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
　　 侍卫下去后，韩石让李雍也出去了，尹言和柳净轩刚要出去，韩石开口说：“六皇子，请先留步。”
　　 尹言停下，韩石转头对柳含玉说：“含玉，你和净轩去给我弄点夜宵来，最好带点酒回来，好不好。”
　　 柳含玉明了地笑一下，便带着柳净轩出去了。
　　 尹言向来便不喜欢拐弯抹角，虽然在宫内他不得不这样做，但是对韩石，既然他已经这么直接那么自己也还是直言不讳的好，“你要的答案我还没有想好。”
　　 韩石点点头，而后异常严肃地对尹言说：“六皇子，刚才我是故意让你看的。”
　　 尹言此时才想起来刚才拿割舌的场景似的，顿时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起来，生生将胃里的不适压下去，尹言问：“我知道，不过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这场景？”
　　 “六皇子，我知道你在宫里遭人排挤，但是你是大善之人，虽然心思细密，这等事，你说得出却绝对不曾见到过，我让你亲眼见一见，不是要让你难受，而是要让你知道，你哥哥，四皇子尹获，他比这暴虐百倍，别说割舌，就算剐刑，他也能自己拿起刀子动手。”
　　 “韩石，你想说什么，不如直接告诉我。”
　　 “还是上次问你那句话，我希望你能尽早给我答复。”
　　 “韩副将，如果我将你的行为上奏父皇，你觉得你还活得了吗？”
　　 “你不会，因为你自己也在犹豫，一边是家国百姓，一边是父兄纲常，你也和曾经的我一样，举棋不定。”
　　 “曾经的你？”
　　 “为了所谓君为臣纲，我让父亲爱人亲友死在了我眼前，而即便我再如何忠诚，也还是免不了一死。”
　　 “韩副将军，我一点不懂你在说什么。”
　　 “黄粱一梦而已，但犹如身临其境，故而痛彻心扉。六皇子，你早晚会走这一步，可如果我不支持你，你定然是一死，如今我愿比你先迈一步，如果你也敢往前迈一步，我定然万死不辞。”
　　 尹言没了回音，就如韩石所说，他现在被自己束缚着，只是这个枷锁，他还没有那个勇气不管不顾地就此抛开。
　　 韩石依旧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将这些抛开的代价是经历了军权被剥夺，父亲被杀害，名誉被破坏，甚至是净轩死亡，含玉死亡，这所有的一切之后才忽然发现，要为万民，首先就要为己，若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天下黎民。
　　 此时的六皇子，只是经历了排挤于暗杀，而真正的万千黎民、真正的痛彻心扉，他还并不知道，只是韩石觉得，如果可以，虽然上一世是情敌，他也不愿意六皇子经历这许多伤入骨髓的罹难。
　　 柳含玉回来的时候，六皇子已经离开，见着坐在床头装忧郁的韩石，柳含玉嘴角上扬，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用力拍他肩膀，“哎，想什么呢？”
　　 韩石真被他吓一跳，因为六皇子的关系，他又回忆起了上一世的种种心酸，转脸看到柳含玉那含笑的眉眼，韩石眉心舒展，放下担忧，韩石将柳含玉一拉便拉到了怀里，柳含玉挣扎半天无效，于是干脆就任韩石这么抱着。
　　 “韩石，你和六皇子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
　　 韩石本来正专心地占着柳含玉便宜，就被他这一句话给吓得浑身一抖。
　　 “含……含玉？”
　　 “你觉得我会猜不到，还是觉得你可以完美得骗过我？”
　　 “含玉，你猜到了？”
　　 柳含玉点点头，韩石心忽然就被提到了嗓子眼，“含玉，我没有故意想要瞒着你，只是怕你和净轩被卷进来。”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现在还不好说，六皇子还没有回音，如果他不想要这个帝位，我再怎样都没用，只能找其他的皇子了。”
　　 柳含玉忽然从韩石身上下来，手脚都有些发抖了，“你，你说什么？你这是要谋反？”柳含玉最后两个字声音说得非常轻，生怕别人听见，而韩石才发现，自己这是着了柳含玉的道了，他原来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现，一个试探，自己就什么都说了。
