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里想,珠江三角洲每天失踪这么多人,其中有多少落入了黄元霸手里?
报纸看完了,该想的问题也想遍了,孤独像一条复苏的贪食蛇又在疯狂啃噬她的心。
小舱很窄,供两人躺下后中间只剩一点点空间,男孩躺在靠外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小窗可以打开,刚好够一次性饭盒扔出去。义珍蓉本来不到内急的时候,但她等不及了,她大声喊道:“我要方便,我要方便!”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快一只便盆从小窗口递了进来。
“帅哥,不好意思,人有三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义珍蓉手拿便盆望着男孩说道。
“什么意思?男的女的怎么能够混在一起呢!”男孩嘟嚷着起了身——他果然没有睡着。
“你不会是从民国来的吧?怎么还这样封建!”义珍蓉说着就很自然地方便,随即将便盆扔出窗口,回过头冲男孩一笑,“谢谢你,帅哥。”
男孩对称其为“帅哥”很受用,他与义珍蓉之间距离很快拉近了,他说:“叫我帅哥,你不是恭维我吧?”
“不,你真的很帅,像电影明星。”
“太感动了,想不到在这种地方居然也有女孩子夸我——可惜对你的柔情我不具备回报的功能。”
“什么功能?”义珍蓉感到如云里雾里,“可以通报你的尊姓大名吗?我叫义珍蓉,湖南雪蜂县人。”
“叫我阿文好了。”
“那位在船上遇难的男孩是你什么人?”
“你真的想知道吗?”阿文眼里闪出泪花,“他是我最亲爱的人。”
“是你弟弟?”
“不,我就知道你不会理解……你知道张国荣吗,广州圈子里都叫我张国荣。”
“你一说还真像,”义珍蓉认真打量阿文,“不过你比张国荣更年轻、更帅气。这和那位男孩有什么关系呢?”
“你既然知道张国荣就不用问了,那位葬身鱼腹的男孩就是我的唐唐。”
这么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居然是同性恋!义珍蓉感到有点不舒服,同时也为阿文惋惜——随后她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就知道,我们这类人到哪儿都难被人理解。其实我真的很正常,我只是左撇子而已,不同的是这个世界多数人都用右手。”
“阿文,我们不谈这些,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说来话长,我们这一群人虽然遍及社会的每一个阶层,但都很自卑,都不敢公开自己的性取向,所以我们希望能像西方发达国家的同志那样被人理解、活得自由自在,但在中国这是不现实的。前一段时间我在网上听到网友介绍,在东南亚一个华语国家有一个同志乐园,十余万人口组成一个城市,从市民到市长都是圈内人,连总统对他们都敬重有加。这个网站还向我提供了那座同志城的官方网站,进入后,我一发不可收拾,被那个人间天堂迷住了,我又把这个网站推荐给恋人唐唐,他也入迷了。不知何时,我们产生去那座城市定居的念头,因为那个网站经常有各种招聘启事。我们选择了一家自认为可靠的公司,先是网上报名,又聊了视频,最后才正式见面签了合同,谁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骗局。”
义珍蓉说:“这年头网上的骗局很多,其实你早就应该警惕。”
“没用的,他们筹划得十分周密,对我的身份、背景及社交圈子了如指掌,每天和我聊天的都是从前认识的圈内人,他们也说正在那边做事。”
“你也相信?”
“我能不信吗?这些人已经都不在国内露面了,聊上后也说得有鼻子有眼,人就是这样,一犯糊涂就不可救药——连视频都没聊我居然也相信了!”
“你已经到了这一步,估计他们会让你去干什么?”
“不知道。”阿文摇摇头,“你呢,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出来找工作,在火车站被这帮坏分子假冒熟人把我骗来了。”
“船上多数人都是这样被骗来的。”阿文说。
“我发现船上有好多的流浪汉,连脑子有毛病的都有,把他们掳来有什么用呢?”
