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不归的声音兴奋里带着些激动,的确,这是他们这支孤军在离开大部队将近五天之后,首次听到贺兰山峡谷的消息。从突厥人不断调集战马粮食可以看出来,此战胡人没有讨得好去。徐小姐正在用实际行动,践行着她坚守的诺言。
“好,总算有了贺兰山的消息。”林晚荣微微一叹:“既然胡人战损很大,那说明我们的损失也一定不小,徐军师那边的压力不轻啊。”
胡不归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确实如此,好在我们已经接近了巴彦浩特,随时可以动手。”
林晚荣嗯了声:“胡大哥,这盛丹交待没有,巴彦浩特此时有多少胡人驻守?”
“这个当然交待了。”胡不归道:“为了攻取贺兰山峡谷,突厥人聚集了三十万骑兵精锐,可谓倾巢出动,各个部族壮丁已空。驻守巴彦浩特的只剩下三千余人,再加上由王庭各处运送战马粮草到达巴彦浩特的小股胡人,总数绝不超过五千。”
在大草原上,以八千军士对阵五千突厥狼骑,人数虽有优势,但胡人战力强悍,这仗绝不好打。好在是突袭,主动权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那驻守巴彦浩特的胡人首领是谁?”林晚荣追问道。
“是巴德鲁帐下另一员虎将,叫做拉布里。此人我十年前便与他战场相遇过,其擅使狼头铁棒,相貌凶悍,力大无穷,在突厥骑兵中威望甚高,曾一夜之间连斩大华数百名将士,后被胡人可汗赐封为百夫斩!”
拉布里?百夫斩?林晚荣嘿嘿笑了两声:“胡大哥,既然是你的老相好,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记住我的原则,别和胡人讲什么光明正大、性命相博这一套,那不顶用的。对待他们,你的手段越卑鄙、越狠辣,他们就越害怕。建议你多准备些石灰、绳索、暗器什么的,碰上拉布里,哗啦上去就朝他眼里撒石灰射暗器,把他整残为止。”
跟在林将军手下当兵,再正直的人也要被他带坏了,他的手段阴险歹毒,霹雳狠辣,与大华以往的作战风格大大不同,却专打胡人七寸,突厥人只怕一时半会还难以接受这种风格的转变。
胡不归哈哈笑着点头:“末将省得了。这次我把老高叫上,那拉布里再厉害,也比不上老高的手段。”
林晚荣眯眼一笑,高酋这厮,头顶长疮、脚底流脓,那是坏的透了,有他加入,够这什么拉布里喝一壶的。
“那就放手去干吧,”林晚荣挥挥手:“你们手段要是差了,那就算丢了我的脸,我可不饶你们。”
“得令!”胡不归兴冲冲应了声,转身往帐外奔去,才行到门口,忽地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道:“还有一事。将军,这盛丹的话也问完了,要把他如何处置?”
“盛丹?盛丹是谁?!我没见过这人啊!”林将军摊开手,满脸都是无辜之色。
“对,对,我们的确没见过这人。”胡不归眉开眼笑:“末将省得了,我这就去办。”
“还有一事。”林晚荣拉过老胡,在他耳朵边轻言了几句,胡不归神色一喜,连连竖起拇指:“高,实在是高啊!将军智计摆出、勇谋过人,真是我军的擎天柱、定海针。能跟随将军征战,那是末将天大的福分!”
这老胡也经不住考验啊,原先多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跟了我之后,也变成这副溜须拍马的样子了呢?!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林晚荣唉声叹气,为世界上又少了一个“正直人”而惋惜。
几日的急行军,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湖边的这一夜,枕着突厥人的鲜血,数万将士却睡得甚为安心,连林晚荣都做起了久违的春梦。
浩瀚无边的大草原上,美人们笑容嫣然,轻解罗衫,玉腿凝脂,粉嫩洁白的酥胸比那月光还要耀眼,青璇、仙儿、洛凝、大小姐……个个妩媚动人,水汪汪的眼神仿佛都要将人淹没了。心荡神摇之际,正要伸手去摸上几下,却闻一阵狂风吹来,风沙火号中,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条凶猛的恶狮,嗷呜一声张开血盆大口,恶狠狠向诸位美人咬去,连武功高强的肖小姐都是躲避不及,眼看要丧生狮口之下……
“妈呀!”林晚荣倏地坐起,自睡梦中惊醒过来,额头冷汗满面,浑身凉飕飕的。遥望帐外夜色如水,也才三更时分,他急喘了几口气,抹抹脸上汗珠,心里惊魂未定。
这一场春梦加噩梦把他吓得不轻,他虽不是迷信之人,却也觉得这是个大大的凶兆。遥想梦中情形,连肖青璇那么厉害的人物,都要折戟在狮口之下,这是哪里来的猛狮,如此的厉害?
