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魏宝同协助专案组,把一个个当事人都叫来,又对公司的库存等进行了一次全面清理,才现这里面的亏空竞达上亿元之多。谁曾想竟在这么个关键时期,魏宝同却挨了炸。听说这两月朱友三也病倒了,拒绝吃饭,一些人已放出风来,要为他保外就医呢……听着专案组人们这些杂七杂八的议论,看着他们一张张哭丧的脸,狄小毛感到自己正在进行着一场力量悬殊的斗争,正在爬一座没有尽头的山峰,真想一屁股坐下来,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胡玉山轻手轻脚进来,俯在他耳边说:张书记的电话。

哪个张书记?

狄小毛不由得一怔。

就是……雅安地委的张谦之。

他……他来干什么?

狄小毛不由得看看专案组的所有人,只见大家也都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感到这是一个很意外的严重事态。狄小毛想了一下,只好起身去接。

一拿起话筒,那熟悉又遥远的声音就传来了:

好我的省长,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也不来接一下电话,有什么事这么紧张吗?

狄小毛淡淡地说:什么事也没有,我正和一个老家伙下棋呢。你找我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想请客了?

请客倒不愁,消息也有一个,可惜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是什么?狄小毛知道他话中有话,忙紧迫不放。

华光集团来了几千号人,把我们雅安地委全包围了,口口声声要吃饭,要工资,说是再这样拖下去,不死不话,他们还要到省城去呢。

这……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

意思嘛就是……请示一下,我们地委现在也是毫无办法,可以说是一筹莫展。我说了,反正有再大的事,咱们地委这一级必须顶住,绝不能把矛盾推给省委、省政府,我已经和工人们对了一天话了。可是你也知道;工人们现在是怨气冲天啊,什么粗话怪话难听话都出来了,根本不管你领导不领导的,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哇。

怎么能没有办法呢?狄小毛一听就火了:再说,你如果没有办法,省委、省政府就有办法了?而且,省委工作组早已进厂,方案也制定了,查案工作也正在进行嘛。现在的重要问题是,必须按照制定的方案,一步一步抓紧实施,对不对?“看小说,就上·小说阅读网(http://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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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看女人

239.一起去看女人

对当然对。可是问题在于,这方案和实际差距太大,工人们不接受哇。而且,自从工作组进厂这些天,厂里的思想就十分混乱,人心惶惶,原有的一套规章制度也没人执行了,厂领导们也一个个各怀心思,谁还有心思操在厂里的管理上呢?

是啊,这的确是个问题。狄小毛心里生气,嘴上却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你说得对,这种混乱局面必须结束,再拖下去对谁也不利。而且这一点请你放心,事情很快就会走上正规了。

啊,好、好好……电话里传来一阵支吾,这家伙显然没有想到狄小毛会回答得这样干脆,停顿了好一会儿。

狄小毛心里明白,他这是坐山观虎斗,故意将我的军呢!所以,听到电话里支吾不语,他立刻来了兴致,故意笑着说:刚才你说工人们怨气冲天,说什么话的都有,我倒正想问一问,他们都在说些什么话?

这个嘛……电话里又是一阵支吾:我想还是不说的好,工人们那种水平,有些话实在太难听了。

无所谓嘛,难听也好,不难听也好,反正只要他们说出来,我们都还是要听的嘛,你说说看。狄小毛一边说一边笑,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张谦之那张窄脸上一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

张谦之似乎很作难,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们说,本来这个厂好端端的,谁想到自从换了总经理,厂子就工资也不出了,而自从专案组进了厂,今儿调查这个,明儿调查那个,也没见查出些什么,却把原来的一些关系也查断了,弄得客户们都不敢和厂里做生意了,这不是断厂子的后路吗?那……你认为呢?

我,我当然和省委、省政府保持一致……

只要张书记有这个态度就好。而且你知道吗,魏宝同已经被炸伤了,正在医院抢救呢。狄小毛越说越齿冷,感到自己的话冷嗖嗖的,就像是下的一场冰雹。

魏经理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上午我刚刚赶到医院看望了他。真是太不幸了,也让人十分感动。不管怎么讲,我认为魏经理是一位一心为厂的好经理,我已经要求宣传部起草文件,在全地区学习魏经理的精神,并对地区公安处做了安排,要他们抓紧破案……张谦之似乎想表白什么,一下子说了许多话,狄小毛却再也听不下去了,连忙打断他的话说:

好啦好啦,这事一下子说不完,我还要接一个电话,咱们就谈到这里吧。总而言之,事情还只开了个头,就像是一场小雨,只湿了个地皮皮,咱们就等着下一场透雨吧。好好,那咱们就等着吧。

