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焉,曰借床眠。顷
之,曰借汝妻女姊妹作伴。藏匿者,押男子,遍搜,不
得不止。爱则置楼马上。有一贼挟三四人者,又有身搂
一人而余马挟带二三人者。不从则死,从而不当意者亦
死。一人而不堪众嬲者亦死。安福胡同一夜妇女死者三
百七十余人。降官妻妾,俱不能免。……贼将各踞巨室。
籍没子女为乐,而士兵充塞巷陌,以搜马搜铜为名,沿
门淫掠。稍违者,兵加其颈。门卫甚严,即欲脱免,不
可得也。不顾青天白日,恣行淫戏。
○A贼无他伎俩,到处先用贼党扮作往来客商,四处
传布,说贼“不杀人,不爱财。不奸淫,不抢掠,平买
平卖,蠲免钱粮,且将官家银钱分赈穷民,颇爱斯文秀
才,迎者先赏银币,嗣即考校,一等作府,二等作县。”
……于是不通秀才皆望做官;无知穷民皆望得钱;拖欠
钱粮者皆望蠲免。真保间民谣有“开了大门迎闯王,闯
王来时不纳粮”等语,因此贼计得售。
○A贼兵入城者四十余万,各肆掳掠。自成或禁止,辄
哗曰:“皇帝让汝做,金银妇女不让我辈耶?”
第二十回空负安邦志
遂吟去国行
那人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神色愤激,一面“贼婆娘,恶
贱人”的破口乱骂,一面持刀狠斗。这人武功不及孙仲君,打
一阵,逃一阵,可是并不奔逃下山,只要稍见空隙,又回身
拚命猛砍狠杀。冯不摧道:“咱们上去截住这小子,别让他跑
了!”石骏道:“孙师姊不爱别人帮手,这小子她对付得了。”
只听那人狂叫:“你杀了我妻子和三个儿女,那也罢了,
怎么连我七十多岁的老娘也都害了?”孙仲君脸上犹如罩了一
层严霜,喝道:“你这种无耻狂徒,家里人再多些,也一起杀
了!”两人愈斗愈烈。
冯不破忽道:“孙师姑怎么不用剑?这单钩使来好像很不
顺手。”石骏也见到她兵刃甚不合用,倒转自己长剑,柄前刃
内叫道:“孙师姊,接剑!”长剑向孙仲君掷去。
忽地一人从旁边树丛中跃出,伸手在半路上将剑接了过
去。三人吃了一惊,见那人轻身功夫迅速美妙,站定身子后,
看清楚原来是归氏门下的没影子梅剑和。石骏叫了声:“梅师
哥!”梅剑和点了点头,将剑掷还给他,说道:“孙师妹另练
兵刃,她不用剑!”石骏“哦”了一声,他不知孙仲君因滥伤
无辜,已被穆老祖禁止用剑。
石骏再看相斗的两人时,那男子虽然情急拚命,毕竟武
功逊了一筹,渐渐刀法散乱。斗到酣处,孙仲君飞起左足,正
中他右手手腕,他手中单刀直飞起来。孙仲君钩尖已抵在他
胸前,待要向前刺出,梅剑和急叫:“住手!”孙仲君一怔,那
人急向旁闪,向山下逃去。梅剑和笑道:“饶了他吧,好让师
祖夸奖你一番。”孙仲君微微一笑。
不料那人逃出数十步,指着孙仲君又是“贼婆娘,臭贱
人”的毒骂起来。这一来,连梅剑和、石骏等人都动了怒。冯
不摧喝道:“甚么东西,到华山来撒野!”提起铁鞭追了下去。
孙仲君更是怒火大炽,叫道:“不杀这畜生誓不为人,宁可再
给师祖削掉一根指头!”挺钓又追。梅剑和怕她再又杀人受责,
心想先抓住那家伙饱打一顿,让师妹出了这口恶气,也就是
了,当下斜刺里兜截出去。他轻身功夫远胜诸人,片刻之间,
已抄在那人头里。
那人见势头不对,忽地折向左边岔路。石骏与冯氏兄弟
暗器纷纷出手。冯不破一枚飞蝗石向他后心掷去。那人身手
也甚矫健,听风辨器,往右避让,但嗤的一声,后胯上终于
中了石骏的袖箭,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梅剑和抢上前去,伸手按下,突然间身旁风声响处,那
