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八面威风,快救我!”冯难敌吃了一惊,道:“啊,是红
娘子!”奔上相迎。
红娘子脸上全是鲜血。这时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地。跟
着四人赶上山来,也不理会众人,恶狠狠的就要抢上擒拿。冯
难敌左臂一伸,伸掌往为首一人推去,喝道:“朋友,放明白
些!这是甚么地方?”那人伸掌相抵,双掌相交,啪的一声,
各自震开数步,那人的武功倒也颇为了得。两人互相打量一
眼,均有惊疑之意。那人喝道:“奉大顺皇帝座下权将军号令,
捉拿叛逆李岩之妻,你何敢阻拦?”
何惕守知道李岩是师父的义兄,心想这红衣女子既是李
岩之妻,我如何不救,挺身而出,笑道:“李岩将军是大大的
英雄豪杰,天下谁不知闻?各位别难为这位娘子吧!”
那人神色倨傲,自恃武艺高强,在刘宗敏手下颇有权势,
哪去理会何惕守一个小小女子,当下也不答话,左手一摆,命
三名助手上来捆人。
何惕守笑道:“好,你们不要命啦!”右手在腰间机括上
一按,“含沙射影”的毒针激射而出。那三人武功虽非寻常,
却怎能防这门神不知鬼不觉的暗器,当先一人登时脸上被七
八枚毒针打了进去,叫也不叫一声,立时毙命。其余三人脸
色惨变,齐声喝问:“你是谁?”何惕守左手铁钩本来缩在长
袖之内,与冯氏兄弟动手时一直隐藏不露,这时长袖轻挥,露
出铁钩,为首那人吓得脸白如纸,颤声道:“你……你……是
五……五……何……何……”何惕守微微一笑,右手金钩又
是一晃。三人魂不附体,回头就逃。一人过于害怕,在崖边
一个失足,骨碌碌的直滚下去。
冯难敌等都是十分惊奇,心想这三条大汉怎会对她怕得
这样厉害,她适才杀了那人,又不知使的是甚么古怪法门。
冯难敌扶起了红娘子,正要询问,突见山崖边转出一个
身材高瘦的道人,高声喝道:“华山派的人,都在这里么?”这
一喝声如洪钟,只震得山谷鸣响。
众人见这道人身上道袍葛中夹丝,灿烂华贵,道冠上镶
着一块晶莹白玉,光华四射,背负长剑,飘飘然有出尘之概,
约莫四五十岁年纪,一身清气,显是一位得道高人。
冯难敌上前抱拳行礼,说道:“请教道长法号,可是敝派
祖师的朋友么?”
那道人并不还礼,右手拂尘一挥,向众人打量了几眼,问
道:“是华山派的?”冯难敌道:“正是。道长有何见教?”那
道人道:“嗯,穆人清来了么?”冯难敌听他随口呼叫祖师名
讳,似是极熟的朋友,更加不敢怠慢,说道:“祖师还未驾临。”
那道人微微一笑,拂尘向孙仲君、何惕守、阿九三人一
指,说道:“穆老猴儿倒收了不少美貌女徒,艳福不浅。喂,
你们三人过来给我瞧瞧!”众人听他出言不逊,都吃了一惊。
孙仲君怒道:“你是甚么人?”那道人笑道:“好吧,你跟
道爷回去,我慢慢说给你知道。”孙仲君见他神态轻薄,登时
大怒,走上一步,喝道:“甚么东西,敢在这里撒野!”那道
人笑嘻嘻的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拿回来在鼻端上嗅了一下,笑
道:“好香!”他左手这么一伸一缩,似乎并不如何迅速,孙
仲君竟没能避开。她心中怒极,顺手挺钩刺去。那道人右手
轻挡,反过手来已抓住她手腕。
孙仲君脉门被他扣住,登觉全身酸软,使不出半点力气。
那道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又在脸颊上亲了一下,赞道:“这
女娃子不坏!”
