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荣振臂高呼。仰天火嚎:“李武陵还活着!兄弟们,我们的小李子还活着!”
“活着,我们的兄弟还活着——”这消息刹那间便传遍了,无数地将士手中的刀枪高高举起,他们拥在一起蹦着跳着,仰天长嚎着,五千好汉一起流泪的场面,深深铭刻在所有人地心头。
在阵亡的战友面前欢呼,这非是不敬,相反,却是最真挚朴素的感情。李武陵代表的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的,是无数长眠在草原深处地大华英灵。有什么能比失而复得的战友兄弟更重要的?!
李武陵还活着地消息,宛如干旱里的一场春雨,滋润所有人心田。上至林晚荣、胡不归,下至各位普通战士,无不欢欣鼓舞,一扫因战友伤亡而带来的颓气。
虽然还是面对一千多阵亡的战友,但是将士们的心情却与方才有着迥然差异,片刻之前还是悲壮,片刻之后,他们却已看到了无边的希望。这种失而复得、绝处逢生的感觉,让他们的信心和战斗力都空前的强大起来。
阵亡将士地身躯在烈焰中熊熊燃烧,林晚荣默默道:“高大哥,将兄弟们的骨灰收敛起来,请他们和我们一起回家!”
“回家”这个词,听得高酋心中又暖又悲,他擦了擦眼角泪珠,重重嗯了声,甩开大步去了。
“将军,你看!”胡不归纵马归来,兴奋大叫。
林晚荣抬头望去,只见草原之城的正门之上、李武陵等人遇难的地方,高高悬挂着一颗血淋淋、面目狰狞的人头,正是林晚荣亲自斩杀的拉布里。
这悬首示众的方式,是最赤裸裸的示威,是打在突厥人脸上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已经没有多少必要去讨论人道不人道了,战争就是这样。
看着担架上重伤未醒的李武陵,遥望城中留下的三万匹战马,林晚荣哼了声:“胡大哥,这些突厥战马,你知道怎么做吧?!”
李武陵的失而复得,对所有人都是莫大的鼓舞,胡不归一扫先前颓势,愤然嘿了声:“将军放心,末将省得,突厥人绝不可能得到一匹战马、一颗粮食。你看,那不就开始了么?”
数千彪骑汹涌而上,箭矢,战刀,片刻之间,困在圈中的突厥战马唉声嘶鸣,血流成河。
“太残暴了。”林晚荣摇头叹道:“胡大哥,以后想些人道点的办法,战马也是生命啊!这血淋淋的,吓坏了突厥小孩子,那就是你的罪过了。”
胡不归嘿嘿笑了几声:“是老高说的,他说给战马投毒太麻烦,那毒药还要花银子买呢,我们的军费可不能这么浪费了,还是刀刑来的实惠,既给将士们练刀法,又给将士练胆量。”
林晚荣苦笑摇头,老高这厮,我都不稀的说他了。
天边隐隐露出一抹鱼腥白,再过上两个时辰,草原的红日就要升起了,而驰援巴彦浩特的胡人也会接踵而来,无边无际的草原,将会风云变幻。
“将军,可以开始了!”所有的粮草丛都已通过柴火相连在一起,胡不归将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递给了林晚荣。
灯子油不时轻爆,火炬噼里啪啦乱响,望见老高与数百位兄弟正在默默收敛阵亡兄弟的骨灰,林晚荣左手牵引着马缰绳,双腿一夹,骏马迅疾的奔了出去。
奔行中,林晚荣猛地一声长喝:“燃烧吧,巴彦浩特!”话音方落,他猛拉马缰,骏马嘶鸣,手中的火炬便如一支有力的标枪疾飞而出,正中当心处的一个草垛。
“轰”的一声大响,红色火光冲天而起,浓浓火焰迅速蔓延开来,胡人聚积在此处无数簇粮草立即熊熊燃烧,漫天的火光,映红了黝黑夜色中藏蓝的天幕。
“吼——”
“吼——”
火光映照着大华将士们满是鲜血的衣衫和脸颊,他们齐声高喝,仿佛要让所有的屈辱都随这火花飘散。
火势越来越猛烈,城中到处都在燃烧,硝烟滚滚,浓雾弥漫,那炙热的温度,让林晚荣的衣裳全部都湿透,鲜血、泪水、汗水,全部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滋味。