人忽地腾身飞出。梅剑和大吃一惊,急忙身子一缩,这才看
明白,原来那人是被人用数十条绳索缠住,扯了过去。
这时孙仲君等人也已赶到,只见出手相救的竟是个美貌
女子。但见她一身雪白衣衫,长发垂肩,赤着双足,手腕上
足踝上都戴了黄金镯子,打扮非汉非夷,笑吟吟的站着,右
手皎白如雪,握着一束非丝非革的数十条绳索。身后站着一
个妙龄少女,全身裹在一袭白狐裘之中,头上也戴了白狐皮
帽子。虽是眉目如画,清丽绝伦,但容色甚是憔悴。
这两人正是何惕守和阿九。
袁承志等离京次日,胡桂南便即查访到宛平饭店中温氏
四老和何红药、青青等人之事,回来向大家说起。
何惕守知道在墙角钉以毒物,是五毒教召集人众应援的
讯号,只怕青青遭了毒手,须得立即赶去相救,何况袁承志
曾嘱咐要携同阿九离京避难,只是她不愿和程青竹等人偕行,
和阿九一商量,阿九愿意随她前去救人。当晚两人留了封信,
悄然出京。
何惕守想雇辆骡车给阿九乘坐,但兵荒马乱之际,再也
没车夫做这生意。何惕守见到有人乘车出京,不管三七二十
一,把乘客赶下车来,强迫车夫驾车西行。阿九虽然身受重
伤,但何惕守是江湖大行家,出得门来处处都占便宜,一路
上却也未受风霜之苦。何惕守颇识医药,更当她是小妹子般
呵护服侍,阿九的臂伤在途中逐渐痊可。健骡轻车,到了华
山脚下。何惕守将阿九负在背上,展开轻功,走得又快又稳。
上得山来,正逢洪胜海被暗器打倒,何惕守便挥出软红蛛索
相救。
梅剑和与孙仲君等不知洪胜海已跟随袁承志,更不知何
惕守是何等样人,眼见她怪模怪样,显是妖邪一流,忽上华
山来放肆捣乱,都是甚为恼怒。孙仲君喝道:“你们是甚么路
道?都是渤海派的么?”何惕守笑道:“姊姊高姓大名?不知
这位朋友甚么地方得罪了姊姊,小妹给两位说和成么?”孙仲
君听她说话娇声嗲气,显非端人,骂道:“你是甚么邪教妖人?
可知道这是甚么地方?”何惕守笑笑不答。
洪胜海道:“何姑娘,这贼婆最是狠毒,叫做飞天魔女。
我老婆和三个儿女,还有七十多岁的老娘,都是给她下毒手
杀死的!”说时咬牙切齿,眼中如要喷出火来。
梅剑和自从那次在袁承志手下受了一次重大教训之后,
傲慢之性已大为收敛,且知师祖今日必到,不愿多惹事端,朗
声说道:“你们快下山去吧,别在这里啰唆。”冯不摧叫道:
“我师叔的话你们听见了么?快走快走!”抢到阿九的身旁,作
势要赶。
阿九右手拄着一根青竹杖,向他森然一望。她出身帝皇
之家,自幼儿颐指气使惯了的,神色间自然而然有一股尊贵
气度。冯不摧不禁一凛,随即大怒,喝道:“你们来作死!”伸
手便向阿九推去。阿九受程青竹的点拨教导,武功已颇有根
底,当即青竹杖一划一勾。冯不摧全没防备,哪想到这个弱
不禁风的小姑娘出手如此之快,一个立足不稳,扑地倒了。他
武功本也不弱于阿九,只是出其不意,才着了道儿,背脊刚
一着地,立即挺身跳起,少年人最是要强好胜,这一下脸上
如何挂得住?铁鞭一举,扑上去就要厮拚。
何惕守笑道:“各位是华山派的吧?咱们都是自己人呀!”
冯不破喝道:“谁跟你这妖女是自己人了?”
梅剑和在江湖上阅历久了,见多识广,见何惕守刚才挥
索相救洪胜海,手法不俗,决非没来历之人,当下向冯氏兄
弟使个眼色,问何惕守道:“尊师是哪一位?”
何惕守笑道:“我师父姓袁,名叫袁承志,好像是华山派
门下。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冒充的。”梅剑和与孙仲君对望了
一眼,将信将疑。石骏笑道:“袁师叔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本
门功夫不知已学会了三套没有,怎么会收徒弟?”
