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脸上看,两个字,漂亮。
瓜子脸,柳眉弯弯。
粉面桃腮,一双杏眼,亮晶晶。
她冲下山坡,惊奇的叫喊道:“夫君,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跪在那里?”
那俏生生的声音嘎嘣脆,好听极了。董俷瞪大了眼睛,愕然的看看裴元绍,又看了看那女人。
“绿漪,她刚才叫他……夫君?”
“好像是这么叫的。”
董俷催马上前,刚要开口说话。哪知那女将抬手枪指董俷,厉声喝道:“兀那丑鬼,使了什么妖法?为何我夫君看见会跪下?快快解去妖法,否则休怪我枪下无情。”
那跪在地上的,赫然是当初在金城和董俷走失的裴元绍。
只看他满脸通红,表情尴尬。董召等一干和他熟悉的人,都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让裴元绍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然后一头钻进去。他连忙爬起来,伸手把那女将从马上拽下来。
“夫君,你拽我作甚?”
“哈哈哈……”
董召等人在马上放声大笑,惹得那女将更加恼怒,厉声喝道:“不许笑,否则射死你们。”
一群人立刻捂住了嘴巴,但仍然忍不住嗤嗤的笑。
“滕丽儿,莫要胡说八道,马上的是我家主公,不得无礼。”
“他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主公?怎么长得这么丑,我大哥和他一比,简直俊俏十倍。”
董俷端坐马上,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那张黑脸都成了紫色。
绿漪在马上笑弯了腰,连跟在董俷身后的狮鬃兽,都不停的打着响鼻,似乎在嘲笑。
裴元绍气急败坏道:“滕丽儿,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要你了!”
“夫君莫要这么说,你若不要了滕丽儿,滕丽儿该怎么办……兀那丑鬼,不对,是主公。伯侯一直念叨你,还说你不来,他就不答应娶我。你现在来了,赶快答应下来,我和伯侯也好早早成亲。”
羌女说话口无遮拦,却带着纯朴自然的味道。
董俷笑了起来,从象龙背上跳下来,大步流星走过去说:“伯侯,别来无恙?”
“主公……”
裴元绍话未说,泪先流,“元绍无用,竟失了城门,令主公深陷绝地,罪该万死。”
“屁话,什么罪该万死?人只能死一次,哪有什么万死?你这话我不爱听。再说了,金城的事情也不能怪你。韩遂带那么多人,即便是我,恐怕也无法守住啊。”
“可是主公,我……”
“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对了,你怎么在这里?这些又是什么人?”
没等裴元绍开口,那滕丽儿抢先回答:“丑鬼……不对,是主公。是我救了伯侯,我们是白马羌人,前些日子烧当人企图攻击我们,却又莫名其妙的退走了。伯侯说要去找你,我担心他一个人会有危险,于是就带着人和他一起过来了。不久前,这里还有金城郡兵,我们不敢妄动,于是就守着山口,没想到你们却来了。”
话说的是有点乱七八糟,但董俷却听明白了。
他插手躬身一礼,“多谢姑娘救伯侯一命,董俷感激至极。”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裴元绍和董俷身后的董召等人感动的不得了。摊上这样的主公,死又有何惧哉?
哪知那滕丽儿杏眼一瞪,“你这人倒也奇怪。我救我家夫君,你有谢个甚?”
一句话,把董俷憋得的是脸红脖子粗。
幸好绿漪上前解围,“滕丽儿姑娘,敢问白马羌腾子驹,是你何人?”
“你说的是白马大王吗?我和他没关系……怎么,你们难道还认识白马大王不成?”
