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任教主将那宝典传给了东方不败。那么两人交恶,说
不定也与这部手录本有关。其实这部手录本残缺不全,本上
所录,只怕还不及林远图所悟。”
令狐冲问道:“林远图是谁?”方证道:“嗯,林远图便是
你林师弟的曾祖,福威镖局的创办人,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
镇慑群小的便是他了。”令狐冲道:“这位林前辈,也曾得见
《葵花宝典》吗?”方证道:“他便是渡元禅师,便是红叶禅师
的弟子!”令狐冲身子一震,道:“原来如此。”方证道:“渡
元禅师本来姓林,还俗之后,便复了本姓。”
令狐冲道:“原来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威震江湖的林前
辈,便是这位渡元禅师,那真是料想不到。”那天晚上衡山城
外破庙中林震南临死时的情景,蓦地里涌上心头。
方证道:“渡元就是图远。这位前辈禅师还俗之后,复了
原姓,却将他法名颠倒过来,取名为远图,后来娶妻生子,创
立镖局,在江湖上轰轰烈烈的干了一番事业。这位林前辈立
身甚正,吃的虽是镖局子饭,但行侠仗义,急人之难,他不
在佛门,行的却是佛门之事。一个人只要心地好,心即是佛,
是否出家,也没多大分别。红叶禅师当然不久即知,这林镖
头便是他的得意弟子,但听说师徒之间,以后也没来往。”
令狐冲道:“这位林前辈从华山派岳蔡二位前辈口中,获
知《葵花宝典》的精要,不知那《辟邪剑谱》又从何而来?而
林家传下来的辟邪剑法,却又不甚高明?”
方证道:“辟邪剑法是从《葵花宝典》残本中悟出来的武
功,两者系出同源,但都只得到了原来宝典的一小部分。”转
头向冲虚道:“道兄,剑法之道,你是大行家,比我懂得多了,
这中间的道理,你向令狐少侠说说。”
冲虚笑道:“你这么说,若非多年知己,老道可要怪你取
笑我了。当今剑术之精,除了风老前辈,又有谁及得上令狐
少侠?”方证道:“令狐少侠剑术虽精,剑道上的学问却远不
及你。大家是自己人,无话不说,那也不用客气。”
冲虚叹道:“其实以老道之所知,与剑道中浩如烟海的学
问相比,实只太仓一粟而已。将来也不知是否得有机缘拜见
风老前辈,向他老人家请教疑难。”向令狐冲道:“今日林家
的辟邪剑法平平无奇,而林远图前辈曾以此剑法威震江湖,却
又绝不虚假。当年青城派掌门长青子,号称‘三峡以西剑法
第一’,却也败在林前辈手下。今日青城派的剑法,可就比福
威镖局的辟邪剑法强得太多,其中一定别有原因。这个道理,
老道已想了很久,其实,天下学剑之士,人人都曾想过这个
道理。”
令狐冲道:“林师弟家破人亡,父母双双惨死,便是由于
这个疑团难解而起?”
冲虚道:“正是。辟邪剑法的威名太甚,而林震南的武功
太低,这中间的差别,自然而然令人推想,定然是林震南太
蠢,学不到家传武功。进一步便想,倘若这剑谱落在我手中,
定然可以学到当年林远图那辉煌显赫的剑法。老弟,百余年
来以剑法驰名的,原不只林远图一人。但少林、武当、峨嵋、
昆仑、点苍、青城以及五岳剑派诸派,后代各有传人,旁人
决计不会去打他们的主意。只因林震南武功低微,那好比一
个三岁娃娃,手持黄金,在闹市之中行走,谁都会起心抢夺
了。”
令狐冲道:“这位林远图前辈既是红叶禅师的高足,然则
他在莆田少林寺中,早已学到了一身惊人武功,甚么辟邪剑
法,说不定只是他将少林派剑法略加变化而已,未必真的另
有剑谱。”
冲虚道:“这么想的人,本来也是不少。不过辟邪剑法与
少林派武功截然不同,任何学剑之士,一见便知。嘿嘿,起
心抢夺剑谱的人虽多,终究还是青城矮子脸皮最老,第一个
动手。可是余矮子脸皮虽厚,脑筋却笨,怎及得上令师岳先
生不动声色,坐收巨利。”
令狐冲脸上变色,道:“道长,你……你说甚么?”
