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和总管若有差遣,属下奉命便行,赴汤蹈火,
万死不辞。”
杨莲亭在椅中一坐,叹了口气,说道:“童百熊这老儿,
平日仗着教主善待于他,一直倚老卖老,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近年来他暗中营私结党,阴谋造反,我早已瞧出了端倪,哪
知他越来越无法无天,竟然去和反教大逆任我行勾结,真正
岂有此理。”
上官云道:“他竟去和那……那姓任的勾结吗?”话声发
颤,显然大为震惊。
杨莲亭道:“上官长老,你为甚么怕得这样厉害?那任我
行也不是甚么三头六臂之徒,教主昔年便将他玩弄于掌心之
中,摆布得他服服贴贴。只因教主开恩,才容他活到今日。他
不来黑木崖便罢,倘若胆敢到来,还不是像宰鸡一般的宰了。”
上官云道:“是,是。只不知童百熊如何暗中和他勾结?”杨
莲亭道:“童百熊和任我行偷偷相会,长谈了几个时辰,还有
一名反教的大叛徒向问天在侧。那是有人亲眼目睹的。跟任
我行、向问天这两个大叛徒有甚么好谈的?那自是密谋反叛
教主了。童百熊回到黑木崖来,我问他有无此事,他竟然一
口认了!”上官云道:“他竟一口承认,那自然不是冤枉的了。”
杨莲亭道:“我问他既和任我行见过面,为甚么不向教主
禀报?他说:‘任老弟瞧得起我姓童的,跟我客客气气的说话。
他当我是朋友,我也当他是朋友,朋友之间说几句话,有甚
么了不起?’我问他:‘任我行重入江湖,意欲和教主捣乱,这
一节你又不是不知。他既然对不起教主,你怎可还当他是朋
友?’他可回答得更加不成话了,他妈的,这老家伙竟说:
‘只怕是教主对不起人家,未必是人家对不起教主!’”
上官云道:“这老儿胡说八道!教主义薄云天,对待朋友
向来是最厚道的,怎会对不起人?那自然是忘恩负义之辈对
不起教主。”这几句话在杨莲亭听来,自然以为“教主”二字
是指东方不败,令狐冲等却知他是在讨好任我行,只听他又
道:“属下既决意向教主效忠,有哪个鼠辈胆敢言语中对教主
他老人家稍有无礼,我上官云决计放他不过。”
这几句话,其实是当面在骂杨莲亭,可是他哪里知道,笑
道:“很好,教中众兄弟倘若都能像你上官长老一般,对教主
忠心耿耿,何愁大事不成?你辛苦了,这就下去休息罢。”
上官云一怔,说道:“属下很想参见教主。属下每见教主
金面一次,便觉精神大振,做事特别有劲,全身发热,似乎
功力修为陡增十年。”
杨莲亭淡淡一笑,说道:“教主很忙,恐怕没空见你。”
上官云探手入怀,伸出来时,掌心中已多了十来颗大珍
珠,走上几步,低声道:“杨总管,属下这次出差,弄到了这
十八颗珍珠,尽数孝敬了总管,只盼总管让我参见教主。教
主一喜欢,说不定升我的职,那时再当重重酬谢。”
杨莲亭皮笑肉不笑的道:“自己兄弟,又何必这么客气?
那可多谢你了。”放低了喉咙道:“教主座前,我尽力替你多
说好话,劝他升你做青龙堂长老便了。”
上官云连连作揖,说道:“此事若成,上官云终身不敢忘
了教主和总管的大恩大德。”杨莲亭道:“你在这里等着,待
教主有空,便叫你进去。”上官云道:“是,是,是!”将珍珠
塞在他的手中,躬身退下。杨莲亭站起身来,大模大样的进
内去了。
又过良久,一名紫衫侍者走了出来,居中一站,朗声说
道:“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有令:着白虎堂长老上官云带
同俘虏进见。”
上官云道:“多谢教主恩典,愿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左手一摆,跟着那紫衫人向后进走去。任我行和向问天、盈
盈抬了令狐冲跟在后面。
一路进去,走廊上排满了执戟武士,一共进了三道大铁
门,来到一道长廊,数百名武士排列两旁,手中各挺一把明
晃晃的长刀,交叉平举。上官云等从阵下弓腰低头而过,数
百柄长刀中只要有一柄突然砍落,便不免身首异处。
任我行、向问天等身经百战,自不将这些武士放在眼里,
但在见到东方不败之前先受如许屈辱,心下暗自不忿,令狐
冲心想:“东方不败待属下如此无礼,如何能令人为他尽忠效
力?一干教众所以没有反叛,只是迫于淫威、不敢轻举妄动
而已,东方不败轻视豪杰之士,焉得不败?”