“肯定有作用才会掳来,至于有什么用只有天知道。我们在海上航行了这么多天,看样子仍然没有靠岸的征兆,目的地肯定是境外,具体什么国家也只有天知道。和你一样我也感到颇费思量,中国历史上如此大规模偷运人口只在清末民初时期发生过,外国人把华人当‘猪仔’卖到境外去。你看这条船的格局也是专为偷运人口改装的,船已经有这么旧,有多少人来上过这条船真是不敢想象!”
“我有个提议,到了目的地我们一定要团结更多的难友与他们斗争。阿文,你说这样好吗?”
“我们能斗过他们吗?”阿文惨然一笑。
船继续在海上航行,每天日出日落,到了第七天的清晨,正在睡梦中的义珍蓉被一阵刺耳的声音惊醒。那位每天负责送食物的打手用棍子敲打已经开了锁的铁门吼叫:“起来,快起来!到甲板上集合!”义珍蓉这才发现阿文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身边,她爬起来急忙赶到甲板上。义珍蓉以为目的地到了,却发现船的四周白茫茫一片见不到陆地,她第一个念头是想寻找同伴,却发现船上只剩下了二十多名难友,万红娟已经不在其中。正纳闷,一种刺耳的嗡嗡声由远而近,然后一架直升飞机就出现在头顶上。
直升飞机在甲板停稳,但未熄火,义珍蓉和难友们像被赶鸭子似的赶上了机舱。
直升机渐渐升高,那艘留在海面上的船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看不见了。大约飞行了半个小时,机上的难友们终于看到了汪洋大海中有几个小岛,于是大家都明白——目的地到了。
第三章 厄运提前降临
这是一个方圆10余平方公里的小岛,岛上以椰子树居多,几幢低矮的平房就间杂在椰林中。
直升机飞临小岛后,很快就在一块草坪上停稳,当螺旋桨停止转动的时候,巨大的噪音也随之消失。这时,同在机舱内的阿德站起来清清噪子宣布道:“从现在起我就把你们交给这个小岛的主人了。难得有缘相识,我在这里私下对各位有一个善意的提醒——今后无论遇上什么情况都要听话,否则不会有好处。”
机舱很快就被打开了,上来几个孔武有力的打手边么喝边推搡着把义珍蓉和她的同伴赶出直升飞机。
草坪很大,周围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打手,草坪中央另有几个肤色不同的男人。阿德走过去跟一位黄种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对刚下飞机的人说:“不要乱走动,站到我面前来,排好队听阿财宣布这里的制度——这位阿财很有本事,得过散打冠军,国际上很多武林高手都败在了他的手下。他今后就是你们的上司,大家要好好听话。”
见到这架势,难友们都自觉地站好队,那位阿财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说:“从今天开始,阿德就把你们交给我了。你们都是长了脑子的,应该知道,我们大老远把你们从中国内地请来,肯定不是来玩的。这个岛用一道高压电网分成东西两半,我们这里属东边,黄叔在肥沃的土地上种植了大片美丽的植物,这种植物结了很有价值的果实,需要大量的劳力把果实中的营养提取出来……工作不是很累,但工作时间较长,你们有如感到吃不消,可以送到那边去。”
一个长得白胖的女孩子壮着胆子问道:“请问那边是干什么工作?”
阿财干咳一声,说:“阿德,你没有对他们讲规矩吗?”
“我说过多遍了,在这里不该知道的就不要乱问,否则出现什么后果我也帮不了你。”阿德狠狠地瞪了胖女孩一眼。
“你们谁想去那边的可以举手。”阿财大问道,见无人举手,于是说:“不错,大家都是好样儿的,在这里只要干出成绩,不仅能获得自由,黄叔还会发放丰厚的酬金。另外,这里是热带雨林气候,湿气较重,有各种瘟疫流行,一会儿分好住房,我们的医生要给大家打预防针,这点小事希望能够积极配合,不要犯了规矩!”
