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未到之前,商谈亦是无用,禄东赞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他是在故意向我们施压,以在谈判中,换回些主动。”
李武陵急急点头:“我来就是为了这事。姑姑,爷爷让我告诉你,皇上的圣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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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中,一架小小的马车,冒着漫天的风沙,叮当叮当缓缓而行。落日的余辉照在车棚上,泛起一片鲜艳的红色。
车帘子后伸出一只纤纤素手,偶尔拉拉马缰,催赶着马匹,纠正下方向。飞舞的狂沙拍打着窗帘,车厢里响起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似是生病了:“姐姐,不要走这么快,停下歇息一下嘛。想想,落日下悠悠漫步,就只有你和我,脸映红霞,风景如画,这是一件多么浪多么漫的事情啊!”
多么浪不知道,但多么慢是肯定的。姐姐无奈的摇摇头,笑着道:“你这人那,片刻之前不是才歇过的么?早上赖床、晌午太热要午睡、太阳落山才启程,都照你这样,咱们一天能走几里路啊?!”
“走不完就慢慢走,我是病人嘛,”那虚弱无力的声音咳嗽了下,喘气道:“走的慢点无所谓,病人受优待,也是天经的义的!等姐姐以后坐月子的时候,我也这样照顾你,抱着你一步都不动,你说好不好?”
“呸!”姐姐面红耳赤。
望见病人那苍白的面颊,说了几句话,便又开始喘气,她顿时心中一痛,忙紧紧的拉住了他的手。车内的空气分明是火热的,唯独病人的身体冰凉一块,这是大病中极度虚弱的表现。外伤虽好,那一箭对五脏六腑的震动,哪是轻易就能还原的?!
“姐姐,头发乱了。”望见姐姐眼中的泪珠,病人微微一笑,轻拂她耳边的几缕发丝,温柔无比。
甜蜜中夹着心酸,姐姐的珠泪无声滚落,轻轻的握紧他手掌,让他捧住自己的脸颊:“你啊,也不知道是倔的什么劲。从巴彦浩特回来,放着平坦的草原大漠不走,非要我抱着你横贯贺兰,沿原路返回。你如此伤重,那是你能受的罪么?这下可好,谁都不知道你还活着,更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不知道也好。”他幽幽一叹:“累了!只想找个没人的的方,清净一下,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干。就睡睡大觉、点点银票、搂搂姐姐、做做全套!这日子,何其快活也!”
“噗嗤”,姐姐笑着一指点在他鼻子上。泪花与笑容一起绽放:“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他们找到了你,把你拖上谈判桌,看见那不敢见的人吧?!”
“姐姐,何必呢。我的全身上下,可就只有这么点秘密了!”病人苦笑摇头,无奈道:“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谈判,那是他们的事,和我没有关系,谁也别来烦我。我现在就想当个逃兵,无忧无虑的逃兵。”
“对了,逃兵。吃药了。”姐姐微笑摇头,从小盒子里端出草药,一股淡淡的清香,夹杂着浓浓的苦味扑鼻而来。
病人显然是已经吃够了这药的苦头。吓得脸色都白了:“能,能不能不吃?好苦的!”
“不行!”毫无商量的余的。
“那小弟弟能不能提个请求,请姐姐将这药嚼碎了,再一口一口亲口喂给我,那样会比较甜一点——唔。好甜!”
“嘭”“嘭”,尚在甜蜜之间。忽闻车棚子被砸的当当响,马匹已停了下来,仙子急忙收回小口。面红耳赤的白他一眼。
病人瞬间暴怒:“谁啊?坏我的大事,这正吃甜药呢!”
外面响起几声大喝:“里面是什么人。躲在里面干什么?下车下车。接受检查!!”
姐姐急忙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喜道:“兴庆府到了!”
兴庆?病人急忙拂起帘子,双目微微扫过。
高高的城墙、坚实的垛口、耸立的烽火台,熙熙攘攘的叫卖,来来往往的人群,茶楼酒肆,红男绿女,骡子马匹,刹那就显现在眼前。
三个多月没听过这样的声音了,多么熟悉啊。那哄闹的人声传入耳里,他浑身吃了冰棍一样的爽快,双眼刹那就湿润了。兴庆府,我回来了!