走完刀阵,来到一座门前,门前悬着厚厚的帷幕。上官
云伸手推幕,走了进去,突然之间寒光闪动,八杆枪分从左
右交叉向他疾刺,四杆枪在他胸前掠过,四杆枪在他背后掠
过,相去均不过数寸。
令狐冲看得明白,吃了一惊,伸手去握藏在大腿绷带下
的长剑,却见上官云站立不动,朗声道:“属下白虎堂长老上
官云,参见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
殿里有人说道:“进见!”八名执枪武士便即退回两旁。令
狐冲这才明白,原来这八枪齐出,还是吓唬人的,倘若进殿
之人心怀不轨,眼前八枪刺到,立即抽兵刃招架,那便阴谋
败露了。
进得大殿,令狐冲心道:“好长的长殿!”殿堂阔不过三
十来尺,纵深却有三百来尺,长端彼端高设一座,坐着一个
长须老者,那自是东方不败了。殿中无窗,殿口点着明晃晃
的蜡烛,东方不败身边却只点着两盏油灯,两朵火焰忽明忽
暗,相距既远,火光又暗,此人相貌如何便瞧不清楚。
上官云在阶下跪倒,说道:“教主文成武德,仁义英明,
中兴圣教,泽被苍生,属下白虎堂长老上官云叩见教主。”
东方不败身旁的紫衫侍从大声喝道:“你属下小使,见了
教主为何不跪?”
任我行心想:“时刻未到,便跪你一跪,又有何妨?待会
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当即低头跪下。向问天和盈盈见他都
跪了,也即跪倒。
上官云道:“属下那几个小使朝思暮想,只盼有幸一睹教
主金面,今日得蒙教主赐见,真是他们祖宗十八代积的德,一
见到教主,喜欢得浑身发抖,忘了跪下,教主恕罪。”
杨莲亭站在东方不败身旁,说道:“贾长老如何力战殉教,
你禀明教主。”
上官云道:“贾长老和属下奉了教主令旨,都说我二人多
年来身受教主培养提拔,大恩难报。此番教主又将这件大事
交在我二人身上,想到教主平时的教诲,我二人心中的血也
要沸了,均想教主算无遗策,不论派谁去擒拿令狐冲,仗着
教主的威德,必定成功,教主所以派我二人去,那是无上的
眷顾……”
令狐冲躺在担架之上,心中不住暗骂:“肉麻,肉麻!上
官云的外号之中,总算也有个‘侠’字,说这等话居然脸不
红,耳不赤,不知人间有羞耻事。”
便在此时,听得身后有人大声叫道:“东方兄弟,当真是
你派人将我捉拿吗?”这人声音苍老,但内力充沛,一句话说
了出去,回音从大殿中震了回来,显得威猛之极,料想此人
便是风雷堂堂主童百熊了。
三十一绣花
杨莲亭冷冷的道:“童百熊,在这成德堂上,怎容得你大
呼小叫?见了教主,为甚么不跪下?胆敢不称颂教主的文武
圣德?”
童百熊仰天大笑,说道:“我和东方兄弟交朋友之时,哪
里有你这小子了?当年我和东方兄弟出死入生,共历患难,你
这乳臭小子生也没生下来,怎轮得到你来和我说话?”
令狐冲侧过头去,此刻看得清楚,但见他白发披散,银
髯戟张,脸上肌肉牵动,圆睁双眼,脸上鲜血已然凝结,神
情甚是可怖。他双手双足都铐在铁铐之中,拖着极长的铁链,
说到愤怒处,双手摆动,铁链发出铮铮之声。
任我行本来跪着不动,一听到铁链之声,在西湖底被囚
的种种苦况突然间涌上心头,再也克制不住,身子颤动,便
欲发难,却听得杨莲亭道:“在教主面前胆敢如此无礼,委实
狂妄已极。你暗中和反教大叛徒任我行勾结,可知罪吗?”童
百熊道:“任教主是本教前任教主,身患不治重症,退休隐居,
这才将教务交到东方兄弟手中,怎说得上是反教大叛徒?东
方兄弟,你明明白白说一句,任教主怎么反叛,怎么背叛本
教了?”
