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最后一句,让董俷哑口无言。
“既然姐夫已经做出决定,阿丑也不多说了。”
北宫伯伸手搂着董俷的肩膀,两人年纪相差了快二十岁,可是个头却不相上下。
“你没了坐骑,狮鬃兽如今又年幼。从这里要绕过积石山,数千里的归家路,总是要有个好的脚力代步。这匹马名象龙,是当年我和你姐姐从一个西域人手中抢过来,如今正是好年纪……虽比不得你的狮鬃兽,却不比送给父亲的赤兔马差。”
北宫伯搂着董俷,来到了那黑马前停下脚步。
这象龙高九尺,臀部有一撮扭在一起,好像太阳形状的金毛,看上去极为显眼。
象龙马早在宣帝时就曾出现过,并且留有文字记载。
董俷知道,马臀上太阳形状的金毛,代表着这匹象龙是公马,若那是月亮形状的白色毛发,则代表着是母马。想当初第一眼看见这马的时候,董俷就非常喜欢。
不过,他也知道,这匹马是北宫伯至爱宝马。
“姐夫,你这是什么意思?象龙给了我,你又怎么办?”
“哈,这里是西凉,难道还缺好马不成吗?大不了将来再抢一匹就是……阿丑你若是觉得亏欠我,他日还我十匹象龙。呵呵,一匹畜生而已,男儿家莫要忸怩。”
董俷想了想,当下一拱手。
“那阿丑就不客气了!”
“这才是我的兄弟……来人,把东西拿过来。”
有羌骑捧着阔刃刀和一张巨型大弓走过来,放在了董俷的面前。
“你的兵器失落在金城,不过幸好还有这阔刃刀在我这里,否则你回去定要被母亲责怪。这张弓是早年我从一南方商人手里买来,你姐姐为它命名为象龙宝雕弓,一方面是有为象龙立威的意思,另一方面则有非龙象之力不能开弓的意思。放在我身边也有多年,只是姐夫只能开弓三次,留在身边可惜了,就送给你。”
“姐夫……”
北宫伯二话不说,把那象龙宝雕弓插入了象龙背上的弓囊,然后又把一筒专门为象龙打造的长箭挂在旁边。北宫伯深情的抚mo象龙片刻,突然一笑,“这马倒也和如今的阿丑相当,将来等狮鬃兽长大了,望阿丑你莫要抛弃它,好好待它。”
董俷用力点头,然后交给董铁和绿漪把象龙带走。
北宫伯一指身后的五十名羌骑,“你手边只有五十名家将,人数还是有些单薄。可惜姐夫如今也是落魄之人,没办法给你更多人手。这五十人,都跟随姐夫多年,算得上心腹之人。把他们交给你,凑足百人之数,也是姐夫的最后一点心意。”
董俷也不客气,拱手道:“多谢姐夫!”
“好了,天已经亮了,启程吧……”
“那姐夫……”
“我?你就别管了。在这西北大地上,我可是比你熟悉的多。你先走,我随后离开。”
“姐夫,保重!”
北宫伯笑了笑,上前一把搂住了董俷,“阿丑,保重!”
说完,他扭头就走,再也没有回头看上董俷一眼。
象龙似乎意识到主人将要和它分别,不舍的一声长嘶。北宫伯身体一顿,继续大步前行。
董俷咬着嘴唇,心里暗自为姐夫祈祷,直到北宫伯的身影在街道拐角处消失。
“上马!”
董俷一甩头,大喝一声。自有董铁牵着象龙,他飞身上马。象龙开始似乎有点不适应,好一阵子的折腾。不过它很快就停止下来,想必也是心里面一时不适应。
都说良马有灵性,象龙既然被称之为宝马神驹,自然也不会少了灵性。
也许,北宫伯昨夜就已经向它道过别。虽然不适应换了主人,但它并没有剧烈反抗。
******
目送董俷一行人离去,北宫伯站在集镇的t望台久久不语。
有亲卫轻声道:“主公,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北宫伯神态轻松,摇摇头说:“韩遂和二弟既然联手,这西北之地,我们能去何处?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呆在这里。我们多呆一刻,阿丑就安全一分……我已生无可恋,尔等若是不想随我送命,就快快离开,相信韩遂就快来了。”
亲卫们一阵沉默,都看着北宫伯。
而北宫伯背对着他们,一言不发,似乎正在欣赏这天地一色的动人景色。
“我等自跟随主公以来,主公和主母待我等如同家人……我等愿与主公同生共死。”
北宫伯并没有回头,轻轻的擦拭着箭筒中的每一支利箭,神色格外的安详宁静。
“你们可要想好!”