冯难敌、梅剑和、刘培生等个个惊怒失色,一齐冲上。
那道人拔起身子,斗然退开数步。众人见他左手仍然搂
住孙仲君不放,但一跃一落,比寻常单独一人还要灵便潇洒,
不由得尽皆骇然,但见孙仲君被他抱住了动弹不得,明知不
敌,也不能袖手不理,各人拔出兵刃,扑了上去。
那道人微微一笑,右手翻到肩头,突然间青光耀眼,背
上的长剑已拔在手里。
梅剑和对孙仲君最为关心,首先仗剑疾攻。他见了那道
人长剑的模样,知是一柄利器,不敢正面相碰,刷刷刷连刺
三剑,都是寻瑕抵隙而入。去年他在南京和袁承志比剑,一
连几柄剑尽被震断,才知本门武功精奥异常,自己只是得了
一点皮毛而已,不由得狂傲之气顿减,再向师父讨教剑法,半
年中足不出户,苦心研习,果然剑法大进,适才这三剑是他
生平绝学,迅捷悍狠,已得华山派剑法的精要。
那道人赞道:“不坏!”语声未毕,当的一声,已将梅剑
和的长剑削为两截。
梅剑和吓了一跳,依照武学惯例,立即要将断剑向敌人
掷去,以防对方乘势猛攻,然后避开,再筹御敌之策,但他
怕误伤师妹,不敢掷剑,剑断即退,饶是他轻身功夫异常了
得,嗤的一声,头顶束发的布带已被割断。这数招只是一刹
那之间的事,梅剑和心惊胆战之际,冯难敌、刘培生、石骏、
冯不破、冯不摧,以及黄真的四弟子、六弟子一齐攻上,刀
枪剑戟,同时并举,只刘培生是空手使拳。
那道人长剑使了开来,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有的
兵刃被截,有的连人带刀给他一脚踢飞,只剩下冯难敌与刘
培生两个武功最高的勉力支撑。梅剑和从地下捡起一柄剑抢
上夹攻。那道人左手仍是搂着孙仲君,右手长剑敌住二人,笑
嘻嘻地浑不在意,抽空还在孙仲君脸颊一吻,只把孙仲君气
得几欲晕去。
拆了数招,那道人忽地将长剑抛向空中。刘培生一怔,不
知他使甚么奇特招数。梅剑和急叫:“小心!”只听蓬的一声,
刘培生胸口已中了一拳,退出数步,坐倒在地。那道人笑道:
“你自以为拳法了得,我用兵器伤你,谅你不服!”顺手接住
空中落下来的宝剑,当啷一响,又把梅剑和的剑削断,弯过
手臂右肘推出,正撞在冯难敌的左胁之上。冯难敌只觉奇痛
入骨,眼前金星乱冒,腾腾腾连退数步。
那道人将华山众弟子打得一败涂地,无人敢再上来,昂
然四顾,哈哈大笑,说道:“老穆自夸拳剑天下无双,教出来
的弟子却这般不成器!你们师祖问起,就说玉真子来拜访过
了,见他徒弟教得不好,带了三个女徒儿去代他教导。三年
之后,我教厌了,自会送还!”顺手向后一挥,眼珠也没转上
一转,便已将长剑插入了背上的剑鞘,单是这手功夫,便已
说得上惊世骇俗。他仍是搂着孙仲君,走向何惕守,笑道:
“你也跟我去!”
何惕守自知抵敌不过,对洪胜海道:“快去请师父。”等
洪胜海转身走开,那道人也已走到跟前。何惕守笑道:“道长,
你功夫真俊。您道号是甚么呀?”
那道人见她笑吟吟的毫不畏惧,倒大出意料之外,见她
容貌娇媚,双足如雪,言笑之间尤其动人心魄,不由得骨头
也酥了,又走上一步,笑道:“我叫玉真子,你这孩子叫甚么
名字?你说我功夫好,那么跟我回去,我慢慢教你好不好?”
