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金刀大可汗怒吼起来。恨不得上去死死掐住他的脖子。那清脆的娇喝,连大殿横梁上的尘土。都丝丝震落了下来。
林晚荣眉毛一挑,愤怒道:“我笑你揣着聪明装糊涂!说到手上沾染的鲜血。大可汗。你去问问你的父汗、问问你的族人,他们对我的同胞做过什么?我就算再杀十倍的突厥人,能比得过他们这些屠夫吗?!”
“不许你质问我父汗!!!”月牙儿紧咬着牙,瞪圆了眼睛,死死盯住他,愤怒喊道。
林晚荣老脸一黑,大声道:“他是你父汗,不是我父汗!!我质问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人,有什么不可以?!”
如此激烈的争吵,依稀有种熟悉的感觉。在她还是那个天真美丽的俘虏月牙儿的时候,就已经进行了无数次。只是时过境迁,物虽是,人已非!此时此刻,她还能记得那些并不遥远的往事吗?!哑巴板着脸,心中苦笑。
老胡和高酋面面相觑,满脸的骇然。这二人分明已是陌路之人,却怎么又掐起来了?那一板一眼、甚至连腔调,都没变过!
“你敢侮辱我父汗?!”那边的萨尔木早已暴跳起来,冲过来就要找他拼命。老高嘿嘿笑着拦住他,小可汗人小鬼大,张嘴就往老高手上咬去。胡不归眼疾手快,上去狠狠掐住萨尔木的脖子,任他幼小的身体在空中踢腾着。
“住手!”看见萨尔木受折磨,玉伽急怒之下,金刀一挥,双眸隐隐有些湿润。
胡不归嘿嘿笑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放下了小可汗。
金刀大汗急喘了几口气。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哀伤,她默默看了林晚荣一眼。忽然缓缓行了过来。她的脚步很轻,仿佛空中飘浮的羽毛。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离着他不过两丈距离,玉伽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望住他:“用我,交换我弟弟!你们放了他,带我走!!”
“姐姐——”小可汗惊呼哭泣。
玉伽美丽的大眼睛瞪圆,怒道:“萨尔木,你是毗迦可汗的儿子,是草原翱翔的雄鹰,只可以流血,不可以流泪!我没有教过你吗?!”
胡不归微微摇头,玉伽这个女子,聪明智慧不说,更是有情有义有担当。只可惜,她为什么偏偏是个胡人呢?这下倒好,仿佛我们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了!
老高叹了口气,偷偷压低了声音道:“林兄弟。你足智多谋,还是想个办法叫月牙儿给你暖床吧!她不是坏人,咱们也不是坏人那!这样的女子,错过了,实在太可惜!!”
林晚荣无语。两军对垒、鲜血遍地,海一般的深仇大恨。玉伽的身份又是纵横草原的天骄,就算我要找她暖床,冒着生命危险姑且不论,突厥人能答应吗?!
“怎么,不敢回答了么?!你们大华人,都是这么胆小的么?!”大可汗盯住他,嘴角浮起一丝冷冷的讥笑。
命运就仿佛在开玩笑,从哪里开始,转了一圈,却又回到了那里。若是玉伽真的再次成为自己的俘虏,那命运的轮盘,又会指向哪里?
“不是不敢回答,是怕答了让你失望。”他摇头笑了笑,微微叹息:“大可汗,世事轮转,现在的你,不是我要的人!”
“你——”玉伽愤怒的脸颊通红,眼中升起一层淡淡的氤氲。旋即厉芒疾闪,手中的金刀愤而握紧,随时都有可能出鞘。
哑巴仿佛没有看见她的目光,淡淡道:“我说的不对吗?!你是现在的金刀可汗,光芒万丈。可是未来草原的主人却不是你。我为什么要为了现在,而舍弃将来?!就因为你长得漂亮么?恕我直言,我家里的丫鬟,个个都比你美貌百倍,还可以任我随便摸,你能成吗?!”
“下流!”大可汗咬着牙,酥胸急颤,目光冷如闪,狠狠瞪住他:“那你到底想要怎样?!开出你的条件!”
哑巴长长吁了口气。摇头道:“条件?当然可以谈了。只不过大可汗挑的今天这个时机不太好。”
听闻他似乎愿意谈条件,玉伽眼中闪过一丝期望的神色。语气稍缓:“今天不好?那明天?!”
