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感觉媚娘说的也有理,不禁有些疑惑道:“难道朕错怪李林龙了?“
   武媚娘见火候差不多,决定再攻一把,应声道:“陛下是没有分清尊崇和忠诚两个概念。学子对夫子需要有尊崇,而对君王则应是忠诚,如果有人说对李林龙忠诚,则其心叵测,当可防之,既言尊崇,何必小题大作。孔孟弟子对孔孟都很尊崇,孔孟二人不过就是受人景仰的夫子,难道能成帝王吗?请陛下三思。”
   高宗恍然大悟道:“心肝所言惊醒梦中人,看来朕是多心了。”
   武媚娘应道:“这也不能全怪陛下,朝臣们不过利用君王对自己君位的关注,耍了个偷梁换柱的把戏,借陛下之手铲除李林龙,也使陛下折掉了一个只忠于陛下的朝臣,减少了他们左右朝政的侧肘。”
   高宗皇帝诧异道:“铲除李林龙,不至于吧!他毕竟还被任命为庭州别驾,官升为四品,朕没有太亏待他。”
   武媚娘冷声道:“陛下,李林龙赴任途中一路被人追杀,几次险些命丧黄泉,到了庭州又被骆弘义当成发配之人轻慢对待,毫无职权,名义为别驾,实则连个打杂都不如。他是为谁得罪朝臣,还不是为了维护你?忠于陛下的人如此凄惨遭遇,不让天下有识之士寒心吗?以后谁还愿意为陛下誓死效忠?”
   高宗一听脸显怒色,言道:“原来让李林龙去庭州藏着这么多猫腻,真是苦煞了李爱卿,朕当厚赐李爱卿,补其所亏。”
   武媚娘应道:“给个让他展示才华的位置,以更好为陛下效力。李林龙在朝中无党无派,就没有私虑,现阶段还可以重用。”
   高宗点头认可,问道:“心肝,你有什么想法?”
   武媚娘要的就是高宗这句话,言道:“陛下,现在西突厥要犯庭州、西州,圣上应即刻派大军前往救援,而庭州刺史骆弘义又罪恶累累,身负皇恩,断不可留,庭州又不可无帅,李林龙既为别驾,当可顺理成章升为庭州刺史,同时大军到达庭州,需庭州妥为协助,共同对敌,所以李林龙也应该加上大军之职,妾身以为加上行军道副总管,行监军责。”
   高宗一听细想半天,应道:“他一文职,以身令军,是否合适?”
   武媚娘应道:“李林龙曾救陛下一命,武功如何陛下心知,至于兵法计谋观其兴办紫薇学堂培养人才之言行,料也不差。有他在军中与各位将领一起共谋破敌之计,西突厥叛逆当可平之。而用他也显陛下知人善用、善于用才。如此任命李林龙,他也必感恩于陛下的知遇,更加誓死效力。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高宗深觉有理,点头同意。
   第二日,高宗下了圣旨。诏曰:“庭州刺史骆弘义贪赃枉法、贻误军机,深负朕恩,着令革职查办,旨到之日押解回京,交由大理寺审理。庭州别驾李林龙忠诚可靠,甚合朕意,擢升刺史,望诚勉励业,不负皇恩。”同时又下诏令曰:
  “闻西突厥蛮夷又有窥伺天朝之心,其心其志罪不容恕,为彰显我天朝威仪,保西域百姓之安宁,钦派左武侯大将军梁建方为弓月道大总管,右骁卫将军高德逸为右副总管,掌武备;庭州刺史李林龙为左副总管,掌监军。率雍府兵四万,庭西两州边军奉旨候用,进击西突厥阿史那贺鲁。”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人聚集在长孙无忌府邸,密谈着今天高宗一上朝不与大家商量,就接连下的两道圣旨。
   “昨日,骆弘义还给本官来信,说李林龙在庭州天外天客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花天酒地、玩女人,根本不问政事,而今天圣上对庭州之事仿佛了如指掌,不但革了骆弘义的职,还高升了李林龙,真是怪事,瞧来象是李林龙上了折子,可是有两点疑问,一是李林龙在庭州难道有分身术吗?还能开展暗访?二是他是通过什么渠道,直接把折子递给圣上?”褚遂良满脸疑问。
