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庸和净轩在努力。”
　　 韩石抬手就要掀帘进去却被柳含玉拉住：“现在你不要进去打扰他们。”
　　 韩石双拳越握越紧，盯着柳含玉的眼神从愤怒慢慢变成哀伤，转过身，韩石一拳砸到旁边固定营帐的木桩上，血水顺着木桩流下，尹言上前拍拍他肩膀说：“你进去也帮不上什么，还是听柳公子的吧。”说罢尹言便走了。
　　 柳含玉小心地拉过韩石的手，轻柔却坚定地说道：“伯父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韩石盯着柳含玉，之后一把拉他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好似柳含玉便是他所有的力量一般。
　　 忽视经过的士兵的眼神，柳含玉没有推开韩石，他只是觉得这个高大的男人其实一直都很没有安全感。一下一下拍着韩石的后背，柳含玉一遍遍重复：“伯父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47|第四十五章：眼疾
　　慢慢恢复理智的韩石回想起他抬头看向城楼的那一眼，父亲目光坚毅，遥指西嗒大将的气度好似挥斥方遒的帝王，可是此时韩石也才明白了当时父亲是不得不咬牙立在城头，因为他是这征西大军的将军，谁都可以倒下唯有他不可以！
　　 柳含玉已经又进了大帐，李庸和柳净轩需要他来打下手，韩石看了看父亲的军帐转身暂且放下担忧，找到尹言，两人又去了城头。
　　 穆雷见到韩石，一咬牙便要跪下谢罪，韩石伸出一脚就要将他踹开，穆雷和他对练惯了，不自觉便闪身躲了过去，可是闪过去后又有点尴尬，于是又怏怏地走到韩石面前，低着头死咬着下唇。
　　 韩石一拳打到穆雷肚子上，这一下穆雷没有躲，韩石也没留力气，穆雷被他一拳打得干咳不止。
　　 “低落够了吗？够了就给我做事！”
　　 “韩石，我没有保……”
　　 “穆舌头，知道自己没办好事那就把剩下该办好的办好！”
　　 “韩石？”
　　 “还要我教你？”
　　 穆雷终于抬起头来，“不用。”
　　 韩石又揍了穆雷一拳，不过这一拳很轻，穆雷心里稍霁说道：“将军腹部中箭后，往城楼一边靠着，城楼挡住了视线，所以你们看不到他受伤，而且中箭当下他便自己折了露在外面的箭尾。直到西嗒投降，将军才倒下。但是将军中箭后就封锁了消息，所以除了城头这一支小队，其余人都不知道，将军让我们保密，另外让我们今夜全军大宴以便庆贺。”
　　 “还有呢？”
　　 “将军临昏迷前，让我把将军令交给你。”穆雷将令牌给了韩石，韩石心平气和地接到手里。
　　 沉默半响后韩石回头看看身后的尹言，声音再怎么镇定都有几分嘶哑，“六皇子，今夜的庆祝盛宴能否和我一起主持？”
　　 尹言垂首：“是，将军。”
　　 这是尹言第一次彻底明白了什么是军人，也第一次承认韩石确实比自己适合领兵，韩均年怕大将受伤会使得军心不稳，韩石放下对亲生父亲的担忧继续做一个将军该做得事情，即使事情只是和他们一起赴宴。
　　 “穆雷，你和江帆好好协助六皇子。”
　　 “是。”
　　 是夜的宴会盛大空前，韩石和兵士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六皇子在几杯酒之后也渐渐放开，直到宴会结束，韩石看看横七竖八的士兵，然后才摇晃着叫过穆雷和江帆：“叫没醉的把醉了的照顾好了，明天早上的晨练取消，下午的照旧。”
　　 “是。”穆雷和江帆都是滴酒没沾，穆雷喝不下去，江帆是确实不喝。
　　 “都散了吧。”
　　 “是。”
　　 回去已经是丑时末刻，韩石在父亲的大帐前停下，守卫告诉他可以进去了，韩石却踯躅了半天才颤抖地往里走。上一世父亲临死时的样子一次次出现在脑海，下唇被韩石咬破好几次，才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才忍住想要一刀捅死自己的冲动。
　　 营帐里韩均年躺在床上，神色安然，柳含玉坐在床边，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轻轻拍一下柳含玉，韩石也坐到了床边。