“明天也不是吉日!”
“那你要选择何时?!”
林晚荣点头道:“等我们回到贺兰山,应该就差不多了。到时候贵我两国,可以在五原和巴彦浩特之间,搭建一条长棚,横跨两国国界。再摆上好几十张桌子,大家喝喝茶、吃点水果,坐下来慢慢谈。不瞒你说,大可汗,我很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金刀大可汗意识到上了他当,顿时勃然大怒,涨红了俏脸:“哑巴,你敢戏弄我?!”
“这不是戏弄。而是你将要面对的现实!”哑巴毫无惧色的转过身去。对着萨尔木微笑道:“小可汗。欢迎到我们大华作客,你放心,只要报我林三的名号,就绝对没有人敢欺负你。信誉担保!”
“你敢?!”玉伽眼角龇裂,哗啦一声劈断身边的几案。双眸如着了火般,咬牙盯住他。红唇沁出丝丝鲜血,一字一顿道:“林三。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杀杀看就知道了!”林三拂拂衣袖,拍拍身边胡不归肩膀:“胡大哥,告诉弟兄们,准备着,我们要回家了!!”
回家?这两个字遥远而又陌生。胡不归听得愣神半晌,刹那热泪盈满眼眶,颤抖着喃喃道:“将军。你说,我们回家?!”
“是啊,回家!今天。真是个好天气!”遥望天边那新出的一抹朝霞。火红的仿佛婴儿的脸庞。他鼻子微微哽咽着,提脚跨步,昂首向外走去。玉伽盯住他的背影,眼神不断变幻。
“姐姐——”萨尔木被胡不归提在手中,径直追随林晚荣而去。那童稚的呼喊,凄惨之极。被俘的二十余名突厥人,被捆上了手脚、破布塞住嘴,挣扎着被推搡了出去。
两行泪珠无声滴落,玉伽猛一咬牙。挥舞金刀,疾声喝道:“勇士们听令。不准放走一个大华人!”
哗啦哗啦,突厥人团团而上。无数泛着幽光的冷箭,齐齐对准了他们。
“金弓、墨箭,何在?!”金刀大可汗的声音清脆决绝,不带一丝情感。
两个美丽的突厥少女躬身捧上一张金色的弯弓,玉伽握在手中。轻轻一拉弓弦,大殿中顿时嗡嗡作响,回声不绝于耳。另有两个少女,恭敬为她挂上箭囊,数十支沉重的墨箭塞满其中!这墨箭乃是纯乌金所制。通体墨黑,名贵无比,比金石更刚硬。无坚不摧!
玉伽眼神冰冷,弩箭挂弓,玉手轻抬,幽幽乌箭,瞄准了那微微晃动着的背影。
林晚荣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身形微微一滞,却没有转过头来:“大可汗,虽然不赞成你的某些观点,但是,在我心中,你是最值得尊敬的对手!即便你没有我家丫鬟漂亮,可是你的箭射的好,我今天要是死在了你手上,那也不冤枉!”
月牙儿美丽的双眸升起淡淡的水雾,握弓的玉手微微颤动:“哑巴,你说过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分辨不清楚。玉伽请问一声,就是你自己,能把它全部弄明白吗?!”
哑巴背着头对她微微挥手,大笑道:“要把真假都能分的那么清楚,那就不是人生,而是演戏了——高大哥,我们走!”
“走!”高酋怒吼一声,手中大刀奋力劈出,“当”的大响声中,阻在身前的胡人齐齐退了好几步。所有将士都跟在他们身后,缓缓向宫门口蠕动。
胡人亦步亦趋的跟住他们。将大华人团团挤压在中间,却不敢轻举妄动。小可汗和众多王公在他们手中,大可汗又未发令,谁敢擅自动手?
老高面目凶狠,大踏步前进,一刀一刀劈下去,雷霆万钧。胡人不敢掠其锋芒,只得步步后退。
眼瞅着已行到皇宫门口。刚踏上台阶。便闻一声凄厉锐啸自耳边划过,掀起几根细细的发丝。嗡嗡而过的劲风,似是刀子一般,割得耳根生生的疼。
“嗤”的脆响,金石交击,火花一闪而逝。那通黑的墨箭在毫厘之间划过他脸颊,尽根没入厚重的宫墙石壁中,嗡嗡的回声兀自在耳边盘旋。
胡不归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这样的强弓利弩,再加上玉伽神乎其神的箭术,天下谁人能当!
