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肯马上接过纸袋,想再问清楚些,“你到底是谁?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吗?”

  那男人明显有些紧张,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喃喃道:“我就是一个送信的,好心好意的,干吗非要难为我?我把信带给你就行了。”说罢,他将纸袋放在地上,背起编织袋就走。

  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慢点老兄,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哎哟……”天杀的,围在腰间的浴巾偏偏这个时候掉了下来,我再也顾不得跟他扯皮,急忙抓住浴巾,匆匆系好。

  就这么一耽搁,那家伙已经背起编织袋,嘴里嘟囔着什么,猫着腰急急地跑远了,我急追了两步,又把脚缩了回来。妈的,鞋也没穿,只裹了条浴巾,头上还满是浴液泡沫,就这么追出去……不妥当。

  悻悻地拿起地上的牛皮纸袋,我心里的狐疑越发强烈:这个男人,我一定见过他,一定是的!

  可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呢?

  【才子佳人旧日梦】

  回到房间里,我先把那只厚重的牛皮纸袋拿到鼻子前嗅了嗅,再伸手从里边掏出张纸片。这只牛皮纸袋里,满满的全都是撕碎的纸片,那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送这么一堆碎片给我?还有他说的苏娟,又是什么人?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突兀地冲入大脑,我听见自己尖叫一声,猛地将纸袋丢在沙发上,电光石火般地蹿进浴室,顾不上冲洗头上的泡沫,以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上,而后打开门,在艾米的目瞪口呆之下,疾追了出去。

  艾米的家外一片寂静,小花园里的秋千静静地悬着,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我飞快地向前追赶着,一直追到了临街处的保安岗亭,冲到那年轻的保安面前,我大声喝问道:“刚才有没有个背着编织袋的男人出来?”

  保安犹豫了一下,问我:“他是走路,还是开车?”

  “他有车?”我吃了一惊。

  保安道:“刚才是有一辆半截货车出去,车上都是垃圾破烂,刚刚走。”

  我望着灯火明亮的暗夜长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我判断的没错,只不过多少有点不可思议。

  垂头丧气地返回来,艾米替我打开门,第一句话就是:“那人到底是谁?怎么我感觉自己好像见过他?”

  “好像见过就对了。”我说,“他就是刘兹新。”

  “刘兹新?”艾米皱眉。

  我说:“我们并没有见过他,只是从苏小河的日记中知道有这个人,所以当他来了之后,就产生了一种极度熟悉的感觉。”

  “啊!”艾米尖叫起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怎么可能没有?”我瞪了艾米一眼,“这都怪我,我在警校时就训练出了过目不忘的技能,所以开门时见到刘兹新,感觉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那时候我就应该反应过来,如果是我见过的人,就不应该是这种感觉。偏偏我当时……唉,这真是阴差阳错。”

  艾米道:“他给你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我说:“还不清楚,不过他提到的苏娟,八成就是苏小河的母亲。苏小河应该是跟母亲姓。这一次,她可能是委托了刘兹新,直接向我呼救了。”

  “那我们快点看看他送来的是什么。”艾米单膝跪在沙发上,拿过牛皮纸袋,皱了一下眉,“好重,这里边……”

  她伸手从里边掏出一沓厚厚的碎纸片:“怎么都给撕碎了?”

  我抬眼看了一下,说:“这是警局的刑侦笔录,按规定,结案的报告要存档,记录的草稿要粉碎,撕成这个样子,这明显是违反规定的。”

  艾米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能看,对不对?”

  “我可没那么说,我的意思是说,这种工作要提高防范意识。”我欲盖弥彰地说着,从艾米手中接过纸袋,看了看那撕碎的纸片,“咦,艾米,快看这上面有日期,是10年前的日期。”

  艾米鼓着嘴不高兴,凑过来一看,也惊叫道:“真的耶,10年前的案子,我敬爱的夏警官,这回你没理由对我保密了吧?”

  我顾不上跟她斗嘴,急忙又从纸袋中抽出几张,想拼凑出一张完整的全页,看看到底是哪桩案子。可是那些纸片撕得太细碎,连抽出来几张,非但没有拼出一张全页,反而弄得眼前一片凌乱。正在气恼,就听艾米在一旁道:“了不起的夏警官,心浮气躁是做不了精细工作的,你还是坐在沙发上先看这张,让我帮你拼吧。”

  我一扭头,才发现她居然已经拼凑全了一页,急忙走到沙发前。坐下来仔细看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天!天哪!因为过度的震惊,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耳际巨响轰鸣。

  好半晌,我才从震骇中苏醒过来,但身体仍然僵硬麻痹,再看看艾米连续拼凑出来的几张页面,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不要这样残忍,这些卷宗一定是假的,不应该是真的!