　　 “宴会完了？”
　　 “恩。”
　　 “父亲他……”
　　 “没有大碍，但是要好也得半年左右。”
　　 “半年？”
　　 “箭伤倒没什么，关键箭上淬了毒。也幸亏李庸和净轩都善于解毒，否则……”柳含玉没有继续说下去。
　　 “什么毒？”
　　 “赤炎城特产百色毒，是一种蛇毒，中毒后如果五个时辰不治疗的话便必死无疑。李庸和净轩将大部分毒解了，但是因为伯父中毒后没有立刻解毒，所以身体已经吸收了一部分，这部分毒只能靠药物慢慢排出。”
　　 “至少父亲他没有生命之忧，这便好。”
　　 “……”柳含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想瞒也瞒不住，“但是百色毒毒性很大，除非毒素全部清除，否则伯父几乎无法站起来，全身无力，容易疲劳，嗜睡，而且……”
　　 “而且什么？”韩石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里。
　　 “而且……一年之内视力无法恢复。”
　　 韩石和柳含玉沉默地看着对方，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那一年之后呢？”
　　 “父亲！”“伯父！”
　　 “我没事，含玉，说吧，一年之后呢？”
　　 “保养得当，可以恢复九成。”柳含玉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因为一年后就算保养得当，也最多能恢复五成。
　　 “我还以为多严重，这有什么，军中有韩石有六皇子还有江帆，我放心。”
　　 韩石握住父亲的手，许久后才说：“父亲，你放心。”
　　 “行，你们都出去吧，我再睡会。”韩均年拍拍韩石的手说。
　　 韩石还想说什么却被柳含玉拉着出了营帐，直到回了韩石的住处柳含玉才说：“伯父确实需要休息，百色毒很容易让人嗜睡，幸亏伯父身体一直不错，否则半年都很难康复。”
　　 “含玉，我父亲的眼睛，一年后到底会怎样？”
　　 柳含玉顿了一下，而后拉过韩石的手，看着已经不再流血却还是有些惨不忍睹的手背，拿出药箱给他包扎。
　　 “含玉，父亲会不会再也……”
　　 “不会！”柳含玉抬头，毅然看着满脸忧色的韩石，韩石被柳含玉这忽然的回答震惊了一下，而后点点头，“不会便好。”
　　 “最好的情况是可以恢复五成，否则……视线会比较模糊，但是不会什么都看不见。”柳含玉又低下头一圈圈给他包扎。
　　 沉默的空气在两人间蔓延，胜利的喜悦一点没有出现在这个大尹副将军的营帐，许久后，柳含玉才慢慢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唇角上扬，柳含玉说：“说好了你得胜归来，我设宴招待的，结果还是没能陪你。”
　　 “含玉，今夜你回自己……”
　　 “不行，我习惯了睡在你的大帐里，回去后我会睡不着。”柳含玉没等韩石说完就截断了他的话。
　　 “……含玉，不用担心，我只是怕我睡不着打扰到你，你也累了一天了。”
　　 “所以为了让我能睡个好觉，你记得抱紧我。”柳含玉面颊泛红，若不是为了韩石，他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他曾经也是堂堂大尹朝威远大将军家世子。
　　 “含玉……呃……”
　　 “不许拒绝，否则你一辈子都自己睡好了。”这次连耳根都红了，只是想到那个紧得像是要把他嵌进骨髓里去的拥抱，柳含玉还是觉得若自己的陪伴能让他多一点点安心，那便值了。
48|第四十六章：包扎
　　尹言扶着脑袋回了营帐，刚进去还没弄清什么情况就被绊倒了，迷迷糊糊的起身坐下，却听到柳净轩咬牙切齿的冷笑：“哼，我让你捆我，我让你捆我，哼，你个大坏蛋。”
　　 头脑还是有些不清醒，尹言迷惘地看着那个绕着自己转圈圈的柳净轩说：“净轩，别缠了，已经动不了了。”
　　 “不！”
　　 尹言头正晕，也没什么力气，只能耷拉着脑袋闭上眼睛任柳净轩折腾，反正也折腾不出什么来。
　　 终于将尹言缠成个木乃伊，柳净轩再一看尹言竟然睡着了，火气噌噌上涌，柳净轩狠狠一巴掌拍到尹言脑袋上：“你还敢睡觉，我一直在等你，你竟然敢睡觉！”
