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包袱
太太平平送到京里,大家都有好处。”
李沅芷心想,包袱一给阎世章拿到,他武功强,抢回来就
不容易,灵机一动,在霍青桐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即除下帽子,
把长发披在面前,取出块手帕蒙住下半截脸,在地下拾起两块
砖头,使劲向窗上掷去,砸破窗格,直打进房里。
房里灯火骤灭,房门一开,窜出五六个人来。当先一人喝
道:“甚么东西?胆子倒不小。”霍青桐胡哨一声,翻身出墙,众
镖师纷纷追出。
李沅芷待众镖师和那张大人追出墙去,直闯进房。童兆和
被人点了大半天的穴,刚救治过来,手脚还不灵便,躺在炕上,
见门外闯进一个披头散发、鬼不像鬼、人不像人的东西来,双
脚迸跳,口中吱吱直叫,登时吓得全身软瘫。那鬼跳将过来,在
他手中将红包袱一把抢过去,吱吱吱的又跳出房去。
众镖师追出数步,那张大人忽地住脚,道:“糟了,这是调
虎离山之计,快回去!”阎世章等也即醒悟,回到店房,只见童
兆和倒在炕上,呆了半晌,才把鬼抢包袱之事说了。张大人恨
道:“甚么鬼?咱们阴沟里翻船,几十年的老江湖着了道儿。”
李沅芷抢了包袱,躲在墙边,待众镖师都进了房,才翻墙
出去。她轻轻吹了记口哨,对面树荫下有人应了一声,两个人
影迎将上来,正是陆菲青和霍青桐。李沅芷得意非凡,笑道:
“包袱抢回来了,可不怪我了吧……”一句话没说完,陆菲青叫
道:“小心后面。”
李沅芷正待回头,肩上已被人拍了一下,她反手急扣,却
没扣住敌人手腕,心中一惊,知是来了强敌,此人悄没声的跟
在后面,自己竟丝毫不觉,急忙转身,月光下只见一个身材魁
梧的汉子站在面前。她万想不到敌人站得如此之近,惊得倒退
两步,扬手将包袱向霍青桐掷去,叫道:“接着。”双手一错,护
身迎敌。
哪知敌人身法奇快,她包袱刚掷出,敌人已跟着纵起,一
伸手,半路上截下了包袱。李沅芷又惊又怒,迎面一拳,同时霍
青桐也从后攻到。那人左手拿住包袱,双手一分,使出的势子
竟是武当长拳中的“高四平,气劲力足,把李沅芷和霍青桐同
时震得倒退数步。李沅芷这时看清了敌人,正是那个张大人。
武当长拳是武当派的入门功夫,她跟陆菲青学艺,学了练气的
十段锦后,最先学的就是这套拳术,哪知平平常常一招“高四
平”,在敌人手下使出来竟有如斯威力,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回
头一望,师父却已不知去向。
霍青桐见包袱又被抢去,明知非敌,却不甘心就此退去,
拔剑又上。李沅芷右足踏进一步,“七星拳”变“倒骑龙”,也以
武当长拳击敌。
张大人见她出手拳招,“噫”了一声,待她“倒骑龙”变势反
击,不闪不避,侧身也是一招“倒骑龙”一拳挥去。同样的拳法,
却有功力高下之分,李沅芷和敌人拳对拳一碰,只觉手臂一阵
酸麻,疼痛难当,脚下一个踉跄,向左跳开,险些跌倒。霍青桐
见她遇险,不顾伤敌,先救同伴,跳到李沅芷身旁,伸左手将她
挽住,右手挺剑指着张大人,防他来攻。
张大人高声说道:“喂,你这孩子,我问你,你师父姓马还
是姓陆?”李沅芷心想:“师父姓陆,偏要骗骗他。”说道:“我师
父姓马,你怎知道?”张大人道:“见了师叔不磕头么?”说罢哈
哈一笑。霍青桐见他们叙起师门之谊,自己与李沅芷毫无交
情,眼见圣经是拿不回来了,当即快步离去。
李沅芷忙去追赶,奔出几十步,正巧浮云掩月,眼前一片
漆黑,空中打了几个闷雷,心下一吓,不敢再追,回来已不见了
张大人。待得跳墙进去,身上已落着几滴雨点,刚进房,大雨已
倾盆而下。
这场豪雨整整下了一夜,到天明兀自未停。李沅芷梳洗
罢,见窗外雨势越大。服侍李夫人的佣妇进来道:“曾参将说,
雨太大,今儿走不成了。”李沅芷忙到师父房里,将昨晚的事说
了,问是怎么回事。陆菲青眉头皱起,似是心事重重,只道:“你
不说是我的徒弟,那很好。”她见师父脸色凝重,不敢多问,回
