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他微微一笑,说道:“各位追赶在下,有何见教?”
那矮子道:“你……你……你是谁?你……你武功很厉害
啊。”萧峰笑道:“也没什么厉害。”一面说,一面运劲于掌,
将一根钢杖无声无响的按入了雪地之中。那山道是极坚的硬
土,却见钢杖渐渐缩短,没到离地二尺许之处,萧峰放开了
手,右脚踏落,将钢杖踏得上端竟和地平。
这四人有的双目圆睁,有的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萧峰一根接着一根,又将两根钢杖踏入地中。待插到第
四根钢杖时,那矮子纵身上前,喝道:“别动我的兵刃!”
萧峰笑道:“好,还你!”右手提起钢杖,对准了山壁用






力一掷,当的一声响,直插入山壁之中。一根八尺来长的钢
杖,倒有五尺插入岩中。这钢杖所插处乃是极坚极硬的黑岩。
萧峰这么运劲一掷,居然入岩如此之深,自己也觉欣然,寻
思:“这几个月来备历忧劳,功夫倒没搁下,反而更长进了。
半年之前,我只怕还没能插得如此深入。”
那四个人不约而同的大声惊呼,脸露敬畏之色。
阿紫自后赶到,叫道:“姊夫,你这手功夫好得很啊,快
教教我。“那矮子怒道:“你是星宿派门下弟子,怎么去请外
人教艺?”阿紫道:“他是我姊夫,怎么是外人了?”
那矮子急于收回自己兵刃,纵身一跃,伸手去抓钢杖。岂
知萧峰早已估量出他轻身功夫的深浅,钢杖横插在石壁之上,
离地一丈四五尺,那矮子的手指差了尺许,碰不到钢杖。
阿紫拍手笑道:“好啊,八师哥,只要拔了你的兵刃到手,
我便跟你去见师父,否则便不用想了。”那矮子这么一跃,使
足平生之力,乃是他轻身功夫的极限,便再跃高一寸,也已
艰难万分,听阿紫这么出言相激,心下恼怒,又是用力一纵,
中指指尖居然碰到了钢杖。阿紫笑道:““碰到不算数,要拔
了出来。”
那矮子怒极之下,功夫竟然比平时大进,双足力蹬,一
个矮矮阔阔的身躯疾升而上,双手急抓,竟然抓住了钢杖,但
这么一来,身子可就挂在半空,摇摇晃晃的无法下来。他使
力撼动钢杖,但这根八尺来长的钢杖倒有五尺陷入了坚岩之
中,如此摇撼,便摇上三日三夜,也未必摇得下来,这模样
自是滑稽可笑之极。
萧峰笑道:“萧某可要失陪了!”说着转身便行。






那矮子却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他对自己的武功倒也有自
知之明,适才一跃而攀上钢杖,实属侥幸,松手落下之后,第
二次再跃,多半不能再攀得到,这钢杖是他十分爱惜的兵刃,
轻重合手,再要打造,那就难了,他又用力摇了几下,钢杖
仍是纹丝不动,叫道:“喂,你将神木王鼎留下,否则的话,
那可后患无穷。”
萧峰道:“神木王鼎,那是什么东西?”
星宿派门下的三弟子上前一步,说道:“阁下武功出神入
化,我们都是很佩服的。那座小鼎嘛,本门很是看重,外人
得之却是无用,还请阁下赐还。我们必有酬谢。”
萧峰见他们的模样不似作假,也不似埋伏了要袭击自己
的样子,便道:“阿紫,将那个神木王鼎拿出来,给我瞧瞧,
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紫道:“哎唷,我交了给你啦,肯不肯交出来,可全凭
你了。姊夫,还是你自己留着罢。”萧峰一听,已猜到她盗了
师门宝物,说已交在自己手中,显是为了要自己为她挡灾,当
下将计就计,哈哈一笑,说道:“你交给我的物事很多,我也
弄不清哪一件叫做‘神木王鼎’。”
那矮子身子吊在半空,当即接口道:“那是一只六寸来高
的小小木鼎,深黄颜色。”萧峰道:“嗯,这只东西么?我见
倒见过,那只是件小小玩意儿,又有什么用处?”那矮子道:
“你懂得什么?怎么是一件小小玩意儿?这木鼎……”他还待
说下去,那胖子喝道:“师弟别胡说八道。”转头向萧峰道:
“这虽是件没用的玩意儿,但这是家师……家师……那个父亲
所赐,因此不能失却,务请阁下赐还,我们感激不尽。”






