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我再挖野菜给你烙饼子!阿爹说,我烙的饼子可香了!”

望着那冰凉干涩的野菜团子。林晚荣心沉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在腰里胡乱摸了两下,抓出渡河之前没吃完的几块糕点,急急递到少女手中:“依莲,给你,你吃这个!”

这些干粮糕点都是在路途上买的,虽比不上家中做的精美,但相对于那疙疙瘩瘩的野菜来说,却不知强了多少倍,与珍馐佳肴无异。

依莲看的神色一黯。默默低头。自筐箩中取过野菜团,无声无息的抓在手中,偷偷藏在了身后。再也不敢拿出来。

“不是,依莲,你不要误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晚荣看的大急,手舞足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平日里自以为伶俐的嘴皮子,此刻变得笨拙不堪。

少女默默摇头,不言不语。

林晚荣心里一急,哗啦伸出手去,自她手心里抢过野菜团子,嘟嘟的往嘴里塞去。

菜团子又苦又涩,囫囵缠在一起,哪是那么好下咽地?他一口气吞下去一个,又疾又快,喉管都被堵住了,顿时咳嗽个不停,脸颊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依莲大惊,急忙取过水囊为他灌水,林晚荣猛咳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将野菜咽下去,生生吞了口口水:“好吃,好吃!依莲,你什么时候再给我烙饼子?!”

少女双眸湿润,轻望住他,感激道:“阿林哥,你真好!”

林晚荣摇了摇头,恼火道:“我不好!要是好的话,我送你地糕点,你为什么不喜欢?!”

依莲噗嗤一笑,望着那精致地糕点,轻声道:“阿林哥,不是我不喜欢,我是想把这糕点留着!”

林晚荣不解道:“留着?为什么?!”

少女低头小声道:“我给阿爹、阿母、坤山、寨子里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尝尝!”林晚荣听得鼻子一酸,急忙偏过了头去:“阿妹,这个是给你的!他们的,我留下的还有!”

“阿林哥,你,你不要乱喊!”依莲羞红了脸颊,急急嗔道:“我们苗人,阿哥阿妹是不能胡乱称呼的、是有规矩的!”

阿哥阿妹有什么规矩?林晚荣心中疑惑,却听山下刀枪哗啦作响,那数百公差已下了对面山岗,直往寨子奔来。少女大急,忙将草藤藏好,将那洞口掩盖了起来:“你就在这里躲着,千万不要动!我去看看阿爹他们!”

哗啦脚步轻响,依莲的身形渐渐化成了夜色中的一颗小黑点,再也看不到了。林晚荣长长吁了口气,心中却是百般沉重。

不到叙州,很难理解安碧如为何会养成那种性格。在这苗寨走一遭,才短短片刻,他已经隐隐能体会到安姐姐地当年地心境了。她那外表放荡、内心敏感的性子,www。101du。net并不是凭空生就的,那都是有来源地。而在这苗族少女依莲的身上,他恍恍惚惚看到了安姐姐昔年的影子。

扒开草丛,看不到山下的情形,只能听见隐隐有吵闹的声音传来,过了片刻便寂静了。夜空中繁星漫天,夏末的蝉鸣蛙叫都清晰可闻。

等了也不知多久,迷迷糊糊正要睡去,却听外面藤草轻响:“阿林哥,阿林哥——”

依莲双手捧着个竹筒。扒开缠藤,见他还在里面,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没听到你的声音,我还以为你跑出来了呢!”

林晚荣笑着道:“我可被你骂怕了,没你的吩咐。我哪敢轻举妄动呢?“你的胆子可没这么小,”依莲撇撇嘴,关切的望住他:“阿林哥,冷吗?!”

夏末秋初,到了夜里,山上已是极凉了,躲在山洞里还好点,等到冒出头来就能感觉到那森森寒意了。

见他微微点头,少女将那竹筒双手递到他怀里:“给你,喝了暖和点!”

淡淡的清香自竹筒里传来。林晚荣不解地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你尝尝就知道了!”少女轻声道。

将那竹筒上的帽子打开,阵阵酒香顿时扑鼻而来,筒中盛的是清清的酒液,林晚荣尝了口。如米酒般度数极低。苦涩中又带着些清香,也说不上爽口。依莲眼巴巴的望住他:“好喝么?!”