到自己房中。
秋风秋雨,时紧时缓,破窗中阵阵寒风吹进房来。李沅芷
困处僻地野店,甚觉厌烦,踱到红花会四当家的店房外瞧瞧,
只见房门紧闭,没半点声息。镇远镖局的镖车也都没走,几名
镖师架起了腿,坐在厅里闲谈,昨晚那自称是她师叔的张大人
却不在内。一阵西风刮来,发觉颇有寒意,她正想回房,忽听门
外一阵鸾铃响,一匹马从雨中疾奔而来。
那马到客店外停住,一个少年书生下马走进店来。店伙牵
了马去上料,问那书生是否住店。那书生脱去所披雨衣,说道:
“打过尖还得赶路。”店伙招呼他坐下,泡上茶来。
那书生长身玉立,眉清目秀。在塞外边荒之地,很少见判
这般风流英俊人物,李沅芷不免多看了一眼。那书生也见到了
她,微微一笑,李沅芷脸上一热,忙把头转了开去。
店外马蹄声响,又有几个人闯进来,李沅芷认得是昨天围
攻那少妇的四人,忙退入陆菲青房中问计。陆菲青道:“咱们先
瞧着。”师徒两人从窗缝之中向外窥看。
四人中那使剑的叫店伙来低声问了几句,道:“拿酒饭上
来。”店伙答应着下去。那人道:“红花会的点子没走,吃饱了再
干。”那书生神色微变,斜着眼不住打量四人。
李沅芷道:“要不要再帮那女人?”陆菲青道:“别乱动,听
我吩咐。”他对四名公差没再理会,只细看那书生。见他吃过了
饭,把长凳搬到院子通道,从身后包裹里抽出一根笛子,悠悠
扬扬的吹了起来。李沅芷粗解音律,听他吹的是“天净沙了”牌
子,吹笛不奇,奇在这笛子金光灿烂,竟如是纯金所铸。这一带
路上很不太平,他孤身一个文弱书生,拿了一支金笛卖弄,岂
不引起暴客觊觎?心里想,待会儿倒要提醒他一句。
四名公差见了这书生的举动也有些纳罕。吃完了饭,那使
剑的纵身跳上桌子,高声说道:“我们是京里和兰州府来的公
差,到此捉拿红花会钦犯,安分良民不必惊扰。一会儿动起手
来刀枪无眼,大伙儿站得远远的吧。”说罢跳下桌来,领着三人
就要往内闯去。
那书生竟是没听见一般,坐在当路,仍然吹他的笛子。那
使剑的走近说道:“喂,借光,别阻我们公事。”他见那书生文士
打扮,说不定是甚么秀才举人,才对他还客气一点,如是寻常
百姓,早就一把推开了。那书生慢条斯理的放下笛子,问道:
“各位要捉拿钦犯,他犯了甚么罪啊?常言道得好:与人方便,
自己方便。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看马马虎虎算了,
何必一定要捉呢?”使怀杖的公差走上一步,喝道:“别在这里
罗唆行不行?走开走开!”书生笑道:“尊驾稍安勿躁。兄弟做
东,人家来喝一杯,交个朋友如何?”那公差怎容得他如此纠
缠,伸手推去,骂道:“他妈的,酸得讨厌!”
那书生身子摇摆,叫道:“啊唷,别动粗,君子动口不动
手!”突然前扑,似是收势不住,伸出金笛向前一抵,无巧不巧,
刚好抵上那公差的左腿穴道。那公差腿一软,便跪了下去。书
生叫道:“啊唷,不敢当,别行大礼!”连连作揖。
这一来,几个行家全知他身怀绝技,是有意跟这几个公人
为难了。李沅芷本来在为书生担忧,怕他受公差欺侮,待见他
竟会点穴,还在装腔作势,只看得眉飞色舞,好不有兴。
使软鞭的公差惊叫:“师叔,这点子怕也是红花会的!”使
剑和使鬼头刀的连连退出几步。那使怀杖的公差软倒在地,动
弹不得,使软鞭的将他拉在一边。使剑的公差向书生道:“你是
红花会的?”言语中颇有忌惮之意。
那书生哈哈一笑,道:“做公差的耳目真灵,这碗饭倒也不
是白吃的,知道红花会中有区区在下这号人物。常言道:光棍
眼,赛夹剪。果然是有点道理。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余
名鱼同。余者,人未之余。鱼者,混水摸鱼之鱼也。同者,君子
和而不同之同,非破铜烂铁之铜也。在下是红花会中一个小脚
色,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他把笛子扬了一扬,道:“你们不识
得这家伙么?”使剑的道:“啊,你是金笛秀才!”