萧峰道:“我随手一丢,不知丢到哪里去啦,是不是还找
得到,那也难说,倘若真是要紧物事,我就回信阳去找找,只
不过路程太远,再走回头路可就太也麻烦。”
那矮子抢着道:“要紧得很,怎么不要紧?咱们快……快
……回信阳去拿。”他说到这里,纵身而下,连自己的就手兵
刃也不要了。
萧峰伸手轻敲自己额角,说道:“唉,这几天没喝够酒,
记性不大好,这只小木鼎嘛,也不知是放在信阳呢,还是在
大理,嗯,要不然是在晋阳……”
那矮子大叫:“喂,喂,你说什么?到底是在大理,还是
晋阳?天南地北,这可不是玩的。”那胖子却看出萧峰是故意
为难,说道:“阁下不必出言戏耍,但教此鼎完好归还,咱们
必当重重酬谢,决不食言。”
萧峰突然失惊道:“啊哟,不好,我想起来了。”那四人
齐声惊问:“什么?”萧峰道:“那木鼎是在马夫人家里,刚才
我放了一把火,将她家烧得片瓦无存,这只木鼎嘛,给大火
烧上一烧,不知道会不会坏?”那矮子大声道:“怎么不坏,这
个……这个……三师哥,四师哥,那如何是好。我不管,师
父要责怪,可不关我的事。小师妹,你自己去跟师父说,我,
我可管不了。”
阿紫笑道:“我记得好像不在马夫人家里。众位师哥,小
妹失陪了,你们跟我姊夫理论理论罢。”说着斜身一闪,抢在
萧峰身前。
萧峰转了过来,张臂拦住四人,道:“你们倘若说明白那
神木王鼎的用途来历,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们找找,否则的话,






在下恕不奉陪了。”
那矮子不住搓手,说道:“三师哥,没法子啦,只好跟他
说了罢?”那胖子道:“好,我便跟阁下说……”
萧峰突然身形一晃,纵到那矮子身边,一伸手托在他腋
下,道:“咱们到上面去,我只听你说,不听他的。”他知那
胖子貌似忠厚,其实十分狡狯,没半句真话,倒是这矮子心
直口快,不会说谎,他托着那矮子的身躯,发足便往山壁上
奔去,山壁陡峭之极,本来无论如何攀援不上,但萧峰提气
直上,一口气便冲上了十来丈,见有一块凸出的石头,便将
那矮子放在石上,自己一足踏石,一足凌空,说道:“你跟我
说罢!”
那矮子身在半空,向下一望,不由得头晕目眩,忙道:
“快……快放我下去。”萧峰笑道:“你自己跳下去罢。”那矮
子道:“胡说八道,这一跳岂不跌个粉身碎骨?”萧峰见他性
子直率,倒生了几分好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矮子
道:“我是出尘子!”萧峰微微一笑,心道:“这名字倒风雅,
只可惜跟你老兄的身材似乎不大相配。”说道:“我可要失陪
了,后会有期。”
出尘子大声道:“不能,不能,哎哟,我……我要摔死了。”
双手紧贴山壁,暗运内劲,要想抓住石头,但触手处尽是光
溜溜的,哪里依附得住?他武功虽然不弱,但处身这三面凌
空的高处,不由得十分惊恐。
萧峰道:“快说,神木王鼎有什么用!你要是不说,我就
下去了。”
出尘子急道:“我……我非说不可么?”萧峰道:“不说也