　　 “含玉，你骗我。”韩石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委屈，柳含玉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聪明，聪明得韩石觉得自己越来越笨了。
　　 “幸亏我骗你，不然还不知道你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柳含玉有些激动，“韩石，韩伯父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韩石摇摇头说：“没敢告诉他。”
　　 “你倒是还知道这世上有个‘敢’字啊，连谋朝篡位你都敢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柳含玉越说越觉得胆战心惊，第一次，他发现韩石一点都不傻，而是他一步一步似乎什么都有了计划，关键是这个计划，柳含玉一点都不清楚。
　　 “含玉，你不要生气，我这不是还什么都没有做吗？”
　　 “啊？你是想等你头戴枷锁手脚戴镣的时候再告诉我？等我给你收尸？韩石，我可没想早早就当寡妇。”柳含玉这话说的顺口，只是说完才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最后一个词竟然是“寡妇”，他这边窘迫得不行，那边韩石却捂着嘴，终于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柳含玉气极，过去便伸拳头打他，只是韩石自来都是练武之人，柳含玉那点花拳绣腿，对他来说简直跟按摩没有二致。
　　 抓住柳含玉的手，韩石忽然玩闹不起来，脑中瞬间闪过的镜头是柳含玉喝一口欢颜，而后渡给他一小半自己咽下一大半时的情景，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柳含玉也被他的表情吓到似的，“韩石，你怎么了？”
　　 韩石拉过柳含玉的手，亲一下，声音有点发抖，却异常坚定，“含玉，我不是要谋朝篡位，我是要扶持合适的皇子上位，一定要做到。”
37|第三十五章：倾诉
　　柳含玉轻叹一口气，伸手摸摸韩石略微有点发抖的肩膀，小声地说：“韩石，这一次就算了，不过下一次，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许瞒着我。”
　　 “含玉？”
　　 “你觉得我会反对？”
　　 “啊？”
　　 “唉，谁叫我当初扮成个女子嫁进了你家门呢。”柳含玉似笑非笑地说。
　　 “含玉。”这一声轻唤已经没有了疑问，而是高兴，很高兴。
　　 尹言回到自己营帐之后，柳净轩已经在等着他了，心头一暖，尹言发现无论什么地方如果回去，能有这么一个人等着，便已是莫大的幸福。
　　 “过来，我给你换药了。”柳净轩这次没有找茬。
　　 尹言乖乖走过去，柳净轩的动作不得不说专业，可是就算动作再怎么轻柔，伤口毕竟是伤口，绷带解开的时候，尹言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嘶”。
　　 “怎么？疼？”
　　 “没事，你继续。”
　　 “六皇……尹言，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尹言忍着手臂上的疼痛，伸手想去揉开柳净轩紧蹙的眉心，只是还没碰到就被柳净轩一个白眼给瞪了回去。
　　 “因为我是皇子。”
　　 “什么意思？”
　　 “宫廷争斗，你不用在意。”
　　 “什么不在意，你不是已经受伤了吗？”
　　 “净轩？你这是在……关心我？”
　　 “……就算是我身边一条哈巴狗，要是有危险我也会担心的，这是人之常情。”柳净轩胸脯又挺得老高，将个心虚的话说得理直气壮。
　　 尹言却笑起来，这次真的抬起手来食指按到柳净轩眉心上，“小鬼，不用担心，我暂时不会有危险，刚才韩石告诉我，他已经给宫里那两位送去了一份礼物了，那两位见了，一时不会有什么动静，至少他们也还是有忌惮的。”
　　 “礼物？”
　　 “你哥哥柳含玉知道刺客舌下的毒，于是配了副解药给他们送去了。他们会以为把柄被我们抓住了，所以暂时轻易不会有什么别的动作。”
　　 “暂时？你的意思是以后还会有危险？他们还是会来刺杀你？你说清楚。”
　　 “净轩，你不要着急。”
　　 “我没有着急。”柳净轩确实急了，连给六皇子包扎的动作都有点不稳，结果弄得尹言又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净轩，我就算没被他们刺杀也快要被你这蒙古大夫给治疗死了。”尹言眉眼含笑看着低头给他包扎的柳净轩。柳净轩此时刚好包扎到最后一步，系个扣就好，听了尹言这话，他系扣的动作就加了一点力道，生生让尹言疼得额头冒汗，龇牙咧嘴的，一点没有皇家子弟的样子。