冲虚微微一笑,说道:“那林平之拜入了你华山门下,
《辟邪剑谱》自然跟着带进来了。听说岳先生有个独生爱女,
也要许配你那林师弟,是不是?果然是深谋远虑。”
令狐冲初时听冲虚说“令师岳先生不动声色、坐收巨
利”,辱及师尊,颇为忿怒,待又听到他说到师父“深谋远
虑”,突然想起,那日师父派遣二师弟劳德诺乔装改扮,携带
小师妹到福州城外开设酒店,当时不知师父用意,此刻想来,
自是为了针对福威镖局。林震南武功平平,师父如此处心积
虑,若说不是为了《辟邪剑谱》,又为了甚么?只是师父所用
的策略乃是巧取,不像余沧海和木高峰那样豪夺罢了。随即
又想:“小师妹是个妙龄闺女,只是师父为甚么要她抛头露面,
去开设酒店?”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头涌起一阵寒意,突然之
间省悟:“师父要将小师妹许配给林师弟,其实在他二人相见
之前,早就有这个安排了。”
方证和冲虚见他脸上阴晴不定,神气甚是难看,知他向
来尊敬师父,这番话颇伤他的脸面。方证道:“这些言语,也
只是老衲与冲虚道兄闲谈之时,胡乱推测。尊师为人方正,武
林中向有君子之称。只怕我们是以小人之心,妄度君子之腹
了。”冲虚微微一笑。
令狐冲心下一片混乱,只盼冲虚所言非实,但内心深处,
却知他每句话说的都是实情,忽然又想:“是了,原来林远图
前辈本是和尚,因此他向阳巷老宅之中,有一佛堂,而那剑
谱,又是写在袈裟上。猜想起来,他在华山与岳肃、蔡子峰
两位前辈探讨葵花宝典,一字一句,记在心里,当时他尚是
禅师,到得晚上,便笔录在袈裟之上,以免遗忘。”
冲虚道:“时至今日,这部《葵花宝典》上所载的武学秘
奥,魔教手中有一些,令师岳先生手上有一些。你林师弟既
拜入华山派门下,左冷禅便千方百计的来找岳先生麻烦,用
意显然有二:一是想杀了岳先生,便于他归并五岳剑派:其
二自然是劫夺《辟邪剑谱》了。”
令狐冲连连点头,说道:“道长推想甚是。那宝典原书是
在莆田少林寺,左冷禅可知道吗?倘若他得知此事,只怕更
要去滋扰莆田少林寺。”
方证微笑道:“莆田少林寺中的《葵花宝典》早已毁了。
那倒不足为虑。”令狐冲奇道:“毁了?”方证道:“红叶禅师
临圆寂之时,召集门人弟子,说明这部宝典的前因后果,便
即投入炉中火化,说道:“这部武学秘笈精微奥妙,但其中许
多关键之处,当年的撰作人并未能妥为参通解透,留下的难
题太多,尤其是第一关难过,不但难过,简直是不能过、不
可过,流传后世,实非武林之福。’他有遗书写给嵩山本寺方
丈,也说及了此事。”
令狐冲叹道:“这位红叶禅师前辈见识非凡。倘若世上从
来就没有《葵花宝典》,这许许多多变故,也就不会发生。”他
心中想的是:“没有《葵花宝典》就没有辟邪剑法,师父就不
会安排将小师妹许配给林师弟,林师弟不会投入华山派门下,
就不会遇见小师妹。”但转念又想:“可是我令狐冲浮滑无行,
与旁门左道之士结交,又跟《葵花宝典》有甚么干系了?男
子汉大丈夫,自己种因,自己得果,不用怨天尤人。”
冲虚道:“下月十五,左冷禅召集五岳剑派齐集嵩山推举
掌门,令狐少侠有何高见?”令狐冲微笑道:“那有甚么推举
的?掌门之位,自然是非左冷禅莫属。”冲虚道:“令狐少侠
便不反对吗?”令狐冲道:“他嵩山、泰山、衡山、华山四派
早已商妥,我恒山派孤掌难鸣,纵然反对,也是枉然。”
冲虚摇头道:“不然!泰山、衡山、华山三派,慑于嵩山
派之威,不敢公然异议,容或有之,若说当真赞成并派,却
为事理之所必无。”
方证道:“以老衲之见,少侠一上来该当反对五派合并,
理正辞严,他嵩山派未必说得人心尽服。倘若五派合并之议
终于成了定局,那么掌门人一席,便当以武功决定。少侠如
全力施为,剑法上当可胜得过左冷禅,索性便将这掌门人之
位抢在手中。”
令狐冲大吃一惊,道:“我……我……那怎么成?万万不
能!”