成,那就再见了。”出尘子一把抓住他衣袖,道:“我说,我
说。这座神木王鼎是本门的三宝之一,用来修习‘化功大
法’的。师父说,中原武人一听到我们的‘化功大法”,便吓
得魂飞魄散,要是见到这座神木王鼎,非打得稀烂不可,这
……这是一件希世奇珍,非同小可……”
萧峰久闻“化功大法”之名,知是一门污秽阴毒的邪术,
听得这神木王鼎用途如此,也懒得再问,伸手托在出尘子腋
下,顺着山壁直奔而下。
在这陡峭如墙的山壁疾冲下来,比之上去时更快更险,出
尘子吓得大声呼叫,一声呼叫未息,双脚已经着地,只吓得
脸如土色,双膝发战。
那胖子道:“八师弟,你说了么?”出尘子牙关格格互击,
兀自说不出话来。
萧峰向着阿紫道:“拿来!”阿紫道:“拿什么来啊?”萧
峰道:“神木王鼎!”阿紫道:“你不是说放在马夫人家里么?
怎么又向我要?”萧峰向她打量,见她纤腰细细,衣衫也甚单
薄,身边不似藏得有一座六寸来高的木鼎,心想,这小姑娘
狡猾得紧,她门户中事,原本不用我理会,这些邪魔外道难
缠得紧,阴魂不散的跟着自己,也很讨厌,便道:“这种东西
萧某得之无用,决计不会拿了不还。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
萧某失陪了。”说着迈开大步,几个起落,已将五人远远抛在
后面。
那四人震于他的神威,要追还是不追,议论未定,萧峰
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萧峰一口气奔出七十余里,这才找到饭店,饮酒吃饭。这






天晚上,他在周王店歇宿,运了一会功,便即入睡。到得半
夜,睡梦中忽然听到几响尖锐的哨声,当即惊醒。过得片刻,
西南角下有几下哨声,跟着东南角上也有几下哨声相应,哨
声尖锐凄厉,正是星宿海一派门人所吹的玉笛。萧峰心道:
“这一干人赶到左近了,不必理会。”
突然之间,两下“叽,叽”的笛声响起,相隔甚近,便
发自这小客店中,跟着有人说道:“快起身,大师哥到了,多
半已拿住了小师妹。”另一人道:“拿住了,你说她能不能活
命?”先前那人道:“谁知道呢?快走,快走!”听得两人推开
窗子,纵跃出房。
萧峰心想:“又是两个星宿派门下弟子,没料到这小客店
中也伏得有这种人,想是他们比我先到,在客店中一声不出,
是以我并未发觉。那二人说不知阿紫能否活命,这小姑娘虽
然歹毒,我总不能让她死于非命,否则如何对得起阿朱?”当
下也跃出房去。
但听得笛声不断,此起彼应,渐渐移向西南方。他循声
赶去,片刻间便已赶上了从客店中出来的那二人。他在二人
身后十余丈处不即不离的跟着,翻过两个山头。只见前面山
谷中生着一堆火焰。火焰高约五尺。色作纯碧,鬼气森森,和
寻常火焰大异。那二人直向火焰处奔去,到得火焰之前,拜
倒在地。
萧峰悄悄走近,隐身石后,望将出去,只见火焰旁聚集
了十多人,一色的麻葛布衫,绿油油的火光照映之下,人人
均有凄惨之色。绿火左首站着一人,一身紫衫,正是阿紫。她
双手已被铁铐铐住,雪白的脸给绿火一映,看上去也甚诡异。






众人默不作声的注视火焰,左掌按胸,口中喃喃的不知说些
什么。萧峰知道这些邪魔外道各有各的怪异仪式,也不去理
会。他听适才那两名星宿弟子说“大师哥到了,多半已拿住
了小师妹”,见这十余人有老有少,服饰一般无二,动作神态
之中,也无哪一个特别显出颐指气使的模样。
忽听得“呜呜呜”几下柔和的笛声从东北方飘来,众人
转过身子,齐向着笛声来处躬身行礼。阿紫小嘴微翘,却不
转身。萧峰向着笛声来处瞧去,只见一个白衣人影飘行而来,
脚下甚是迅捷,片刻间便走到火焰之前,将一枝二尺来长的
玉笛一端放到嘴边,向着火焰鼓气一吹,那火焰陡地熄灭,随
即大亮,蓬的一声响,腾向半空,升起有丈许来高,这才缓
缓低降。众人高呼:“大师兄法力神奇,令我等大开眼界。”
萧峰瞧那“大师兄”时,微觉诧异,此人既是众人的大
师兄,该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岂知竟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
轻人,身材高瘦,脸色青中泛黄,面目却颇英俊。萧峰适才
见了他飘行而至的轻功和吹火之技,知道他内力不弱,但这
般鼓气吹熄绿火,重又点旺,却非内功,料想是笛中藏着什
么引火的特异药末。
只听他向阿紫道:“小师妹,你面子不小啊,这许多人为
你劳师动众,从星宿海千里迢迢的赶到中原来。”
阿紫道:“连大师哥也出马,师妹的面子自然不小了,不
过要是算上我的靠山,只怕你们大伙儿的份量还有点儿不
够。”那大师兄道:“师妹还有靠山么?却不知是谁?”阿紫道:
“靠山么,自然是我的爹爹、伯父、妈妈、姊夫这些人。”那
大师兄哼了一声,道:“师妹从小由咱们师父抚养长大,无父