董俷回答:“我们此来,正是要投奔于他。”
“大王的脾气不好,而且不太喜欢你们汉家人,你投奔他可以,却不能带走伯侯。”
裴元绍红着脸,想要解释。
这时候绿漪笑道:“丽儿姑娘莫要着急,不会短了你的夫君。不过,我们是不是找地方说话?你看,我们这一路奔波,都很疲惫了,希望能在你的地方借宿。”
“那倒没关系,我们的营地就在前边。”
滕丽儿说着,举枪朝山坡上的人吆喝起来:“好了好了,是自己人,收起弓箭,除了警戒的人留下来,其他人随我回营去了。”
山坡上的羌人一哄而散,滕丽儿翻身上马,提枪在前面带路。
董俷和裴元绍并马徐徐而行,他忍不住问道:“伯侯,这女子和你是怎么回事?”
裴元绍红着脸,“主公,当日我逃出金城,落荒而走,根本就分不清方向。后来我在马上昏过去了,还是这女子救了我的性命,把我带回了营地当中。这些日子来,多亏了她衣不解带的救治,我才活下来。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喜欢上了我,而且非要嫁给我……我实在不好推脱,只得说要得到主公您的同意。”
董召忍不住插嘴道:“奶奶个熊的,我们在那边拼死拼活,你却有美人相伴,还一脸不乐意的样子。好事都被你赶上了,小白脸就是好,奶奶个熊的,怎么就没人看上我呢?”
这话说的深得俷之心,连连点头。
把个裴元绍闹得脸红脖子粗,瞪着眼睛吼道:“董召,你莫要胡说八道。主公事业未成,元绍又怎能顾忌这儿女私情?”
董俷抬手,“你别扯上我。事业归事业,儿女私情归儿女私情,两码事,你别混为一谈。我问你,你喜欢这女子吗?若是喜欢了,我便替你做主,应了这婚事。对了,她家中还有什么人?”
裴元绍低着头,羞答答的回答:“她是前面营地的首领,父母早亡。不过她倒是挺能干,把营地打理的井井有条,颇有生气……元绍,元绍说心里话是喜欢的。”
“那这女子倒不简单!”
董俷不由得高看了滕丽儿一筹,轻轻点头。
滕丽儿的营地,有一千人左右。
其中大约有五六百人都是她的族人,其他的是劫掠而来的奴隶,大家相处倒也融洽。
在牛皮帐篷里分宾主落座,裴元绍本来是想在董俷边上坐下,可是被滕丽儿吆喝了一声之后,又被董俷给赶了过去。算起来,他现在是白马羌的女婿,属于主人。
有营地的奴仆送来香喷喷、热腾腾的烤全羊。
董召等人甩开了腮帮子一阵海吃,一个个狼吞虎咽的,活像饿死鬼投胎,让董俷大感丢脸。
不过他们这样的行为,倒获得了滕丽儿族人的好感。
奉上了美酒,一群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董召本就是羌人,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董俷吃了几口之后问道:“滕首领,我们歇息过之后,就要启程拜见白马大王。在我们离开之前,我想先订下你和伯侯的婚事。这样一来,你也可以放心不是。”
滕丽儿顿时笑逐颜开,“丑……主公,滕丽儿在这里多谢您了。”
丑鬼就丑鬼,主公就主公,干嘛丑主公?
董俷无奈的苦笑,人长得丑,难道就要被人歧视不成。不过他也看出这滕丽儿是有口无心,所以并未在意。倒是裴元绍在滕丽儿边上坐着,红着脸,扭扭捏捏。
滕丽儿说:“不过您不用急着去见白马大王。之前烧当人在这里挑衅,大王已经得到了消息。前些日子还派人来告知,大王已经整顿了兵马,正朝这边赶来呢。”
“哦?白马大王要来吗?”
滕丽儿点点头回答道:“就在这几天,大王就该到了吧。”
董俷和绿漪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待大王的到来。”
62|第三十九章 中原无战事(二)
当晚,很多人都喝醉了!
