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刃,但见锺兆英手执一块尺许长的铁牌,上面隐约刻得有
字;锺兆文拿的是一根哭丧棒;锺兆能手持之物更是奇怪,竟
是一杆插在死人灵座上的招魂幡,在晨风之中一飘一荡,模






样诡奇无比。三人相貌丑陋,衣着怪异,再经这三件凶险的
兵刃一衬,不用动手已令人气为之夺。胡斐只怕他们突然发
难,自己可不知这三件奇门兵刃的厉害之处,当下全神戒备,
不敢稍有怠忽。
锺兆英道:“阁下跟刘鹤真老师怎生称呼?”胡斐道:“在
下和刘老师今日是第二次见面,素无渊源。只是见三位相逼
过甚,想代他说一个情。常言道得好:能罢手时便罢手,得
饶人处且饶人。刘老师夫妇既已受伤,三位便容让几分如何?”
锺兆文心中急躁,暗想在此耗时已久,莫要给刘鹤真乘
机走了,当下向大哥使个眼色,慢慢移步,便想从胡斐身旁
绕过。
胡斐双手一伸,说道:“三位跟刘老师有什过节,在下全
不知情。但那刘老师有要事在身,且让他办完之后,三位再
找他晦气如何?那时在下事不干己,自然不敢冒昧打扰。”锺
兆文怒道:“我们就是不许他去办这件事。你到底让不让道?”
胡斐想起刘鹤真夫妇对答之言,说那通书信干连着无数
仁人义士的性命,眼见这锺氏三兄弟形貌凶狠,显然生平作
恶多端,料想今日若不动手,此事难以善罢,于是哈哈一笑,
说道:“要让路那也不难,只须买路钱三百两银子。”
锺兆文大怒,一摆哭丧棒,上前便要动手。锺兆英左手
一拦,说道:“二弟且慢!”探手入怀,取出四只元宝,道:
“这里三百两银子足足有余,便请取去。”锺兆文叫道:“大哥,
你干什么?”他想锺氏三雄纵横荆楚,怎能对一个后辈如此示
弱?但锺兆英知道事机急迫,非尽快将刘鹤真截下不可,事
有轻重缓急,胡斐这样一个无名少年,合三兄弟之力胜之不






武,但稍有耽搁,那便误了大事,因此他说要买路钱,便取
三百两银子给他。
这一着却也大出胡斐的意料之外,他笑嘻嘻地摇了摇头,
并不伸手去接,说道:“多谢,多谢!锺老师说这四只元宝不
止三百两,可是晚辈的定价只是一百两银子一位,三位共是
三百两,倘若多取,未免太不公道。这样吧,咱们同到前面
市镇,找一家银铺,请掌柜的仔细秤过,晚辈只要三百两,不
敢多取一分一毫……”
锺氏三雄听到此处,垂下的眉毛都竖了上来。锺兆英将
银子往怀里一放,说道:“二弟,三弟,你们先走。”向胡斐
叫道:“亮兵刃吧。在下讨教老弟的高招。”
胡斐见他神闲气定,实是个劲敌,自己单刀已给袁紫衣
抢走,此时赤手空拳斗他三人,只怕难以取胜。他一想到袁
紫衣,心中微微一甜,但随即牙齿一咬,心思若非你取去我
的兵刃,此时也不致处此险境,眼见锺兆文、兆能兄弟要从
自己身侧绕过,却如何阻挡?心念动处,倏地侧身抢上两步,
右拳伸出,砰的一声,击在锺兆英所乘的黄马鼻上。这一拳
他用了重手法,正是胡家拳谱中所传极厉害的杀着。那黄马
立时脑骨碎裂,委顿在地,一动也不动的死了。
这一下先声夺人,锺氏三雄都是一呆。胡斐顺手抓起黄
马的马鞍,微一用力,马肚带已然迸断,他将马鞍挡在胸前,
双手各持一根镫带,说道:“得罪了!只因在下未携兵刃,只
好借这马鞍一用。”说着左手的铁镫挥出,袭向锺兆文的面门,
右手铁镫横击锺兆能右胁,双镫齐出,已拦住两人去路。
锺氏三雄又惊又怒。三兄弟本来都使判官笔,但八年前