“嗯,好喝!”林晚荣打了一吊子递给她:“你也尝尝!”

“不行的,我们苗家女子,没成亲不能喝酒!”依莲急急摆手,关切的望着他:“喝了能暖和点么?!”

苗家的酒水度数低,喝了也顶不了多大作用,只是林晚荣怎好拂她意思,忙不迭点头:“暖和暖和。真暖和!”

“那就好!”依莲拍拍胸脯。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是家里最后的点米酒了,是用来招待贵客地,阿爹不准人动!要是你喝了不暖和。我岂不是白偷——白拿了?!”

林晚荣笑着摇头:“依莲,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少女睁大了眼睛:“因为你是好人啊!”

“好人,我怎么不觉得呢?!”林晚荣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少女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神色有些恼了:“我就觉得你是好人!你和别的华家人不一样,在船上我就察觉到了!你会撑船、会游水、会口花花说瞎话、但你不欺负人,不轻视我们苗人,还帮着我们打坏人!你口口声声不离钱,却是有财不贪,还故意使了坏法,划破那么好的玉佩送给我们——”

难得我有这么多优点啊!林晚荣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对了,依莲,你怎么回来了?山下如何了?!”

依莲轻轻摇头:“那些差役在往山寨地路上停住了,不进也不退,不知捣什么鬼!阿爹和坤山他们守在山下呢!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山上躲不住,就快些来找你了!”

她地衣裳上上下下的来回,早已挂破了好几处,柔弱的身躯在寒冷的山风里微微颤抖,林晚荣心里一凛,急道:“依莲,外面冷,你进来,我在外面守着!”

依莲倔强摆手:“那怎么行?要是官差冲上来了怎么办?你放心吧,阿林哥,外面一点也不冷,我在山寨里都习惯了!你好好躲着,我给你放哨!”

躲个屁啊!他哼了一声,哗啦自草藤中跳了出来,少女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塞进了洞中:“你,在里面待着!要敢出来,我就揍人了!”

苗家女却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依莲丝毫不理会他的恫吓,大步站了出来,瞪大了眼睛,凶狠的望着他。

林晚荣愣了半晌,悻悻的收回手掌,笑道:“好了,我也不打你了!你想在外面待着就在外面待着,不过我也不会躲里面了!咱们就在外头说话,要是衙役真的上山来抓我,再躲也不迟!”他从石洞中取出所有地衣裳,一股脑披在少女身上。

温暖地感觉传来,依莲望着他,轻声道:“阿林哥,我就说过,你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人!”

林晚荣嘻嘻一笑,极目远眺开来。山凹处,湖水清澈宽广,月光洒落水面,玉辉闪闪,波光粼粼。浅浅的月影倒映水中,晃晃悠悠,仿佛一艘游动地银色小船。四山的苗寨远远近近散落水面,随着月影飘浮摇摆,恍如一副抖动的风景。

“好一个映月坞!”他深深长叹:“当真是地如其名!”

依莲坐在他身边。得意笑道:“那当然了,九乡十八坞中,就数我们映月坞和圣姑地碧落坞最美了!所有的苗家都羡慕我们呢!”

这般美景,确实值得羡慕。林晚荣点头道:“依莲,那些官差经常来欺负你们么?!”

苗家少女愤恼的哼了声:“可不是吗?他们鱼肉乡里、一手遮天,收多少赋税。全由官老爷一张嘴!一年三赋四赋不说,收完了,还要借着各种名头苛捐,各个官老爷们建佛庙、做大寿、办堂会,九乡十八坞都得捐礼,谁捐得少,谁就要加赋!这些年来,我们苗寨的地皮都被他们刮去了三尺,乡亲们个个苦不堪言,可谓民不聊生!”

“那就没有人管管吗?!”

“谁来管?”依莲无助道:“你也看到了。无桥无船,我们苗人根本出不了叙州府,这里就是官老爷的天下。连京城的皇帝,也没有他过地逍遥自在。”

林晚荣冷哼了声。忽然又道:“那黑苗呢。黑苗又和你们有什么仇?都是苗人,他们为什么要勾结官府来害你们?!”