林晚荣心神恍惚、呆呆发愣之际,忽闻帐篷轻响,帘子翻起,一个凶神恶煞般的突厥人如风般冲了进来。
“胡人来袭?!”大惊之下,他想也没想,哗啦拔出战刀便往那突厥人劈去。
那“胡人”疾步让开,急声道:“林兄弟,是我,老高啊!”
林晚荣愣了愣神,仔细打量,只见冲进来的这突厥人胡子高翘,脸色发黄,模样凶悍,只是那眉眼间的轮廓却甚是熟悉,可不就是高酋来着?
“我靠,高大哥,你玩化装舞会啊?”将战刀收回鞘里,林晚荣急切的拍拍胸膛,看着老高的样子,好气又好笑。
高酋嘻嘻笑道:“不是你让胡不归挑选人马扮胡人的么?你看我这形象,怎么样?够格吗?”
简直太他妈够格了,把老子的魂魄都吓掉了。老高这厮身高体胖,带上毡帽,穿上胡衣,往脸上抹点黄粉,再沾上两撇小胡子,除了没有蓝色的眼眸,整一个没有进化完全的突厥种子。
林晚荣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点头道:“高大哥,就你这身板,再加上你的手段,简直比胡人还胡人,我看好你,这胡人头领的位置非你莫属了。”
“谢将军恩典!”高酋抱拳笑着。
帐外又一个“胡人”冲了进来,这次却是胡不归。他身形体格甚是壮硕,毡帽胡袍一穿,比之高酋也不遑多让,兼之又与胡人交战多年,对他们的生性习惯甚是了解,叫他扮胡人,又比老高多了几分神似。
胡不归将手里的一件胡人袍子递给林晚荣,笑道:“时辰不早了,请将军化妆出发。”
林晚荣将毡帽戴好,袍子胡乱的披上,这几日行军胡子茬早已长了满脸,远远望去,倒似个打家劫舍的匪徒。
“怎么样?我像不像突厥人?”将战刀挂在腰间,林晚荣嘿嘿两声,得意洋洋。
高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良久才道:“总体看来还是比较像的,不过有一个最大的遗憾却没法弥补了。”
“什么遗憾?”林晚荣不解。
高酋脸膛周正、神色严肃无比道:“最大的遗憾就是,林兄弟你长得太过于英俊帅气,胡人堆里十辈子也出不了这么一个好看的人物,要知在人群中,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所以我军最大的破绽就是兄弟你了!唉,遗憾那遗憾!”
“高大哥,不要总盯着我的缺点嘛!这破绽是天生的,我想改正已经很多年了。”林将军生受了一记马屁,笑得眉眼开花。
行出营帐的时候,早已有数千的“突厥人”跨在高大的突厥骏马上,恭候着他们了。这些都是胡不归连夜挑选出来的健壮儿郎,除了眼眸外,其他的地方倒也有七八成相像。林晚荣点点头,嘿嘿两声:“不错不错,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帅的胡人小伙。两位大哥,嘱咐大家走的慢些,叫马儿多吃些草,叫人也慢些跑,太阳下山的时候到达巴彦浩特就差不多了,免得穿了帮。”
胡不归和高酋面面相觑,从这湖边到巴彦浩特也就六七十里的路程,一不小心就到了,要想走的慢还真不容易啊!但既然林将军发下了话来,军令如山倒,二人只好命令兄弟们把那辎重装了又卸、卸了又装,消磨些时间,权当体能训练了。
待到日头近午的时候,战马吃的肚子都鼓起来了,林大人已在湖里潇洒横渡了一圈,这些慢吞吞的“胡人”们才整装齐发,数千骑兵赶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战马群,浩浩荡荡向巴彦浩特进发。
初次在茫茫的草原上行军,艳阳高照,万里无云,青的草,蓝的天,叫人心情愉悦、神清气爽,比那塞外的风沙不知强上多少倍。
难怪胡人个个马术精良呢,这么好的大草原,你叫他不骑马、骑自行车试试?累死丫的!林晚荣愤愤哼了声,对突厥人被逼迫出来的骑术,很是不感冒。
高酋和胡不归,是这数长得最像突厥人的二位,自然而然的充当了首领角色。用林晚荣的话说,您二位都会突厥语,你们不带头谁带头?高酋这一路上就只练习那句突厥国骂,可谓炉火纯青,洋洋自得中,顶个“我懂突厥语”的帽子,一马当先,领头而去。
他们赶着战马前进,又秉承了林将军的教寻,要以慢为本,行进的速度比蜗牛也强不了几分。
一路往巴彦浩特而去,渐渐的,路上的胡人也多了起来,都是骑马飞奔,来来往往的甚是匆忙,看来贺兰山那边的战事的确紧张。
为了防止穿帮,胡不归谨遵林大人教导——“我是突厥人,我就这么横”。他将数万匹战马的队形拉得开开,在路上横着走,身影洒满整个草原。凡是敢对他们多看一眼的突厥人,便由胡不归远远的大声斥责,高酋在他身旁举着马刀嗷嗷怒吼,二人连唬带吓,仿佛恶狼一般。胡人就算再胆大,又有谁敢掠其虎须?
