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红苗,居住地地方就在此处三里,是叙州九乡十八坞中最靠外的,叫映月坞!”
“碧落坞、映月坞?”林晚荣听得一阵羡慕:“这名字也不知是谁起的,太有才了,就和依莲的名字一样好听!”
他的马屁神功早已出神入化,苗家少女听得欣喜不已,嘤的一声羞道:“阿林哥,你比我们苗家人还率直!”
老高四德二人听得久久无语,若说三哥率真,那这满山地蜀道都是直的了!
问了一下,才知此处是兴文县境内,乃是叙州的最外围,离着筠连隔得尚远。那圣姑十有八九是安姐姐了,他心里焦急,却因天色已暮、又人生地不熟,像个无头苍蝇般乱撞终不是办法,只得按捺了性子,一步一步来过。
无奈叹了口气,正要抱拳向苗家父女辞行,依莲道:“阿林哥,你们现在是要去投栈吗?!”
当然要住客栈了,这些天风餐露宿,骨头都快散架了。他点了点头,少女踌躇道:“离这儿最近的集镇还在二十里开外,都是险峻的山路,又连着夜色,以你们的脚程,只怕要走上两个时辰不止。”
两个时辰?林晚荣听得直吐舌头,那不是要我地命吗?!
依莲脸上有些羞赧,偷偷望了布依一眼,轻道:“阿爹——”
布依老爹望了望这三名华家人,无奈道:“山路遥远,若几位客人不嫌弃,今夜就到我们寨子里将就一宿吧!苗家简陋,只恐招待不周,怠慢了各位!”
“那怎么好意思呢?”三哥受宠若惊,急急一拍四德肩膀:“快快,收拾好东西,跟着老爹走!”
这个华家人,不知是谁教出来的!老爹叹了声,依莲咯咯娇笑。
月落坞离此就只有三里路,按照林晚荣的想法,应该是抬抬脚就到,只是看了那羊肠一般开凿在山间的小路,他才知道二十里山路为何要走两个时辰了!
一路之上,苗族少女前后来回,不断叮嘱他们小心山路险峻。林晚荣看着她握在手中的玉佩,已用衣角擦的干干净净,唯上面的几道深痕再也抹不去了,她却不时拿起来,细细观望抚摸,显然喜爱之极。
林晚荣看的心中不忍,轻道:“依莲,我再送你一块完整地玉吧!”
“不要!”少女恼了:“它不值钱,我才喜欢!”
这话怎么讲?林三一阵迷惑。
依莲道:“阿爹说了我才明白,原来你送我们东西,是为了要向我们打听事情,亏你舍得毁掉这样一块好玉!阿母说,华家郎心眼多,十个苗女有九个被他们骗,叫我一定要小心,真是一点没错!!”
这都哪跟哪啊!林晚荣大笑,摆手道:“我的主意是不少,不过那都是用来惩罚坏人地,从来不祸害好人,跟你阿母说地那种心眼没关系!”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少女忽然伸手疾指,兴奋道:“阿林哥,快看,我们寨子到了!”
放眼望去,一汪巨大地湖水如深陷入地面的镜子,清澈见底、波光粼粼。四周山地上,成百上千的吊脚楼坚固挺立,伸出的楼板上,苗族妇女放歌收衣,美妙自然。
“轰”,也不知哪里兴起的一簇烟火,接着便有巨大的刀石撞击的声音划空而来,兴高采烈的少女依莲顿时脸色疾变:“不好,官匪来了!”
注:本书中描写的苗族风俗与礼节,由于聚居地域的差异,各地苗家会有差别,请勿以次为准。
正文 第六三九章 跟我来
官匪?这个称呼倒是头一次听说,正开口相询,却听依莲急急道:“阿林哥,你们先躲在这里,千万别动,我们去去就来!阿爹,我们走——”
少女性子急切,布依老爹应了声,父女二人面带焦色,迅捷越过险峻的山道,直往寨子里冲去。
林晚荣抬头望,只见山崖下,几个身穿黑色斜襟长衣的苗人,与几十个朝廷公差衙役一起,手中举着明晃晃的长刀,拥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断的吆喝着往苗寨里开进。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却是数百名映月坞的苗人,个个腰挂柴刀,阻在了官差面前,怒目而视。
“坤山,你竟敢阻止朝廷的官差执法?你们映月坞是要造反吗?!”与衙役一起进寨的几个苗人,晃着手中的柴刀,指着对面人丛中一个苗族青年大声叫嚷着。
叫做坤山的苗族青年二十余岁年纪,面目黝黑、高高壮壮,他盯着说话的那人,狠狠喷了口吐沫道:“放屁,叽叽喳喳的是麻雀,唱歌的才是百灵!卓泽,难道你们黑苗也算官差?我呸!!”