杨莲亭道:“任我行疾病治愈之后,便应回归本教,可是
他却去少林寺中,和少林、武当、嵩山诸派的掌门人勾搭,那
不是反教谋叛是甚么?他为甚么不前来参见教主,恭聆教主
的指示?”
童百熊哈哈一笑,说道:“任教主是东方兄弟的旧上司,
武功见识,未必在东方兄弟之下。东方兄弟,你说是不是?”
杨莲亭大声喝道:“别在这里倚老卖老了。教主待属下兄
弟宽厚,不来跟你一般见识。你若深自忏悔,明日在总坛之
中,向众兄弟说明自己的胡作非为,保证今后痛改前非,对
教主尽忠,教主或许还可网开一面,饶你不死。否则的话,后
果如何,你自己也知道。”
童百熊笑道:“姓童的年近八十,早已活得不耐烦了,还
怕甚么后果?”
杨莲亭喝道:“带人来!”紫衫侍者应道:“是!”只听得
铁链声响,押了十余人上殿,有男有女,还有几个儿童。
童百熊一见到这干人进来,登时脸色大变,提气暴喝:
“杨莲亭,大丈夫一身作事一身当,你拿我的儿孙来干甚么?”
他这一声呼喝,直震得各人耳鼓中嗡嗡作响。
令狐冲见居中而坐的东方不败身子震了一震,心想:“这
人良心未曾尽泯,见童百熊如此情急,不免心动。”
杨莲亭笑道:“教主宝训第三条是甚么?你读来听听!”童
百熊重重“呸”了一声,并不答话。杨莲亭道:“童家各人听
了,哪一个知道教主宝训第三条的,念出来听听。”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说道:“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宝
训第三条:‘对敌须狠,斩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杨
莲亭道:“很好,很好!小娃娃,十条教主宝训,你都背得出
吗?”那男孩道:“都背得出。一天不读教主宝训,就吃不下
饭,睡不着觉。读了教主宝训,练武有长进,打仗有气力。”
杨莲亭笑道:“很对,这话是谁教你的?”那男孩道:“爸爸教
的。”杨莲亭指着童百熊道:“他是谁?”那男孩道:“是爷爷。”
杨莲亭道:“你爷爷不读教主宝训,不听教主的话,反而背叛
教主,你说怎么样?”那男孩道:“爷爷不对。每个人都应该
读教主宝训,听教主的话。”
杨莲亭向童百熊道:“你孙儿只是个十岁娃娃,尚且明白
道理。你这大把年纪,怎地反而胡涂了?”
童百熊道:“我只跟姓任的、姓向的二人说过一阵子话。
他们要我背叛教主,我可没答允。童百熊说一是一,说二是
二,决不会做对不起人的事。”他见到全家十余口长幼全被拿
来,口气不由得软了下来。
杨莲亭道:“你倘若早这么说,也不用这么麻烦了。现下
你知错了吗?”
童百熊道:“我没有错。我没叛教,更没背叛教主。”
杨莲亭叹了口气,道:“你既不肯认错,我可救不得你了。
左右,将他家属带下去,从今天起,不得给他们吃一粒米,喝
一口水。”几名紫衫侍者应道:“是!”押了十余人便行。童百
熊叫道:“且慢!”向杨莲亭道:“好,我认错便是。是我错了,
恳求教主网开一面。”虽然认错,眼中如欲喷出火来。
杨莲亭冷笑道:“刚才你说甚么来?你说甚么和教主共历
患难之时,我生都没生下来,是不是?”童百熊忍气吞声,道:
“是我错了。”杨莲亭道:“是你错了?这么说一句话,那可容
易得紧啊。你在教主之前,为何不跪?”