何惕守道:“是么?那可真的有点儿希奇古怪了,也说不
定我那小师父是个冒牌货,嘻嘻!对啦!我瞧你这位小兄弟
的武功,就比我那小师父高得多了。”
孙仲君在袁承志手里吃过大亏,后来被师祖责罚,削去
手指,推本溯源,可说都因他而起,一想到这个小师叔就恨
得牙痒痒地,只是一来他本领高强,辈份又尊,二来他救过
师父爱子的性命,师父师母提到他时总是感激万分,自己只
好心里恼恨而已,这时听何惕守自称是袁承志的徒弟,不觉
怒火直冒上来,叫道:“你如是华山派弟子,怎么跟这种无耻
狂徒在一起?”何惕守微笑道:“他是我师父的长随,不见得
有甚么无耻啊。胜海,你怎么对这位姑娘无耻了?当真无耻
得很么?唉,我可不知道你这么不怕难为情。”说着抿嘴而笑。
孙仲君更是大怒,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几人在山后争斗口角,声音传了出去,不久冯难敌、
刘培生等诸弟子都陆续赶到。
冯不破道:“爹,这个女人说她是姓袁的小……小师叔祖
的弟子。”冯难敌哼了一声,问道:“他们在吵甚么?”冯不摧
抢着把刚才的事说了。华山派第三代弟子之中,冯难敌年纪
最大,入门最早,江湖上威名又盛,隐然是诸弟子的领袖,听
了儿子的话后,转头问孙仲君道:“孙师妹,这人怎么得罪你
了?”
孙仲君脸上微微一红,梅剑和道:“这狂徒有个把兄,也
不自己照照镜子,居然不识好歹,老了脸皮来向孙师妹求亲,
给孙师妹骂回去了……”洪胜海插口道:“答不答允在她,可
是干么把我义兄两只耳朵都削了去……”冯难敌双眼一瞪,喝
道:“谁问你了?”
梅剑和指着洪胜海道:“哪知这狂徒约了许多帮手,乘孙
师妹落了单,竟把她绑架了去,幸好我师娘连夜赶到,才把
她救出来。”冯难敌眸子一翻,精光四射,喝道:“好大的胆
子,你还想纠缠不清?”
洪胜海凛然不惧,说道:“她杀了我义兄,还不够么?”
何惕守道:“掳人逼亲,确是他们不好。不过这位孙姊姊
既已将他义兄杀死,也已出了气,何况又没拜堂成亲,没短
了甚么啊。再说,人家瞧中你孙姊姊,是说你美得天仙一般,
怎么人家偏偏又瞧不中我呢?孙姊姊以怨报德,找上他家里
去,杀了他一家五口,这不是辣手了点儿吗?杀人虽然好玩,
总得拣有武功的人来杀。他的七十岁老母好像没甚么武功,也
没犯甚么罪,最多不过是生了个儿子有点儿无耻。他的妻子
和三个小儿女,更不知是犯了甚么弥天大罪?杀这些人,不
知是不是华山派的规矩?”
众人一听,觉得孙仲君滥伤无辜,已犯了本派大戒,都
不禁皱起了眉头。冯难敌对洪胜海道:“起因总是你自己不好!
现今人已杀了,又待怎样?”
何惕守道:“我本来也挺爱滥杀好人的,自从拜了袁承志
这个小师父之后,他说了一大堆啰里啰唆的华山派门规,说
甚么千万不可滥杀无辜。可是我瞧孙姊姊胡乱杀人,不也半
点没事么?我这可有点胡涂了。待我见过小孩子师父,请他
示下吧。”
刘培生道:“袁师叔他们正忙着,怕没空。”梅剑和道:
“师父呢?”刘培生道:“师父、师娘、师伯、师叔四位,还有
木桑老道长,正在商量救治那个姑娘。”冯难敌道:“既然这
样,先把这人捆起来,待会儿再向师父、师叔请示。”冯不破、
冯不摧齐声答应,上前就要拿人。
何惕守见这一干人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她是独霸一方、
做惯了教主的,这如何忍得?笑吟吟道:“要缚人吗?我这里
有绳子!”提起一束软红蛛索,伸出手去。冯不摧横她一眼道:
“谁要你的!”径自走向洪胜海身边。
两兄弟刚要动手,忽听身旁噗哧一笑,脚上同时一紧,身
子突然临空而起,犹如腾云驾雾般直飞出去。两人吓得魂飞
天外,身在半空,恍惚听得何惕守娇媚的声音笑道:“啊哟,
对不住啦!快使‘鲤鱼翻身’!”冯不破依言一招“鲤鱼翻
身”,双脚落地,怔怔的站着。冯不摧年幼倔强,偏不依言,
想使一招“飞瀑流泉”,斜刺里跃出去站住,露个姿势美妙的
身段,哪知下堕之势快捷异常,腰间刚使出力量,已然腾的
一声,坐在地下,不由得又羞又疼,一张脸直红到了脖子里
去。
冯难敌见爱子受欺,心中大怒,喝道:“你这妖女,先前
自称是本门弟子,我们还信了你三分。可是你这手下贱功夫,
怎会是本门中的?你过来!”他不暇解开衣扣,左手在衣襟上
一拉,噗噗噗数声,一排衣扣登时扯断,一件长衣甩了下来,
露出青布紧身衣裤,神态威壮,犹如一座铁塔。
何惕守笑道:“您这位师兄要跟小妹过几招,是不是?那
好呀,同门师兄妹比划比划,倒也不错,且看我那小孩子师
父教的玩艺儿成不成。咱们打甚么赌啊?”