根据聚居地不同,苗族内部也分成不同的支系,如白苗、红苗、青苗、黑苗、花苗等,在服饰颜色上有严格区别,同时每一系都有自己的寨子和首领。
林晚荣听了会,大概有了个初步印象。从他们身上地衣裳来看。坤山应该和布依父女一样,属于红苗。而这个卓泽则属于黑苗,黑苗和红苗之间应该是有矛盾的。
卓泽听他讽刺,顿时怒道:“我们虽不是朝廷官差,但奉大头领之命,是来协助官差办案的!你们映月坞今年的税赋还未缴纳。我们与吴公子特意上门督办,你们不但不感激,反而持械围攻,实在是罪大恶极!”
他所说的吴公子,就是众衙役拥护的那华家年轻人,生地眼睛小小、面皮白净,闻听卓泽一言,立时点头道:“不错不错,你们映月坞今年的税赋还未缴纳,衙门数度上门催款。你们拒缴不说,还动辄刀枪相向、态度极其野蛮,恶劣之极——”
“胡说!”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一个美丽的红苗少女与一个清瘦的长者急匆匆赶了过来!坤山兴奋的大叫:“依莲。布依阿叔。你们回来了?!”
吴公子眼睛一亮,贪婪的盯住少女花骨朵般娇嫩的身躯,口水都流了出来:“啧啧,依莲阿妹,几天不见,你生的越发标致了!阿哥看的好喜欢啊!哦,布依寨主,你也回来了,正好正好。今日就把事情一并解决了!”
布依老爹眼睛一瞪。几步走上前去,将依莲护在身后:“吴大人,今年地税赋。令尊县丞大人已经逼着我们交过两遍了!开春交过一道,入夏又有一道!他还说,今年朝廷和突厥人打仗,税赋要比去年提高三成,寨子里的每一家都是砸锅卖铁、碾子磨盘都砸了、饿着儿女凑足了钱交给官家!足足交了两次啊!可怜山寨到现在,一粒谷黍都没碾出来,寨里的老老少少、连刚刚出生的孩子都是整天煮桔梗,几年都没有吃过一顿饱地。你现在却又来收第三道赋了——”
吴公子嘿嘿哼了几声:“老寨主,你有所不知,今年地税赋,改为季收了,你那从前交的,仅作前两季,后面还有两季呢!唉,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家父和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季收?!”依莲娇叱一声,气得浑身颤抖:“这分明就是不给我们苗家人活路!吴大人,我爹把税赋交上去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有说起过这些?要说是官家的旨意,那就请你把皇帝的圣旨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吴公子得意一笑:“阿妹,你想看圣旨?!没问题,只要你跟我回县衙去,咱们吃香的喝辣的,我陪你天天看、夜夜看!”
少女气得脸色发白,手中握着的缅玉几乎都要捏碎了!
“无耻华狗!”坤山急忙将依莲护在身后,哗啦拔出柴刀,双眼血红:“你敢侮辱依莲,我杀了你!兄弟们,和这些华贼拼了!”
“拼了!!!”映月坞地年轻人呼啦齐齐拔出柴刀,如下山地猛虎般往前冲去。几十个衙役连带着黑苗的卓泽皆都大惊,急忙将吴公子围在了中间。
“住手!”布依老爹红着眼怒吼一声,瘦弱的身躯几步窜到众人身前,生生阻住坤山几人地去势。他到底是映月坞的寨主,和官家冲突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阿叔,寨主!”坤山哭着跪了下去:“他们侮辱依莲,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见寨主阻住了众人,吴公子更是得意,眼睛一翻,大喝道:“布依,这税赋是朝廷定下的规矩,是皇上下的圣旨!你敢违抗,那就是造反!实话告诉你吧,今日就是你们的最后期限,若再不缴纳赋税,家父就会以兴文县丞之名义,上报朝廷,告你们映月坞藐视朝廷、意图不轨的大罪!三日之内,朝廷大军就会进剿映月坞,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你比我更清楚!”