冲虚道:“方丈大师和老道商议良久,均觉老弟是直性子
人,随随便便,无可无不可,又跟魔教左道之士结交,你倘
若做了五岳派的掌门人,老实说,五岳派不免门规松弛,众
弟子行为放纵,未必是武林之福……”
令狐冲哈哈大笑,说道:“道长说得真是,要晚辈去管束
别人,那如何能够?上梁不正下梁歪,令狐冲自己,便是个
好酒贪杯的无行浪子。”
冲虚道:“浮滑无行,为害不大,好酒贪杯更于人无损,
野心勃勃,可害得人多了。老弟如做了五岳派掌门,第一,不
会欺压五岳剑派的前辈耆宿与门人弟子;第二,不会大动干
戈,想去灭了魔教,不会来吞并我们少林、武当;第三,大
概吞并峨嵋、昆仑诸派的兴致,老弟也不会太高。”方证微笑
道:“冲虚道兄和老衲如此打算,虽说是为江湖同道造福,一
半也是自私自利。”冲虚道:“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和尚、老
道士来到恒山,一来是为老弟捧场,二来是为正邪双方万千
同道请命。”方证合十道:“阿弥陀佛,左冷禅倘若当上了五
岳派掌门人,这杀劫一起,可不知伊于胡底了。”
令狐冲沉吟道:“两位前辈如此吩咐,令狐冲本来不敢推
辞。但两位明鉴,晚辈后生小子,这么一块胡涂材料,做这
恒山掌门,已是狂妄之极,实在是迫于无奈,如再想做五岳
派掌门,势必给天下英雄笑掉了牙齿。这三分自知之明,晚
辈总还是有的。这么着,做五岳派掌门,晚辈万万不敢,但
三月十五这一天,晚辈一定到嵩山去大闹一场,说甚么也要
左冷禅做不成五岳派掌门。令狐冲成事不足,捣捣乱或许还
行。”
冲虚道:“一味捣乱,也不成话。届时倘若事势所逼,你
非做掌门人不可,那时却不能推辞。”令狐冲只是摇头。
冲虚道:“你倘若不跟左冷禅抢,当然是他做掌门。那时
五派归一,左掌门手操生杀之权,第一个自然来对付你。”令
狐冲默然,叹了口气,说道:“那也无可奈何。”冲虚道:“就
算你一走了之,他捉不到你,左冷禅对付你恒山派门下的弟
子,却也不会客气。定闲师太交在你手上的这许多弟子,你
便任由她们听凭左冷禅宰割么?”令狐冲伸手在栏干一拍,大
声道:“不能!”方证又道:“那时你师父、师娘、师弟、师妹,
左冷禅一定也容他们不得。数年之间,他们一个个大祸临头,
你也忍心不理吗?”
令狐冲心头一凛,不禁全身毛骨悚然,退后两步,向方
证与冲虚两人深深作揖,说道:“多蒙二位前辈指点,否则令
狐冲不自努力,贻累多人。”
方证、冲虚行礼作答。方证道:“三月十五,老衲与冲虚
道兄率同本门弟子,前赴嵩山为令狐少侠助威。”冲虚道:
“他嵩山派若有甚么不轨异动,我们少林、武当两派自当出手
制止。”
令狐冲大喜,说道:“得有二位前辈在场主持大局,谅那
左冷禅也不敢胡作非为。”
三人计议已罢,虽觉前途多艰,但既有了成算,便觉宽
怀。冲虚笑道:“咱们该回去了罢。新任掌门人陪着一个老和
尚、一个老道士不知去了哪里,只怕大家已在担心了。”
三人转身过来,刚走得七八步,突然间同时停步。令狐
冲喝道:“甚么人?”他察觉天桥彼端传来多人的呼吸之声,显
然悬空寺左首的灵龟阁中伏得有人。
他一声呼喝甫罢,只听得砰砰砰几声响,灵龟阁的几扇
窗户同时被人击飞,窗口露出十余枝长箭的箭头,对准了三
人。便在此时,身后神蛇阁的窗门也为人击飞,窗口也有十
余人弯弓搭箭,对准三人。
方证、冲虚、令狐冲三人均是当世武林中顶尖高手,虽
然对准他们的强弓硬弩,自非寻常弓箭之可比,而伏在窗后
的箭手料想也非庸手,但毕竟奈何不了三人。只是身处二阁
之间的天桥之上,下临万丈深渊,既不能纵跃而下,而天桥
桥身窄仅数尺,亦无回旋余地,加之三人身上均未携带兵刃,
猝遇变故,不禁都吃了一惊。
令狐冲身为主人,斜身一闪,挡在二人身前,喝道:“大
胆鼠辈,怎地不敢现身?”