   长孙无忌想了想说道:“老朽觉得并不难解,骆弘义定是上了李林龙摆的迷魂阵当,李林龙绝对不是喜欢花天酒地之人,但却大搞花天酒地,本身就可疑,定然是以此让骆弘义掉以轻心,而他的手下则秘密开展调查,从而掌握了骆弘义违法证据,这也是他自身贪婪,又做事不够周全,想法简单,活该倒霉;至于李林龙的折子上达圣听,也有很多渠道,老朽认为礼部尚书许敬宗应是他一伙的,上次要不是许敬宗关键时刻发言,李林龙栽的跟头会更大,所以老朽断定他们之间必有联系,他的折子可能先给许敬宗再转呈圣上,高阳公主也可能是他的一个帮手,还有李绩也有可能,要知道这次对紫薇学堂被圣上选中的学子们的任命,李绩可是极力主张重用的,重用这些人,实际就是弃用世族子弟。”
   褚遂良他们都赞同点了点头,长孙无忌不无忧虑的说道:“其实现在这些都是小事,李林龙这次成功转入军职,要是打了几个胜仗,得到军队支持,以后动他更加不易了,这才是老朽真正担心的。”
50|第一章 血色草原(一)
  唐瑶池都督府都督阿史那贺鲁叛乱,击杀乙毗射匮可汗,建牙千泉,自号沙钵罗可汗。西元651年,大唐永徽二年初,侵犯庭州轮台县和蒲类县等地,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庭州刺史骆弘义因与别驾李林龙有隙,欲借刀杀人,派李别驾率两千骑兵驰援蒲类县,掩护周边村屯百姓撤退至庭州城内。两军在距蒲类县城不足百里之地,天山南麓巴里坤草原相遇,唐军以寡敌众,被突厥近万骑兵团团包围在一处高地上。
   别驾李林龙骑着一匹白色西域高头大马伫立在高地上,俯瞰着高地下面尸横遍野、一片狼籍的战场。按照骆刺史的命令,他率领的唐军与数倍于己的突厥前锋进行了激战。已近黄昏,手下的将士只剩下了不足六百人,自己也是伤痕累累,陌刀变得越发沉重,铠甲上沾满了不知敌我的血肉,手中的陌刀也在鏖战中饮血变成了赤红色。
   人疲马倦,最终他的几百人被突厥骑兵团团围在高地上。
   绣有黑鹰的突厥战旗在风中猎猎飘展,身着各色甲胃的突厥骑兵犹如一群饥饿的恶狼,对唐兵据守的高地虎视眈眈。
   李林龙思绪飞扬,自言自语道:“灵儿此时也该到达庭州见到骆弘义了,她安全了。”他口中的灵儿是他的义妹。今天下午他假借派她去庭州求援将其支走,实则是想保住灵儿的性命。刺史骆弘义惟恐他不死,断不会派兵救援!而在这里与突厥重兵对抗也是凶多吉少,不如支走她,好歹给她留条活路。
   “大人,突厥人为什么不进攻了?难道要等到天黑再蚕食咱们吗?”校尉孙冉策马过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李林龙抬眼向天空望去,夕阳西斜,云霞满天,惟有西北一角有少许黑云。
   “突厥人狼性,夜战是他们的强项。今天恶战一天,虽然两千将士只剩下了这几百人,但突厥人也折了将近两千人,此时定然也人困马乏,需要休整。况且现在进攻虽然可以全歼咱们,可他们也得死上千八百人,自然觉得不合算,因此想先围着,等咱们疲倦困乏时,借着夜色发动突袭,以微小代价就可以全歼咱们了。”
   “大人,那趁现在天亮杀过去和他们拼了,反正也是死,不如多杀几个突厥狼崽子。”孙冉的眼睛里喷着火。
   “对,和他们拼了。”四下里的唐军将士纷纷喊道。
   李林龙剑眉上挑,虎目半眯,略有所思地说道:“不,咱们也要等到天黑。传令,下马整甲略作休息。”
   众将士愕然。孙冉着急地问道:“突厥人擅长夜战,而且经过休整战斗力增强,反观咱们始终处于高度戒备之中,将士们又饥又饿,劳累疲乏,以疲乏之师对精神饱满之师,打将起来,咱们岂不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
   李林龙脸露微笑,瞧着远方西北天空,慢声应道:“为将者应该上识天文,下知地理。我料定突厥人今晚绝对无法偷袭。你们瞧天空,虽然晴朗,云朵也多是白色,但西北方却有一块瞧来不大的黑云。现在是春季应是东南风,今天却刮起了西北风,真是老天帮助咱们啊!那块黑云随着西北风定会很快覆盖天空,晚上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天,必有暴雨。如此恶劣天气他们怕误伤自己人马,断不会进攻。”
   孙冉有些诧异,又追问道:“将军怎么知道今晚必有暴雨?”