那书生道:“不敢,正是区区。阁下手持宝剑,青光闪闪,獐
头鼠目,一表非凡,想必是北京大名鼎鼎的捕头吴国栋了。听
说你早已告老收山,怎么又干起这调调儿来啦?”使剑的哼了
一声道:“你眼光也不错啊!你是红花会的,这官司跟我打了
吧!”话毕手扬,剑走轻灵,挺剑刺出,刚中带柔,劲道十足。
吴国栋是北京名捕头,手下所破大案、所杀大盗不计其
数,自知积下怨家太多,几年前已然告老。那使软鞭的是他师
侄冯辉,这次奉命协同大内侍卫捉拿红花会的要犯,自知本领
不济,千恳万求,请了他来相助一臂。使鬼头刀的叫蒋天寿,使
怀杖的叫韩春霖,都是兰州的捕快。捕快武功虽然不高,追寻
犯人的本领却胜过了御前侍卫。
当下余鱼同施展金笛,和三名公差斗在一起。他的金笛有
时当铁鞭使,有时当判官笔用,有时招数中更夹杂着剑法,吴
国栋等三人一时竟闹了个手忙足乱。陆菲青和李沅芷只看得
几招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李沅芷道:“是柔云剑术。”陆菲青
点点头,暗想:“柔云剑是本门独得之秘,他既是红花会中人,
那么是大师兄的徒弟了。”
陆菲青师兄弟三人,他居中老二,大师兄马真,师弟张召
重便是昨晚李沅芷与之动手过招的“张大人”。这张召重天份
甚高,用功又勤,师兄弟中倒以他武功最强,只是热衷功名利
禄,投身朝廷,此人办事卖力,这些年来青云直上,已升到御林
军骁骑营佐领之职。陆菲青当年早与他划地绝交,昨晚见了他
的招式,别来十余年,此人百尺竿头,又进一步,实是非同小
可。这一晚回思昔日师门学艺的往事,感慨万千,不意今日又
见了一个技出同传的后进少年。
他猜想余鱼同是师兄马真之徒,果然所料不错。余鱼同乃
江南望族子弟,中过秀才。他父亲因和一家豪门争一块坟地,
官司打得倾家荡产,又被豪门借故陷害,瘐死狱中。余鱼同一
气出走,得遇机缘,拜马真为师,弃文习武,回来把士豪刺死,
从此亡命江湖,后来入了红花会。他为人机警灵巧,多识各地
乡谈,在会中任联络四方、刺探讯息之职。这次奉命赴洛阳办
事,并不知文泰来夫妇途中遇敌,在这店里养伤,原拟吃些点
心便冒雨东行,却听吴国栋等口口声声要捉拿红花会中人,便
即挺身而出。骆冰隔窗闻笛,却知是十四弟到了。
余鱼同以一敌三,打得难解难分。镖行中人闻声齐出,站
在一旁看热闹。童兆和大声道:“要是我啊,留下两个招呼小
子,另一个就用弹子打。”他见冯辉背负弹弓,便提醒一句。冯
辉一听不错,退出战团,跳上桌子,拉起弹弓,叭叭叭,一阵弹
子向余鱼同打去。
余鱼同连连闪避,又要招架刀剑,顿处下风,数合过后,吴
国栋长剑与蒋天寿的鬼头刀同时攻到,余鱼同挥金笛将刀挡
开,吴国栋的剑却在他长衫上刺了一洞。余鱼同一呆,面颊上
中了一弹,吃痛之下,手脚更慢。吴国栋与蒋天寿攻得越紧。蒋
天寿武功平平,吴国栋却剑法老辣,算得是公门中一把好手。
余鱼同手中金笛只有招架,已递不出招去。童兆和在一旁得
意:“听童大爷的话包你没错。喂,你这小子别打啦,扔下笛子,
磕头求饶,脱裤子挨板子吧!”