“准头真差!”林晚荣无奈摇头,笑着擦了擦火辣辣的脸颊,大踏步迈出宫门。
这一踏出。便有种火烧的炙热感觉扑面而来。四面的火光仍未扑灭,噼里啪啦的响声络绎不绝。纵观长街两岸,昨夜犹是无尽的欢腾,现在却已是一片焦土、遍地瓦砾。整个克孜尔半数被大火淹没。
无数的突厥骑兵,围在长街两岸,将他们团团包围。杀气腾腾,却没有一支箭射出。显然尚未得到玉伽的指令。
大华人向着城门层层推进。突厥人有秩序的后退。似乎特意为他们留出一条道路。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玉伽就这样放过我们了?”许震双手持刀,东张西望着,警惕说道。
突厥人围而不攻,一刀未发,整个克孜尔都是寂静无声。偏偏在这寂静中,隐隐约约能嗅出些血腥的味道。一股无形的压力,似是千钧重担压在心头。不仅许震和李武陵,就连胡不归、高酋这样久经战阵的老江湖,额头上也沁出了层层汗珠。
“看。那是月牙儿的轿子!”李武陵指手叫道。
无数突厥人的保护中,一顶金色的撵帐,不疾不徐,缓缓的跟在他们身后。微微拂动的纱幔,寂静无声。没有看到玉伽的身影,却能感受到她平静的呼吸。突厥大可汗沉默的可怕。谁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残破的城门近在眼前。胡人的尸体横七竖八,落马的大华将士也早已停止了呼吸。火光、血迹、残肢断臂,昨夜大战的痕迹历历在目。
他独自一人行在最前,望着倒在面前、那一张张曾朝夕相处的年轻火热的面庞,许多的大华将士,至死仍是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这里不是大华!无数的忠魂,将就此长眠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永世难归故里。
他无声无息的沉默,泪流双颊。
“小贼,对不起——”一只温热湿润的小手紧紧拉住他。似与他的心跳同一频率,感觉他的苦与悲。宁仙子静悄悄的站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手腕。眼中的浓浓的爱怜,像是在呵护一个无助的孩
“姐姐,怎么了,为什么说对不起?”小贼蓦然一惊,急急抬起头来,却见仙子眼中渗出淡淡的疲惫,额上隐隐有些汗珠,在渐起的晨晖中,闪着晶莹耀眼的光泽。
似宁仙子这种人,终生苦修,武功卓绝,又怎会被寒暑所累?这点点的汗珠,却已透露出了异样。
林晚荣惊骇之下,一把揭开她面纱,却见宁雨昔晶莹如玉的脸颊惨淡苍白,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小贼吓得紧紧抱住了她:“神仙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可不要吓唬我啊!”
宁雨昔微抚着他杂乱的头发,摇头叹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昨夜一战,我已竭尽全力,这许多的生命,却依然无法挽回!身为习武者,虽可一剑毙敌,只是那战事,却非个人所能左右!你莫要责怪!”
宁仙子虽然武功高强,但再厉害的武功,也敌不过雷霆万钧的战阵。千军万马中,个人所能发挥的力量终究有限。
望见仙子自责的眼神,林晚荣痛从心头来。急急抓住她手:“姐姐。这怎么能怪你?将军难免阵上亡,打仗就是这样的。快告诉我,你是哪里不舒服?”
“你不要担心。”宁雨昔轻声道:“前日赶着为玉伽施术、昨夜又劈破城门,都耗费了些许力气,有些疲累,歇息一天就好了。”
她虽说的轻描淡写。林晚荣却瞬间就明白了。记忆消除、力破城门。哪一件事不是惊世骇俗?岂是仙子所说的耗费些许力气就能搞定的?又正巧两件事赶在一起。再加上连夜大战,即便仙子有再高强的武功,也承受不住啊。
“姐姐。现在你不许动了!”林晚荣哼了一声。老着脸说道。哗啦一声,将她横着抱起,放在了马上。仙子面红耳赤,低声惊叫:“你做什么,快放下我,叫人看见了!”
