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出了名的缺德十八手,鬼招怪式眨眼即来。

他前脚猛点,一个“脱袍让位”,既不往前蹿,又不左右避,反而饶过刀锋往邱成怀中靠来。邱成哪里料到李鸣有此一招?刀劈了出去,人也靠人怀中,这邱成又只一只左臂,被李鸣一抬左手,正好抓住邱成的左腕、三指一扣,邱成脉门一麻,金背砍山刀已落于地上。

李鸣的右手反手一扎,那支丧门钉正好刺进了邱成右边的环跳穴。邱成“哎哟”一声,翻身栽倒。

祖大寿是行伍出身,被他们三人这一刹那的近身搏斗弄了个眼花缭乱。

中军官一声呼喊,帐下亲兵“忽”地一声围了上来。正在这时,三声重浊的声音齐声喝道:“住手!”众人一怔,只见三个身材高大,形貌威严的僧人已闯进了大厅。

李鸣灵机一动,抢前一步,稽首叫道:“三位盟兄,小弟遵命前来,几乎遭人暗算。这件事实在叫人费解!我一向未入江湖,更没有和谁结仇作对,来到此外,又事先声明是找三位哥哥。不知为了什么……”说到这里,一指邱明道:“这位朋友竟然一照面就用玄阴爪抓我?随后,这位朋友……”他又一指邱成,续道,“又用兵刃暗算偷袭。就算这二位朋友和我师父苦道人有仇,也不该出手就伤三位哥哥的朋友。”

李鸣这小子太损了!他寥寥几句话,不光告诉了三僧自己此来用的是峨嵋派门下弟子的名义,又把邱明只是想试试他的功力说成是冲着三僧来的,说成他是有意暗算少林三僧的客人。同时,把峨嵋派也拉进了浑水。

三僧虽然叫苦不选,终因自己昨天吃了李鸣给的六指追魂的散功丸,急需他送来的独门解药,明知是当,怎敢不上?只好佯装发作道:“祖将军,你要是对贫僧弟兄三人不满,可以挑明了说。为什么如此对待我的客人?你要不说个清楚,贫僧三人立即告退。凤阳之事,由祖将军亲自向九千岁交代。对愚兄弟客人不恭之辈,不管他是何等人物,有什么靠山撑腰,我们都要试试他的斤两。”说完,六只怪眼直勾勾地盯着二邱兄弟。

祖大寿虽是凤阳总兵兼皇陵镇守使,可对九千岁魏忠贤的亲信,叫他又如何得罪得起?

一见三僧发怒,一面忙着向他们解释,又一面向李鸣赔礼,还当面把二邱狠狠训斥了一顿,才算了事。

李鸣适可而止,掏出药来,交给金面佛就忿忿告辞。金面佛如何肯放他走?把药塞还李鸣,三人半推半拥着把李鸣请到了自己的住处。这是一个很清静的小院。花木扶疏,别致幽雅。伺候的仆役,也都是俏婢美童。李鸣的心猛地弹动了一下,咬牙暗骂这三个少林败类。

落座以后,没等三僧开口,李鸣已拿出药来,全数赠送给他们。三僧原来恨李鸣入骨,只是怕真的惹恼了他,一旦散功丸的毒气大发,无人弄得来解药。另一方面,自己还是真有把柄落在他手。

现在见李鸣一下子拿出一瓶解药,头一个就是瘦金刚空明狞笑了一声说:“难得小兄弟为我们拿了这么多解药来。但不知如何服用?”

李鸣轻轻一笑道:“每日服一粒,可以延缓散功丸暂不发作。”

听了这话,铁罗汉怒目恨道:“那管个屁用!”

李鸣冷笑一声,突然把药瓶又夺了回来,说道:“既然如此,三位请莫发虎狼之威。我李鸣不傻,要是没有把握,绝不会闯入你们这个虎狼之穴。如今我不是连骨头加肉都摆在你们面前吗?尔等任意施为好了。皱一皱眉头,我就不是缺德十八手。”

说也奇怪,李鸣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叫阵,三僧又软了下来。金面佛忙着叫了一声:“小兄弟,咱们不是已结成金兰之好了吗?你二哥性急,话说得鲁莽了些,自家兄弟何必介意。难得兄弟守信前来送药,愚兄哪能慢待?”说罢,立即吩咐摆酒。

酒席刚刚摆好,忽有一个美童走了进来,在金面佛身边低语了一阵。金面佛的脸色陡然一变,双手合十向李鸣道歉说:“京中有人来了。小兄弟在座,多有不便,请暂避一下。”

