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根仙
道:“你和小尼姑在一起,也就是小尼姑了。”
秦绢道:“令狐掌门跟我们在一起,他也是小尼姑吗?”郑
萼笑道:“你和我们在一起,那么你们六兄弟也都是小尼姑
了。”桃根仙和桃花仙无言以对,互相埋怨,都怪对方不好,
以致弄得自己也变成了小尼姑。
令狐冲和仪和等在房外候了好半晌,始终不见桃谷六仙
出来。令狐冲又推门入内,却见桃花仙笑吟吟的走来走去,始
终没给五兄弟解开穴道。令狐冲哈哈大笑,忙伸手给五人都
解了穴道,急速退出房外。但听得呯嘭、喀喇之声大作,房
中已打成一团。
令狐冲笑嘻嘻的走开,转了个弯,行出数丈,便到了田
边小路之上。但见一株桃树上生满了蓓蕾,只待春风一至,便
即盛开,心想:“这桃花何等娇艳,可是桃谷六仙却又这等颠
三倒四,和桃花可拉不上半点干系。”
他闲步一会,心想六兄弟的架该打完了,不妨便去跟他
们一起喝酒,忽听得身后脚步声轻响,有个女子声音叫道:
“令狐大哥!”令狐冲转过身来,见是仪琳。她走上前来,轻
声道:“我问你一句话,成不成?”令狐冲微笑道:“当然成啊,
甚么事?”仪琳道:“到底你喜欢任大小姐多些,还是喜欢你
那个姓岳的小师妹多些?
令狐冲一怔,微感尴尬,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来?”
仪琳道:“是仪和、仪清师妹她们叫我问的。”令狐冲更感奇
怪,微笑道:“她们怎地想到要问这些话?”仪琳低下了头,道:
“令狐大哥,你小师妹的事,我从来没跟旁人说过。那日仪和
师妹剑伤岳小姐,双方生了嫌隙。仪真、仪灵两位师妹奉你
之命送去伤药,华山派非但不收,还把两位师姊轰了出来。大
家怕惹你生气,也没敢跟你说。后来于嫂和仪文师姊又上华
山去,报知你接任恒山掌门,却让华山派给扣了起来。”令狐
冲微微一惊,道:“你怎知道?”
仪琳忸怩道:“是那田……不可不戒说的。”令狐冲道:
“田伯光?”仪琳道:“正是。你去了黑木崖之后,师妹们叫他
上华山去探听讯息。”令狐冲点头道:“田伯光轻功了得,打
探消息,不易为人发觉。他见到了报讯的两位师姊?”仪琳道:
“是。不过华山派看守得很严,他无法相救,好在两位师姊也
没吃苦。再说,我写给他的条子上说,千万不可得罪了华山
派,更加不得动手伤人,以免惹你生气。”令狐冲微笑道:
“你写了条子对他说,倒像是师父的派头!”仪琳脸上一红,道:
“我在见性峰,他在通元谷,有事通知他,只好写了条子,叫
佛婆送去给他。”令狐冲笑道:“是了,我是说笑话。田伯光
又说些甚么?”
仪琳道:“他说见到一场喜事,你从前的师父招女婿
……”突然之间,只见令狐冲脸色大变,她心下惊恐,便停
了口。
令狐冲喉头哽住,呼吸艰难,喘着气道:“你说好啦,不
……不要紧。”听到自己语音干涩,几乎不像是自己说的话。
仪琳柔声道:“令狐大哥,你别难过。仪和、仪清师姊她
们都说,任大小姐虽是魔教中人,但容貌既美,武功又高,哪
一点都比岳小姐强上十倍。”
令狐冲苦笑道:“我难过甚么?小师妹有了个好好的归宿,
我欢喜还来不及呢。他……他……田伯光见到了我小师妹
……”
仪琳道:“田伯光说华山玉女峰上张灯结彩,热闹得很,
各门各派中有不少人道贺。岳先生却没通知咱们恒山派,竟
把咱们当作敌人看待。”
令狐冲点了点头。仪琳又道:“于嫂和仪文师姊好意去华
山报讯。他们不派人送礼,不来祝贺你接任掌门,那也罢了,
干么却将报讯的使者扣住了不放?”令狐冲呆呆出神,没回答
她的话。仪琳又道:“仪和、仪清两位师姊说,他华山派行事
不讲道理,咱们也不能太客气了。在嵩山见到了,咱们应该
当众质问,叫他们放人。”令狐冲又点了点头。仪琳见他失神
落魄的模样,叹了口气,柔声道:“令狐大哥,你自己保重。”
缓步走开。
令狐冲见她渐渐走远,唤道:“师妹!”仪琳停步回头。令
狐冲问道:“和我师妹成亲的,是……是……”
仪琳点头道:“是!是那个姓林的。”她快步走到令狐冲
面前,拉住他右手衣袖,说道:“令狐大哥,那姓林的没半分
及得上你。岳小姐是个胡涂人,才肯嫁给他,师妹们怕你生
气,一直没敢跟你说。可是桃谷六仙说,我爹爹和田伯光便
在左近。田伯光见到了你,多半会跟你说。就算田伯光不说,
再过几天,便上嵩山了,定会遇上岳小姐和她丈夫。那时你
见到她改了装,穿着新媳妇的打扮,说不定……说不定……
有碍大事。大家都说,倘若任大小姐在你身边,那就好了。众
师姊叫我来劝劝你,别把那个胡涂的岳姑娘放在心上。”
令狐冲脸露苦笑,心想:“她们都关心我,怕我伤心,因
此一路上对我加意照顾。”忽觉手背上落上几滴水点,一侧头,
只见仪琳正自流泪,奇道:“你……你怎么了?”