“我等愿随主公同生共死。”
“你们都是我北宫伯的好兄弟……哈哈哈,传令下去,让大家准备作战,天亮了!”
“喏!”
十名亲卫,十个汉子同时插手应命,转身跳下了t望台。
羌骑们一阵骚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和那亲卫是一个想法,他们要拼死一战。
天边,有雪舞弥天,马蹄声由远而近,轰隆隆好像打雷一样。
集镇围墙上,能战的羌骑都弯弓以待,而那些失去了战斗力的羌骑,则靠在围墙垛口,手边放着兵器。
大约有三千人,清一色的羌骑。
随后还跟着数千金城步兵,刀枪如林,寒光闪闪。
“我乃新任破羌之王北宫伯玉!尔等都是我破羌子民,放下兵器,饶尔等活命。”
北宫伯在t望台上一笑,这么快就迫不及待的要抹去我的印记吗?
破羌有个习俗,羌王同名双字。若只有一个儿子,继任羌王的时候也继承了老王的名字。
但老王若有两个儿子,则各执一字。比如北宫伯的父亲就叫北宫伯玉,他和他的弟弟,各占了其中的一个字。现在,北宫玉当上了破羌之王,他也知道他是抢了兄长的王位,所以干脆继承了老爹的名字,意思是破羌从未有过北宫伯这个人。
北宫伯拔身而起,弯弓搭箭。
“二弟,想做羌王,且先问问我同意否!”
利箭破空发出历啸声,朝着北宫伯射了出去。两人相距大约有八百步的距离,这一箭飞出,快若闪电。北宫伯的声音刚落下,那寒光就已经到了北宫玉的面前。
北宫玉前夜被董俷打伤,肩膀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
眼见那寒光到了,他连忙举刀磕挡。如果是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这一箭虽说力道很猛,却奈何不得他。但北宫玉肩膀上的伤势不轻,箭挡出去了,可伤口却迸裂了。那剧烈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刚抬头,又一支长箭已经到了面前。
铛的一声脆响,北宫玉险些被肩膀上的伤口疼得掉下马。
就听北宫伯冷笑道:“如此本事,也想当羌王?二弟,我早说过,你比我还天真。”
北宫玉恼羞成怒,大刀一指集镇,“冲过去,杀了那个人!”
他还是有些心虚,甚至不敢说出北宫伯的名字。随他前来的除了金城郡兵之外,大都是他连夜调过来,终于他的羌骑。一声令下之后,羌骑和郡兵们嗷嗷直叫,挥舞着刀枪就向集镇冲过去。
北宫伯哈哈大笑,“二弟,这就红眼了吗?凡我破羌儿郎听真,北宫伯在此,想要我脑袋的,就过来吧。二弟,哥哥在这里等着你,让我看看你有何本事当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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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三十三章 进退维谷
集镇的围墙只是为了阻挡马贼,其实修的并不算特别坚固。
董召等人在到达之后,看围墙着实不结实,于是就修整了一下,算是好了很多。
可即便如此,小小的围墙却挡不住羌骑和金城郡兵的冲击。
一个时辰之后,整个集镇陷入一片火海中。就连那集镇中最高的建筑瞭望台,也被火焰吞噬。不要误会,这火并不是北宫玉的手下所为,而是北宫伯点燃起来。
董召过来的时候,把营地中残存的松油都带了过来。
北宫伯已存了必死之心,故而在大战开始之前,就命人搜集柴草,把集镇里的茅棚房舍全都洒上了松油,瞭望台下更堆积了如山的木柴,一点火星就能燃起燎原之火。
共三百壮士,尽数葬于火海之中。
一个小小的集镇,竟耗费了北宫玉尽一个时辰的时间才攻陷,可是却什么都没得到。
北宫伯苍凉的歌声,从瞭望台里传出,伴随着木柴燃烧的劈啪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羌骑虽然都是北宫伯带来的亲随,却也在这个时候下了马,神情庄重。
和北宫玉一起前来的都尉候选,有些糊涂。
“大王,他们这都是怎么了?那厮又在唱些什么?”