得意间,却觉姐姐急拉他衣袖,恼怒的往他身后躲去。抬头一看,只见那车门前的岗哨,呆呆的望住姐姐,哈喇子吧嗒吧嗒往下流。
姐姐虽是荆钗布裙、轻纱覆面,但那丰润的娇躯、绝代的芳华哪能就此掩盖住?车外的一排守卫,望的眼珠子都直了。
病人瞬间暴怒:“看什么看?!谁再看我老婆,我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告诉你们,我可杀过几万人!”
就你这痨病鬼?!几个兵士乐得哈哈大笑,看他双眼深陷,脸色发白、身体摇晃、弱不禁风,一副活脱脱的痨病鬼模样,别说是杀人,就是杀鸡恐怕也叫人为他捏把汗!
“凶什么凶,连突厥人都不敢在我们面前凶了!下车下车,接受检查,谨防胡人奸细混入城内!”徐芷晴统兵有方,手下兵士也只是笑话笑话,却不敢真个放肆。
这就叫虎落平阳被犬欺,既然是要做逃兵,那就只有乖乖的下车接受检查了。看他愤愤不平的模样,姐姐强忍住笑,将他扶下车来。
虚弱无力的靠在姐姐身上,看着那几个兵士在车厢里乱翻一通,过了半天才罢休,挥手让他们进城。
“痨病鬼!好好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一个兵士抑制不住心中的郁闷,愤愤哼了声。
你娘的,献花不插牛粪,难道要牛粪插献花啊?他暴跳如雷,就要冲上去理论,姐姐微笑着拉住他,柔情款款:“我就喜欢你这朵牛粪!”
他哈哈笑着收回手,环住姐姐的细腰:“真的吗?没想到姐姐的爱好这么特殊!牛粪好啊,牛粪有营养,是专门滋养鲜花的。有人想插牛粪,那还得排队呢,哈哈。”
坐着马车进了城,便闻耳边无尽的喧哗吵闹,四处都是吆喝声、叫卖声,公子们骑白马,小姐们穿花衣,长亭花谢、酒肆楼台、丝弦管乐、莺歌燕舞,红男搭绿女,骡子配马匹。
三个月没回兴庆,这塞上春城,已和来时完全不一样了。大华精兵数战告捷,贺兰山口固若金汤,最近又擒了胡人的可汗和右王,大华是举国沸腾,这兴庆府又重新找回了塞外春城的感觉,繁华热闹更胜往昔,依稀有了江南的影子。
三个月了,终于活着回到了人世间,看着不远处几个姐们站在门口、扭着身段招揽客人,清脆的笑声飘荡了整条大街。
多么熟悉的画面啊,他那个心潮澎湃,难以自拔,忍不住探出头去,轻佻的吹了个口哨:“嗨,这位姐姐,做全套什么价格啊?!带角先生的那种!唉,小弟是第一次,生嫩的很,什么都不懂,能不能打个折扣?!”
你是今天的第一次吧!窑姐蜂拥而上:“公子,我也是第一次唉。进屋喝茶半两,过夜只要二两,便宜实惠。你长这么黑,也用不着点灯了,省去了灯油钱,再给你减半两。一两半的银子,包通宵哦!”
这该死的人!姐姐一针扎上他屁股。
“姐姐,我是逗她们玩的,”病人委屈的嘟着嘴:“我就想找回活着的感觉!”
姐姐何尝不知他的心情,只是捻酸吃醋,乃是女人天生的本性。她堕落了凡尘,如何能免俗,忍不住的噗嗤一笑,羞恼道:“不许你和这些女人说这么露骨的话!”
“了解了解,应该和姐姐你说才对嘛!”
姐姐红了红脸,却是出奇的没有反对。
“咦,糖葫芦?!”病人兴奋的伸出头去急急招手:“老板,老板,糖葫芦怎么卖?!”
“五文钱一串!恕不还价。”
好个恕不还价!和大小姐在杭州买糖葫芦,老子十文钱买了三串。
“八文钱两串你卖不卖?这大热天的,糖都化掉了,明天你也别想卖了!我买来尝尝还得沾牙!”
“嗯,你要两串?那好吧,八文钱!”
“这黏不拉及的面糊糊,谁愿意掏钱啊?!姐姐,给他十文钱,我们买三串!不行就走人!”