仪琳凄然道:“我见到你伤心的……伤心的模样,令狐大
哥,你如要哭,就……就哭出声来好了。”
令狐冲哈哈一笑,道:“我为甚么要哭?令狐冲是个无行
浪子,为师父师娘所不齿,早给逐出了师门。小师妹怎会……
怎会……哈哈,哈哈!”纵声大笑,发足往山道上奔去。
这一番奔驰,直奔出二十余里,到了一处荒无人迹的所
在,只觉悲从中来,不可抑制,扑在地下,放声大哭。哭了
好一会,心中才稍感舒畅,寻思:“我这时回去,双目红肿,
若教仪和她们见了,不免笑话于我,不如晚上再回去罢。”但
转念又想:“我久出不归,她们定然担心。大丈夫要哭便哭,
要笑便笑。令狐冲苦恋岳灵珊,天下知闻。她弃我有若敝屣,
我若不伤心,反倒是矫情作假了。”
当下放开脚步,回到镇尾的破祠堂中。仪和、仪清等正
散在各处找寻,见他回来,无不喜动颜色。桌上早已安排了
酒菜,令狐冲自斟自饮,大醉之后,伏案而睡。
数日后到了嵩山脚下,离会期尚有两天。等到三月十五
正日,令狐冲率同众弟子,一早动身上山。走到半山,四名
嵩山弟子上来迎接,执礼甚恭,说道:“嵩山末学后进,恭迎
恒山派令狐掌门大驾,敝派左掌门在山上恭候。”又说:“泰
山、衡山、华山三派的师伯叔和师兄们,昨天便都已到了。令
狐掌门和众位师姊到来,嵩山派上下尽感荣宠。”
令狐冲一路上山,只见山道上打扫干净,每过数里,便
有几名嵩山弟子备了茶水点心,迎接宾客,足见嵩山派这次
准备得甚是周到,但也由此可见,左冷禅对这五岳派掌门之
位志在必得,决不容有人阻拦。
行了一程,又有几名嵩山弟子迎上来,和令狐冲见礼,说
道:“昆仑、峨嵋、崆峒、青城各派的掌门人和前辈名宿,今
日都要聚会嵩山,参与五岳派推举掌门人大典。昆仑和青城
派的各位都已到了。令狐掌门来得正好,大家都在山上候你
驾到。”这几人眉字之间颇有傲色,听他们语气,显然认为五
岳派掌门一席,说甚么也脱不出嵩山掌门的掌心。
行了一程,忽听得水声如雷,峭壁上两条玉龙直挂下来,
双瀑并泻,屈曲回旋,飞跃奔逸。众人自瀑布之侧上峰。
嵩山派领路的弟子说道:“这叫作胜观峰。令狐掌门,你
看比之恒山景物却又如何?”令狐冲道:“恒山灵秀而嵩山雄
伟,风景都是挺好的。”那人道:“嵩山位居天下之中,在汉
唐二朝邦畿之内,原是天下群山之首。令狐掌门请看,这等
气象,无怪历代帝王均建都于嵩山之麓了。”其意似说嵩山为
群山之首,嵩山派也当为诸派的领袖。令狐冲微微一笑,道:
“不知我辈江湖豪士,跟帝王官吏拉得上甚么干系?左掌门时
常结交官府吗?”那人脸上一红,便不再说。
由此而上,山道越来越险,领路的嵩山派弟子一路指点,
道:“这是青冈峰,青冈坪。这是大铁梁峡,小铁梁峡。”铁
梁峡之右尽是怪石,其左则是万仞深壑,渺不见底。一名嵩
山弟子拾起一块大石抛下壑去,大石和山壁相撞,初时轰然
如雷,其后声响极小,终至杳不可闻。仪和道:“请问这位师
兄,今日来到嵩山的有多少人啊?”那汉子道:“少说也有二
千人了。”仪和道:“每一个客人上山,你们都投一块大石示
威,过不多时,这山谷可让你们嵩山派给填满了。”那汉子哼
了一声,并不答话。
转了一个弯,前面云雾迷蒙,山道上有十余名汉子手执
兵刃,拦在当路。一人阴森森的道:“令狐冲几时上来?朋友
们倘若见到,跟我瞎子说一声。”
令狐冲见说话之人须髯似戟,脸色阴森可怕,一双眼却
是瞎的,再看其余各人时,竟个个都是瞎子,不由得心中一
凛,朗声道:“令狐冲在此,阁下有何见教?”