远远的,红日终于西沉,几缕绯红的落霞映照在将士们脸上。先前的轻松渐渐消失,紧张的气氛在每个人的心头蔓延着。
“经过三个时辰的急行军,我们终于要到达巴彦浩特了,现在,离最终目标,只有二十里的路程了。”林晚荣豪迈的挥挥手,脸上杀气隐现。
三个时辰行五十里路,这样的“急行军”真是惊天地泣鬼神,高酋忍住笑,重重点头。
林将军丝毫不见惭愧,正经道:“胡大哥,前方的斥候是否都已返回?”
“前面已到巴彦浩特,为免被胡人识破,斥候已全部召回。”胡不归嗯了声,接道:“根据斥候回报,巴彦浩特情形正常,未见胡人异动。”
林晚荣长长的松了口气,望见远方夕阳已没入大地深处,暮色笼罩草原,他微微点头,沉声道:“命令兄弟们抛弃一切无关紧要的辎重,只带干粮和兵刃。从现在起,全军进入战备状态,并开足马力,全速前进。”
命令传达下去,将士们的心情顿时激动又紧张,数日的艰辛苦难,便要在片刻之后见到成果。这将是百年来,大华官兵深入草原的第一场大战,其功效可惊天动地,对敌我双方都将是莫大的震撼。
嘀嗒嘀嗒,重重的马蹄踏破草原的沉寂,数万匹奔腾的骏马被将士们驱赶着,直往北方奔去。夜幕初降中,再也不担心会被胡人识破,林晚荣纵马狂奔,一口气行出了十里地。
“将军,你看!”胡不归的一声大呼,惊醒了奔行中的林晚荣。抬头望去,远远的,数里开外,竟拱起一座绿色的城郭。这城郭仿佛是草原上凸起的圆柱,墙体两人来高,爬满了青草绿障。胡不归早已说过,草原上的城堡,都是就地掘土筑成,这城墙虽不高,却因其爬满绿色青草而别具特色。
城堡中,数百面狼旗迎风飘舞,无数的帐篷像是盛开的洁白小花,散落其中。那堆积如山的粮草高高耸起,簇簇相连,像是绵延不绝的贺兰山。不时传来的突厥大马嘶鸣,仿佛雷鸣一般震得人耳膜发颤。
望着眼前这人马沸腾的草原城郭,林晚荣紧握了手掌,恶狠狠的吐出一个名字:“巴彦浩特!!!”
胡不归郑重点头,脸上的神色渐渐的严峻起来。
最艰苦的时刻即将来到,将士们行进的速度已悄然放慢,心跳无数倍的加速,兵刃握的紧紧。林晚荣点点头,对胡不归打了个眼色。
“驾——”老胡手中马鞭一甩,重重击在前面骏马的马屁股上,数万匹突厥骏马齐齐前奔,蹄声轰隆震天,冲着城墙而去。胡不归和高酋骑行如风,带领着数千将士,牢牢跟在了骏马身后。
四里、三里、两里……尘土飞扬中,城郭越来越近,飘扬的狼旗高高扬起的利爪清晰可见。每一声的马蹄响起,都仿佛一记重锤,敲打在人的心上。
“伊里嘎(停下)!”离着城墙还有一里地的样子,对面城上忽然响起一声震天的大喝,浑厚浓重,竟压过了万马奔腾的声音。
那胡人体发茂密,手臂粗过婴儿头颅,脸如刀削,眼眶深陷,目中蓝光湛然,手中提着一根巨大的狼头铁棍。
“是拉布里!”胡不归大吃一惊。
巴彦浩特的胡人首领拉布里?林晚荣心里的震惊丝毫不亚于胡不归。绿色的城墙近在眼前,望着那紧紧闭合的巨大的城门,他的心也不由自主的揪了起来。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进城
行在队伍最后的李武陵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望着城墙上那杀气凛凛的拉布里,狐疑道:“林大哥,是不是我们的行藏被识破了?”