冯难敌虽见她刚才出手迅捷,但自恃深得师门绝艺真传,
威镇西凉,哪把这少女放在心上,但见她一副娇怯怯的模样,
怒气渐息,善念顿生,朗声道:“我们这些人还好说话,待会
归二娘出来,她嫉恶如仇,见了你这种妖人一定放不过。还
是快快走吧!”何惕守笑道:“你又不是我的小孩子师父,凭
甚么叫我走?”
冯不摧刚才胡里胡涂连摔两交,羞恨难当,和哥哥一使
眼色,叫道:“咱们来真的,别使诡计弄鬼!”两兄弟各举铁
鞭,又扑上来。何惕守笑道:“好,我就站着不动,也不还手,
怎么样?”把软红蛛索往腰间一缠,双手拢在袖里。
冯氏兄弟双鞭齐下,见她不闪不避,铁鞭将及她顶门时,
不约而同的倏地收回。两人幼受庭训,虽然年少卤莽,却从
来不敢无故伤人。冯不摧道:“快取兵刃出来!”
何惕守道:“我是你哥儿俩的师姑,跟你们怎能动兵刃?
你们要商量于我,这就上罢!只要我有一只脚挪动半步,或
者我的手伸出了袖子,都算我输了,好不好呢?”冯不破道:
“我兄弟失手伤你,那可怨怪不得!”何惕守笑道:“进招吧,
小伙子啰里啰唆的不爽快。”冯不破脸上一红,一鞭“敬德卸
甲”,斜砸下来,何惕守身子微侧,铁鞭砸空。冯不摧恨她摔
了自己一交,更是使足全力,铁鞭向她肩头扫去,哪知鞭梢
刚到,对手早已避过。何惕守双足牢牢钉在地上,身子却东
侧西避,在铁鞭影里犹如花枝乱颤。冯氏兄弟双鞭越使越急,
何惕守仍然嬉笑自若,双鞭始终打不到她衣襟一角。
华山派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女子是何路道,她自称
是本门弟子,但身法武功,哪有半点华山派的影子,武功却
又如此精强。
三人再拆数十招,冯氏兄弟一声呼哨,双鞭着地扫去,均
想你脚步如真不移,那又如何抵挡?何惕守笑道:“小心啦!”
身子一弯,左肘在冯不破身上一推,右肘在冯不摧背上一撞。
两兄弟只感全身一阵酸麻,双鞭落地,踉踉跄跄的跌了开去。
冯难敌低声道:“梅师弟,这女人古怪,我先上去试试!”
梅剑和点点头。冯难敌纵身跃出,叫道:“我来领教。”
何惕守见他脚步凝重,知他武功造诣甚深,脸上仍然笑
眯眯的露出一个酒涡,心中却严加戒备,笑道:“我接不住时,
你可别笑话。”冯难敌道:“好说,赐招吧!”身子微微一弓,
右拳左掌,合着一揖,拳风凌厉,正是“破玉拳”的起手式。
何惕守裣衽万福,还了一礼,轻轻把这一招挡回去。
冯难敌心中暗叫:“好本事!”正要跟着进招,忽听得山
腰里传来一阵呼喝叫喊之声,有人争斗追逐,便向何惕守望
了一眼。何惕守笑道:“你疑心我带了帮手么?咱们先瞧个清
楚再比划,你说好么?”
冯难敌听呼喝声越来越近,中间夹着一个女子的急怒叫
骂,点点头道:“也好。”
众人奔到崖边,向下看时,只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正
在向山上急奔,四条大汉手执兵刃在后追赶。那女子见山顶
有人,精神一振,急速奔上,远远望见冯难敌魁伟的身躯,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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