民不与官斗,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苗寨!布依老爹脸颊急抖,咬着牙道:“吴大人,你就是把我们卖了,这税赋我也交不起!请你不要为难山寨,我跟你回官衙!”
沸“阿爹!”依莲惊得跪在了他身边,痛声疾呼“寨主!”坤山众人也吓得呆了,团团围在布依身边,怎么也不肯挪动一步。
腾吴公子大喜过望。猛一挥手:“这可是你自己说地,不要反悔!来啊,将布依拿回衙门!”
文他得意之中,手掌便要挥下,忽觉臂膀巨痛,似是被什么东西生生钳住了!
学“干什么。谁拿钳子夹我?!”吴公子怒吼着,手舞足蹈便要挣扎,却觉身子一轻,双脚落在空中,竟是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一个面目黝黑的年轻人,邪眉冷眼,哭不似哭,笑不似笑,两只大手却仿佛万钧铁钳,捏住他脖子。将他像只小鸡仔般提在空中:“你叫什么名字?!”
望着那人眉中隐隐的杀气,吴公子顿觉浑身发冷,面色煞白,连呼吸都不敢出“我。我叫吴士道!你。你要干什么,我,我爹是兴文县丞吴原!来人啊,快救我,救我!”他脸色憋得通红,疾声呼救。
周围衙役如梦初醒,挥刀就要冲上来,却见这年轻人身边那个生猛的黑汉眼睛一瞪,狠狠一掌拍在旁边的大石上。怒道:“不要命的就过来!”
这二人都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地主。手上沾着不知多少的鲜血,盛怒之下,气势凌厉。谁敢看他们一眼?再看黑汉拍过的碎石,哗啦哗啦裂成碎末,衙役们脸色发白,挥舞着长刀虚张声势,无一人敢靠近过来。
“吴士道?!”
“啪!”吴公子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大门牙甩出去老远。年轻人咬牙切齿,冷道:“狗杂碎,连个名字都不会取,丢人丢到你姥姥家了!我问你,加赋三成,还要四季收税,是谁下的令?!”
“皇,皇上-
“哦?!”年轻人笑着露出阴森森的牙齿。
吴士道吓得一哆嗦,急忙道:“大侠饶命,小人说实话!是,是府台聂远清聂大人下的令!我和我爹都是奉命行事啊!”
年轻人冷冷看他:“我再问你一句,皇帝下发的,普天之下,免赋三年的圣旨,你们可曾收到?”
“您,您老怎么知晓?”吴公子看了他一眼,脸色惨白:“收,收到了!可聂大人说,皇上添皇孙那是皇上的事,咱们多收税,那才是咱们自己的事,两不相干!”
黑脸地年轻人长长叹了口气,冷冷摇头:“四德,给我拣块石头,揍这小子用的!”“好叻!”四德欢快的应了声,吭哧吭哧搬着块大石走过来。
吴士道吓得脸都乌了:“大,大侠饶命啊!”
“饶你爷爷个头!”啪的一砖头拍在他面门上,吴公子脸颊顿时开了花,红地、白地一起流了下来。吴士道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瘫倒,直直晕了过去。
衙役们先是一愣,接着便惊慌失措,疾呼奔逃:“打死人了!快来人啊!映月坞出了强盗,打死吴公子了!”
林晚荣对高酋打了个眼色,老高心领神会的跟随众人而去。
“这,这——”望着倒在地上的吴士道,布依老爹手脚发颤,胡须急抖,不知道该要如何是好。
“阿林哥,你快走!”依莲焦急的将他身子往外推:“快走啊!”林晚荣不解道:“我为什么要走?!”
少女泪珠瞬间涌了出来:“你打死了官差,还是县丞的儿子,再不逃走,难道等着他们来抓吗?!都是我,是我害了你啊!”
依莲手劲极大,奋力将他往山上推,林晚荣眨了眨眼,摇头道:“不行,这个时候我要走了,岂不是连累了你们?我不能走!”