败于苗人凤手下,引为奇耻大辱,从此弃笔不用,三人各自
练了一件奇形兵刃,八年苦功,武功大进,满心要去和苗人
凤再决雌雄,岂知在这穷乡僻壤之间,竟受这无名少年的折
辱?锺兆英一声呼啸,兆文、兆能齐啸相应、啸声中阴风恻
恻,寒气森森,胡斐听了,不由得心惊,只见三人举起铁灵
牌、哭丧棒、招魂幡,分自三面攻上,当即将马鞍护在胸前
当作盾牌,双手舞动铁镫,便似使着一对流星锤,居然有攻
有守。
他拳脚和刀法虽精,却不似袁紫衣般精通多家门派武功,
这流星锤的功夫他从未练过,只是仗着心灵手快,武学根底
高人一等,这才用以施展抵挡。虽说一法通,万法通,武学
高强之士即是一竹一木在手,亦能用以克敌护身,但锺氏三
雄究是一流好手,以本身功力而论,每人均较他深厚。幸好
他全然不会流星锤的招术,这才与三人拆了二三十招,尚未
落败。
原来锺氏三雄见多识广,见胡斐拿了两只马镫当作流星
锤使,即便着意辨认他的武功家数。只见他右手马镫横击而
至,心想这是山东青州张家流星锤法中的一招“白虹贯日”,
左手马镫也必顺势横击。哪知胡斐见锺兆文的哭丧棒正自下
向上挑起,头顶露出空隙,当即抖动马镫,当头压落。锺氏
三雄心中奇怪:“这是什么家数?”
胡斐见锺兆文举棒封格,右手马镫径向锺兆能扫去。三
兄弟暗暗点头,心想:“是了,原来他是陕西延州褚十锤的门
下,这一下‘扬眉吐气’,下半招定是将双镫当胸直荡过来了。”
三人见过他推马击马,膂力极其沉雄,若是双锤当胸直荡,倒






是大意不得,当下三人各举兵刃挺在胸间,齐运真力,要硬
接硬架他这一荡。不料胡斐全不知“扬眉吐气”是什么招数,
眼见三人举兵刃护胸,双镫蓦地下掠,击向三人下盘。三兄
弟吓了一跳:“怎么用起‘翻天覆地’的招数来?”
锺兆能一面招架,一面叫道:“喂,太原府‘流星赶月’
童老师是你什么人?莫非大水冲倒龙王庙么?”原来山西太原
府童老师童怀道善使流星双锤,外号人称“流星赶月”,和锺
氏三雄是莫逆之交,那“翻天覆地”的招数,正是他门中的
单传绝技,别家使流星锤的决不会用。胡斐误打误撞,这一
招使得依稀仿佛,他听锺兆能相询,笑道:“童老师是我师弟。”
跟着双镫直挥过去。锺兆能“呸”的一声,骂道:“混小子胡
说八道!”
三人见他马镫的招数神出鬼没,没法摸准他武学师承,均
自奇怪:“我们数十年来足迹遍天下,哪一家哪一派的流星锤
没见过?这小子却真是邪门。”
本来动手比武,若能识得对方的武功家数,自能占敌机
先,处处抢得上风,但锺氏三雄连猜几次全都猜错,心神一
乱,所使的招数竟然大不管用。这皆因胡斐神拳毙马,使得
三人心有所忌,否则也用不着辨认他家数门派,一上手便各
展绝招,胡斐早已糟了。
二十余招之后,锺氏三雄见他双镫的招数虽然奇特,威
力却也不强,于是各展八年来苦练的绝技,牌、棒、幡三件
奇形兵刃的怪招源源而至。锺兆英的灵牌是镔铁铸成,走的
全是刚猛路子,硬打硬砸,胡斐此时看得清楚,牌上写的是
“一见生财”四字。锺兆能的招魂幡却全是柔功,那幡子布不