  如果这些刑侦笔录是真的,那么,这个世界一定是假的。

  艾米的手轻灵地活动着,又拼出几张完整的页面,摆放在我的面前,让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不得不面对这桩已经沉寂10年之久,被誉为警界标范传奇的旧案:缢鬼杀人事件!

  这桩案子,源自历史上的一个真实事件,而且许多历史名人都与这桩神秘案子扯上了不明不白的关系。据说在唐朝年间,有个大财主,人称杜员外,家大业大,财大气粗。杜员外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居于深闺之中,每天郁悒寂寞。于是杜小姐央求父亲替她修一座高高的绣楼,让她能够居于楼上,看到远处的风景。杜员外向来对女儿百依百顺,就答应了。

  此后,杜小姐每天就带着个小丫环,搬一张竹椅,拿着团扇,坐在绣楼里眺望远处的行人。忽然有一天,杜小姐看到远处的驿路上有名男子,穿一袭长衫,头戴文士巾,好像是生病了,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就跌倒了。当时,杜小姐很紧张地掩住口,瞪大了眼睛看那人,等着他爬起来,可是那个人好像是死掉了一样,趴在路上一动不动。

  杜小姐越看越担心,担心那名读书士子是因病倒在路上,无人照料,到了晚上被狼吃掉,或是活活冻死,又或是被强盗取了性命。她急忙吩咐小丫环,找几个家丁出去看看那人,看他是不是还有救。

  她站在绣楼上看得清楚,小丫环带几名家丁匆匆出了府门,向驿路上倒卧的男子走去。不长时间,就见家丁们抬着那书生回来了。杜小姐紧张地站了起来,知道那书生可能还有救。

  少顷,小丫环匆匆跑来,告诉杜小姐说:“小姐,你好有眼力哦,那个书生是天下知名的大才子,叫刘禹锡。他赴京赶考,因为盘缠用尽,饿昏在路边了,幸亏小姐救了他的命。刚才让家丁给他灌下几口米汤,他已经醒过来了。”

  刘禹锡?听到这个名字,杜小姐那柔软的心上仿佛有一片温柔的花瓣落下,感受到一丝甜蜜的惆怅。

  【春华旧梦】

  书生刘禹锡从此就留在杜府养病。小丫环知道杜小姐的心思,每天都上楼报说刘禹锡的情况,杜小姐知道这书生的身体正在慢慢调养过来。忽然有一天,小丫环满脸神秘地上楼,从袖子里取出一纸香笺,对小姐说:“小姐,那个姓刘的书生写了首诗放在桌子上,让我偷偷拿出来了,给小姐你看看。”

  杜小姐吓了一跳,说:“你胆子好大,怎么可以偷人家写的诗呢,让我看看,你快点再给人家送回去。”

  打开那纸香笺,就见上面写着:炀帝行宫汴水滨,数株残柳不胜春。晚来风起花如雪,飞入宫墙不见人。

  看了这首诗,杜小姐心里咯噔一下,骂小丫环道:“糟糕,你跟人家刘禹锡说什么了?为什么他这首诗这样古怪?”

  小丫环撅嘴说:“人家也没有说什么,就是告诉他说,他之所以没有饿死在路边,是我家小姐好心救了他的命,这又有什么不对!”

  “你个该死的,你怎么跟人家说这些?你不知道他是个读书人吗?读书人应该……嗯,事业为重,千万不要因为小儿女的私情,耽误了人生事业啊。你说对不对?”