董召董铁等人在通过河谷之后,那提着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多日来的提心吊胆,需要充分的缓解和释放,而喝酒无疑是目前最好的一个选择。至少,这里很安全。
滕丽儿也喝多了,和裴元绍终于有了结果,心里自然没有太多的压力。
不过,董俷却没有喝多。
他很清醒,哪怕是在这营地中,也不敢有半点的松懈。
“伯侯,我有些事情想要向你询问,一会儿去我那里坐一坐。”
酒宴结束后,董俷突然拉住了正要搀扶滕丽儿回去休息的裴元绍。裴元绍点点头,“元绍把丽儿送回去安歇后,立刻就去。”
在绿漪的陪伴下,董俷在解下了身上的衣甲,在长案后坐下。
阔刃刀摆在长案上,还有姐夫留给他的象龙宝雕弓。试过几次,拉开倒是没问题,可董俷的射术着实太差,这么好的弓,放在他手里实在可惜。说起来也很可笑,董家的人射术都相当不错。唯有董俷是个异类,怎么练射术都无法得到提高。
对于这一点,董俷被四姐耻笑过很多次。
也许真的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吧,练了这么多年,却比不上绿漪小丫头的射术。
可惜,这弓太强。否则送给绿漪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董俷看到这宝雕弓,就不自觉的想起了姐姐和姐夫。让绿漪把装着姐姐骨灰的坛子拿过来,放在长案上。连同宝雕弓一起,他拜了三拜,然后就坐在那里发呆。
裴元绍走进帐篷,看董俷目光呆滞的坐在那儿,不由得就是一怔。
刚要说话,就见绿漪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种手势也是董俷第一个使出来的,裴元绍倒也理解其中的含义。于是找了个位置,静静坐下。
“啊,伯侯来了!”
“主公,元绍刚来……”
董俷回过神,看到了裴元绍后,道了一声谦,让裴元绍有些受宠若惊。
“绿儿,在外面守着。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伯侯说,有人来的话,就提醒我一下。”
“知道了!”
绿漪走出帐篷,把帐帘放下。
“主公,您有什么吩咐,元绍万死不辞。”
董俷摆摆手,“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我真不希望再看到有人死了,以后别说这种话……我找你来,其实是想要问你一点事情。恩,是关于太平道的事情。”
裴元绍一怔,“元绍知无不言。”
“我想请教,太平道去年……我是说在你归顺我之前,可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吗?”
“不轨的举动?”
“或者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消息。比如那位大贤良师想要……”
董俷眼睁睁的看着裴元绍。他必须要弄明白,那该死的黄巾之乱是不是已经爆发了。
韩遂在西凉的举动,大有造反的趋势。
如果按照评书所说的那样,西凉造反的这一年,也就是黄巾之乱的爆发。
两者间肯定有联系。董俷已经很肯定这一点……那害得姐姐丧命的药,不就是来自于太平道?董俷甚至怀疑,太平道是不是和韩遂有约定,所以在同一年造反?
裴元绍明白董俷的意思,并且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他知道这位主公对太平道非常仇视。至于仇视的原因,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只是主公为什么问这个?
想了想,裴元绍说:“主公,那太平道虽然势大,但目前而言,还没有什么出轨的行为。不过在元绍归顺之前,曾听唐周提起过一件事。说大贤良师手里有两份名单……其中一份上写有各地渠帅之名。据唐周说,渠帅只是大贤良师为方便管理太平道而设立的职位,都是他心腹之人。而另一份名单,则是朝廷官员。”
这消息虽然很珍贵,但却不是董俷想知道的。
“伯侯,你在这儿有没有听说过太平道的事情?”
裴元绍脸色大变,“主公明鉴,元绍虽出身太平道,但追随主公后,就没有再和他们接触过。”
董俷摆摆手说:“我知道,我不是说你勾连太平道的人。我只是想知道,中原现在情况如何?我这些日子忙于躲避韩遂的人马,对中原的情况并不是非常了解。”
“没听说有什么动静啊!”