像布,革不像革,马镫打上去全不受力,但若给幡子拂中身
体,想来滋味定然极不好受。锺兆文的哭丧棒却是介乎刚柔
之间,大致是杆棒的路子,却又杂着鞭锏的家数。三兄弟兵
刃不同,但三件兵刃的木柄仍是当判官笔使,刚柔相济,互
辅互成。胡斐暗暗叫苦,知道再斗片刻,非败不可,突然双
掌回转,托在马鞍之后,向外急推。这一推之力势道不小,呼
的一声响,马鞍疾飞而前。
锺氏三雄急跃闪开,不知他又要出什么怪招。
胡斐大声说道:“在下本是好心劝架,并没跟三位动手之
意,因此赤手空拳,没带兵器,用这马鞍子怎能够斗得过三
位当世英雄?今日算我认输便是。”说着闪身让在道旁。
锺氏三雄明知他出言相激,但因有要事在身,不愿跟他
纠缠。锺兆能便道:“好吧,下次你取得趁手兵刃,我们再领
教高招。”说着拔足便走。
胡斐笑道:“下次,下次,好一个下次!原来锺氏三兄弟
是如此这般的人物。”锺兆文怒道:“什么如此这般?你自己
没兵刃,又怪得谁来?”胡斐道:“我倒有个妙法,就只恐你
们不敢跟我比试。”锺氏三雄经他一激再激,再也忍耐不住,
齐声道:“你划下道儿吧!”锺兆英跟着说道:“我两位兄弟在
这里领教,在下却要少陪。”说着纵身跃起。
胡斐跟着跃起,双手在空中一拦。锺兆英没想到他身法
竟是如此迅捷,铁牌一抖,迎面打去。胡斐拳脚功夫却胜他
甚多,当下不闪不避,身子尚未落地,右手已跟着回转,抓
住了他右腕,一抖一扭,锺兆英手中的铁牌竟险些给他夺去。
兆文、兆能齐吃一惊,分自左右攻到,相助兄长。胡斐






一声长笑,向后跃开丈许,顺势在道旁一株松树上折了根树
枝,说道:“三位敢不敢试试我的刀法?”
锺兆英这一下虽没给他夺去铁牌,但手腕已给抓得隐隐
生疼,心中更是加了三分疑惧,暗想:“这少年实非寻常之辈,
我若孤身去追刘鹤真,留下二弟三弟在此,实是放心不下,须
得合兄弟三人之力,先料理了他。纵有耽搁,也说不得了。”
锺兆文见胡斐手中拿了一根四尺来长的松技,不知捣什么鬼,
眼望大哥,听他的主意。
锺兆英沉住了气,说道:“阁下要比刀法,可惜我们也没
携得单刀,否则倒也可奉借。”胡斐道:“咱们素不相识,自
无深仇大怨,比武只求点到为止,是也不是?”锺兆英道:
“不错!”胡斐用左手折去松枝上的桠叉细条,只剩下光秃秃
的一根枝条,说道:“这松枝便算是一柄刀,三位请一齐上来。
咱们话说在先头,这松枝砍在何处,便算是钢刀砍中。锺氏
三兄弟说话算不算数?”
锺兆英见他如此托大,心中更是有气,大声道:“锺氏三
雄信义之名早遍江湖,那时你这位小兄弟可还没出世呢。”
胡斐道:“如此最好,看刀吧!”举起松枝,刷的一招横
砍。锺兆文自后抢上,提棒便打。胡斐斜跃避开,松枝已斩
向锺兆能颈中。锺兆能倒转幡杆,往他松枝上砸去,同时锺
兆英的铁牌也已打到。
那胡家刀法真有鬼神莫测之变,锺氏三雄武功虽强,但
胡斐一将那松枝当作刀使,立时着着抢攻,在三人之间穿插
来去,砍削斩劈,一根小小的松枝,竟然显出了无穷威力。锺
氏三雄越斗越奇,只见他这松枝决不与三般兵刃碰撞,但乘






暇抵隙,招招都杀向自己的要害。被松枝击中虽然无碍,但
有约在先,决不能让它碰到身体。锺兆文焦躁起来,挥棒横
扫,猛砸胡斐胫骨。他三兄弟每一招都是互有呼应,只待胡
斐跃起相避,锺兆能的招魂幡便从他头顶盖落,兆英的铁牌
却猛击他的右腰。哪知胡斐并不跃起,反而抢前一步,直欺
入怀,手起枝落,松枝已击中锺兆文的左肩。
这一招凌厉之极,那松枝如换成了钢刀,锺兆文的一条
左臂已立时被卸了下来。这松枝的一击自然伤他不着什么,但
锺兆文面色大变,叫道:“罢了,罢了!”将哭丧棒往地下一
抛,垂手退开。
锺兆英、锺兆能兄弟心中一寒,牌幡却舞得更加紧了,各
施杀着,只盼能将胡斐打中,扯个平手。但过不数招,锺兆
英颈中给松枝一拖而过,锺兆能却是右腿上被松枝划了一下。
两人相顾惨然,一齐抛下兵刃。突然间锺兆英“哇”的一声,
喷出一大口鲜血。
胡斐见他们信守约言,暗想这三兄弟虽然凶恶,说话倒
是作得准,他自知并未下手打伤锺兆英,他口吐鲜血,定是
急怒攻心所致,心下颇感歉疚,双手一拱,待要说几句来交
代。锺兆能哼了一声,说道:“阁下武技惊人,佩服佩服!只
是年纪轻轻,不走正途。可惜了一副好身手。”胡斐愕然道:
“我怎地不走正途了?”锺兆文怒道:“三弟,还跟他说些什么?”
扶起锺兆英骑上马背,牵着缰绳便走。
三件奇门兵刃抛在水坑之中,谁都没再去拾。
胡斐眼见三人掉头不顾而去,地下剩下一匹死马,三件
兵刃,心中颇有感触,瞧了好一阵子,这才回向古庙。