张谦之依然口气很硬,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清楚。

狄小毛放下电话,突然感到一阵头晕,连忙扶住了墙。胡玉山推门进来,看到他紧皱着眉,脸儿煞白,吓了一跳说:狄省长,你是不是病了?狄小毛摆摆手,让胡玉山扶他坐下,喝了几口胡玉山端过来的水,精神便恢复了。摸摸自己的额头,竟然冷汗津津的。他一边笑一边说:这是怎么啦?立刻站起来,甩开胡玉山的搀扶,尽可能稳健地走回了会议室。

大家都齐刷刷地站起来,恭顺地看着他。

狄小毛平伸出双手,让大家都坐下,然后严肃地说:听了大家两天来的汇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我们这一仗打得到底值不值,是不是大方向错了?最后我想通了,从查案入手解决华光集团的问题,这个方向是正确的。

现在我们就像是正在爬一座很高很高的山,离山顶也许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退下来,实在是太可惜了。所以,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这个坎必须过,这座山必须上,否则,我们就会犯历史性的错误。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这个观点也就是省委、省政府的观点,省委既然让我来抓这个点,我就只能负责到底。

所以我提议:下步我们必须继续紧紧抓住朱友三不放,政策攻心,多管齐下,一定要撬开他的口。同时可以爆炸案为突破口,把直接参与者先抓住,再深挖细挖,查找幕后人。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报复案,一定和当前的专案工作有着直接的关系,现在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这说明他们也急了,不到关头他们是不会狗急跳墙的……反正,办法你们想想,责任由我来负好啦!

有人低低地说:我们倒同意,可是省纪委那面,到现在还没有个明确的态度……

狄小毛寻声望去,是省检察院的一个副处长,立刻坚决地说:现在已经是司法介入了,而且是省委的事,而不是省纪委的事,你们只管去工作,省纪委由我去协调好啦!

事情的展往往会出人意料,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在这方面,狄小毛实在感到无计可施。本来,在他的有力督促下,查案工作很快加大了力度,几乎天天都有新消息,落实到朱友三身上的经济问题正成几何级数上升着,总数已经达到了几百万。省区县的许多干部也很快陷了进去,有“借走”几万元钱的,有“借”奥迪车长期不还的,有通过企业违法贷款、炒卖地皮的,也有向企业推销物资吃回扣的,最可气的是几幢工人集资建的宿舍楼,竟然被一个领导揽出工来,然后几经转包,最后建成了危楼,还没有搬进去住,阳台就掉了四五个,楼板断了几十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省纪委书记被荣调到另一个省当副书记了,全省上下的许多干部,都紧盯着这个新卒出来的蚕要位置。又过了没几天,一纸任命下来,雅安地委书记张谦之当了省纪委书记。对于这一系列变故,狄小毛虽然看在心里,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而且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始终认为不可能是张谦之。所以。一直到正式宣布的时候,他才感到有些事有些时候自己真是糊涂得可以。

但是,不管世事如何变化,华光集团的案件总算查了个水落石出,一下子公开处理了十几个人,最高的是一位副厅级干部。有开除党籍的,也有受到各种处分的,朱友三被判了二十年徒刑。但令人奇怪的是,下手炸魏宝同的厂保卫科那个后生,被公安部门逮捕之后,先是什么也不说,后来不知怎么就被打死在看守所了。他的女人则从此富了起来,在省城开了一家颇具规模的美容院。

就在这个时候,狄小毛突然产生了一种挺奇怪的想法,想到看守所看看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朱友三。

那是一个秋雨霖霖的下午,法警们都被他支走了,小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许是干部犯与其他人犯有所不同吧,既没有戴镣铐,也没有隔着铁丝网,根本不像一些电影里常见的那样。但即使没有这些外在的东西,谁是主人谁是罪犯也一望而知。

洁白的墙壁上贴着两幅鲜红刺目的标语。一幅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幅则更有意思: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吗?朱友三依旧很胖,但全身所有的肉似乎都失去了应有的支撑,松耷耷的,再也找不到昔日那位总经理的威风和气势了,只有那一双眼睛时而闪烁着不屈的光。

狄小毛递给他一支烟,并为他点上,朱友三便凶凶地抽了起来。

还记得我们当年在铁厂时候的事吗?

不记得了。

朱友三一拧脖子。

狄小毛不理他,只顾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那时日子多穷啊!你在保卫科看大门,我和宝同都在车间,我跟着他学开天车,每天晚上睡下,饿得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大家就到附近的菜地里偷瓜、偷菜,偷一切能吃的东西,然后一边啃一边听我讲《西游记》,要不就到火车站、招待所去看女人……

你、你不要说了!

朱友三突然凶狠地喊了一句,垂下了头。

站在外面的法警以为有什么事,探进头来张望着,狄小毛忙摆摆手。

有一次,好像是你的一个亲戚怀里揣了几斤生铁,想偷出去卖,硬让你在厂门口拦住了……

朱友三忽然呜呜地哭起来。

有这回事吗?