说罢,示意美童带李鸣从画屏后面出去。美童奉命将李鸣送到一座书房里歇息。刚一转身,肩膀上猛然搭上了一只重手。吓得他猛一扭头,李鸣闪电似地伸出了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颌,一推一拿,给摘了下来。李鸣随即解下了他的腰带,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迅即提起,放在帐子之中。然后轻身闪了回来,借屏风为障,偷偷观看。

只见屋中已多了一个面黄如蜡,骨瘦如柴,身材细长,脸上挂着阴险奸笑的中年人。李鸣一看那人的长相,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人好象师父经常告诫自己,要谨慎提防的那个凶神煞星一摸一样。心惊之下,不敢多动。

只听那黄面人阴沉沉地说道:“九千岁对那小孽种能够安抵凤阳,非常不满。你们又打草惊蛇,连派去的刺客也下落不明。九千岁要是知道了……”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

金面佛空性惶恐的说:“这事怪我们不得,是祖大寿想争功抢先下的手。”

那黄面人嘿嘿一笑说:“你们为什么不阻止?难道尔等能逃脱得了罪责吗?小爷就潜居附近,你们也不主动去拜见,光顾在此纳福。”

说着,用淫邪的眼光看了看身旁的俏婢美童。三僧的脸色更是一变。那黄面人陡然脸色一正说:“小爷有密令,为了防止泄露机密,除你们三人外,此处人等,天黑以前一律不准擅离,违者格杀勿论。你们三人一人留下,二人去策应小爷行事。老爷子手谕在此。”

说着,把一封信抛在桌上,起身而去。李鸣知行刺信王必在下午,又知自己再要拖延难以脱身,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猛然灵机一动,返回书房,和美童互换了一下服装。趁着黄面人的命令尚未生效,从后边混出了总兵衙门,往三清观赶去。

追云苍鹰白剑飞一听李鸣所说那黄面人的长相,不禁惊愕得站了起来。飞尘子也一拍桌子,恨声说道:“魏阉所以敢如此胆大包天,欺君图上,还不是因为手下网罗了这批江湖败类!为了除恶扶正,说不得贫道也要大开杀戒了。”

这时,天刚正午。素斋还未摆好,忽然雨谷进来禀知说:“有一贵公子携众前来上香。弟子见他们极不地道,特来请示定夺。”

白剑飞冷哼了一声说:“女魔王侯国英的嗅觉,竟然这么灵敏得可怕!看来,三清观必为我们所累了。”

飞尘子一挥手道:“二弟说哪里话来?速速闪避。由我先行对付。”说罢,不等白剑飞他们答话,低声吩咐了雨谷几句,就匆匆迎了出去。

正在这时,忽听一迭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进来:“飞尘道长,你迟迟不出来迎客,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说完,接着传来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李鸣心中一紧,两手不由得攥紧了日月五行轮的把柄,把牙一咬,准备以死相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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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曲意劝夫 豪杰捧心诉肺腑 盛怒斥书 女魔斩将施淫威

凤阳三清观,原是一个不大的道观,除观主师徒数人之外,还有两个打杂的香火道人,平常很少有官府人来往。不料女魔王侯国英嗅觉灵敏,手眼通天,竟然跟踪寻来。追云苍鹰白剑飞等人躲避之际,已听出女魔王阴森森的充满杀机的冷言厉语,心头一震,知自己要这么率众一走,观中众人必定在劫难逃!

一咬牙刚想拔剑动手,猛听老观主飞尘道长也冷然说道:“贫道早年虽涉足江湖,可近十年来已闭观苦修,痛悔前衍,誓不与武林同道来往。侯大人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白剑飞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惨。知老观主怕自己不肯退走,故意把话说绝,逼自己速离此地。明知女魔王既然出现,肯定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哪能因为老观主的几句话就甩手一走?

可事到如今,自己再想出面,反而更给他带来不利。略一思索,当机立断,一挥手,率先向观后驰去。

幸好侯国英所带的锦衣卫还没有形成包围圈。闯出去之后,白剑飞立即令小神童曹玉留下,隐身附近,观察究竟。自己和老少群侠分头奔至城厢,约定晚上二更天在凤阳府文昌阁顶聚会。

单说追云苍鹰白剑飞杂在人丛中间,向城内走去。刚刚来到城隍庙附近,耳旁突然传来一声低吼道:“好个二秃子!凭你这块料,竟然敢和九千岁作对,你简直是活腻了。痛快地跟爷们去领死吧!”