北宫玉神色凄然,“他在唱当年他和嫂子最爱唱的歌,是嫂子从乐府中选出来的曲子,换成了羌语……说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很多人都喜欢听。”
“不过是一首曲子,有甚好听。”
“我也不知道,可是他和那个女人喜欢唱,很多人喜欢听。”北宫玉想起了很多,看着那熊熊的火焰,他突然想起了幼年时和兄长一起并马驰骋的往事。从他第一次挥刀,第一次射箭,都存留着兄长的教导。后来有了嫂子,对他也非常的好……只是随着他的年纪增大,野心也就越来越大,最终发展成今天的结果。
哥哥,若你往日能有今天这般的决绝,我又怎敢心生妄念。
北宫玉下了马,朝那燃烧的瞭望台躬身三拜。此后,他就是北宫伯玉,破羌再也没有北宫伯和北宫玉这两个人,有的只是他,北宫伯玉……未来的西北羌王。
“不好!”
北宫伯玉上马之后,突然一声惊叫,“那董家的崽子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莫非是……”
候选点点头,“定是那巨魔儿逃走了。”
“不能放过那小子!”北宫伯玉的脸上流露出恐惧之色,“放了那小子,不亚于放虎归山。”
候选笑道:“放心,大人已经派人堵住了各条往临洮方向的道路……那巨魔儿就算是生有三头六臂,也休想逃出文约先生布下的天罗地网。你我只管放心就是。”
“不,我不亲眼看见他的尸体,总是难以心安。”
北宫伯玉说完,立刻唤人派出斥候打探。候选虽然没有阻拦,眼中却流露讥笑之色。
就这种脑瓜子还想当羌王?嘿嘿,若非大人留你有用,那容你在这里猖狂。
董俷一行人离开了集镇之后,纵马疾驰。
象龙不愧是有天马之称,快如闪电,而且持久力非常的强,和狮鬃兽跑了个并肩。
足足跑了一炷香的功夫,董俷这才勒住马。
狮鬃兽喷出了气雾,不停的对象龙嘶鸣,好像很不服气。
董俷笑着拍了拍狮鬃兽的头,“阿丑,莫要再闹了,等你长大了,一定能赢过它。”
胯下象龙似乎听懂了董俷的话,打了一个响鼻,表示不满。
也是,等狮鬃兽长大了,象龙也差不多要过了巅峰期。此消彼涨之下,未免有些不公平的嫌疑。董俷弯下腰,抱着象龙的脖子在它耳边说:“不过你现在才是我的好伙伴。”
那象龙嘶鸣一声,似乎很满意董俷的态度。
大约又过去了一个时辰,董俷看众人都露出了疲惫之态。看看天色,已经是晌午,只是乌云翻滚,看上去随时都会变天的样子。他手搭凉棚向前方观望,却只能看到一片苍茫的雪白。
“绿漪,把姐夫给你的地图拿过来。”
绿漪应了一声,纵马过去,从怀中取出一张牛皮。上面弯弯曲曲的画了很多条线路,董俷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收起地图说:“大家赶一赶,前面好像有个山坳……看着天色,可能还会有风暴。我们必须在风暴出现前抵达山坳,躲避风雪。”
就这样,众人再次奔驰起来。
在雪地当中,马跑起来很困难。地面溜滑,时常会出现马失前蹄的现象,造成了一些战马在中途不得不被迫放弃。幸好出发前,北宫伯为他们一人准备了两匹马。所以虽然损失了十几匹马,倒也没有造成大碍。在正午之前,找到了那个山坳。
风雪终于到来,整个世界都变得不清晰。
董俷让董召负责安顿大家休息,吃东西,自己却在绿漪和董铁的陪伴下登上了山丘。
向四周望,这风暴中的平原更有一种冷酷肃杀的气息。
董俷面无表情,站在山丘上一动不动。身上的黑色大氅在风中更是猎猎的作响。
“公子,我们下去吧。”
“不,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绿漪,你和董铁下去吃点东西,等风暴过去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公子不休息,绿漪也不休息。”
绿漪手里拿着老夫人送给她的龙头拐,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但她的语气很坚决,董俷又劝说了几次,见这丫头的倔强劲儿上来了,也实在是无法劝说她离开。
风雪越来越大,小丫头在风中瑟瑟发抖。
董俷无奈的叹了口气,解下了大氅披在小丫头身上,“我服了你了,我们回去吧。”
就在两人转身的时候,董铁突然停住身形,扭头看去。
“小铁,怎么了?”