   李林龙应道:“瞧那黑云所知。云有多种,能够下雨雪的云也有多种,而此时西北一夹的云名叫积雨云,浓厚庞大,很像耸立的高山,顶部已开始冻结,呈白色,而下部十分阴暗。所以估计会有大风暴雨,偶尔也有冰雹。谚语中有‘棉花云、雨快临’说的就是这种积雨云。”
   将士们感佩,纷纷赞道:“别驾大人真是学识渊博。”
   李林龙不喜欢被别人吹捧,他一摆手应道:“命令:除四周留下十余人警戒之外,全体下马暂时休息,等到雨水初来,借雨水就干粮充饥,然后随我杀出重围。”
   众将士齐声应道:“谨遵别驾将令。”
   太阳西下,正如李林龙所愿,乌云遮盖了天空,凛冽的西北风呼啸而至,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不多时豆大的雨点也随着霹雳的闪电倾斜而下,笼罩了整个苍茫草原。
   夜色黑沉,十步之内物体朦胧。突厥人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面前,只好进毛毡帐篷躲避暴风雨的袭扰,进攻高地的绞杀计划暂时泡汤,四面对高地的合围也随着突厥骑兵躲雨而形同虚设,突围的条件成熟了。
   “吃饱没有?”李林龙高声问道。
   “吃饱了。”将士们齐声喊道。就雨水吃饭听起来稀奇,可是对于这些驻守西域,久经沙场的边军来讲却是家常便饭,而且还算不错的便饭。为了作战,为了生存,沟里的泥水、甚至是马尿很多人都喝过,西域恶劣的自然环境决定了在这里作战的兵士必须要有钢铁的意志。
   “上马,出刀。”李林龙高喊,他率先跨上战马,手中的陌刀抖动着发出铿锵的声音。
   五百多名唐军勇士跨上了战马,陌刀和枪槊紧握手中,目光齐刷地瞧着他们的将军,准备听令随时投入浴血搏杀的战场。
   “听我号令,我军四周有近万名突厥铁骑,要想杀出重围,就要上下一心,誓死拼杀。敌众我寡,万不可恋战,只有奋力向前搏杀,能突出去多少是多少,那怕有一人杀出重围,也是我们的胜利。最后愿将士们不辱我大唐将士的风采,宁死不当蛮夷的俘虏。孙冉,带好所有伤兵,出发。
   李林龙的声音回荡在唐军将士们的心中,实际不用他说,边军过的就是刀头蘸血的日子,每一个人都抱定了舍身死战的决心。
   战马嘶鸣,刀枪出鞘。队伍向着正东方向缓缓前行。空中的炸雷、滂沱的大雨遮盖了马蹄的声音,夜黑风劲、急落的雨点挡住了敌方的视线。
   “大人,庭州在东南方向,咱们怎么奔正东走?”好发问的校尉孙冉策马追上李林龙问道。
   “突厥人虽暂时不能进攻,但却一定提防我军突围,知道咱们突围首先就要杀回庭州,所以定在东南方向设下重兵防范,而咱却走东面,杀他们措手不及,然后绕道回庭州。”李林龙随口说道。
   “大人高明。”孙冉由衷地赞道。
   距离突厥人大营所在位置只有两百步的距离。李林龙大喊:“弟兄们,竖战旗,杀啊!”说完双腿夹马,率先奋力向前奔跑起来。
   大唐龙旗在暴风雨中矗立,唐军将士从胸腔里发出震慑敌胆的怒吼,“杀!”