　　 “你才蒙古大夫呢，我这医术本来就是学的正宗，我爹爹当时给我请的老师，可是曾经的御医，哼。”
　　 “好好，御医，不过就算是御医，你也不能公报私仇啊，刚才痛死我了。”
　　 “活该。”柳净轩终于笑了起来，灵动眼睛里流光溢彩，刚才那份担忧终于在尹言这故意的转移话题里淡了。
　　 尹言拍拍身边的位子，让柳净轩坐过去，柳净轩将药箱简单收拾了一下放到旁边，然后乖顺地坐到尹言旁边。
　　 尹言拉他，柳净轩不动，尹言再拉，柳净轩便脸色微红地躺到了尹言旁边。
　　 尹言右手没法动，左手一下一下顺着柳净轩的长发，眼里柔情似水，俊朗的五官全然落进柳净轩眸中，看的他心若擂鼓。
　　 “净轩，我在宫里长大，宫里那些事，你应该也听过吧？什么尔虞我诈都是小事，更多的是你死我活的争夺。我身为皇子，自然就少不了被窥伺，现在父皇身体不好，我和母后早年就失宠，所以对父皇也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可就算如此，我也还是皇子，是之后想要登上皇位的那个人必须除掉的隐患。”
　　 “反正都是争，你干嘛自己不争着去当皇帝？”柳净轩脱口而出，说完却又觉得不合适，可是想一想，又觉得自己说得很对，于是纠结地看着身边的六皇子，眉心快要皱成麻花。
　　 尹言笑一笑，食指又抚上了柳净轩的眉心，“小小孩子，怎么总学着皱眉头，一点也不喜气。”
　　 “你才小孩呢。”
　　 “好好，我小孩，我小孩，好了吧，别皱了。”尹言早就习惯了在皇宫之内面无表情，可现在对着柳净轩竟然时时都是带着笑的，猛然想到这一点，尹言自己都觉得诧异。
　　 柳净轩撅着嘴，眉心终于舒展开来，尹言继续平静地说：“我母后曾经是皇帝最为宠幸的一个妃子，后来母后的本家被陷害，母后也差点被打入冷宫，从那之后，母后便再也没了笑容，精神也不稳定，必须时刻有人陪着，父皇根本不管不顾，我每次去见母后，她都要认许久才想起来我是他的孩子。”
　　 尹言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自己的心情，“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学着保护自己，你第一次见我时，那是有人想要害我。我被困在猎场，好不容易逃出来，一起去围猎的人甚至一个等我找我的都没有，他们估计也没想到我能回来。只是我找不到证据，所以只能忍了。”
　　 “尹言……”柳净轩看着那个面容俊朗的人，却觉得他是那么孤单。
　　 “不过，那次受伤遇到你，真是我最大的幸运。”尹言笑一笑，“这一次也是，若不是你，他们第一镖就会刺到我身上吧？而且，韩副将军也确实为我做了很多，说起来，这许多年来，到现在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以前那些日子，如今想来，根本就不算活着，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柳净轩眼眶有点红，尹言这轻描淡写地说的这些，其实身在其中，是该多难啊！。
　　 “尹言，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话就这么说出了口，尹言一愣，而后笑开，点点头，尹言左手撑起上身轻轻吻了吻柳净轩额头。
　　 “净轩，我许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
　　 柳净轩忽然坐起身，想起什么似的说：“如果你真的做了皇上，那岂不是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有三千佳丽？那我怎么办？不行，你还是不要做皇上了吧，咱们不争，咱们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可以开医馆养着你。”
　　 尹言愣是被他这认真严肃的表情逗笑，“好啊，我可是很好养的。”
　　 “我说真的，尹言。”
　　 “我也是。”尹言一愣之后，说，“若是能与你厮守，我求之不得。”
38|第三十六章：灾民