　　 “净轩，我累了。”
　　 “我等你比你打仗还累！我给伯父治病比你吃肉喝酒还累！”柳净轩说得理直气壮。
　　 “那就一起睡吧。”
　　 “……你个流氓，谁要跟你一起睡。”
　　 “好了，好了，我错了，走的时候不该绑你。”
　　 “哼，没诚意。”
　　 “那怎样才行。”尹言已经清醒了一些，但是头依旧有些晕，他在战场上右腿被划伤，虽然不严重但是也流了不少血，此刻清醒一点后腿上传来一阵阵疼痛，他锁紧了眉头。
　　 “下次，不，以后每次都必须带上我，无论去哪里。”
　　 “好。”尹言偷偷忍笑，原来小家伙因为太担心所以才这样的。
　　 “我要你发誓。”
　　 “好，那我发誓。”
　　 “发毒誓！快，否则，我就一直绑着你，看你能去哪里！”
　　 “……”好吧，尹言觉得真的还是顺从听话比较好，“我发誓以后无论到哪里都带着你，否则天打雷劈。”
　　 “还要尸骨无存！”
　　 “净轩，不用这么狠吧？”
　　 “要！”
　　 “……否者天打雷劈尸骨无存。这下行了吧？”
　　 “啪！”柳净轩一巴掌拍到尹言大腿上，“这还差不多。”
　　 “嘶，你轻点。”尹言吃痛，虽然不是大伤，但是这么一巴掌拍到伤口上还是很疼的。
　　 “恩？你腿怎么了？”
　　 “没事。”
　　 “脱裤子！”
　　 “……”
　　 “快脱！”
　　 尹言摇一下脑袋以便让自己再清醒一点，盯了柳净轩一会，然后认命似得说：“你绑着我呢，没法脱。”
　　 于是等着尹言脱裤子的某人又开始一圈圈反绕着他转，直到完全解开，两人都快晕了。
　　 柳净轩看到尹言大腿后就怒了，“这是哪个蒙古大夫给你包扎的？”
　　 “噗。”尹言失笑，心直口快到底算是优点还是缺点啊？
　　 “你还笑，本来你残不了，被这蒙古大夫一包扎你就残了。”
　　 “净轩，你想我点好不行吗？”
　　 柳净轩没说话，拿过工具开始解绷带，小心的又清理一遍伤口，之后才动作娴熟的包扎。
　　 “就算是胜了，我们也有死伤，大夫本来不多，肯定要先照顾那些伤的比较重的。”
　　 “所以你随便找个人就包扎了？这人得多笨才能包扎得这么难看还这么没有技巧啊？”
　　 尹言吞口唾沫，看着帐顶说：“所以是我自己包扎的。”
　　 半响，“噗”，柳净轩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
　　 尹言面色微红，可是看着面前这个笑起来一脸天真的柳净轩心里的温暖慢慢荡漾开来，抚上柳净轩面颊，尹言声音微沉：“这一刀其实是往我腰上来得，知道我怎么躲过的这一刀吗？”
　　 柳净轩笑不出来，就像他自己对柳含玉说的：那可是打仗！
　　 “因为我想着，还没让你当上皇后呢，要是就这么死了，你肯定会对我恨之入骨，所以当时我抬腿挡住了这一刀。”尹言将蹲在自己面前的柳净轩拉起来，让他坐到自己没受伤的那条腿上，又用力捏了捏他的脸颊，“是你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所以你不想负责也得负责了。”
　　 柳净轩推推搁在自己肩窝上的脑袋说：“以后你要是敢一个人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别怪我不客气。”
　　 “恩，以后死也拉着你一块。”
　　 “你给我垫背就好，我无所谓。”柳净轩笑嘻嘻地说。
　　 “净轩，这世上有谁说起俩人一块死这么高兴的？”
　　 “我们啊，你是以后的皇上我是皇后，我们当然和普通人不一样。”
　　 “……对，你说得很有道理！”真理和柳净轩之间，尹言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因为韩均年的身体原因，他几乎将权利全部放给了韩石，而在这依旧寒冷的天气里，大军一直在养精蓄锐，等着有朝一日能一举将西嗒拿下。
　　 三月初，落霞城的平均气温还是零下十度左右，可想而知西嗒内部的气温应该更低。
　　 西嗒因为先前的败仗，大军受挫严重，一直都没有大的动静，对大尹边境居民的骚扰也少了很多。落霞城气氛一时安宁祥和，完全不似边境城镇。
　　 一日韩石正在看西嗒的地形图，柳含玉进来，递给他一杯酒。