董铁一边侧耳倾听,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说:“主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董俷摇摇头说:“没听到什么声音啊!”
“是马嘶声……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马嘶声,而且数量好像有不少。”
董俷凝神细听,还真的听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动静。是马嘶的声音,若隐若现,非常的弱。再加上风声呼啸,把那本来就不清楚的马嘶声彻底给掩盖了下去。如果不是董铁的耳朵好,董俷还真的是不会在意。不过,这么大风雪,会是谁赶路?
“小铁,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遵命!”
董铁立刻飞奔下山丘,在山坳里叫了几个人,朝着那马嘶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们并没有骑马,步行而去。在雪地上留下了脚印,却很快被风暴掩盖。
董俷和绿漪匆匆下了山丘,召集人马候命。大约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董铁带着人回来了。随行还抓了一个俘虏,看打扮似乎是羌人,却又和董俷见过的羌人不同。
董召脸色一变,在董俷耳边说:“主公,看打扮,好像是烧当羌。”
羌人在西北人数众多,自东汉以来占据了西凉大部分地区,部落林立,数不胜数。
羌人也并非都是游牧,也有一些人是农耕渔猎,受中原文化熏陶,和汉人的关系非常密切。临洮附近的羌人,有六成就属于农耕羌,又称食草羌。还有一部分是居住于山岭中,也叫山地羌。总之,生活形态各异,董俷根本就记不完整。
这烧当羌,又是什么来头?
“主公,烧当羌位于鄂陵湖和积石山之间,是一个半游牧羌。由于烧当羌的领地地形复杂,有很多丘陵山地,故而至少有很多人从事农耕和渔猎,实力非常大。”
“有多大?”
一名破羌人接口道:“比我们的人多,不过要打起来的话,半斤八两。”
“你们打过吗?”
破羌人说:“烧当羌和我们只有一水之隔,为了草地没少打仗。不过有时候他们赢,有时候是我们胜。自从大王执掌破羌后,我们倒是没输过他们,有一次甚至达到了鄂陵湖……如果不是他们的人多,而且地形又复杂,说不定就灭了他们。”
董俷闻听,向那烧当人看去。
鄂陵湖、积石山?可这里严格的算起来,应该是破羌的领地,烧当人怎么过来了?
“董召,问清楚他,为什么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说着,他取出了牛皮地图,查找片刻之后,突然气得一跺脚,“这里没有积石山。”
“公子,那看看这一张!”
绿漪连忙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地图,比刚才那张地图显然要大了好几倍,是用完整的牛皮制成。而且地图上的图形,是用一种很特殊的手法鞣制而成,不会掉色。
董俷奇怪的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少爷,您忘记了?这是大老爷带过来的东西,是当年马将军绘制的西北地域图。”
马将军?董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绿漪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就是伏波将军。”
“啊……”
董俷恍然大悟。当初他离开临洮的时候,老夫人说过成方已经回家去了,东西都交给了绿漪。那么几大箱子的竹简,肯定是没法子带着。可当年马援留下来的西北地域图却被这小丫头随身携带。也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考虑,不过很有用。
“绿漪,干的好!”
董俷大声称赞,把地图完全摊开,手指在上面仔细的寻找。
绿漪得董俷的夸奖,自然是喜不自禁。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兴奋的。
“这里!”
董俷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我们现在是在这个位置,准确的说,是位于破羌领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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