眼线,侦察五皇子的动静。邱龙眠只得一一遵命。
晏日华乘机说道:“邱兄,你蒙小爷恩赐,已列入一等锦衣卫士。就是三位令弟,也被列为二等。这可是极大的荣幸呀!要知道,多少兄弟出生入死,流汗洒血,熬上十年八载,也爬不上这个阶梯呢。
更何况令郎能不能取消罪案获得重生,就在此一举了。不然的话,就连小爷也不好在九千岁面前自圆其说。好在,你们鹰爪门在淮河两岸势力雄厚,五皇子的护从人等又极少,望你一击成功,为锦衣卫树立功勋。”
邱龙眠知鱼已吞钩,不容他不死心塌地地效命侯国英。鹰爪门和无极派素有嫌隙,乐得借这个大靠山和先天无极派一拼高低。更何况一级锦衣卫士官职虽然不大,可和总兵、副将都可以平起平坐,副将以下的将官皆可以呼唤使用。一个江湖人物能爬上这等位置,也就不负所学了。
所以听晏日华一说,他立即献计道:“临淮离凤阳不远,如果他们毁在淮河两岸,飞云堡首先被嫌。不若今晚定更以后,叫龙吟率领老二、老四、人俊,会同我一个住在凤阳府的师弟张平,乘行宫护卫松懈之机,入宫行刺。只要杀死了五皇子,武凤楼等人就会树倒猢狲散。然后倾我们全力,消灭先天无极派,岂不易如反掌?请小爷定夺。”
侯国英一听,当即赞成,并且指示说:“五皇子身旁,只武凤楼一人可畏,其余皆江湖末流。行刺之事,怎能大举而去?那样,反而误事。依我看,二堡主机智无比,少堡主轻功绝伦,由贵门下张平熟人熟路率领,行刺不难得手。我叫晏日华准备赏格,静候三位的好音。你们商量着办,我要退席了。”
侯国英异常轻快地走出了大厅。邱龙眠等四人相送,被侯国英阻住,只有风流剑客一人默默护送。来到一处很幽雅的三间静室以内,晏日华听听四处无人,只有跟来的几个卫士分守各处,就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爷,你怎么只叫他们去两个人,岂不是白白送死?我反复冥想,猜不出小爷的用意何在。”
侯国英冷笑一声说:“晏老二,你笨蛋透顶!没有仇恨,哪来的力量?鹰爪门下遍布江淮各地,很有几个人物,势力雄厚得很。他们虽与三鸟有些嫌隙,但没有多大的梁子。大不了是白剑飞要追寻采花淫贼,只要邱人俊不再胡闹,这梁子不解自开。因此……”
侯国英的话还没有说完,风流剑客晏日华早已一拍脑袋,一脸谄笑地讨好说:“小爷,你老英明!我算服了你啦。邱人俊这小子只要死在武凤楼之手,就断了邱氏门中一线香烟,鹰爪门非倾全力对付武凤楼不可。小爷真不愧是女中丈夫,远胜须眉。”
侯国英脸色一变,冷冷地叱道:“怎么,我被你捧了一会子,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丈夫而已。”
晏日华深知这位顶头上司的厉害,知道自己一时失慎,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忙赔笑说道:“大人,你还没听卑职说完呢。我是说小爷不愧是女中丈夫的——这个,这个大丈夫!”