他一说“令狐冲在此”五字,十几名瞎子立时齐声大叫
大骂,挺着兵刃,便欲扑上,都骂:“令狐冲贼小子,你害得
我好苦,今日这条命跟你拚了。”
令狐冲登时省悟:“那晚华山派荒庙遇袭,我以新学的独
孤九剑剑法刺瞎了不少敌手的眼睛。这些人的来历一直猜想
不出,此刻想来,自是嵩山派所遣,不料今日在此处重会。”
眼见地势险恶,这些人倘若拚命,只要给其中一人抱住,不
免一齐堕下万丈深谷。
又见引路的嵩山弟子嘴角含笑,一副幸灾乐祸之意,寻
思:“我在龙泉铸剑谷所杀嵩山派人物着实不少,今日上得嵩
山,可半分大意不得。”说道:“这些瞎朋友,是嵩山派门下
的弟子吗?请阁下叫他们让路。”那嵩山弟子笑道:“他们不
是敝派的。在下说出来的话管不了事。还是请令狐掌门自行
打发的好。”
忽听得一人大声喝道:“老子先打发了你再说。”正是不
戒和尚到了。他身后跟着不可不戒田伯光。不戒大踏步走上
前去,一伸手,抓住两名嵩山弟子,向众瞎子投将过去,叫
道:“令狐冲来也。”众瞎子挥兵刃乱砍乱劈,总算两名嵩山
弟子武功不低,身在半空,仍能拔剑抵挡,大叫:“是嵩山派
自己人,快让开了。”
众瞎子急忙闪避,乱成一团。不戒抢上前去,又抓住了
两名嵩山弟子,喝道:“你不叫这些瞎子们让开,老子把你这
两个混蛋抛了下去。”双臂运劲,将二人向天投去。不戒和尚
臂力雄健无比,两名嵩山弟子给他投向半空,直飞上七八丈,
登时魂飞魄散,齐声惨叫,只道这番定是跌入了下面万丈深
谷,顷刻间便成为一团肉泥了。
不戒和尚待他二人跌落,双臂齐伸,又抓住了二人后颈,
说道:“要不要再来一次?”一名汉子忙道:“不……不要了!”
另一名嵩山弟子甚是乖觉,大声叫道:“令狐冲,你往哪里逃?
众位瞎子朋友,快追,快追!”十余名瞎子听了,信以为真,
拔足便奔。
田伯光怒道:“令狐掌门的名字,也是你这小子叫得的?”
伸手拍拍两记耳光,大声呼唤:“令狐大侠在这里!令狐掌门
在这里!哪一个瞎子有种,便过来领教他的剑法。”
众瞎子受了嵩山弟子的怂恿,又想到双目被令狐冲刺瞎
的仇怨,满腔愤怒,便在山道上守候,但听得两名嵩山弟子
的惨呼,不由得心寒,跟着在山道上来回乱奔,双目不能见
物,一时无所适从,茫然站立。
令狐冲、不戒、田伯光及恒山诸弟子从众瞎子身畔走过,
更向上行。陡见双峰中断,天然现出一个门户,疾风从断绝
处吹出,云雾随风扑面而至。不戒喝道:“这叫作甚么所在?