识破行藏?林晚荣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那还不至于。化妆奇袭本就是我们的临时决定,除了我们自己,再无他人知晓。突厥人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料敌先机。再说,如果真的被识破了,以突厥人的性格,肯定早就动手了,又岂会等到我们兵临巴彦浩特城下?”
话虽说的不错,但这些都是按照常理来推断,战场形势本就是朝夕变化的,谁也不知道其中会出些什么变故,林晚荣自己心里也没底。
他们二人交谈间,前面胡不归已经开口了,叽里呱啦,满面愤慨的对着拉布里一阵乱嚎。天色已暮,拉布里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再加上胡不归的突厥语极是地道,只听他说话,任谁也想不到这人竟是断送了无数胡人性命的大华猛将。
除了一句国骂外,林晚荣对于突厥语近乎于盲,看胡不归说的理直气壮、义愤填膺,忍不住拉了拉他的盔甲:“胡大哥,你在说什么?”
胡不归小声道:“我告诉拉布里,我是右王图索佐帐下猛将盛丹,奉命护送战马前来巴彦浩特,质问他为何将我勇猛的战士们阻挡在城门外?”
林晚荣哦了一声,点头道:“胡大哥,这个拉布里,会不会认识盛丹?”
“不会的。”胡不归笑着摇头:“在突厥汗国,左王巴德鲁和右王图索佐分属两个最大的宗族,二人相互看不惯,谁也不服谁,争斗的甚是激烈。他们帐下地将官也是相互冷眼相待,谁也看不起谁。这位拉布里乃是巴德鲁手下的猛将,在草原上素有盛名,此事千真万确。但那位盛丹就不怎么样了,虽然他自称是图索佐帐下的虎将,可是就其行为来看,这位猛将兄也就能带着几百人护送护送战马,还如此轻易的就被我们制服了。这样地虎将,图索佐手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说白了,盛丹也就是图索佐手下的一个三流人物,在草原这个全凭实力说话的地方,你说拉布里会屑于与他相识吗?”
原来中间还有这样的奥妙,胡不归一解释,林晚荣长长哦了一声,全都明白了。没想到号称团结如一的胡人,也会有这样的内耗。林晚荣无声摇头,笑道:“难怪呢,一个左王,一个右王,这不摆明就让二人针锋相对的吗?突厥可汗也是脑子进水了,封了个左边的,又封一个右边的,这两位老兄要是不对着干,那反而是稀奇了。唉,胡人这点破事,也和咱们大华一样啊。”
最后一句话,让诸人哑然失笑。也就是林将军这种狂放不羁又有后台的人物,才敢如此放心大胆地议论朝政。换了其他人,早就砍头多少道了。
这边嬉笑着,那拉布里却又大声的吆喝了起来,声音在草原上嗡嗡作响,力气极是巨大。胡不归翻译道:“拉布里说,巴彦浩特乃是粮草重地,不容丝毫闪失,因此夜里要实行宵禁,城门一律关闭,不准擅入。各部族送粮草补给的人马,必须等到天亮之后,验明身份来历,才可循序进去。”
林晚荣呸了一声,天亮之后再进城?那老子还装个屁啊。本就是要趁浑水摸鱼地,你却要把水给我澄清了,我混个鸟。
“胡大哥,你告诉他,老子没日没夜、辛辛苦苦从王庭赶来,为前线送战马,奉的是右王和可汗的命令,是突厥汗国的大事。我们每耽误一刻,前方贺兰山峡谷便要多牺牲一位勇猛的突厥战士。拉布里你老小子却故意刁难,搂着女人睡大觉不说,还弄个什么夜晚宵禁令,致使我战马不能送达,数千无畏地突厥勇士露宿草原,这是对毗迦可汗和右王大人的无端漠视,是对我们伟大突厥勇士的严重亵渎。我操,说句突厥脏话——中杂吗目尼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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