何惕守笑道:“你不骗人?咱们说过了的话,可不许不算。”玉
真子笑道:“谁来骗你,走吧!”伸手便来拉她的手。
何惕守退了一步,笑道:“慢着,等我师父来了,先问问
他行不行。”玉真子道:“哼,跟着你师父,就算学得本领跟
他一样,又有甚么用?这样的饭桶师父,还是别理会了吧,哈
哈!”何惕守道:“我师父本领大得很呢,要是知道我跟你走
了,他要不依的。”
冯难敌等见孙仲君给那道人搂在怀里动弹不得,那妖女
却跟他眉花眼笑的打情骂悄,个个气得怒火填膺。梅剑和叫
道:“好贼道,跟你拚了。”提剑又上。
玉真子头也不回,对何惕守道:“我再露一手功夫给你瞧
瞧。看是你师父高明呢,还是我厉害。”一面说,一面闪避梅
剑和的来剑,说道:“像他这般的剑法,在你们华山派里总也
算是少有的高手了,然而碰到了我,哼哼!你数着,从一数
到十,我一只空手就把他剑夺下来。”梅剑和见他如此轻视自
己,更是气恼,一柄剑越加使得凌厉迅捷。
何惕守笑道:“从一数到十么?好,一,二,三,四,五
……”突然一口气不停,快速异常的数下去。玉真子笑道:
“小妮子真坏,瞧真了!”梅剑和挺剑刺出,突见敌人身子略
侧,长臂直伸,双指已指及自己两眼,相距不过数寸,不由
得大惊,左手疾忙上格。玉真子手臂早已缩回,手肘顺势在
他腕上一撞。梅剑和手指一麻,长剑脱手,已被玉真子快如
闪电般夺了过去,那时何惕守还只数到“九”字。
玉真子哈哈大笑,左手持剑,右手食中两指夹住剑尖,向
下一扳,喀的一声,剑尖登时拗了下来。只听得喀喀喀响声
不绝,一柄长剑已被拗成一寸寸的废铁。
玉真子把剩下的数寸剑柄往地下一掷,一声长啸,伸手
来又拉何惕守的手腕。何惕守一直以缓兵之计跟他拖延,但
袁承志始终不到,这时无可再拖,左手轻抬,让他握住。玉
真子满拟抓到一只温香软玉的纤纤柔荑,突觉握到一件坚硬
冰冷之物,吃了一惊,疾忙放手,眼前金光闪动,金钩的钩
尖已划向眉心。
何惕守这一下发难又快又准,玉真子纵然武功卓绝,也
险些中钩,危急中脑袋向后疾挺,风声飒然,钩尖从鼻端擦
了过去,只觉一股腥气直冲鼻孔,原来钩上喂了剧毒。他做
梦也想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姑娘出手竟会如此毒辣,而华山派
门人兵器上又竟会喂毒,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微微一怔,
对方铁钩又到,瞬息之间,铁钩连进四招。
玉真子手中没有兵器,左臂又抱着人,一时被她攻得手
忙脚乱,发劲把孙仲君向前一推,纵开三步,拔出长剑,哈
哈笑道:“瞧你不出,居然还有两下子。好好好,咱们再来。”
何惕守适才出敌不意,攻其无备,才占了上风,要讲真打,原
也不是他的对手,但实逼处此,不能不挺身相斗,当下笑道:
“你可不能跟我当真的,咱们闹着玩儿。”
玉真子已知这女子外貌娇媚,言语可喜,出手却是毫不
容情,但自恃武功天下无敌,也不在意,说道:“你输了可得
跟我回去。”何惕守笑道:“你输了呢?我可不要你跟着。”双
钩霍霍,疾攻而上。玉真子不敢大意,见招拆招,当即斗在
一起。
梅剑和抢上去扶起孙仲君。众人先前见何惕守打倒冯氏
兄弟,还道两个少年学艺未精,这时见她力敌恶道,身法轻
灵,招法怪异,双钩化成了一道黄光,一条黑气,奋力抵住
玉真子的长剑,都不禁暗暗咋舌。各人待要上前相助,但见
二人斗得如此激烈,进退趋避,兵刃劈风,迅捷无伦,自忖
武艺远远不及,都不敢插手。
两人斗到酣处,招术越来越快,突然间叮的一声,金钩
被玉真子宝剑削去了一截。何惕守袖子一挥,袖口中飞出一
枚暗器,波的一响,在玉真子面前散开,化成一团粉红色的
烟雾。这时晨曦初上,照射之下,更是美艳无比。
玉真子斜刺里跃开,厉声喝道:“你是五毒邪教的么?怎
地混在这里?”一阵风来,石骏和冯不摧两人站在下风,顿觉
头脑晕眩,昏倒在地。
何惕守笑道:“我现今改邪归正啦,入了华山派的门墙。
你也改邪归正,拜我为师,好不好呢?我说小道士啊,你还
是快磕头罢!”
