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一个张谦之嘛,他算什么东西,人们谁不知道,他怎么能跟咱比呢?告诉你们吧,这几天我正在办一件大事,一件将会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的大事,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上班,法院院长就急急惶惶来到狄小毛办公室,神色紧张地把门扣好,才把那张皱巴巴的协议书摊到他面前:怎么办?

狄小毛又盯着协议书上的每个字瞅了好半天,嘴里吐出毫无色彩的几个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

这什么?

这位三十多年的老政法的确有些作难:怎么说呢,毕竟这是市长,是市财政。多少年了,我还真没遇过这么大的事呢……

狄小毛认真地看着这个老头子,慢慢点上一支烟:是啊,这事出得太不应该,出了也很让人作难。但是,现在我们正在搞民主法院建设,司法独立,依法办事嘛。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每个火都必须出以公心,既要对每个干部负责,更要对华光人民负责,这也是对我们每个领导干部的一次检验啊!

听狄小毛说完这一番话,法院院长似乎依旧不很明白:如果依法办事,我想只有把米良田扣起来。如果米良田不能归还贷款,只有从财政扣了,你看这合适吗?

狄小毛沉吟片刻:反正,我只有一句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再一个,我很担心的一件事是,马上就要开人代会了,如果这件事不平息下来,贷款还不了,许多代表质询起来,恐怕很不利于会议的进行。所以,我想的是,可否先从财政拿一部分钱,把这个窟窿堵上,将来再从米良田那儿往回要……

我明白了,法院院长无可奈何地站起来。

此后一连几天,狄小毛便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解决大沟煤矿纠纷上了。

消息不断地传来。米良田已经被抓起来,并进行了第一次不公开审理。市财政一下被法院扣除5o多万。当月的机关干部工资被推迟放……

全市上下顿时舆论哗然,机关干部走着站着都在议论这件事,并大骂市政府领导胡作非为,除了这一笔贷款,谁知道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臭事。

一些市委、市政府班子里的成员,也都打电话或上门向他询问有关情况。狄小毛每次都说,这事他一点不清楚,现在法院已闹到这个程度,他想干涉也来不及了。只有张谦之一直没露面。据吴琪讲:张谦之得了一种头晕症,什么药也不管用,市医院实在查不出病因,只好转到省医院去了。狄小毛告诉吴琪,等这几天大沟煤矿纠纷基本平息下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张市长。

然后,狄小毛干脆带着一个庞大的工作组,在大沟村住了下来。

这是一个只有几百户人家的小山村。为了夺回煤矿,村民们家家出资,许多人家四出借债,甚至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卖掉,才买回了米良田投入的股份。现在,要动员他们退出股份,让任乃信独立经营,谈何容易。

那些天,狄小毛几乎一天到晚在听取汇报,研究对策,并在工作组成员做工作的同时,亲自一户一户和村民们谈话。在动员村民们退股的同时,他们又反复动员任乃信提高承包费,研究承包合同,为村民和集体多做贡献。

一天,王强兴冲冲地告诉他,双方已经谈妥了,只要任乃信每年出2o万的承包费,村民们就同意退股,让任乃信独立经营煤矿了。

那……任乃信呢?

他也只好同意。

好!立即签订合同,下午我就先回城了。

然而,不等他回到城里,地委已来了电话,让他马上去地区开会。

在一个官本位的社会里,不知多少人心都系在有关官场的起落升迁上。就在他们还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的时候,关于他和张谦之人事变动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市。狄小毛任命为雅安地委常务副书记,张谦之则调回省城,当了新成立的省乡镇局副局长。这是一个二级局,也就是说,张谦之这个副局长依旧是正处级,平调。“看小说,就上·小说阅读网(http://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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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带点刺激的

232.是要带点刺激的

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地区所在地雅安城依旧平静安逸,人来车往,但是看着这一切,狄小毛的心情特别舒展,仿佛一切都在向着他微笑。在到地区开会的前一小时,开常委会已来不及了,他请组织部长拟了一份任免名单,让各位常委签字,正式任命王强为市公安局局长。

这一举动虽说有点出人意外,也不太合程序,但他现在马上就是地委常务副书记了,而且还可能主管干部工作,每位常委都很痛快地签字同意了。来到地委大院,狄小毛第一次感到,这里的一切也都不再令人敬畏而颇有点儿亲切和耐人寻味。不管认识不认识,每个机关干部都热情地和他握手。而他则由一开始的热情,很快便调整自己,总是略带矜持地伸出手来,又很快地缩了回去。

代表省委来宣布班子的正是褚书记。年轻瘦小的褚书记精力充沛,嗓门很大,面对台下几百号正处级干部,大讲华光的工作怎样出色,弄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待一切程序都结束下来,褚书记把狄小毛和杨旭单独叫到自己住的大套间,立刻沉下脸严肃地说:我已经和你们每个人都单独讲过了,但是,今天我还要特意把你们叫到一起,当头对面地讲_讲。这次省委调整雅安地区的班子,也是经过反复考虑、慎重决是的。既然决定让你们俩搭在一起,就一定相信你们能够协调好、相处好、工作好。不知你们二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狄小毛连忙说;请省委放心,请褚书记放心。我过去是杨书记的老部下,现在和将来也还是杨书记的老部下。作为一个年轻干部,我一定当好助手,主动配合好杨书记的工作,把咱们雅安的事情办得更好。

好,这个态表得好。褚书记把烟头上的灰轻轻捻一下:杨书记,你也说一说?