余鱼同技艺得自名门真传,虽危不乱,激斗之中,忽骈左
手两指,直向吴国栋乳下穴道点去。吴国栋疾退两步。余鱼同
两指变掌,在蒋天寿脸前虚显一下,待对方举刀挡格,手掌故
意迟迟缩回。蒋天寿看出有便宜可占,鬼头刀变守为攻,直削
过去。余鱼同左掌将敌人兵刃诱过,金笛横击,正中敌腰。蒋
天寿大哼一声,痛得蹲了下去。余鱼同待要赶打,吴国栋迎剑
架住。冯辉一阵弹子,又把他挡住了。
蒋天寿顺了一口气,强忍痛楚,咬紧牙关,站起来溜到余
鱼同背后,乘他前顾长剑、侧避弹子之际,用尽平生之力,鬼头
刀“独劈华山”,向他后脑砍去,这一招攻其无备,实难躲避。哪
知刀锋堪堪砍到敌人顶心,腕上突然奇痛,兵刃拿捏不住,跌
落在地,呆得一呆,胸口又中了一柄飞刀,当场气绝。
余鱼同回过头来,只见骆冰左手扶桌,站在身后,右手拿
着一柄飞刀,纤指执白刃,如持鲜花枝,俊目流眄,樱唇含笑,
举手毙敌,浑若无事,说不尽的妩媚可喜。他一见之下,胸口一
热,精神大振,金笛舞起一团黄光,大叫:“四嫂,把打弹弓的鹰
爪废了。”
骆冰微微一笑,飞刀出手。冯辉听得叫声,忙转身迎敌,只
见明晃晃的一把柳叶尖刀已迎胸飞来,风劲势急,忙举弹弓挡
架,拍的一声,弓脊立断,飞刀余势未衰,又将他手背削破。冯
辉大骇,狂叫:“师叔,风紧扯呼!”转身就走,吴国栋刷刷两剑,
把余鱼同逼退两步,将软倒在地的韩春霖背起,冯辉挥鞭断
后,冲向店门。
余鱼同见公差逃走,也不追赶,将笛子举到嘴边。李沅芷
心想这人真是好整以暇,这当口还吹笛呢。谁知他这次并非横
吹,而是像吹洞箫般直次,只见他一鼓气,一枝小箭从金笛中
飞将出来。冯辉头一低,小箭钉在韩春霖臀上,痛得他哇哇大
叫。
余鱼同转身道:“四哥呢?”骆冰道:“跟我来。”她腿上受
伤,撑了根门闩当拐杖,引路进房。余鱼同从地下拾起一把飞
刀交还骆冰,问道:“四嫂怎么受了伤,不碍事么?”






那边吴国栋背了韩春霖窜出,生怕敌人追来,使足了劲往
店门奔去,刚出门口,外面进来一人,登时撞个满怀。吴国栋数
十年功夫,下盘扎得坚实异常,哪知被进来这人轻轻一碰,竟
收不住脚,连连退出几步,把韩春霖脱手抛在地上,才没跌倒。
这一下韩春霖可惨了,那枝小箭在地上一撞,连箭羽没入肉
里。
吴国栋一抬头,见进来的是骁骑营佐领张召重,转怒为
喜,将已到嘴边的一句粗话缩回肚里,忙请了个安,说道:“张
大人,小的不中用,一个兄弟让点子废了,这个又给点了穴
道。”张召重“唔”了一声,左手一把将韩春霖提起,右手在他腰
里一捏,腿上一拍,就把他闭住的血脉解开了,问道:“点子跑
了?”吴国栋道:“还在店里呢。”张召重哼了一声道:“胆子倒不
小,杀官拒捕,还大模大样的住店。”一边说话一边走进院子。
冯辉一指文泰来的店房,道:“张大人,点子在那里。”手持软
鞭,当先开路。
一行人正要闯进,忽然左厢房中窜出一个少年,手持红布
包袱,向来召重一扬,笑道:“喂,又给我抢来啦!”说话之间已
奔到门边。张召重一怔,心想:“这批镖行小子真够脓包,我夺
了回来,又被人家抢了去。别理他,自己正事要紧!”当下并不
追赶,转身又要进房。那少年见他不追,停步叫道:“不知哪里
学来几手三脚猫,还冒充是人家师叔,羞也不羞?”这少年正是
女扮男装的李沅芷。
张召重名震江湖,外号“火手判官”。绿林中有言道:“宁见
阎王,莫见老王;宁挨一枪,莫遇一张。”“老王”是镇远镖局总
镖头威震河朔王维扬,“一张”便是“火手判官”张召重了。这些






年来他虽身在官场,武林人物见了仍是敬畏有加,几时受过这
等奚落?当时气往上冲,一个箭步,举手向李沅芷抓来,有心要
把她抓到,好好教训一顿,再交给师兄马真发落。他认定她是
马真的徒弟了。
李沅芷见他追来,拔脚就逃。张召重道:“好小子,往哪里
逃?”追了几步,眼见她逃得极快,不想跟她纠缠,转身要办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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