“阿林哥!”少女听得又感动又内疚:“我们不会有事的,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你快走啊,再迟就来不及了!”
她哗啦自背上取过竹篓,掏出一堆的干粮,齐齐塞入他手中,却都是些干涩的野菜团子,依莲羞涩而又坚定道:“这,这些是我和阿爹三天地干粮,上山前,阿母做好地,我和阿爹都舍不得吃!你快拿走,不要让阿爹看见了,寨子里没吃的了!”
这个丫头!握着那一团团干涩冰凉的野菜,林晚荣双手重逾千钧,心情沉重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少年坤山正仔细打量着他,见依莲与他拉拉扯扯,顿时气恼交加,疾步行过来,晃着柴刀红眼道:“依莲,你让开,我要劈了这华家人!”
少女吓了一跳,急忙张开双臂,用身体护住林晚荣,娇叱道:“坤山,你干什么?阿林哥是好人!是他帮我们赶走了官差!”
“我有刀,才不要他帮忙!”坤山愤怒吼道,面孔涨的通红。
依莲不去理他,奋力推了林晚荣几下,想将他撵走,哪知这人却像生了根般纹丝不动。
少女看他一眼,急的直跺脚:“阿爹,你快劝劝阿林哥!他留下来会没命的!”
布依老爹望着那倒在地上的吴公子,默默摇头:“客人,感谢你对我苗寨的盛情!这些官衙在外面还有同伴,他们马上就要进来拿人了,你还是快走吧!”
林晚荣微笑道:“老爹,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拿住的!”
这人犟的跟头牛似的,依莲气得不想理他。
一说话间,忽听远处犬吠阵阵,山间隐隐约约穿行着百余根火把,似是有人吆喝着疾奔而来。
“官衙来了!”布依默默叹道。
此时再上山已来不及了,依莲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望着那越来越近的官差和无所事事的阿林哥,她忽然一咬牙,紧拉住他的手,疯狂往山寨里跑去:“跟我来!”****
正文 第六四零章 原委
苗家的吊脚楼依山而建,与地形契合的极好,山寨的背面是陡峭的悬崖,根本无处攀爬。
依莲拉住他一路狂奔,转眼就到了山顶,这一阵跑的又快又疾,她涨红了脸颊,气喘吁吁的回过头去。
山对面的火把已经看的清晰了,隐隐约约能见数百公人明火执仗,大声吆喝着往这边冲来。
“阿林哥,这边!”依莲掀起丛丛的草簇,在那瓜藤之中翻出一个黝黑的洞口来,内里漆黑一片。
林晚荣急忙摇头:“依莲,我不怕的——”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少女有些恼了:“刚才叫你逃,你推三阻四。现在叫你躲起来,你也不愿意!阿林哥,你知不知道,你打死的是县丞的儿子,万一被他们抓起来,你就算有十条命也没了!快,快点啊!”
她不由分说,将林晚荣推入洞里。这石洞镶嵌在山腰当中,狭窄的很,仅容一人存身,周围被重重山藤遮掩覆盖,极难发现。内里干净清爽,铺着厚厚的干草,侧边堆着几件苗家女子衣裳,还有一小盒的水粉,市面上最为便宜的那种。
“这个山洞是寨子里打野猪时我找到的,全山寨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依莲飞快的将那水粉抓在身后藏了起来,脸上有些羞赧:“阿爹每次逼着我嫁人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住上两夜,和阿爹怄怄气,他们找遍了全寨子也寻不到我,阿爹就再也不敢逼我嫁人了!”
难怪这里干草、衣裳、水粉都是周全地,原来还有这么个原委,林晚荣笑着摇头。“不许你笑!”少女显然是头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起这些羞人的事。红着脸跺了跺脚:“阿林哥,你就放心藏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等差役走了,我就回来找你!你那两个朋友,我也会想办法把他们藏起来的!”
看这丫头坚定的样子,再要推诿只怕她会上来揍人了,林晚荣苦笑着点头。
“还有这个,”方才奔跑中,依莲将竹篓背在了身上,此刻又一股脑塞进他怀中:“菜团子都在里面。夜长着呢,饿了你就使劲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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