只听一人喝道:“射!”却见窗中射出十七八道黑色水箭。
这些水箭竟是从箭头上射将出来,原来这些箭并非羽箭,而
是装有机括的水枪,用以射水。水箭斜射向天,颜色乌黑,在
夕阳反照之下,显得诡异之极。
令狐冲等三人跟着便觉奇臭冲鼻,既似腐烂的尸体,又
似大批死鱼死虾,闻着忍不住便要作呕。十余道水箭射上天
空,化作雨点,洒将下来,有些落上了天桥栏干,片刻之间,
木栏干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孔。方证和冲虚虽然见多识广,却
也从未见过这等猛烈的毒水。若是羽箭暗器,他三人手中虽
无兵刃,也能以袍袖运气开挡,但这等遇物即烂的毒水,身
上只须沾上一点一滴,只怕便腐烂至骨,二人对视一眼,都
见到对方脸上变色,眼中微露惧意。要令这二大掌门眼中显
露惧意,那可真是难得之极了。
一阵毒水射过,窗后那人朗声说道:“这阵毒水是射向天
空的,要是射向三位身上,那便如何?”只见十七八枝长箭慢
慢斜下,又平平的指向三人。天桥长十余丈,左端与灵龟阁
相连,右端与神蛇阁相连,双阁之中均伏有毒水机弩,要是
两边机弩齐发,三人武功再高,也必难以逃生。
令狐冲听得这人的说话声音,微一凝思,便已记起,说
道:“东方教主派人前来送礼,送的好礼!”
伏在灵龟阁中说话之人,正是东方不败派来送礼道贺的
那个黄面尊者贾布。
贾布哈哈一笑,说道:“令狐公子好聪明,认出了在下口
音。既是在下暗使卑鄙诡计,占到了上风,聪明人不吃眼前
亏,令狐公子那便暂且认输如何?”他把话说在头里,自称是
“暗使卑鄙诡计”,倒免得令狐冲出言指责了。
令狐冲气运丹田,朗声长笑,山谷鸣响,说道:“我和少
林、武当两位前辈在此闲谈,只道今日上山来的都是好朋友,
没作防范的安排,可着了贾兄的道儿。此刻便不认输,也不
可得了。”
贾布道:“如此甚好。东方教主素来尊敬武林前辈,看重
后起之秀的少年英侠。何况任大小姐自幼跟东方教主一起长
大,便看在任大小姐面上,我们也不敢对令狐公子无礼。”
令狐冲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方证和冲虚当令狐冲和贾布对答之际,察看周遭情势,要
寻觅空隙,冒险一击,但见前后水枪密密相对,僧道二人同
时出手,当可扫除得十余枝水枪,但若要一股尽歼,却万万
不能,只须有一枝水枪留下发射毒水,三人便均难保性命。僧
道二人对望了一眼,眼光中所示心意都是说:“不能轻举妄
动。”
只听贾布又道:“既然令狐公子愿意认输,双方免伤和气,
正合了在下心愿。我和上官兄弟下山之时,东方教主吩咐下
来,要请公子和少林寺方丈、武当掌门道长,同赴黑木崖敝
教总坛盘桓数日。此刻三位同在一起,那是再好不过,咱们
便即起行如何?”
令狐冲又哼了一声,心想天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已方
三人只消一离开天桥,要制住贾布、上官云和他一干手下,自
是易如反掌。
果然贾布跟着便道:“只不过三位武功太高,倘若行到中
途,忽然改变主意,不愿去黑木崖了,我们可无法交差,吃
罪不起,因此斗胆向三位借三只右手。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