小半个时辰之后,粮草已经燃烧过半,就算在此刻降下瓢泼大雨,已是无力回天了,草原之城到处是焦土、灰渍,烟雾弥漫,几丈之内都看不见人影。
多余的战马已全部斩杀,阵亡将士的遗骸已收集整齐,五千余将士在城门前整装列队,即将出发。
望着眼前衣衫残败、满脸焦黑的战士们,林晚荣顿了顿,大声道:“大家看到了。我们做了一件、大华历史上从未有人做过的大事——胡人咽喉、草原之城巴彦浩特,此刻就在我们脚下熊熊燃烧着,它已彻底的化作一片焦土。从此,突厥人地版图上就要彻底抹去这座城堡了。”
“吼——吼——”胡不归与高酋带头,高高挥舞着战刀。与将士们齐声怒号。
林晚荣双手往下一挥,众将士便瞬间安静下来:“巴彦浩特一役,我们的行踪已经彻底的暴露给胡人,到草原上袭击胡人城堡、在突厥人心窝里动刀子,这是他们从没遇到过的,可以预见,更加残酷地草原杀伐即将来临。请大家记住,从此刻起,我们的策略将要完全改变。我们,将要变成草原上的兔子。能够躲避鹰隼的利爪、活着回家,就是我们最大的胜利!”
现场安静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林晚荣身上。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任务虽完成了,可是残酷的征程却才行进了一半,接下来的这一截路,将是最危险的,也是从未有人经历过的。在这茫茫地大草原上。他们将要变成突厥人的猎物。要活着回到贺兰山,也许只能是个最美丽的梦想了。可是,在经历了这许多地血战、见惯了生离死别之后。又有谁会真个害怕呢。
五千余人视死如归的眼神,叫林晚荣也无声的哽咽了,他挥了挥手,第一匹战马便跃出城门,第二匹、第三匹……
五千将士无声无息的撤出巴彦浩特,清脆的马蹄声与那熊熊燃烧地火焰混在一起,像是草原上一曲嘹亮的牧歌。
林晚荣带着胡不归与高酋行在最后,跨出城门,三人忍不住的转头凝望。
火光中地草原之城处处硝烟弥漫。除了风声火声,再也听不到人声马鸣,与来时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语。
林晚荣想了一会儿,忽然提缰跃马,急急往回奔去。
“林将军这是要做什么?”胡不归不解道。
高酋想了想,无力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林兄弟行事,向来高深莫测,以你我的智慧,根本无法揣测。就如今夜之事,放在从前,你会相信他能对拉布里一刀斩吗?!”
想起林将军那雷霆一刀,胡不归暗自心悸,急忙摇头轻叹:高深,果然高深!
行到那城门边上,林晚荣跃下马来,在路边找了一根熊熊燃烧的粗棍。满地都是斩杀的突厥大马的淋漓鲜血,他用木棍在鲜血里搅和了几下,然后刷刷刷的,在城墙上写起字来。这几个字龙飞凤舞,鲜血淋漓,气势甚是磅礴。他写完之后,扔掉带血的长棍,左右看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高酋眼光最好,只见那几个字歪歪扭扭,却是硕大无比,一眼便能看地清晰:“大华林三,到此一游!有种你再建,明年我再游!”
他刚念完,胡不归便笑出声来:“好!好一个明年我再游!这气势,这文章,那才是林将军的风格!”
“好诗,好诗。”望见林晚荣纵马回转,来到身边,高酋竖起大拇指:“对仗工整,格律严谨,实在是绝世之珍品、馈赠之福音。这下胡人大发了,就这诗这字,几百年后只怕要卖上好几十万两银子呢。”
胡不归正色道:“那是那是,林将军的字,在我们大华都是万金难求的墨宝呢。但不知将军怎么会有如此雅兴,在胡人墙上做这旷世之作?!”