　　 韩石没有在意，直接喝了，可是咽了之后韩石便猛地转身紧紧握住柳含玉的双肩，眼睛都快凸出来了，急迫的声音嘶哑不堪：“含玉，你给我喝了什么？”那是韩石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味道，香醇无比的美酒却正是杀人无形的剧毒。
　　 “欢颜。”柳含玉笑着说。
　　 “……含玉？”
　　 柳含玉费力地摆脱韩石的钳制，又喂了韩石一枚药丸，“解药。”
　　 将解药吞了，韩石面前这个含笑的柳含玉不知道要说什么，上一世的深牢里，他和柳含玉一同……
　　 “据说欢颜很贵，所以我试着做了点。”
　　 “……”韩石无语。
　　 “既然欢颜很贵，所以如果有解药那应该更贵，所以我让净轩研制出了解药。”
　　 “……”韩石继续无言以对。
　　 “不过我给你喝的并非真正的欢颜，我去了一味料，所以就成了小小的软胃散。”
　　 “……”韩石哑口无言。
　　 “噗，韩石，说话！你哑了？”
　　 “……”
　　 “你以为我真的给你喝毒酒啊？不过韩石，刚才看你的表情，你分明知道欢颜的味道，是因为什么？”
　　 “……”
　　 “喂，你再不说话我要生气了。”
　　 长叹一口气，韩石说：“含玉，你制出了欢颜？”
　　 “恩，又不难。”
　　 “不难？你到底怎么制的？你有没有尝？你没事吧？”
　　 “韩石，我是制毒的，怎么可能让自己有事。放心，而且我还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软胃散？”
　　 柳含玉神秘地笑一笑说：“软胃散，这是个慢性的毒药，中了之后大约五个月左右都没法好好吸收吃进去的东西，肚子一直隐隐作痛，死不了人，但是人吃了至少五个月没有行动能力。”
　　 韩石顿时觉得自己胃隐隐作痛，下意识的摸了下肚子，柳含玉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抬手敲了一下韩石脑袋说：“不是给你解药了吗，你怕什么？”
　　 “没有怕。”就算柳含玉给他喝的真的是欢颜他也不会拒绝，此时韩石还想说什么穆雷进来了。
　　 “穆舌头，下次你进来前要是还不通报我就直接踹你出去？”
　　 穆雷嘴角上挑，痞性十足，“好好，下次一定通报，正好柳公子也在，一起去喝一杯怎样？”
　　 柳含玉刚要回答，就听韩石说：“有事说事，没事滚远点，我看到你就生气。”
　　 韩石生气的原因很简单，穆雷似乎真的和柳含玉挺合得来的，所以韩将军又吃醋了。
49|第四十七章：夜明
　　“韩石，别这样，我有一个主意，你要不要听一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削弱西嗒的势力。”柳含玉拉住韩石坐下，然后招手让穆雷也坐了过去。
　　 韩石看穆雷不顺眼，一脚踹过去，穆雷灵巧躲过，不过不敢坐到柳含玉旁边了，而是坐到了离他们两米远的矮榻上，边笑边意味深长地看着韩石。韩石被他这眼神挑衅，于是起身俩人就又要打起来，柳含玉真是哭笑不得，只能对穆雷说：“你也严肃点，我要说正经事呢。”
　　 穆雷收了吊儿郎当的笑容，渐渐严肃起来，韩石又往柳含玉旁边坐了坐，这还不满足，之后直接伸手搭在了柳含玉腰上，柳含玉和穆雷都直接当做没看到。
　　 “你们俩还记得德邦城吗？”
　　 “当然记得，当初江帆首先放弃的城池。”韩石点头说道。
　　 “那你们还记得当时德邦城的百姓吗？”
　　 “不是都被撤离了吗？怎么问这个？”穆雷也没弄明白柳含玉的意思。
　　 “所以说德邦城在西嗒进入之前是个空城。西嗒一直比较贫瘠，德邦城虽然被西嗒包围，但是和他们相比却还是比较富裕，建筑相比较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住在那里的要么是西嗒精锐部队，要么就是西嗒的官员和将领？”穆雷首先明白了柳含玉的意思，韩石还是没懂。
　　 “不错，所以如果能将现在进驻德邦城的人除了，那么西嗒肯定会受到重创。”
　　 “含玉，你有主意？”韩石终于明白他俩在说什么了。
　　 “韩石，我刚才给你喝的东西……”
　　 “软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