……
“甜吧?!”另外两串。
姐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这玩意儿,入口酸酸的甜甜的,好吃之极。她舔了几口,又塞回病人嘴里,笑道:“本来是五文钱一串的,你掏十文钱买了三串。你多掏钱,他多出糖葫芦,到底是谁赢了呢?!”
“各自开心,我和他都赢了!”病人咬了口糖葫芦,摇头微笑:“幸福,就是一种感觉!”
“小贼,”姐姐呆呆望着他,惊喜交加,忽然吧嗒在他脸上亲了下,羞道:“我和你一样,很幸福!”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二章 谈判
徐芷晴愁眉紧锁,刚进中军营房,高酋几人就远远的瞅急了。老高急匆匆推了一把身边的胡不归:“老胡,快去问问徐小姐,有林兄弟的消息没有?!是死是活总要有个信啊,真他娘的急死人了。”
胡不归远望了几眼,失望的摇摇头:“问个屁。你没看军师那神色吗?若是有了林将军的消息,她还不比谁都高兴?!”
果不其然,徐小姐无语失神中,竟差点撞上了旁边的毡房,高酋忍不住的叹了声。
胡不归拿着毛刷子,细细的给身边的那匹汗血宝马刷毛,这匹汗血马,是当日从京中出发前,林晚荣亲手交给他的,几十万大军中,就唯有这么一匹,那是当之无愧的宝贝疙瘩。
高酋摸着宝马那柔顺的鬃毛,叹道:“老胡,你说这汗血宝马和咱们大华的良马配种,一个突厥种,一个大华血脉,真的就能生出好马子么?!”
“那是自然,”老胡拍着马背,嘿嘿了两声,得意道:“这配种可是林将军提出来的,还能错得了?等着吧,明年春天就能看见小马驹子了。”
“这样也可以?!”老高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那要是林兄弟和月牙儿配种呢?应该更不错吧!”
胡不归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行进中军帐,只见那白发苍苍的上将军李泰正满面愁容。来来回回的在帐中踱着步伐。似是有极为棘手之事。徐小姐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珠。开口道:“元帅,你找我?!”
“芷儿,你来的正好。”上将军递过一个金黄的绢册。叹道:“关于我们和突厥人的谈判。皇上的圣旨到了。”
徐芷晴接过绢册打开扫了眼。那圣旨简单明了。便只有四个字:“林三定夺!”
徐小姐脸色煞白。几欲垂泪:“这。皇上难道不知道他——”
李泰摇头道:“出云公主身怀六甲,下月便要临盆,受不得刺激。林三之事,须瞒还得瞒。我已对皇上报了密折,事朝中应只有圣上一人知晓。只是不知皇上为何还要下这圣旨?”
恍然记起,他是马上就要当爹的人了。只是却不知,这为人父者,现在又在哪里?他是生是死,是冷是暖?徐小姐再也抑制不住。泪珠无声,落满脸颊。
“芷儿啊——”上将军喟然一叹。却不知要如何安慰。
“无事。”徐芷晴匆匆忙忙抹了脸颊泪珠。将那圣旨合上。轻声道:“林三定夺——依芷儿看来,皇上下这圣旨的意思,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定要找到他。无论生死。”
“无论生死?”李泰皱眉道:“若是林三还活着,那自然一切都好说。这谈判就应当由他说了算。可若是他不在了——”
“那就是真正的‘林三定夺’了,所有突厥人的性命。就都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徐芷晴眼中闪过一缕寒光。咬牙说道。
好一个“林三定夺”!皇帝是要以林三的生死来定突厥人的生死。若是林三不在了。这些突厥俘虏,不管是小可汗还是突厥右王,都没有了生存的必要。大华会不惜一切代价,与突厥人血战到底。
皇上是真的震怒了!李泰微微点头:“芷儿,你觉得林三会还活着吗?”
“他一定会活着的。他那么坏——”徐小姐低下头去。无语哽咽。
李泰笑着道:“这就是了。林三这个人那,整天嘻嘻哈哈的,从来就没吃过亏。你要说他死了。我一点都不信!”
徐芷晴咬了咬牙:“我们已经把突厥人晾了一个多月,若是一味拖着不给他们答复,只怕会适得其反。既然皇上圣旨已下,不如我们就和胡人开席谈判,谈几天,停几天。一方面可以等待林三的消息,另一方面,也探探突厥人的虚实,松松紧紧的给他们些希望,好叫他们不敢再轻启战端。元帅以为如何?”