林晚荣哈哈大笑:“惭愧惭愧,信手涂鸦、旅游习惯而已。就怕胡人认不懂我们大华文字,浪费了我这一番口舌。”
几人同时大笑起来,声音穿透了草原苍穹……
望着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仍未醒来的李武陵,林晚荣用力拉住他的手,微笑道:“兄弟,我们回家!”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再遇月牙儿
“小李子身中八矢,除去双手双足四箭、两肩的肩井与缺盆大穴各中一支外,另在右肋与左胸的天池穴,也各中利矢。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主要是因为左胸天池穴受创,导致气冲、关门、乳根、气户自下而上经脉遭受压迫,气血不畅,而致使后脑处天柱、风府、百会三处大穴血气梗塞,淤血成积,难以清醒。而且按照我的推断,不仅是左胸,在他下腹至丹田处也定有一块淤血凝集,从而导致他疼痛难当、气血受阻。要治疗此种下腹肿痛淤血,须得以藏红花为药引,配以蜂蜜、桔梗,幼菊通畅经脉。”
高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双手挥舞着,口水喷了满地,为帐中诸人讲解着李武陵的伤势。他手势疾挥,动作潇洒,若是不清楚的,定还以为他是什么医学院的国手呢。
什么天池风府,桔梗幼菊,下腹肿胀淤血的,老高满口的专业术语,高深莫测,胡不归听得直擦鼻梁上的汗珠,林晚荣也是额头素筋暴起,冷汗刷刷直流。照老高这么一分析,小李子的症状,咋和痛经这么相像呢?老高这厮,莫非是个妇科郎中?
“那个,高大哥,你能不能说的简单点?”拿袖子胡乱的擦了把冷汗,林晚荣心有余悸道:“你就直接说说,小李子为什么心脏还在跳动,却始终醒不过来?”
高酋点点头,正色道:“以我行走江湖、救死扶伤的经验来看,小李子身上的箭头虽拔了出来,但他筋脉受到异常的血气挤压、通行不畅——”
“高大哥,你是想说小李子胸前神经受到压迫、寻致大脑供血不足,无法苏醒,是这个意思吗?”林晚荣截断老高地话,开门见山的问道。
高酋大喜着拍手:“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哎呀,林兄弟,没想到你也和我一样,是个杏林高手啊。如此高深的学问,我只讲解了一道,你就明白了!”
杏林高手?!我呸!林晚荣狠狠吐了口吐沫,对这狗头郎中满是鄙夷。
胡不归大概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妥之处,拉住老高小声道:“高兄弟,请问你以前医好过多少病人?”
高酋信心满满道:“老胡,你还不相信我么?我老高行走江湖二十余年,凡是落到我手中的病号,除了医死的,剩下的。就没有医不好的!”
胡不归白眼一翻,彻底无语了。
撤离巴彦浩特已经两个时辰了,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草原的晨风冷雾中,露珠皎洁。打湿了马蹄,沁润了每个人的脸颊。四个战士抬着李武陵的担架,行走的小心翼翼。将士们自发的将小李子护在中间,为他抵挡寒风雨露。
这五千将士当中,论起武功,高酋是当之无愧地第一。医武相通,老高既然武功不错,想来行医也有些手腕,哪知这厮却是个绣花枕头,啰唆了半天,还不如林晚荣一句话解释的清楚。想来平日习练医术的功夫,都被他消耗在拉八大胡同了。
但李武陵重伤在身,数遍全军五千人,也就老高这个半吊子郎中还能说得出些枝枝卯卯,其他人更是差地远了。看来只能矮子里面挑将军了,望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小李子,林晚荣拉住他的手,无声苦笑。
见林兄弟一言不发,老高难得的红了回脸,尴尬笑道:“兄弟,你放心,小李子福大命大,死了都能睁三回眼眼,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林晚荣心里大概有了判断,李武陵定然是因为左胸中箭、某条神经受到巨大压迫,才会寻致血流不畅、呼吸困难,进一步引发深度昏厥。在他的前世,这种重伤可以通过胸科手术来挽救,可是眼下却是置身茫茫的大草原上,刀客虽有五千,能玩转手术刀的却无一人。
林晚荣点了点头,无奈一叹:“高大哥,以你看法,要怎样才能让小李子体内血脉通畅起来?”
知道林兄弟也是“杏林高手”,高酋可不敢再胡吹牛皮了,小心谨慎道:“外伤地处置就不须说了,我已给小李子用了上好的金创药,防止伤口溃烂。但是体内伤势要想控制则颇为不易,需要内治外敷、通血化瘀,更需上好的药草相助。小李子此时心跳极弱,全凭一口血气在支撑,若不及时救治,只怕会凶相再现。”
这一次老高倒不是胡说了,小李子呼吸孱弱,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可是茫茫草原,到哪里去寻那上好的活血药材呢?大军跨越天险时轻装简从,连最常用的药材也都带的极少,何况那上好的活血之物?