玉真子运掌成风,呼呼两声,掌风推开面前绛雾,跟着
一掌,排山倒海般打了过来。何惕守见他剑法精妙,岂知掌
力同样厉害,腕底一翻,已将蝎尾鞭拿在手中,侧身避开掌
力,鞭梢往他手腕上卷去。
玉真子心想,今日上得山来,原是要以孤身单剑挑了华
山派,哪知正主儿未见,便让这女孩子接了这许多招去,这
次再不容她拆上三招之外,看准鞭梢来势,倏地伸出左手,食
中两指已将蝎尾鞭牢牢钳住。他指上戴有钢套,不怕鞭上毒
刺。
何惕守一带没带动,对方长剑已递了过来,疾忙撤鞭,笑
道:“我输了,这就拜你为师罢!”说着盈盈拜倒。玉真子呵
呵大笑,把蝎尾鞭往地下一掷,突然眼前青光闪耀,心知不
妙,袍袖急拂,倏地跃起,一阵细微的钢针,嗤嗤嗤的都打
进了草里。
何惕守在拜倒时潜发“含沙射影”的暗器,这一下变起
俄顷,事先毫无半点征兆,本来非中不可,哪知玉真子武技
过人,在间不容发之际竟尔避了开去,只是生死也只相差一
线。他惊怒交集,身在半空,便即前扑,如苍鹰般向何惕守
扑击下来。
阿九在旁观战,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为何惕守担心,苦
于自己臂伤未愈,武功又太差,不能出手相助,眼见玉真子
来势猛恶,当即一扬手,两支青竹镖向他激射过去,叫道:
“接着!”把金蛇剑向何惕守掷去。玉真子长袖一拂,反带竹
镖射向何惕守。
何惕守避掌、接剑、砸镖、进招,四件事一气呵成,转
瞬间又与敌人交上了手。这时她手中拿的是一把砍金断玉的
宝剑,右手剑,左手钩,兵刃上大占便宜。
玉真子久战不下,心中焦躁,当即左手拔出拂尘助攻,这
一来兵刃中有刚有柔,威势大振。何惕守用剑本不擅长,左
手铁钩尚可勉强支撑,右手的金蛇剑却逐渐被他克制住了。
众人见形势危急,不约而同的都拥上相助。只听拂尘刷
的一声,刘培生肩头剧痛入骨。原来他拂尘丝中夹有金线,再
加上浑厚内力,要是换了武功稍差之人,这一下当场就得给
他扫倒。梅剑和向孙仲君道:“快去请师父、师娘、师伯、师
叔来。”他见玉真子武功之高,生平罕见,只怕要数名高手合
力,才制得住他。
孙仲君应声转身,忽然大喜叫道:“道长,快来,快来。”
众人斗得正紧,不暇回头,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好呀,是你来啦!”
玉真子刷刷数剑,把众人逼开,跳出圈子,冷然道:“师
哥,您好呀。”
众人这才回过身来,只见木桑道人握了一只棋盘,两囊
棋子,站在后面。
众弟子知道木桑道人是师祖的好友,武功与师祖在伯仲
之间,有他出手,多厉害的对头也讨不了好去,但听玉真子
竟叫他做师哥,又都十分惊奇。
木桑铁青了脸,森然问道:“你到这里来干甚么?”玉真
子笑道:“我来找人,要跟华山派一个姓袁的少年算一笔帐,
乘便还要收三个女徒弟。”
木桑皱了眉头道:“十多年来,脾气竟是一点不改么?快
快下山去吧。”玉真子哼了一声道:“当年师父也不管我,倒
要师哥费起心来啦!”木桑道:“你自己想想,这些年来做了
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我早就想到西藏来找你……”玉真子笑
道:“那好呀,咱哥儿俩很久没见面了。”木桑道:“今日我最
后劝你一次,你再怙恶不悛,可莫怪做师兄的无情。”
玉真子冷笑道:“我一人一剑横行天下,从来没人对我有
半句无礼之言。”木桑道:“华山派跟你河水不犯井水,你把
他们门下弟子伤成这样。穆师兄回来,教我如何交代?”
玉真子嘿嘿一阵冷笑,说道:“这些年来,谁不知我跟你
早已情断义绝。穆人清浪得虚名,旁人怕他,我玉真子既有
胆子上得华山,就没把这神剑鬼剑的老猴儿放在心上。谁说
华山派跟我河水不犯井水了?我又没得罪穆老猴儿,他干么
派人到盛京去跟我捣蛋?”
木桑不知袁承志跟他在沈阳曾交过一番手,当下也不多
问,叹了一口气,提起棋盘,说道:“咱两人终于又要动手,
这一次你可别指望我再饶你了。上吧!”玉真子微微一笑,道:
“你要跟我动手,哼,这是甚么?”伸手入怀,摸出一柄小小
铁剑,高举过头。
木桑向铁剑凝视半晌,脸上登时变色,颤声道:“好好,
不枉你在西藏这些年,果然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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