那……是我叔叔,我就是在他介绍下进厂的……

狄小毛也点燃一支烟,伤感地抽起来,不想再说什么了。

呜呜咽咽了好一会儿,朱友三突然又平静下来,使劲用衣袖擦着眼睛,然后奇怪地盯着他:你专门来看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也是也不是。狄小毛看着他这样情绪时起时伏地波动不已,也感到一种自内心的同情:我想说的是,到底怎么搞的,竟弄到如今这一步,你当时怎么会那么胆大妄为呢?

好吧,你既然问,我就告诉你!朱友三长叹一声,正要往下说,忽然又翻一下眼说:怎么,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不知道。

你可一直是领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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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你美国正宗W哥

24o.送给你美国正宗哥

其实我当了经理时,也一直是想把厂子搞好的。咱不说别的,我自己多少年就在厂里,是一直看着它一步步展起来的,厂里还有多少老师傅、老弟兄,谁不愿在自己手里展起来,谁愿意落个败家子名?可是时间长了,许多事情就由不得你自己了。这个厂一会儿上划省里,一会儿又下放地区,下放市里,上上下下认识的人很多。这些人今儿来一趟,明儿来一趟,表面上都说是关心企业,调查研究,其实许多人的心思咱清楚,都是把厂子当成块唐僧肉。

当然,我也可以像前任康效忠那样硬顶。可是康效忠顶来顶去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把他自己顶下去了?再说这也不是前些年了,那时风气还比较正,即使来也无非是一顿饭、两条烟就打了。现在不行了,有些人胃口大得很,一张嘴就想叼个十万八万的。你要不满足,立马就给你个不客气。所以你想想,这能怨我吗?

狄小毛无法回答,只好说:正因为如此,这次专案组不仅查处你,还一下处理了那么多人,也可以说是除恶务尽了。

什么什么,除恶务尽?

朱友三忽然冷笑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胡说!

我告诉你吧,狄小毛。朱友三忽然用一种十分不屑的口吻说:许多事你根本不知道,许多事恐怕永远也弄不清了。反正我现在什么也不怕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米良田这些年怎么展起来的?固然他会做生意,但是,谁也不能不承认,他米氏集团后面有一个张书记呀,张谦之不是娶的米良田那个一枝花吗?前些年我们厂里征了4o亩地,准备扩建厂房,后来因为基建下马不搞了,张书记指令让转卖给米氏集团,一亩地征地6万,我卖了8万,米良田接收后又交了每亩8万转让税,但一转手他还是每亩卖了32万,光这一桩买卖米良田就到手了多少?

这……我现在脑子乱了,一下也算不清……狄小毛思忖了一下:大概是6oo多万吧。

对,至于这其中中间人得了多少,就只有天晓得了。

朱友三说罢垂下头来,似乎再也不愿说什么了。

这时两个年轻的法警走进来,毕恭毕敬站在狄小毛面前:狄省长,快到吃饭时问了。

好吧,我就走了。狄小毛站起来,转身向外走,临出门又扭过头说:再问一个问题,炸魏宝同到底是不是你指使的?

朱友三也站起来,向另一个门走去,边走边生硬地说:绝对不是,我还没无耻到那一步。是谁我说不清,反正少不了那一伙人。

望着他步履蹒跚,一步步走进了监所,狄小毛趴在隔开的玻璃上看了好久。88号收监。有人喝了起来。88,这个号倒挺吉利的。狄小毛心里不由得冷笑,又觉得太具有讽刺意味,不由得又向那个拐角上的88号房间瞟了一眼。那时他哪里能想到,再过几个月,自己也曾一度被关到这里,而且所住的居然也正是这个88号。当然,那时朱友三早已离开这里,到一个监狱农场劳改去了。

这,是不是命运的有意捉弄呢?

刚回到办公室,陈雪霖就用机要专线打来电话了。狄小毛一听是他的声音,就大声说:你小子哪里去了,这么长时间不见面?

我去周游列国了,法德意英,反正就欧洲那些蛋大的国家,整个转了一圈。临走怎么也找不到长,只好告了一下嫂子,她没告你?

也许告了吧,这些日子我乱成一锅粥了,整天忙得头晕目眩,记不得了……对啦,你出国一趟,给我带回什么纪念品没有?

有的有的,我的长,什么时候能忘了您。说到这儿,陈雪霖略略停顿一下:美国的正宗伟哥,德国的小银妇,怎么样?

你呀你,把我当什么了?

狄小毛又气又笑,只好骂他。

好啦,不瞎说瞎道了,谈点正经事。我听说你把华光集团的盖子揭开了?

也可以这么说,但也可以说尚未完全揭开,只揭了冰山一角。狄小毛说着,不竞有点得意起来。

看来我走了几天,世事大变呀,这正是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不过……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初我和你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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