义珍蓉和难友们被带到了一宽敞的大堂,大家排好队,打手开始给他们分发号牌,然后大家按号码去寻找自己的房间。阿财告诉各位,房间里已经住了人,也就是说,今后将和什么人住到一起,谁都不知道。
“如果我的房间住的是男人怎么办?”问话的还是那位胖女。
“问得好!”阿财这次没有责备胖女,说,“我正要请你们看一段录相。”
墙上巨大的液晶屏幕出现了画面——
二十多名男女挤在大堂里,几个打手正在为他们分发号牌……
义珍蓉认出这些人正是与她同船过来的难友,她正要寻找万红娟是否也在其中,镜头却闪过去了。
大堂里一个女该冲了进来,并惊谎地大叫:“房子里有个男人,我要和女同胞住一个房间!”
义珍蓉一眼认出屏幕上那位叫喊的女孩竟是万红娟!
一名五大三粗的打手走近万红娟,说:“你想和女人住一个房间?告诉你,种植园不提倡同性恋。你一定是不喜欢房子里的男人,那好办,马上换一个包你满意!”打手一个眼色,他的同伙一拥而上,把万红娟按倒在地上。稍后,一名高大生猛的黑种男人出现在众目睽睽下——他没有穿衣服,只在下身象征性地围了一块布,肌肉硕键发达,生殖器比黄种人大了很多。他一见到万红娟,就色迷迷很是冲动。
义珍蓉一惊,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心里暗暗替同伴捏了一把汗——她不敢再往下看,闭上双眼把头别到一边。
音响里传来万红娟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种声音一直在持续,义珍蓉正想把耳朵堵上,突然一阵剧痛——身上挨了重重的几皮鞭,阿财大声叱骂道:“不许闭眼,当心下一个轮到你!”
义珍蓉不得已睁开眼,她看到黑人猛男正在疯狂地糟蹋万红娟,完事后,他舔着嘴唇,心满意足地离去。
“你们中间还有谁喜欢黑哥们吗?别不好意思,谁喜欢我们马上可以满足她。”阿财连问几次,见没有反应,知道这一段录相起到了震慑作用,干咳了几声,继续说道:“都不喜欢黑哥们,我也不勉强,那么我现在就宣布这里的规矩——第一、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房间,违者砍一个手指;第二,路过电网围墙,不许对警界线那边东张西望,违者挖一只眼;第三、劳动期间,不许到规定外的地方活动,违者砍一个脚趾头;第四、任何时候不许私下里交头接耳,违者割下一只耳朵;第五、在岛上不许有逃跑的念头,违者除了处死本人,家中亲人也要受到牵连;第六、要绝对服从管理,违者碎尸万段!”
阿财宣布完六条规矩,全场寂然,大家心里明白,到了这里就别指望活着回去,所谓几年后“领酬金回家”,不过是一张画饼,无非是要大家服从奴役,替这个黑社会组织卖命。
义珍蓉十分牵挂遭到强暴的万红娟,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怎样。有人说,地狱最惨无人道,想想阿财刚刚宣布的六条,这里比地狱更可怕。
义珍蓉拿着号牌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间不到10平方的小房子,摆置了三张铁床,另两张床上躺着两名20多岁的男子。见义珍蓉进来了,两男子连忙从床上坐起身。义珍蓉一惊,发现其中有一位很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另一位冲义珍蓉傻笑,从他那散淡无神的眼神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痴呆人。
正常男子好像极想跟义珍蓉交流,瞧那欲言又止的神态显然是受了六条规矩的约束,她决定主动出击。
“你好,我叫义珍蓉,来自湖南雪峰县,以后请多关照。”
“我叫赖光飞,广东揭阳人,他叫阿呆,不知何方人士。”正常男子说。
“你就是赖光飞?”义珍蓉猛然想起,这名字她是在《羊城晚报》上看到的,还配发了照片,如果没有记错,是排在200万港元寻人启事的同一个版面。
“对不起义小姐,无论现在还是今后,如果不是工作中的交流,希望能保持沉默。”赖光飞说着,用眼神示意她看上面。
义珍蓉抬头,果然看到天花板上有一个正处在工作状态的黑东西——监视器!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再不敢多说一名话。也就在这时,阿财领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走进房间。
“把袖子卷高,凡新来的人都要打预防针!”阿财大声宣布。
由于事前打过招呼,义珍蓉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卷起了袖子。可是她很快发现,“医生”并没有注射药剂,而是用针筒抽她的血!义珍蓉惊呆了,预感到这个黑帮组织并非种植毒品,而是从事不某种不可告人的罪恶勾当!她想,先到这里的赖光飞或许多少知道一些内幕。
像所有这个小岛的新成员一样,义珍蓉尽管有许多疑问,但就是不敢向别人打听半句。在这许多疑问中,压倒一切的,就是找到万红娟——她内心最希望出现的情景是,明天一早在出工的队伍中就有万红娟的身影。
这第一夜,义珍蓉本来想好好休息,可是她竟然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万红娟被强暴的画面……
半夜过后,阿呆二次过来欲行不轨,因遭到强烈反抗,就再没有过来,而义珍蓉则更加睡不着了。
次日清晨六点,起床号吹响,赖光飞提醒道:“义小姐快点,五分钟过后就没有水洗脸了!”