话落人到,一只大手已抓住了他的右肩。凭白剑飞的功力,一晃眼之际,竟然叫人家给抓住了肩头,而且在这腥风血雨笼罩下的凤阳城中,怎能不叫他大吃一惊?

但他临危不乱,右肩微塌,一个肘捶已撞在来人的左肋。左手拢指成爪,一招“饥鹰夺食”已抓向对方的太阳穴,端的迅猛无比,狠辣异常。那人一声低笑,松手而退。

白剑飞这才留神戒备,张目巡视。只见暮色苍茫中,荷塘池畔,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光头虬髯的老年和尚。身穿一件又脏又破的灰布僧衣,长不过膝,光腿赤脚,穿着一双草鞋。

唯一不同凡响之处,就是腰间悬着一个很大的酒葫芦。这时,那和尚正咧开大嘴,冲着自己微笑。

白剑飞一见,不由得“呸”了一声,笑骂道:“我道是谁?胆敢闯白二太爷的道儿!原来是你这个该死的贼秃。想叫二太爷饶你,快快献上你那个盛水的葫芦,让二太爷我消消心头的火气。”

原来,这个虬须僧人,乃是中岳嵩山少林宝刹的一代奇僧醉和尚。他在少林寺中,辈分极尊,乃目前少林寺掌教的师叔。这醉和尚虽皈依三宝,却不遵守清规,嗜酒如命,不戒腥荤,游戏风尘,疾恶如仇。

他和五岳三鸟同居嵩山,交情甚厚,特别是和江剑臣,更为亲密。白剑飞正在人单刀孤之际,得见这一代侠僧,怎能不大喜过望!

只见醉和尚脸色一正,沉声问道:“白二,萧老雕哪里去了?这老子真是混蛋加三级。就让他躲在牛角里,我也得把他锯出来。可气死我了!”

白剑飞一听,不由得一愣。不知道自己的大师兄哪一点得罪了他。为了避免惊动外人耳目,抢上两步,一把抓住了醉和尚,向庙后一片树林走去。

找一片清静地方,先一把夺过醉和尚的酒葫芦,拔开了塞子,狠狠地狂吸了一阵,塞上塞子,才笑着问道:“醉和尚,你别依老卖老。我大师兄对你可够分量了,连二太爷我也一向对你好里好面。特别我三弟,凭他那份狂劲儿,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可对你这个老贼秃,他可是敬如长辈。你可别不知足,你要发酒疯,我真敢摔碎你的这个宝贝葫芦。”

追云苍鹰白剑飞知醉和尚虽是出家人,可是性如烈火,怕他真为了什么过节,和自己的掌门师兄有个言差语错,伤了和气,所以才装疯卖傻,先消消对方的气再说。

哪知话刚落音,醉和尚怪眼一翻,气哼哼地骂道:“要不是为了江三那个小王八羔子,我放着清福不享,从河南血奔似地跑到浙江,又追到凤阳?我是吃饱了撑的!”

白剑飞一听,不由得暗暗称稀奇。刚想问醉和尚什么事情惹得他如此发火,只听醉和尚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少林、无极,同处嵩山。我和你们和老鬼师父又很对脾气,与你们这三个小子也异常投缘。特别是江三,这孩子是天生的奇才,骨骼禀赋,武林之中百年少见。你们的师父无极龙老鬼咽气时,又谆谆嘱托我对他严加教导,使之为武林放一异彩。黄山十年,他已悟透三项神功。目前最紧要的是叫他觅地潜踪,再作五年深讨,方能大成。这不光是你死去的老鬼师父的谆谆遗训,也是我们这一辈几个老不死的最大希望。哪知你的那个混蛋透顶的师兄萧老雕,竟以掌门师兄的身分叫他去青阳宫魏忠贤那里去卧底。弄得不好,岂不毁了这孩子的一生?”说罢,恨恨不已。

白剑飞听到此处,才恍然大悟,原来醉和尚发这么大的脾气,千里迢迢,从河南追来此地,是为了自己的三师弟。他怕江剑臣奉命去青阳宫卧底,弄巧成拙,毁了一生,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激。