“好。就这样办!”李泰重重哼了声:“连皇上都下定了决心。若是林三回不来,我们就让突厥人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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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悔棋?!不行!”娇嗔响起,一只纤纤素手猛的伸出。抓住了那正在偷换棋子的魔掌。恼火的给了他个白眼。
“啊——姐姐错怪我了。我只是将刚才的步骤,重新换一种走法,做个实验而已。”
“那还不是悔棋?!我给你记着呢。这是第十次了!”仙子好笑的在他手掌上拍了下。
“是吗,第十次?我分明记得才是第八次嘛!”他嬉皮笑脸的将那棋子拿了回来:“人生不能回头,已是无趣的很。若是连棋盘上也是如此。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让我再悔一次嘛,姐姐?!”
这人那,连悔棋都能悔的这么理直气壮、感慨多多,仙子笑着将棋盘往前一推:“不来了,不来了。这大华象棋,分明是你教我的,却还下不过我!”
小贼嘻嘻笑着拉住她的手:“那是因为仙子姐姐聪明!”
仙子替他掖好被角,跳下床来。轻轻挑了挑那昏暗油灯上的捻子,屋里顿时亮堂了些。她羞喜的朝外望了望。残破的院落,紧栓的大门。淤泥的土墙。黑色的瓦房,巷子里不时传来的几声犬吠、夜归人的脚步、婴儿的啼哭,邻家夫妻的笑闹,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再看屋内,简陋的桌椅,壁立的茶壶,插花的青瓷,龙凤的枕头。小贼身上的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自己亲手置办的。看的分明是如此的真切。在她眼中。却觉似梦一般飘渺。
这些都是真的吗?她摸了摸发烫的面颊,偷看小贼一眼,羞涩中说不出的温柔。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做隐士的滋味,真是与众不同啊!”林晚荣长长的叹了口气,双手抱着头,眼望天花板。微微发笑。
“你是个假隐士。隐来隐去,还隐在这兴庆府。”宁雨昔在他鼻子上戳了一指。笑着依偎在他身边。望着这房内的一切。那每一点每一滴,都凝聚着他们的汗水。仙子眸中泛起淡淡的泪光:“小贼。这真是我们的家么?我都不敢相信!”
“寒窑虽破,能避风雨,这就是我们的家。真想在这里过一辈子!”他将仙子抱在怀里。嗅着她发髻的清香。说不出的沉醉。
“想在这里过一辈子?!”宁仙子微笑道:“那今日晌午。是谁在偷偷写家书?——大小姐,我想你!凝儿,画画了吗?巧巧宝贝,想我吗?玉霜啊,你又长大了吗?——听你说话。能把牙给酸倒好些!”
一口气念了这么多女子的名字,宁雨昔心中有些气恼,忍不住把他的手又抓的紧了些。
小贼幽幽一叹:“是有些想她们。我这一走好几个月,音讯全无。她们给我的家书都不知堆了几叠了。要是我阵亡的消息传到她们耳中。那简直不堪设想。最挂怀的还是青璇。她下个月就要临盆,姐姐。你说我能不想吗?!”
听他提起肖小姐。宁雨昔心中滋味复杂。良久才抚摸着他头发。柔声道:“明日一早。我们就找个馆驿。将你这家书抓紧送回去。免得她们惦记!那相思的滋味。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嗯,姐姐真好。”小贼感激涕零。将头埋到她怀里,奋力拱了拱。
好滑啊。他心中一荡。按捺不住的对着那两团柔软凸起。轻轻吹了口仙气。
小贼的脸颊就像火盆一样。正映在自己胸口,还在两边不断的滑来滑去。宁仙子面红心跳,急“呸”一声。在他腰间拧了一下。羞道:“你。你内伤未愈。不可妄动。可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什么是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懂唉!”小贼睁大了眼睛,满脸天真的道:“姐姐。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虽然我不能妄动,但是你可以随便动啊!”
早知道这人的禀性了。仙子微笑亮亮手中的银针。小贼立马点头,正色道:“嗯,姐姐日夜照顾我,太过操劳。我还是自己翻阅典册。查清楚乱七八糟的定义吧,不劳烦姐姐亲自讲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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