“阿林哥,你不是苗人,”依莲幽幽望着他:“这些事情本来是不能对外人说的。可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们的!黑苗针对我们,其实是为了对付白苗和圣姑,也是因为我们九乡十八坞的大头领之争!”

“安姐姐?!”林晚荣大吃了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依莲嗯了声:“我们苗人,计有九乡十八坞三十六连环,总人数逾十万。历代的大头领皆出身白苗。德高望重,深厚爱戴!上代大头领在临终之前,指定圣姑继位。只是那时圣姑在外漂泊,没有及时返回,便说好由黑苗的扎果头人暂时代领。”

那时候安姐姐正率领着白莲教,要为苗人谋天下大业,当然没有时间返回了。不用说,一定是扎果要取而代之了。

“阿林哥你这么聪明,后面的事情应该能够猜到了。”依莲摇头道:“扎果头人一心想成为真正的苗乡大头领,他上任之后不惜与官府勾结,排除异己,祸害苗寨,导致九乡十八坞惨落成今天这个样子。我阿爹在红苗中深有影响,又不愿听他指派,所以,我们映月坞就一再受他刁难,其他青苗、花苗各支系也都一样。”

“眼看苗乡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乡亲们实在无法过活下去,长老们就私下商量,一定要请回圣姑重整苗寨。今年开春,由我和阿爹偷偷驾船,送一位长老北上了。”

原来如此,林晚荣恍然大悟,难怪诚王府中,安姐姐匆匆离去,原来是苗乡出了变故。后面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扎果在苗乡经营多年,又与官府有勾结,安姐姐虽是正牌的大头领,要扳倒他,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那圣姑相亲,又是怎么回事?!”他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问道。

依莲笑着道:“扎果头人虽心眼狭窄,唯独对圣姑却是情有独钟。圣姑在外漂泊多年,他也一直坚守未婚。看到圣姑孑然一身返回苗寨,他自然要一偿夙愿了!听说他就住在五莲峰下,每日都要上到碧落坞去探望圣姑,一心逼婚!要说今年地花山节,大家都想看看圣姑会怎样抉择呢!”

这个圣姑,一定是安姐姐无疑了!林晚荣再无疑虑,愤愤挥了挥手。

依莲看了他一眼,惊道:“阿林哥,你不会真的要去与圣姑相亲吧?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全叙州的儿郎都盯着圣姑呢!”

林晚荣嘻嘻一笑:“我去看看,看看再说,没准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圣姑就喜欢我这样的呢!对了,依莲,花山节,你也要去地吧?!”

少女嗯了声:“赶苗场是我们苗家地节日。寨子里的咪多、咪猜都要去的!”

“好!”林晚荣竖起大拇指:“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咪多?!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我不知道!”依莲羞涩望他几眼,摇了摇头,偏首朝山下望,忽然惊道:“咦,官差退了?!”

几个月前一句玩笑话,我在章节末尾说,股指要重回2000点。没想到,愿望真T实现了!

正文 第六四一章 乔装

果不其然,原本盘踞在进寨山路上的衙门官差,突然无声退去了,连火把也悄悄的熄灭了,不知在搞什么鬼。林晚荣嘿了声,眼中冷芒闪过,没有作答。

“依莲,依莲!”寨下行来一个挂着柴刀的年轻咪多,四处呼唤着。

是那个叫做坤山的苗族小伙子,依莲站起身来打招呼:“坤山哥,我们在这里!”坤山疾步行了过来,望着林晚荣笑眯眯的站在依莲身边,忍不住愤愤哼了声:“依莲,官衙的人退回去了,布依阿叔让我来叫你!”

“退回去了?!”依莲皱着眉不解道:“阿林哥打死了姓吴的,官衙怎么会就这样走了呢?!”

坤山摇摇头:“那个姓吴的没有死,只是脸上被砸开花,昏厥过去了,阿叔把他救醒,送回给官差了!”