杨旭是多年的地委书记了,哪里看得起这个年轻的省委副书记,立刻不客气地说:我想褚书记清楚,小狄也清楚,还有必要再说一遍吗?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作为党员我完全服从。但是,我想提一个请求,这也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为了雅安的整个工作,我希望省委考虑一下,是不是把我另调一个地方?

这……褚书记的脸色立刻有点改变,干脆把烟掐灭了。

杨旭看着他的这个动作,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一丝冷笑,站起身来说: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意见。怎么样,没有什么就这样吧,其他许多同志可都等在门口,都想见一见您褚书记哪。然后,也不等褚书记再表示什么,就立刻拉开了门。

地委、行署的其他一些成员都涌了过来。褚书记依旧微笑着,和大家热情地握手,似乎什么事也没生。狄小毛悻悻地退了出来,立刻感到自己今后这段日子一定是非常难堪了。但他已顾不得这些恼人的事情了,立刻把自己任职的消息,告诉了远在省城的筱云。

那时,筱云已离开那家杂志社,调到省画院当专业画家了。听着他压抑不住的一片欢欣,筱云也只好赔着笑,连声表示祝贺,但狄小毛可以明确地感到,电话里的她似乎并不十分开心,有很大的应付成分,他的心里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立刻轻声地问:你怎么了?

挺好的。

不可能。我虽然在别的方面很笨,但这点感觉还是有的。

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哽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父亲他……病逝了……

啊……什么时问?

已经半个月了。

追悼会什么时候开?

开过了。

那……狄小毛急得直想骂:你呀你,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最起码我也应该去看一眼他老人家吧!

那些天你家里办公室都不在,我想你一定有更重要的事……

等放下电话,狄小毛的情绪立刻低落下来。他的目光又落在墙上,死死地看着筱老送他的那一幅字:有定。

斯人已逝,而日月常新。一想到杨旭书记在褚书记面前的那一副样子,他的心里立刻十分烦乱。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杨旭怎会和他闹到这样一个不可开交的地步。在今后的工作中,有这样一位朝夕相处的顶头上司,他怎么才能够做到“有定’呢?也许,他原本就应该料到这一层,听褚书记的话,能在省里当一个副厅级干部就行了,何必非要争这个气,非留在雅安不可。这,岂不是一个最糊涂的选择?

人,绝不能和自己过不去,也绝不能凭意气和感情去选择行为。这一次选择,他虽然的确胜利了,谁能想到,这里面所种下的苦果,却是终生的、致命的,一直伴随着他,像影子一样永远无法甩掉。

在狄小毛漫长的从政生涯中,有一幕他最不愿意提及和回忆的情景。当他独自一人坐在家乡小*平房的台阶上,长久地怅望对面山崖上的那两株千年古槐的时候,他总是不住地祈盼那衰朽的树枝早一日折断。他的思绪犹如二阵阵的清风一片片的碎雪,每当飘到这一崖山峰就总是突然消逝,只留下一片虚无与空白。

那是他从政的一个高峰也是一个低谷,是最成功的一幕也是最失败的一笔。那里面的是非曲直许多年之后他也说不清楚。

那时他已在地委常务副书记的位子上呆了两年。整个雅安地区和华光市的经济似乎不断生着令人眩目的变化。尽管他与一把手杨旭的关系始终不太协调,各县市和地直单位的头头脑脑,依旧对他保持着应有的尊重。似乎认为他总有接班当一把手的一天。就在这个平平淡淡的时候,多事的华光突然生了一件惊动地的大事。

那一日,狄小毛正在一个县检查基层组织建设。当了两年副职,他已深深懂得了一点,这就是不惹事、不生事、不办事,既然杨旭已当了六七年书记,据说又很快要当副省长甚至省委副书记了,在整个雅安地区可以说权倾一时、无人敢于置喙,他这个副手就再也不必讨什么嫌,一味地装聋作哑好了。

所以,只要一有时间,他就向地委提出要下乡,要检查工作,然后坐着小车一溜烟来到一个县一个乡。基层的同志拿着厚厚的材料要汇报工作,他连忙摆摆手:材料不要念,我总还认得几个字,回去看吧,今儿咱们主要是喝酒,别的嘛——免谈!