裴元绍糊涂了,茫然不解的看着董俷。
松了一口气,同时董俷更茫然。没有动静,就说明黄巾之乱还没有发生。评书里可是说了,黄巾之乱,可谓是八州震荡。如果真的发生了,河湟地区也会有动静。
不过,评书已经害了他一次。
就因为小觑了韩遂,令大姐他们丧命。
董俷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相信评书《三国演义》。苦恼的拍怕额头,看着长案上的物品发呆。姐姐,如果换做是你的话,你又会做些什么呢?请告诉我啊!
“照顾好奶奶,照顾好爹娘,照顾好你自己……”
姐姐的话在董俷耳边回响,让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也许,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也许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只是他这只小蝴蝶的出现,出现了一些小波折。
既然大方向不会变,那自己就必须要行动起来。
就算是对姐姐的承诺,照顾好爹娘……对,绝不能让老爹重走三国演义里的套路。
“主公!”
“啊,伯侯,你还没走啊!”
裴元绍苦笑看着董俷,心想:你是我主公,你不让我走,我怎么可能走?
他看了看长案上的那些物品,压低声音道:“我听董召说,大小姐她们是不是……”
董俷一直眯缝的眼睛突然睁开,有一抹杀机闪现。
“伯侯,天已经晚了,去安歇吧。”
裴元绍心里一哆嗦,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元绍告退!”
当他走到帐篷门口,正要伸手挑起帘子的时候,董俷突然开口了。
“伯侯,他们都还在。在这里……在这里!”
董俷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心口。朝裴元绍一笑,虽然很难看。他说:“俷能活多久,他们能会在这里多久,一直陪着我。”
裴元绍离开了……
董俷依然坐在原处,靠着一张长案发呆。很想喝酒,最好能一醉之后,什么都忘记。
绿漪走进了帐篷,靠着门口坐下来,痴痴的看着董俷。
******
三天后,白马大王腾子驹带着大队的白马羌兵抵达。
董俷在滕丽儿的引见之下,见到了这位白马大王。他年纪也不大,三十出头,相貌非常的硬朗,颌下长须,颇有儒雅气质。
腾子驹看着长案上的象龙宝雕弓,又凝视了半晌在大帐外的象龙宝马。
突然一声历啸,抬脚踹翻了长案,痛哭道:“兄长,子驹无能,竟连兄长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董俷没有上前劝阻,而是看着腾子驹发泄完毕后才开口道:“大王,还请节哀。”
“董家兄弟,你说……咱们怎么报仇!”
腾子驹红着眼睛,大声吼叫道:“我愿倾白马羌所有力量,誓要杀了那韩遂,为兄长报仇。”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董俷差点忍不住说:“我们现在就去。”
可是他知道,还不到时候。虽然目前西北混乱,烧当和破羌彼此敌视。可是在韩遂的调解下,定然会暂时停止争斗。若是白马羌现在加入,说不定会令双方提早休战。到时候凭白马羌一族之力,恐怕不是韩遂的对手。董俷不得不小心谨慎。
“大王,仇一定要报,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可以报仇?董家兄弟,难道你不想马上杀了那韩遂吗?”
“大王,我比谁都想杀韩遂,可……”
董俷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他说:“大王现在一族能有多少兵马?韩遂为西凉名士,得许多羌部所尊敬。我们现在过去,他可以马上拉出几万人马,甚至十几万人马和我们作战。我只担心,仇报不成,大王也会受牵连。”
“可是……”
“俷有一计,可为大王言之。”
董俷想了想,“大王目前不可妄动兵马,那韩遂对河湟虎视眈眈,您出兵,恰好给了他借口。不妨先守好河湟,同时拍出小队散骑,化装成烧当或者破羌人的样子,挑起两族的争斗。即便是韩遂名望高,恐怕也无法制止两族之间的争斗。您只需让两族的仇恨加重……他日我回临洮,当禀明父亲,令朝廷兵马从洮水攻入,到时候您可以率本部人马,从侧后方袭击,两下夹击,则韩遂必亡。”
腾子驹想了想,点头道:“董家兄弟此计甚妙,腾子驹就依兄弟。”
两人又商量了好几天,董俷见万无一失后,才向腾子驹提出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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