“没有死?!”依莲脸上红了红,她和阿爹都是苗医,人的死活自然应该看的出来。只可惜那会儿事出突然,她心神慌乱之下,只顾着带阿林哥逃跑,倒把这茬给忘了。望见林晚荣笑嘻嘻的样子,少女猛地一瞪眼睛:“你是不是也知道那个姓吴的没死?”

“没有,绝对没有!”林晚荣急急摆手,与这苗家女孩相处了片刻,对她的性子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这丫头可是个要强的主:“我下手的时候只管打地痛快。哪会管他死活呢!”

依莲嗯了声,娇笑道:“那就好,阿爹叫我们呢,阿林哥,我们快回家!”

她拉着林晚荣就要走,坤山急忙拦在她面前:“依莲。阿叔只叫我喊你,可没提起过这华家人!”小伙子对林晚荣深有隔阂,盯住他的目光极为不善,少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坤山哥,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苗寨是这样待客的规矩么?要让你阿爹德旺叔知道了,他又要揍得你满山跑了!”

坤山听得不敢说话了,似乎极为惧怕。少女笑着安慰道:“坤山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德旺阿叔的。但是你也不要为难阿林哥。他是个好人,没有祸害过我们苗寨!你说是不是?”

很显然,苗家青年完全不是依莲的对手,被她几句话安慰的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多说了。林晚荣看地一笑。这个苗家少女看着柔弱,但在映月坞,也是个泼辣人物啊。

布依老爹家的吊脚楼,在山寨的正中间,依着山坡的斜度竖起大木桩,在桩上建起两层木楼,屋顶为双斜面,最上一层贮藏粮食、杂物,吊脚楼下则堆放杂物、圈养牲畜。

这些年官府苛捐杂税严重。苗家人圈养的牲畜早卖光了。楼顶上贮藏粮食的杂物房也是空空如洗。布依与另几个苗族老头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林晚荣行来,急急上前迎道:“映月坞欢迎远方来的贵客!”

这是苗寨的习俗。凡是有远方贵客来临,都要由全寨老少一起相迎,杀鸡宰羊,由长者敬酒敬歌,以示尊敬。只是今夜情形特殊,官府来扰,性命有虞,所以依莲才带着阿林哥直接冲进了山寨,一切形式自然也就从简了。

林晚荣急忙双手抱拳:“哪里,哪里,布依老爹和各位大叔太客气了!”

“三哥!”四德站在苗寨各位长者身后,正在对他招手。依莲有些抱歉的看着他:“阿林哥,你的两位朋友,我只找到了这一位,另一位不知到哪里去了!”

林晚荣急忙打了个哈哈:“没事,那位高大哥是到山上放哨去了,过几天就会来找我们地,你不用担

随着布依老爹进了吊脚楼,屋内虽简陋寒碜,却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净幽洁,一个清秀的苗家妇女用竹盆端来清水,中间插着根树枝,躬身放在林晚荣面前。

“阿母!”依莲急忙站在她身边,指着林晚荣说了几句。阿母打量着贵客,又在女儿耳边轻轻言语,不知说了些什么。依莲神色一急,急忙指着他,叽叽喳喳了几句,阿母的神色才好了些。

这母女二人尽是用苗语交谈,林晚荣一句也听不懂,只是她们地眼光不断地打量在身上,倒叫他一阵不自在。

苗寨的规矩,他一个也不懂,依莲阿母端了清水放在身前,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叫我洗脸的?这树枝又是干什么用的,当毛巾使的?他犹豫半天,终于鞠了一捧清水,正要往脸上泼去,依莲咯咯笑着拦住了他:“阿林哥,这个是我们苗家风俗去尘,是专门欢迎远道来的客人用的,不是洗脸的。”

她拿起树枝,沾上几滴清水,拂在他身上,作“去尘”之意。林晚荣这才省悟过来,老脸一红,急忙学她样子,打了几滴清水洒在身上。

看着这华家人笨手笨脚的样子,苗寨中人忍俊不禁,依莲站在他身边,更是哧哧笑个不停。林晚荣心中那个尴尬啊,无与伦比,好不容易“去尘”完毕,落在座上,布依老爹感激道:“客人,今天你仗义出手,为我们苗寨打抱不平,整个映月坞都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林某人鲁莽,差点给山寨引来一场祸事,实在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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