义珍蓉拖着沉重的身体进入到洗漱房,尽管她没搁误一点时间,脸洗到一半水就停了。
“快,快去食堂,晚了会吃不到饭。”赖光飞又好心提醒。
义珍蓉这下子清醒了,飞快地跑进食堂打了饭,菜则是一些没有油水的西红柿、土豆。义珍蓉吃得很快,并一边用眼睛四处搜寻——但就是没有她要找的人。红娟莫非是病了不能起床?
义珍蓉与赖光飞擦身而过的时候,她悄声对赖光飞说:“我有一样东西想找个机会给你看看。”
很多问题来不及思索,这第一天的工作就开始了。义珍蓉和她的同伴们被带到一片开阔地里割罂粟果。
罂粟园有很大,足有数百亩地,周围用椰树或筑石围挡住海风。园里的罂粟很明显是分几批种植的,有的可以割浆,有的还在长苗,而最好看的则是正在开花的罂粟——大朵大朵,有红的和白的。
难友们被打手领到一片成熟的罂粟地里,然后就开始工作。
罂粟果不大也不小,有点像无花果,义珍蓉和难友们的工作就是用特制的刀片在果实上面划几道,被划之处就流出白色的汁液——这些白色的汁液一遇到外面的空气就变成了黑色。这些黑色的东西就是海洛因的原材料。下午他们还将来到这里,在收取黑东西的同时又在果上划道道,直至果实老化再也流不出汁液。
这工作虽简单,但需要耐心,义珍蓉一会就学会了,并不时趁打手不注意偷会儿懒,看看周围的难友。经留意她发现,种植园的难友不足300人,其中四十余名是昨天和她一起过来的新人——也就是说,和她同一条船的难友,只有小部分人留在了这里。
由于太疲倦,义珍蓉工作一阵后竟然倒在地里睡了过去,她不知道睡了多久,直至醒来居然没有被发现。这意外的经历让义珍蓉紧绷的心得到了松弛。经仔细观察,她发现只要不逃跑,那几名打手根本看不过来,而且偷闲打盹的不止她一个。
有了这个发现后,义珍蓉准备向别人打听万红娟的下落。
义珍蓉挪移了好几个地方,因不熟悉,不好贸然向别人打听,后来发现胖女和她的同伴在一起,总算与人搭上了腔。原来胖女叫肥妞,她的同伴叫阿花,昨天阿花正好和万红娟同乘一架直升机来到了这里。由于万红娟是“名人”问起她阿花印象很深,她告诉义珍蓉:“她被强暴后就被两名打手带走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反正不会在种植园这边。”
得到这样的答案,义珍蓉十分失望,但总算了却一件心愿。她谢了阿花,回到自己的那片罂粟地正要开始工作,却发现赖光飞用企盼的眼神看着她。
义珍蓉记起了自己对赖光飞的承诺,装成不经意的样子来到他身边,从怀里掏出那份《羊城晚报》扔到他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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