众人一时沉寂下来,心情沉重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武陵地死而复生,带给这支深入草原的孤军无比巨大的勇气和信心。没有人能够承受再次失去他的痛苦,那对所有人都将是致命的打击。
“药材!到哪里去找药材?!”林晚荣喃喃自语着,愁眉紧锁。
五千骏骑在七彩朝霞的映照中疾速前行,嘀嗒的蹄声震颤草原,一路上除了马嚏声,听不到一声咳嗽,气氛安详之极,所有人都在为李武陵的伤势忧心。
“报——”前方一骑飞奔而来,斥候的喊声惊醒了沉默中的林晚荣:“禀将军,前方四十里处发现胡人踪迹!”
“什么?!”林晚荣大吃一惊,虽然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才不过几个时辰,突厥人就出现在了距己仅有四十里的地方。
胡不归也是诧异满脸,急声道:“是哪里来的骑兵?有多少人马?!”
那斥候摇头道:“禀将军,不是突厥骑兵,而是一个胡人商队,总数不过数百人。”
“胡人商队?!”
林晚荣呆了呆,忽地大喜道:“如果是商队,那就一定带有药材!”
胡不归也反应过来,急声道:“对。茶叶、丝绸和药材,凡是到过我大华的胡人商队,必定会带有这几样宝贝。这下小李子有救了!”
林晚荣大手一挥:“命令前方所有斥候,隐藏行踪,随时监视这商队的举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
“得令!”那斥候急急纵马归去。胡不归长长地吁了口气,兴奋的挥挥拳:“这真是久旱逢甘霖,想要什么就来什么。突厥人的商队,到我大华从不空手而归,上好的药材绝少不了。”
林晚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胡大哥,你有没有想过,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怎么会有一支胡人的商队,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呢?”
胡不归也不是愚人,闻言悚然一惊:“将军,你的意思是,这其中有诈?!”
林晚荣长长的吁了口气:“有没有诈我不敢妄断。只是他们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太过于巧合了——距离巴彦浩特如此之近,又恰恰赶在我们奇袭巴彦浩特之后!”
让他一提醒,胡不归顿时也觉这事太巧合了。可是,说这是胡人诡计的话,他也不尽信。一者,从时间上来看,奇袭巴彦浩特的消息应该刚刚才传到胡人耳中,他们不可能在这之前就已经派出商队,在草原上候着这支大华孤军了。二者,耍这手段也没必要。若突厥人真的发现了他们,大可以派出大股骑兵直接剿杀,派这么个商队,算是什么意思呢?
老胡的疑虑,林晚荣也想到了。这同样是他的不解之处。莫非真地只是一次巧遇?
“胡人商队?!”一直未发言的高酋忽然抬起头来,神秘兮兮道:“林兄弟,会不会是那个人?”
他双手虚握,放在嘴边,比划了个吹喇叭的模样,林晚荣看地迷迷糊糊:“高大哥,哪个人?你到底在说谁?!”
高酋嘿嘿一笑:“兄弟你忘了?就是在兴庆府遇到的那个、你还吃过人家胭脂的——””
“月牙儿?!”林晚荣吃了一惊。这都什么时候了,老高这淫荡还在惦记着突厥女人。再说了,人家月牙儿品的是玉笳,老高这厮比划的却是吹喇叭,实有天壤之别!
高酋郑重点点头:“极有可能。林兄弟你想想,这些时日我们看到的突厥商队,唯有这一支,不是那突厥小妞,还会有谁来?!”
林晚荣哈哈大笑,那来往大华与突厥的商队有几十几百,凭什么断定这就是月牙儿的商队呢?看来不抢个突厥女人,高酋是誓不罢休了。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胡不归小声问道:“这支商队,我们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望着担架上李武陵沉睡地面容,林晚荣咬牙挥手:“为了小李子,我们别无选择!胡大哥,高大哥,你们跟我上去看看。驾——”
他一甩马鞭,突厥大马嘶鸣几声,四蹄腾空,直直往前奔去,万丈彩霞中,这一人一马迅速化为一个遥远的黑点,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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