没等晏日华把话说完,侯国英双娥微蹙,不显山不露水地说:“你去盯着他点儿,有事急报。”说罢,转入内间。
晏日华哪敢再行饶舌?忙不迭地退出静室,严令几个锦衣卫士小心防护,才又回到了大厅。这时,铁掌神抓和花间浪蝶爷儿俩已结束停当,正领受掌门人邱龙眠的交代。
晏日华一到,邱龙眠忙站起让坐,并最后嘱咐道:“一切小心,事成后不要直接回来,可用迂回的路线转回飞云堡,不要让任何痕迹落入外人的眼中。如有疏漏,立即灭口。”
邱龙吟、邱人俊遵命而出,早有庄丁带来马匹伺候。爷儿俩飞身上马,向凤阳府奔去。
路上,邱人俊向三叔说道:“张师叔素厌孩儿,我看不去约他也罢。”
邱龙吟面色微沉,责道:“俊儿,你一向少受管教,才致有今天的恶果。你爹爹当日如听信你张师叔所言,也不至于弄到如此不堪的地步。见了面磕个头,说几句改过的话,你张师叔焉能和你小孩子计较。”
邱人俊知三叔一向疼爱自己,加上他一向狂傲,对武凤楼一个初出道的娃娃如何能放在眼中?遂撒赖说:“我就是不去!要去你去好了。”
邱龙吟只当他是任性之言,也未在意。不料赶到凤阳城外,邱人俊还真抠上了,说什么也不去张平的府舍。邱龙吟有大事在身,无暇与他计较,只安排他先去行宫了望侦察,一定等自己和张师叔赶到时再一齐下手,使行宫内猝不及防。
邱人俊应声,“是啦!”邱龙吟便匆匆离去。
邱龙吟走后,邱人俊立即往行宫奔去。他如此心急的原因有二:一是急于立功赎罪,也免得藏头缩尾,不敢见人,二是见父叔皆当上了锦衣卫士,从此耀武扬威,成名露脸。他也想一举成功,弄个一官半职,好在人前卖弄。加上又轻敌太甚,所以才轻率地决定只身涉险。
哪料刚刚来到行宫外面,正想腾身跃过那道护宫河,猛然脚下一绊,身子陡然一斜。忙不迭地一个“紫燕穿柳”斜斜地蹿出七八尺远,才拿桩站稳。
一气之下,扭头往失脚处看去,月光亮如白昼,竟然没有发现一点儿什么能绊住自己的物件,不禁吓了一跳。正自悚然,猛听一个沙哑的嗓音说道:“这小子稀松得很。我懒得出手,让给你个小馋猫吧。”,话是走着说的,话未说完,人已走远。接着,草丛一分,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双手掐腰,正拦在邱人俊面前。
邱人俊倚仗一身家传的大力鹰爪功,在江湖上很为骄横,虽栽在白剑飞、江剑臣手下一次,几乎废命,但到底被他逃出了活命。事后,他还到处宣扬,借五岳三鸟的赫赫威名炫耀自己。哪料今日一照面,就人不知鬼不觉地被绊了一跤,几乎来了个嘴啃泥。现在那个绊自己一跤的高手已然走去,留下一个黄口小儿挡在自己面前,那不啻是拿自己一文不值!
他羞愤交加,双臂一震,两只形如鹰爪的怪手,猛向小孩的双肩抓去,打算一举抓碎他的两肩琵琶骨,再顺手砸碎小孩的天灵盖,好出出自己的一口恶气。就在他双爪暴出之际,只见那个小孩两只掐腰的小手猛然双臂交叉,巧搭十字,奋力向他的双爪迎来。
邱人俊心想:“你小子这不是以卵迎石吗?”他诚心要小孩的命,又猛加两成功力,几乎是全力施为。
“噗哧”一声,四手合实。邱人俊猛觉奇痛钻心,功力全泄,双手掌心的劳宫穴已被利器一齐扎透,从两个血洞中鲜血直流。
原来这小孩的双手之中,各扣了一支丧门钉。他等于拼尽全力硬往锋利的钉尖上拍去,焉有不扎穿之理?邱人俊还有真股子狠劲儿,尽管双手伤处痛入骨髓,却腾身而起,双脚齐飞,分踢小孩左右乳泉穴。小孩好象早就料定他会情急拼命,不等他双脚踢到,已一个“金鲤倒穿波”倒纵一丈开外,同时手中两支丧门钉也电闪打出,直射邱人俊的双目。
邱人俊逼得倒翻跟头,向后面落去。忽听身后一个语冷如冰的声音说道:“万恶淫贼,你的大限到了!还敢临死挣扎吗?”
他猛然一惊,短剑出鞘,人未转身,已“风扫残云”,向身后扫去,跟着人也转过身子来。这才看出身后的人,正是自己畏之如虎的追云苍鹰白剑飞!顿时吓得真魂出窍,知道这条命是保不住了,刚想夺路逃走,一支判官笔已从后心扎入。
白剑飞怒喝一声:“留下活口。”
身后一个清脆的童子声音气道:“这小子该死一百次,他活不成啦!”判官笔一抽,死尸栽倒地上。
白剑飞“唉”了一声,小娃娃已噘起小嘴道:“二爷爷,你也太难说话了!杀这么个恶人都不叫杀个痛快,还讲什么‘杀恶人即是善念’?”
白剑飞“噗哧”一笑说:“偏你小子话多。不留活口,怎么审问口供?”
这时,缺德十八手李鸣走了过来,小孩得意地向他喊道:“师父,你的这一招真灵,一上来我真担心对付不了他呢。臭淫贼的大力鹰爪功还真不含糊,要是硬碰硬地对着干,我顶多能撑他十招,非毁在他手下不可。我说师父,咱这一神招得有个名儿吧。”
原来,用丧门钉扎穿邱人俊双掌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剑臣收的徒孙、武凤楼的徒弟,小神童曹玉。他用李鸣的缺德招数巧胜了邱人俊,还逼着李鸣给起个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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