怎地变哑巴了?”那嵩山弟子苦着脸道:“这叫作朝天门。”
众人折向西北,又上了一段山路,望见峰顶的旷地之上,
无数人众聚集。引路的数名嵩山弟子加快脚步,上峰报讯。跟
着便听得鼓乐声响起,欢迎令狐冲等上峰。
左冷禅身披土黄色布袍,率领了二十名弟子,走上几步,
拱手相迎。令狐冲此刻虽是恒山掌门,但先前一直叫他“左
师伯”,毕竟是后辈,当下躬身行礼,说道:“晚辈令狐冲,拜
见嵩山掌门。”左冷禅道:“多日不见,令狐世兄丰采尤胜往
昔。世兄英俊年少而执掌恒山派门户,开武林中千古未有之
局面,可喜可贺。”他向来冷口冷面,这时口中说“可喜可
贺”,脸上神色,却绝无丝毫“可喜可贺”的模样。
令狐冲明白他言语中皮里阳秋,说甚么“开武林中千古
未有之局面”,其实是讽刺他以男子而做群尼的领袖,“英俊
年少”四字,更是不怀好意,说道:“晚辈奉定闲师太遗命,
执掌恒山门户,志在为两位师太复仇雪恨。报仇大事一了,自
当退位让贤。”他说着这几句话时,双目紧紧和左冷禅的目光
相对,瞧他脸上是否现出惭色,抑或有愤怒憎恨之意,却见
左冷禅脸上连肌肉也不牵动一下,说道:“五岳剑派向来同气
连枝,今后五派归一,定闲、定逸两位师太的血仇,不单是
恒山之事,也是我五岳派之事。令狐兄弟有志于此,那好得
很啊。”他顿了一顿,说道:“泰山天门道兄、衡山莫大先生、
华山岳先生,以及前来观礼道贺的不少武林朋友都已到达,请
过去相见罢。”
令狐冲道:“是。少林方证大师和武当冲虚道长到了没
有?”左冷禅淡淡的道:“他二位住得虽近,但自持身分,是
不会来的。”说着向令狐冲瞪了一眼,目光中深有恨意。令狐
冲一怔,便即省悟:“我接任掌门,这两位武林前辈亲临道贺。
左冷禅却以为他们今日不会来,因此不但恨上了方证大师和
冲虚道长,对我可恨得更加厉害了。”
便在此时,忽见山道上两名黄衣弟子疾奔而上,全力快
跑,显是身有急事。峰顶上诸人不约而同的都向这二人瞧去。
不多时两人奔到左冷禅身前,禀道:“恭喜师父,少林寺方丈
方证大师、武当派掌门冲虚道长,率领两派门人弟子,正上
山来。”
左冷禅道:“他二位老人家也来了?那可客气得很啊。这
可须得下去迎接了。”他语气似乎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令
狐冲见到他衣袖微微颤动,心中喜悦之情毕竟难以尽掩。
在嵩山绝顶的群雄听到少林方证大师、武当冲虚道长齐
到,登时耸动,不少人跟在左冷禅之后,迎下山去。令狐冲
和恒山弟子避在一旁,让众人下山。
只见泰山派天门道人、衡山派莫大先生以及丐帮帮主、青
城派掌门松风观观主余沧海等前辈名宿,果然都已到了。令
狐冲和众人一一见礼,忽见黄墙后转出一群人来,正是师父、
师娘和华山派一众师弟师妹。他心中一酸,快步抢前,跪下
磕头,说道:“令狐冲拜见两位老人家。”
岳不群身子一侧,冷冷的道:“令狐掌门何以行此大礼?
那不是笑话奇谈吗?”令狐冲拜毕站起,退立道侧。岳夫人眼
圈一红,说道:“听说你当了恒山派掌门。以后只须不再胡闹,
也未始不能安身立命。”岳不群冷笑道:“他不再胡闹?那是
日头从西方出来了。他第一日当掌门,恒山派便收了成千名
旁门左道的人物,那还不够胡闹?听说他又同大魔头任我行
联手,杀了东方不败,让任我行重登魔教教主宝座。恒山派
掌门人居然去参预魔教这等大事,还不算胡闹得到了家吗?”
令狐冲道:“是,是。”不愿多说此事,岔开了话题:“今
日嵩山之会,瞧左师伯的用意,是要五岳剑派合而为一,合
成一个五岳派。不知二位老人家意下如何?”岳不群问道:
“你意下如何?”令狐冲道:“弟子……”岳不群微笑道:
“‘弟子’二字,那是不用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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