   狂风四起,奔腾的马蹄踢踏着草水犹如怒吼的波涛滚滚奔流向前。
   正东方向只有一百多名突厥骑兵突前成散兵状在这里驻守,任务是阻击大唐军队从这里突围并及时通报后面大营。瓢泼的雨水浇湿了他们的皮甲,盔甲被雨水一淋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大家都在恶语咒骂着让他们监守的突厥头领阿思都鲁,咒骂着恶劣的天气。
   虽然有雨滴砸击地面的劈啪声和天上惊雷的轰鸣声,但狂奔的马蹄由远而近犹如恶浪翻滚的声音依然惊动了他们。
   突厥骑兵快速抽出腰间的马刀,相互大声呼喊道:“敌袭,唐朝军队杀来了……”
   迅疾,在广袤的草原上第一声沉闷的牛角号响起,但雨声和雷鸣影响了声音的传播,直到李林龙率领的唐军杀到驻守的突厥人跟前,接应的号角才从远处隐隐传开。
51|第一章 血色草原(二)
  唐军犹如猛虎一样杀到了突厥人的面前。迎面的突厥兵士本能地挥刀进行拦截。李林龙一马当先,借着战马的冲力,陌刀率先劈开了一名阻挡的突厥骑兵的头颅,又翻手改变方向砍掉了一名刚刚杀来的突厥骑兵的胳膊,而他身后的勇士们也呼啸着猛烈攻击妄图截击的突厥游骑。队伍不理两侧的散兵,象锥尖一样向前突进。
   突厥游骑几乎没有象样的抵抗,大多都做了刀下之鬼,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惧于唐军的威猛掉转马头,四散逃跑。
   李林龙知道大队突厥人很快就会围拢过来,转头喊道:“兄弟们快走,紧紧跟上,不要恋战。”战马箭一样射向前方。
   唐军的骑兵拼命地向前狂奔,李林龙的陌刀左右挥砍,不断将挡路的突厥骑兵击杀到马下。但突厥大军已被惊动,破空的牛角号声此起彼伏,突厥骑兵纷纷从帐篷里钻出,跨上战马,手举武器,呐喊着从四面围拢追杀而来。
   “杀、杀、杀!”李林龙大声地怒吼,手中的陌刀磕开突厥兵挥砍的马刀,顺势而上削掉了他的头颅,那人的脖子喷着血沫从马上直挺挺地坠落下去。
   李林龙的战马嘶鸣,犹如流星般带着他向前没入黑暗中,不断向前搏杀。唐军人马就象是茫茫沙漠中细小的溪流,越来越窄,但顽强地不断向前、向前。
   不知道冲杀了多长时间,前面不再有挡路的突厥骑兵,紧随的几十名突厥人也惧怕强弩而停止了追击,马蹄声渐渐隐去。
   雨停云疏,月亮斜挂,繁星满天。
   李林龙用力扯住缰绳,一挥手对后面的将士们喊道:“休息一会。”跟随的兵士剩下不过百余骑。
   “大人,弟兄们剩的不多了。”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的孙冉,见他眉头紧锁,应声道。
   “能杀出这些弟兄也算不错了,活下来的都是命大福大之人。”李林龙苦笑道。孙冉下马趴到粘满雨水的草地上,聆听到由远而近的马蹄轰鸣声,示意大家突厥人并没有放弃追击。李林龙无奈地说道:“突厥人真有狼的本性,粘上血就穷追不舍。咱们还得走,奔庭州。”
   百余骑继续在旷野上奔驰,而身后几里之外则是滚滚追击不舍的铁流。为首的突厥头领就是阿思都鲁,卤莽好战。对于剩下的区区几百名唐军从自己近万人的包围中突围而去,他觉得如同自己的脸被人狠狠地剐了一巴掌,暴跳如雷,不顾兵士的疲惫困乏,勒令全军马不停蹄地追击下去。
   清晨,天色微明。庭州城门紧闭,城楼上旌旗飘飘、刀枪林立。刺史骆弘义肥壮的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甲胃,在一群大小官员簇拥下站在城头上,密切注视着前方空旷的原野。城头的兵士已刀枪出鞘,箭羽在弦,突厥人缺少攻城的器械,坚守住应当没有问题。
   根据斥候流星快马飞报,突厥大队骑兵正在追击一小队唐军,不用猜他也知道突厥人追击的是李林龙的残部。这让他很意外,他认为李林龙被万名突厥骑兵包围,昨天就该死掉了,没想到还竟然能杀出了重围。
   昨天傍晚,那个秀气的小姑娘单骑杀回来求救,他以庭州防卫兵力不足无法分身支援断然回绝。那料到小姑娘脾气火暴,一听说不派兵先是痛哭,接着抽剑如同疯子一般杀向他,幸亏他早有准备多带了一些侍卫在身边,不然就真的死在小姑娘的剑下了。侍卫们伤了十几个也没有抓住她,现在兵士们还在满城搜索她。
   一想到小姑娘仇恨的目光和誓要杀他的样子,他的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必须尽快抓住她,有这么一个亡命杀手潜伏在庭州城里,对自己安全是个巨大威胁。
   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些快速向这里移动的小黑点,李林龙终于杀回来了。
   李林龙双腿不停地击打着疲惫的战马,庭州城郭清晰可见。他的心里并不乐观,即使回到庭州城也是凶多吉少。战争时期,手握重权的刺史骆弘义断不会放过杀他的良机,朝中重臣也会因他战败损失两千兵士而借机弹劾。可是不管怎样他都要回来。回到庭州,剩下的这一百多名一起浴血搏杀的将士们还有一线生机。
   马蹄声脆,随着嗒嗒的马蹄声,城门越来越近,李林龙感到自己的头颅却离身体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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