无母,打从哪里忽然间又钻出了许多亲戚出来?”阿紫道:
“啊哟,一个人没爹没娘,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只不过
我爹爹、妈妈的姓名是个大秘密,不能让人随便知道而已。”
那大师兄道:“那么师妹的父母是谁?”阿紫道:“说出来吓你
一跳。你要我说么,快开了我的手铐。”
那大师兄道:“开你手铐,那也不难,你先将神木王鼎交
出来。”阿紫道:“王鼎在我姊夫那里。三师哥、四师哥、七
师哥、八师哥他们不肯向我姊夫要,我又有什么法子?”
那大师哥向萧峰日间所遇的那四人瞧去,脸露微笑,神
色温和,那四人却脸色大变,显得害怕之极。出尘子道:“大
……大……大师哥,这可不关我事。她……她姊夫本事太大,
我……我们追他不上。”那大师兄道:“三师弟,你来说。”
那胖子道:“是,是!”便将如何遇见萧峰,他如何接去
四人钢杖,如何将出尘子提上山壁迫问等情一一说了,竟没
半点隐瞒。他本来行事说话都是慢吞吞地泰然自若,但这时
对着那大师兄,说话声音发颤,宛如大祸临头一般。
那大师兄待他说完,点了点头,向出尘子道:“你跟他说
了什么?”
出尘子道:“我……我……”那大师兄道:“你说了些什
么?跟我说好了。”出尘子道:“我说……我说……这座神木
王鼎,是本门的三宝之一,是……是……练那个大法的。我
又说,师父说道,中原武人一听到我们的化功大法,便吓得
魂飞魄散,若是见到这座神木王鼎,非打得稀烂不可。我说
这是一件稀世奇珍,非同小可,因此……因此请他务必归还。”
那大师兄道:“很好,他说什么?”出尘子道:“他……他什么






也不说,就放我下来了。”
那大师兄道:“你很好。你跟他说,这座神木王鼎是练咱
们‘化功大法’之用,深恐他不知道‘化功大法’是什么东
西,特别声明中原武人一听其名,便吓得魂飞魄散。妙极,妙
极,他是不是中原武人?”出尘子道:“我不……知……知道。”
那大师兄道:“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他话声温和,
可是出尘子这么一个刚强暴躁之人,竟如吓得魂不附体一般,
牙齿格格打战,道:“我……格格……我……格格……不……
不……知……格格……知……格格……知道。”这“格格”之
声,是他上齿和下齿相击,自己难以制止。
那大师兄道:“那么他是吓得魂飞魄散呢?还是并不惧
怕。”出尘子道:“好像他……他……格格……没怎样……怎
么……也不害怕。”那大师兄道:“你猜他为什么不害怕?”出
尘子道:“我猜不出,请大……师哥告知。”那大师兄道:“中
原武人最怕咱们的化功大法,而要练这门化功大法,非这座
神木王鼎不可。这座王鼎既然落入他手中,咱们的化功大法
便练不成,因此他就不怕了。”出尘子道:“是,是大师哥明
见万里,料敌如神,师弟……师弟万万不及。”
萧峰日间和星宿派诸弟子相遇,觉得诸人之中倒是这出
尘子爽直坦白,对他较有好感,见他对那大师兄怕得如此厉
害,颇有出手相救之意,哪知越听越不成话,这矮子吐言卑
鄙,拚命的奉承献媚。萧峰便想:“这人不是好汉子,是死是
活,不必理会。”
那大师兄转向阿紫,问道:“小师妹,你姊夫到底是谁?”
阿紫道:“他吗?说出来只恐吓你一跳。”那大师兄道:“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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