于是一瓶瓶烈性的老白汾酒拿了上来,直喝得面红耳赤、酩酊大醉,陪餐的都东倒西歪站不住了,狄小毛依旧十分清醒,哈哈大笑着回房间休息。这时,他往往会想起大学刚毕业时在细腰公社大醉时的情景,真奇怪那时天空那样幽远,星星也那么繁密,现在却总是灰蒙蒙茫苍苍什么也看不清,是不是连星星都逃避了?几位县委领导又涌进他的房间,要陪着他打扑克。

狄小毛兴味索然却不愿驳他们的面子。山区小县没有多少娱乐,有的全县连一个正规点的舞厅都没有,电视一共才两个频道,还常常收不到。况且这种上下级之间的娱乐,特别利于联络感情,了解到真实情况。

他便说:我知道打扑克你们是要带点刺激的。我没钱,我是个例外,输赢都与我无关,怎么样?大家齐声说好,便一圈一圈打起来。虽说一个回合只是百十块钱,几个小时下来却也有几千元的进出了。

刘青到县里任职已经两年了,当时的职务是县长,还长的一副娃娃相,一边牌一边气呼呼地说:现在的基层工作简直没法做。地委也不知怎么搞的,尽下些过头指标,什么经济都要上新台阶,乡镇企业一年要增长4o(百分号),像咱们这山区县,到哪里去找那么多乡镇企业呢?

狄小毛嘿嘿地笑着:你看你看,说的不谈工作,怎么又犯规了?再说别的县市都能完成,你这儿怎么就完不成?

哼,这我还不清楚,谁敢吹会吹谁就能完成,就能得奖金!我调查过,有的乡一个企业也没有,就敢报几百万的产值。你知道他们怎么算的?老百姓养一只鸡,他就算了,一只鸡一年能下多少蛋,又能孵几只鸡,一斤蛋又能卖多少钱。其实老百姓把这只鸡早杀得吃了。这种数字游戏再搞下去,非倒大霉不可。

既然如此,那你就向上反映呀。

我反映给谁呢?杨书记这几年越来越听不进这些话了,有一次汇报,我刚讲了两句,就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吓得我再也不敢说一个字了。

一提到杨旭,狄小毛便正色起来。这些人既然敢当着他的面骂杨旭,谁知道又会在杨旭面前怎么说他。况且刘青又给杨旭当过多年秘书,这番愤慨的可信度就更值得怀疑,立刻严肃地说:据我所知,这也不是地委定的,所有指标都是省乡镇局下达的。“看小说,就上·小说阅读网(http://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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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轻松轻松

233.去轻松轻松

刘青立刻又说:提起省乡镇局就更不像话了。也不仅乡镇局,省里许多部门每年都下拨那么多资金,我去跑了几次,土特产也送了不少,谁知一分钱也没拨下来。后来我才了解到,他们把资金拨到别的地区,居然张口就要十分之一的回扣,明说是解决机关办公经费,谁知道都干什么了。听说光华光的那个大户米良田,已先后从省里弄到近千万元资金,就按十分之一算,这些地方就捞了一百多万。像咱这里,吓死我也不敢拿上1oo多万去送人呀……

狄小毛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所以呀,你还是要不断地解放思想,更新观念嘛!

看他这样子,刘青似乎也消了气,只好点头说:那倒也是,只怨咱自己没胆量吧!你看看人家张谦之,现在已经是省乡镇局局长了,而且人家的命也那么好,一当局长又赶上乡镇局升格,顺水推舟就弄了个正厅级,现在的级别比你还高呢……不说了不说了,时候不早了,姬书记你还是早点休息吧。说罢把牌一摊,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

望着刘青领着几个部下,摇摇晃晃地走下楼去,狄小毛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人哪都是看人容易看自己难。就说这位刘青吧,难道他自己就没有弄虚作假?这个县地僻人穷,没有多少可资炫耀的资本,唯一能拿得出来的政绩便是种草种树。但草和树都长在大山老沟里,上级领导一般难得开车进去。便在每一个路口都树一个老大的水泥牌,就像农村中常见的照壁那样,上面画一个示意图,大书着某某山万亩林区、某某沟万亩草场等等,让人看了惊心动魄。

有一次狄小毛专门下车和附近的农民交谈,才知道这些动辄万亩的林草至今还没有种一株呢。听县里人讲,这个主意就是他刘青出的。马上又要召开全省种草种树参观会了,也许他还会想另一套更新颖的办法吧……就在这个时候,吴琪突然来电话了。

自从狄小毛当了地委常务副书记,确实经他手提拔的只有吴琪一个人。虽然政研室是个清水衙门,但毕竟是正处级干部了,所以吴琪对他一直非常感激,一有消息就立刻向他报告。吴琪在电话里的声音嘶哑又急促,似乎被吓坏了。

什么?爆炸事故?哪里生爆炸了?!狄小毛急得对着话筒直吼。

华光……钢铁厂,高炉爆炸……

死人没有?

死了。

多少人?

二十六个……

啊……二十六个……

狄小毛拿着话筒,只感到全身疼,耳朵嗡嗡地响成一片,一晚上的酒气全醒了。电话还嘟嘟地响个不休,他却已把耳机扔在一边,似乎什么知觉也没有了。屋里灯光明媚,照得人脸色白如墙壁。卫生问的水箱坏了,流水声哗哗啦啦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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