“谁爱看谁看去!”他咬着牙恼火的哼了声,翻身上马,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拉着她的手,两马并辔而行,笑着道:“从现在开始,你就闭上眼睛。我不叫你不准醒。”
这个霸道的人。仙子哑然失笑。见四周无数的眼光直直射过来,她心里有些羞赧,急忙将面纱遮紧了,轻嗔道:“小贼。你这是要坏我的道行。”
“那姐姐你也来坏我的道行吧。我不介意的!”小贼嘻嘻笑道。
“你有什么道行可坏。”仙子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轻轻一叹:“我道心不坚,破了许多清规戒律,还施手段对待玉伽,受惩罚是应该的。”
林晚荣心弦猛的一紧,眼皮噗噗直跳,他急忙抱紧了仙子。怒道:“胡说。那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作恶。上天要惩罚那也是罚我,不关你的事!”
“罚你?那难道不是罚我?!”仙子幽幽道。
金黄的撵轿上,轻纱拂动。美丽的金刀可汗紧紧盯住仙子的脸颊,眼中厉光疾闪,墨箭微微摇晃。
眼见着已跨过城门,胡人却是依然故我,不加丝毫的阻拦,林晚荣正觉奇怪之际,宁雨昔抬起头来:“小贼,有一件事情忘了告诉你。前面的路,只怕行不得了!”
“为什么?!”小贼惊道。
宁仙子微微一叹:“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急忙打马跨过城门,眼光微扫,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胡人。满山遍野的胡人!
留守的突厥精锐重骑、克孜尔城防的骑兵卫队,还有无数凶悍的突厥壮丁,足有三万不止。再加上跟在玉伽身边的胡人精锐,克孜尔足足有四五万胡人等着包围他们。那一片片黝黑的马头,像是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的蚂蚁,微微晃动着。胡人手中的弯刀闪闪发亮,成千上万支黝黑的冷箭,齐齐对准了他们。
林晚荣忽然明白了,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仙子现身站在自己身边,那就是要与我生死与共的。
他心里说不出的感动,也不管许多人看着。凑过头去,隔着面纱。在仙子脸蛋上轻轻吻了一下。
“你做什么!”宁雨昔轻呸了一声,脸若涂脂。
难怪玉伽不着急,她本就是要将我们赶到城外,这里可比那狭窄的皇宫强多了。突厥人可以将他们骑兵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五万人一起冲锋,那气势惊天动的,足以将羸弱的大华骑兵压成一块薄饼。
他跳下马来,嘻嘻笑道:“好多人啊?!这下杀的过瘾!如此重大的规模,今天要是我死了,不仅大华会记住我,就连突厥历史,也要给我来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胡不归笑着道:“我倒是弄不明白,玉伽难道真的要孤注一掷?!她连小可汗的命都不要了?!”
“我不知道,”林晚荣微微摇头:“这个丫头,比我想像中要强悍百倍。她的手段,每一次都能给我们惊喜!也许,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了。”
最后一战?!高酋诸人凝望那初升的朝霞,光芒万丈中,掩盖着一层厚厚的阴霾。
正文 第六百零九章 红颜未老恩先断
城外的胡人越聚越多,突厥人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赶来。马挨马,人挤人,像是层层推进的乌云,覆盖了整个草原。
大华将士默默聚集在一起,背靠背,缓缓移动着步伐,就像是一个紧紧相连的实心圆环。他们高昂着头颅,紧握长刀,浑身的血迹、满脸的硝烟。面对着数十倍于自己的胡人,没有一个人惧怕,眼中满是骄傲的神采。
“林三,你还是投降吧,突厥人不是好惹的。”一个呱噪的声音传来,小王爷赵康宁被许震擒在手中,大声叫嚷着。
李武陵刷的冲过去,刀鞘狠狠砸在小王爷嘴上,怒道:“卖祖求荣的狗东西,我们大华怎么出了你这样的败类?”
看着赵康宁满嘴的血和牙、杀猪般的嚎叫,他心中一阵爽快,嘻嘻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们大华人也是不好惹的!”
被俘的二十多位突厥王公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满脸的杀气,萨尔木更是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被他一拳打出七荤八素的右王图索佐尚未醒来,要不然也一定会冲上来与他拼命。被人攻破了王庭,精英尽数被俘,这在突厥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
他回头望着自己身后的勇士,那一张张年轻的脸颊上,写满了骄傲与悲壮,所有人悄无声息的望住他,眼中满是坚定不屈。
“刷,”他热血沸腾,猛的拔出战刀,怒声大喝:“克孜尔城下。就是我们的埋骨之所!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