　　柳净轩听了尹言的话，在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之后，就乐颠颠的有点找不到北，而他们的往西行进的速度也一直进行的很是顺利，直到十日之后，尹言的手臂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再过四五日大军便可以赶到落霞城。
　　 然而和韩石预料的一样，此刻这里正是齐连洲，齐连洲这时刚好是水灾过后，灾民遍野，满目凄凉。
　　 上一世，他们在这里耽搁了三日，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当地灾民不让走，因为既然是军队，便肯定有粮食，为了保护军队需要，他们竟然要在饥饿的灾民面前硬生生将粮车拉走，可是拉了一半，韩石一狠心，又叫后备部队留下了一半给灾民，这也会为什么上一世仗打到第二年年中军队后备供给不足，兵士战斗无力的一个重要原因。
　　 到了齐连洲，韩石干脆便不走了，这一次，他来之前就已经准备了更多的粮草，虽然还是有限，但是至少比上一世要多出很多，户部那群昏官，如果不问他们要，他们是不会多给一粒米的，所以在出征之前，韩石就已经在户部多抠出了三分之一的供给。
　　 洪水过后的齐连洲残垣断壁一片疮痍，韩石和柳含玉走进一个破旧的村庄，前面一个老叟正在地上爬着前行，柳含玉赶紧上前想要将他扶起来，韩石握了握他的手，柳含玉便没有动，只是眼圈越来越红。
　　 跟在韩石和柳含玉身后的便是六皇子尹言还有柳净轩，尹言愣愣得看着那个老叟，最终还是轻轻上前，将老叟扶起来。老叟双脚已经断了，被洪水冲下来的时候撞到了石墙上，硬生生撞断的，腿上已经生蛆，老叟却视而不见一般。
　　 挣扎着又趴到地上，老叟还是一下一下往前爬，尹言不忍看下去开口问道：“大爷，您要去哪里？”
　　 老叟似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一味往前挪，而后好像真的一点力气没有了，颓然停下来，半响，老叟凄凉的呜咽声慢慢让几个沉默的人惊醒，“我的儿，我的儿啊……”
　　 韩石想起上一世尹言受伤很重，直到他们大军行至落霞城才偶尔出马车，柳含玉一直在照顾他，那么，也就是说这凄凉景象尹言是没有见过的。
　　 不知为何，柳含玉也明白了什么似的，和韩石不自觉地都后退了一步，把怎么处理这老叟的事情直接交给了尹言。
　　 “大爷，您的儿子怎么了？有什么事您说出来，我们是尹朝……”尹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叟刺耳的笑声打断，“尹朝？我呸，官商勾结，欺瞒霸市，灾民哀鸿遍野，做官的却还是行的什么勾当？强抢民女，巧取豪夺！尹朝？我遍是要诅咒大尹早日灭亡！”
　　 “大爷，您的孩子？”尹言毕竟是皇子，这国家是他们心血，被如此诬蔑，自然是气愤，只是他也听出这老叟话中深意，于是小心地询问。
　　 “我的女儿，才十六，洪水刚过，我们俩相依为命，粮食剩的不多，但是足够我俩生活，可是官府竟然说抢就抢了，说什么宫中选妃。什么选妃，我问过了，宫中哪有冬日选妃的，这是他们抢去卖到南方**去了。”
　　 尹言无言以对，只能尽力再将老叟扶起来，老叟却在看清他腰间的玉佩后，猛然间咬上他的肩头。
　　 尹言吃痛，柳净轩也赶紧上去拽，只是老叟死活不松口，直到韩石在后面出手将老叟弄下去，尹言才捂着自己的肩膀，瞠目结舌地看着地上的人。
　　 “你，你为什么……”
　　 “没想到，最后竟然还能见到宫中人物，哈哈哈，真是后悔我刚才咬的不是你的脖子，哈哈哈……”
　　 尹言愣住，韩石将手里长刀递到他手里，什么也没说。
　　 尹言惊恐地看着韩石，韩石则转身带着柳含玉走了。
　　 柳净轩提心吊胆地看着尹言，他不明白韩石为什么会给他一把长刀，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只是目光紧紧跟随着尹言。
　　 尹言愣了半响，终于将长刀扔在一边，而后还是扶起老叟，老叟直接咬住他的手，尹言任他咬着，声音清润，“大爷，无论什么时候朝中都会有奸有恶，我确实是宫中人，我是六皇子尹言，但是我保证，一定找回你的女儿，你看这样可以吗？”
　　 老叟终于看着尹言的眼睛松了口，呐呐地问：“真的吗？”
　　 尹言坚定点头，老叟涕泪横流，跪也没法跪，只是一个劲把头往地上磕，咚咚的声音，震的尹言心口一阵钝疼。
　　 柳净轩上前拉住尹言被老叟咬伤的手，担忧地看着尹言，尹言目光却越过他看着天空，似乎这天上有什么特别吸引人，引得柳净轩也跟着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