童百熊道:“我和教主当年是八拜之交,数十年来,向来
平起平坐。”他突然提高嗓子说道:“东方兄弟,你眼见老哥
哥受尽折磨,怎地不开口,不说一句话?你要老哥哥下跪于
你,那容易得很。只要你说一句话,老哥哥便为你死了,也
不皱一皱眉。”
东方不败坐着一动不动。一时大殿之中寂静无声,人人
都望着东方不败,等他开口。可是隔了良久,他始终没出声。
童百熊叫道:“东方兄弟,这几年来,我要见你一面也难。
你隐居起来,苦练《葵花宝典》,可知不知道教中故旧星散,
大祸便在眉睫吗?”东方不败仍是默不作声。童百熊道:“你
杀我不打紧,折磨我不打紧,可是将一个威霸江湖数百年的
日月神教毁了,那可成了千古罪人。你为甚么不说话?你是
练功走了火,不会说话了,是不是?”
杨莲亭喝道:“胡说!跪下了!”两名紫衫侍者齐声吆喝,
飞脚往童百熊膝弯里踢去。
只听得呯呯两声响,两名紫衫侍者腿骨断折,摔了出去,
口中狂喷鲜血。
童百熊叫道:“东方兄弟,我要听你亲口说一句话,死也
甘心。三年多来你不出一声,教中兄弟都已动疑。”杨莲亭怒
道:“动甚么疑?”童百熊大声道:“疑心教主遭人暗算,给服
了哑药。为甚么他不说话?为甚么他不说话?”杨莲亭冷笑道:
“教主金口,岂为你这等反教叛徒轻开?左右,将他带了下去!”
八名紫衫侍者应声而上。
童百熊大呼:“东方兄弟,我要瞧瞧你,是谁害得你不能
说话?”双手舞动,铁链挥起,双足拖着铁链,便向东方不败
抢去。八名紫衫侍者见他神威凛凛,不敢逼进。杨莲亭大叫:
“拿住他,拿住他!”殿下武士只在门口高声呐喊,不敢上殿。
教中立有严规,教众若是携带兵刃踏入成德殿一步,那
是十恶不赦的死罪。东方不败站起身来,便欲转入后殿。童
百熊叫道:“东方兄弟,别走,”加快脚步。他双足给铁镣系
住,行走不快,心中一急,摔了出去。他乘势几个筋斗,跟
着向前扑出,和东方不败相去已不过百尺之遥。
杨莲亭大呼:“大胆叛徒,行刺教主!众武士,快上殿擒
拿叛徒。”
任我行见东方不败闪避之状极为颟顸,而童百熊与他相
距尚远,一时赶他不上,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运力于掌,向
东方不败掷了过去。盈盈叫道:“动手罢!”
令狐冲一跃而起,从绷带中抽出长剑。向问天从担架的
木棍中抽出兵刃,分交任我行和盈盈,跟着用力一抽,担架
下的绳索原来是一条软鞭。四个人展开轻功,抢将上去。
只听得东方不败“啊”的一声叫,额头上中了一枚铜钱,
鲜血涔涔而下。任我行发射这三枚铜钱时和他相距甚远,掷
中他额头时力道已尽,所受的只是一些肌肤轻伤。但东方不
败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居然连这样的一枚铜钱也避不开,自
是情理之所无。
任我行哈哈大笑,叫道:“这东方不败是假货。”
向问天刷的一鞭,卷住了杨莲亭的双足,登时便将他拖
倒。
东方不败掩面狂奔。令狐冲斜刺里兜过去,截住他去路,
长剑一指,喝道:“站住!”岂知东方不败急奔之下,竟不会
收足,身子便向剑尖上撞来。令狐冲急忙缩剑,左掌轻轻拍
出,东方不败仰天直摔了出去。
任我行纵身抢到,一把抓住东方不败后颈,将他提到殿
口,大声道:“众人听着,这家伙假冒东方不败,祸乱我日月
神教,大家看清了他的嘴脸。”
但见这人五官相貌,和东方不败实在十分相似,只是此
刻神色惶急,和东方不败平素那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神态,
却有天壤之别。众武士面面相觑,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任我行大声道:“你叫甚么名字?不好好说,我把你脑袋
砸得稀烂。”
那人只吓得全身发抖,颤声说道:“小……小……人……
人……叫……叫……叫……”
向问天已点了杨莲亭数处穴道,将他拉到殿口,喝道:
“这人到底叫甚么名字?”
杨莲亭昂然道:“你是甚么东西,也配来问我?我认得你
是反教叛徒向问天。日月神教早将你革逐出教,你凭甚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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