走进庙中,前殿后殿都不见刘鹤真夫妇的人影,知他二
人已乘机远去,想起刚才做了一件好事,心中也不禁有得意
之感,又想:“那苗人凤不知住在何处?此人号称‘打遍天下
无敌手’,武功不知如何了得?”这人与自己过世了的父亲有
莫大关连,当日商家堡一见,自己拳经刀谱的头上两页,也
是凭着他的威风才从阎基手中取回,此后时时念及,此刻很
想跟着刘鹤真夫妇去瞧瞧,但那凤天南虽然逃去,去必不远,
此仇不报,非丈夫也,到底是追踪哪一个好,一时竟自打不
定主意。
他低头寻思,又从故道而回,走到适才与锺氏三雄动手
之处,只见地下的三件奇门兵刃已然不见,那匹死马却兀自
横卧在地。他大是奇怪:“我这一来一去,只是片刻间的事,
这时天色尚早,不会有过路之人顺手捡了去,难道锺氏兄弟
去而复回么?”
他在四处巡视,不见有异,一路察看,终于在离相斗处
十余丈的一株大树干上,看到一个污泥的足印。这足印离地
约莫一丈三尺高,印在树干不向道路的一面,若非细心检视,
决不会看到。足印的污泥甚湿,当是留下不久,而足印的鞋
底纤小,又显是女子的鞋印。
他心中一动:“难道是她?我和锺氏三雄相斗之时,她便
躲在树上旁观?”想到这里,一颗心怦怦乱跳,立即纵身而起,
攀住一根树干翻身上树,果然在一根横枝之上,又见到两个
并列的女子湿泥足印,在横枝之旁,却有一根粗大的树枝被
踏断了,断痕甚新。他反感疑惑:“倘若是袁姑娘,以她的轻
身功夫,决不会踏断这根树枝。”再攀上一看,只见另一根横






枝上又有两只并列的男子脚印。他心中疑窦立时尽去,却不
由得感到一阵失望:“原来是刘鹤真夫妇在这里偷看。”
然而心中刚明白了一个疑窦,第二个、第三个疑窦跟着
而来:“他二人身负重伤,怎能窜高躲在此处,我竟丝毫没有
察觉?锺氏三雄既去,他们怎又不出声跟我招呼?”转念一想:
“啊,是了。他们本来只道我不会武艺,但突见我打败锺氏三
雄,心中起疑,只怕我于他们有所不利,是以不敢露面。江
湖间风波险恶,处处小心在意,原是前辈的风范。又何况他
们有要事在身,怎能大意?”想到这里,便即释然,只见两排
带泥足印在草丛间向东北而去,他起了好奇之心,便顺着足
印向前追踪。
整夜大雨之后遍地泥泞,这一男一女的足印甚是清晰,跟
随时毫不费力,但见两对足印始终避开道路,在草丛间曲曲
折折地穿行。跟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一个小市镇,镇外足迹
杂沓,再也分不清楚了。
胡斐心想:“他二人饿了一晚,此时必要打尖,就只怕他
们只买些馒头点心,便穿镇而去,那便不易追寻。”于是在镇
口的山货店里买了一件蓑衣一顶斗笠,穿戴起来,将大半个
脸都遮住了,走到镇上几家饭店和骡马行去探视。
瞧了几家都不见影踪,这市镇不大,转眼便到了镇头,正
要回过身来,自行去买饭吃,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大
嫂,有针线请相借一使。”正是刘鹤真之妻的声音。
他低头从斗笠下斜眼看去,见话声是从一家民居中发出,
心想:“他夫妇怕敌人跟踪,是以不敢住店。”又想:“瞧他们
这等严加防备的模样,只怕除了锺氏兄弟,尚有极厉害的对






头和他们为难。一不做,二不休,我索性暗中保护,务必让
他们将书信送到苗大侠手中。”回头不到七八家门面,便是一
家小客店,于是找一个房住了,一直注视刘鹤真借住的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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