脸色一肃,一改往日嬉笑漫骂的习惯,正容说道:“醉大叔,掌门师兄派小师弟进京,也是迫不得已。阉贼势大,篡逆在即。为了大明江山,为了天下百姓,也为了楼儿的家仇,我们不能不破釜沉舟,誓与周旋。不过,请你老放心,凭小师弟的一身功力和他的聪敏机智,阉贼麾下虽然有不少狠角,可也奈何不了他。何况他还是应聘前去,更不会有什么风险了。”

哪知道白剑飞刚说到这里,醉和尚已气得虬髯如戟,张口骂道:“白二,我一向认为你头大不闷,有几分聪明。哪知你真是混蛋加五级!要知道,如果是动真的,别说剑臣已练成了无极神功,不怕魏阉手下那一群魔崽子,还有我醉和尚哩。我是怕他幼僻孤苦,常居深山,从没踏入红尘一步。截至今日,江湖上还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加上他血气方刚,正在少年,青阳宫中粉黛佳丽云集。我是怕他陷身于孽海情涛,不能自拔。”

白剑飞听到此处,不由得哈哈大笑说:“老人家,说了半天,你是挂的这一份心呀!今天亏了你是对我说的,如果你当着我师弟这样说,他要不拔净你的满腮胡子才怪呢。难道说堂堂的五岳三鸟,竟然连这么一点定力也没有?我说醉爷们,放宽你的一百二十个心吧。老三如有不测,你就拿我的秃头盛酒喝了。”话未落音,一条黑影急射而入。

醉和尚一眼看出是一气凌波身法,忙从白剑飞手中收回酒葫芦,注目而视。见来人是一个不满二十的英俊少年,不禁暗赞一声:好小子!

那人向白剑飞深施一礼,喊了声:“师父。”

追云苍鹰又让他向醉和尚施礼已毕,才轻声问道:“楼儿,何事如此匆匆?”

武凤楼低声答道:“小千岁订于明日上午祭陵,弟子特来此敬告恩师。我已派人去唤鸣弟,想来不久可到。”说罢,垂手而立。

白剑飞仰望长空,默然不语。

醉和尚低吟道:“铁甲将军夜度关,朝臣待漏五更寒,日出三竿僧不起,算来名利不如闲。我和尚是无能为力了。”在“阿弥陀佛”声中,人已飘出林外。

醉和尚刚刚逸去,缺德十八手李鸣已到,低声说道:“二师伯,曹玉已回。这一次。女魔王竟然发了善心,对观中人等,破例未施毒手,匆匆而回。我估计她这是欲擒故纵,所以才网开一面。我已叫曹玉去文昌阁传话,所有人等一齐从行宫后角门进入内花园,谨防侯国英今晚搜查全城。不知可否?请师伯训示。”

白剑飞颔首默允。李鸣又道:“银屏郡主率铁骑来此,必然参与密谋,说不定会暗地通知大哥防范。趁天色尚早,何不叫大哥前往一探,岂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武凤楼默然说道:“为了我,她已成了魏姓的逆女。真不知一旦回京,魏忠贤会如何对她?我实在不忍再连累她了。我倒希望她能跳出这是非之坑。”

武凤楼刚说到这里,猛然看见白剑飞左手一扯缺德十八手李鸣,斜跨几步,同时低喝一声:“楼儿速走!”话未落音,人已向树林外面迎去。

只听他大声呼道:“东方大妹子,你好厉害的眼力啊!”

武凤楼一听,不由得心中一凛,怪不得师父扯着李鸣迎了出去,原来是青城山的人追踪赶来了。看起来,师父是不愿让自己露面。

可是,他老人家又怎么能和青城山的人说清楚呢?事情从自己身上引起,绝不能叫师父一人涉险。

这时,明月东升,银辉洒地。武凤楼隐身一棵树后,把树林外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和风流剑客晏日华师兄妹二人与自己的师父面对面地站着。玉面无盐身后一字并排地站着八个青衣大汉,每人一条镔铁大棍。这八个人不光身材高矮一样,就是所用的镔铁棍也一样长短。月光照映下,八副脸孔也是一样的木无表情,冷漠阴森。

武凤楼陡然记起恩师白剑飞曾向自己讲过,青城山百兽崖东方门下,有巡山八大勇士,一个个不光力大无穷,而且都有一身横练功夫,实在非同小可。听说他们八人号称“青城八猛”,曾合练了一种八方风雨阵法,配合默契,阵法奇诡,加上他们八人的力大棍沉,武林之中还没有听说谁能破得了这个阵法呢。

可这八个人一向是只听青城山主掌门人东方木一人之令,不知为何竟被玉面无盐带来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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