  小丫环不高兴地说:“小姐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又哪里知道对不对的啦。”

  杜小姐站起来,先小心翼翼地向门外看了看,然后扭着小丫环的耳朵到了卧室,把门关好,低声吩咐道:“听好了,我要你过去找那个书生刘禹锡,让他晚上把房门虚掩上,到时候你带着我……”

  入夜,小丫环带着杜小姐,两人紧贴着墙根,躲避着月亮的冷光,悄无声息地摸到刘禹锡的房门前,先由小丫环在房门上轻叩了两下,房门无声地开了,小丫环急忙把杜小姐推了进去,自己则躲藏在门外的黑暗处,替小姐把风。

  月亮躲进了云层之中,不知不觉地又钻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又躲进了云层之中,小丫环正等得急躁,房门终于哗啦一声开了,杜小姐倒退着走出来,那书生刘禹锡却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小丫环看得目瞪口呆,只见小姐把手从书生手中挣脱出来,低语了一句:“记住,刘禹锡,你是个有事业的男子,千万不要耽迷情欲,误了自己的前程。”

  说完,杜小姐以手掩面,转身疾走,正迎上小丫环狐疑的神情:“小姐,你的妆全都乱了耶,那姓刘的书生对你干什么了?”

  “别多嘴!”杜小姐轻叱了一声,脚步明显有些不稳,急匆匆地回返自己的绣楼。走出很远,小丫环回头张望,见书生刘禹锡兀自站在门前,不舍得进去。

  次日,书生刘禹锡离开了杜员外的府上,从此杜府就彻底没有了他的消息。再过不久,附近的官宦子弟纷纷托了媒人登门,向杜小姐求婚。杜员外心疼掌上明珠,就来征询杜小姐的意见。可是杜小姐红着脸,好半晌不说话,最后才回答了一句:“我不要嫁人,不要。”

  “胡说!”杜员外瞪起眼睛,“女孩子家长大了,都要嫁人的,不嫁人怎么成?这样好了,你人在深闺,哪里知道求婚的人是好是赖,还不如让父亲替你仔细挑选一个,肯定不会让我的女儿嫁过去受苦就是了。”

  不顾女儿反对,杜员外回到前院,与家人商量替女儿挑选女婿的事,正说得高兴之际,门外突然有两匹骏马飞驰而至,马背上跳下来两个黑衣人:“这里是不是杜员外的府上?”

  杜员外急忙迎出来:“是啊,你们是谁?”

  黑衣人冷冰冰道:“我们是宰相大人李逢吉派来的婚使。宰相大人闻说你家女儿秀外慧中,美艳绝伦,又知书达理,能诗能文,宰相大人心甚喜之。特命我们二人送来黄金百两,俟三日后,仪仗来到,奉迎小姐与宰相大人成亲。”

  “会有这种事?”杜员外惊得目瞪口呆,“那宰相李逢吉,年纪只怕好老好老了吧?”

  黑衣人笑道:“若得极品富贵,老迈又有何妨。快点替你家小姐准备嫁妆吧,我等回去复命。”

  “等等,你等等。”杜员外急追几步,可是黑衣人根本不予理睬,上马飞驰而去。这态度很明确,就是宰相李逢吉相中了杜小姐,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以杜员外的势力,根本无法跟权势熏天的宰相抗衡。

  这情景都被小丫环看在眼里,她立即飞奔上楼,告诉了杜小姐。听了这个消息,杜小姐吓呆了:“不,我不要嫁李逢吉,死也不会嫁给他,我只要嫁刘禹锡,你知道的。”

  “那小姐你还等什么?”小丫环急道,“马上换一套男人的衣服,装扮成男子,我们逃走,去找那个刘禹锡。”

  “逃走?”杜小姐被这个主意吓坏了,“如果我逃了,我父母怎么办?”

  小丫环急道:“小姐呀,你这可真是关心则乱,你不逃走,又不肯嫁给李逢吉,那才是真的危险。可如果你逃走了,李逢吉的目标是你,没理由杀老爷夫人的,你想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太对了!”杜小姐冷静下来,立即明白过来小丫环是对的。她让小丫环替她换上一套男装,小丫环也装扮成书童模样,趁前面一片混乱之际,从后花园的角门逃走了。

  逃离家门之后,杜小姐与小丫环风餐露宿,逢人就打听刘禹锡的下落。这时候的刘禹锡已经鼎鼎大名,她很快就打听到,刘禹锡因为耿正忠直,遭到了官场的排挤,被罢了官。而他的朋友,一个叫李绅的人,正在准备一场盛大的宴会,要请刘禹锡赴宴,鼓励他不要轻言放弃。

  这个李绅,也是大唐时代有名的诗人,他有一首《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堪称家喻户晓,无人不知。可知他对刘禹锡的支持是相当给力的了。

  听了这个消息,杜小姐坚定地说:“我要去赴李绅的宴会,只有在那里,才能够再见到刘禹锡。”

  “可是李绅的官好大哦。”小丫环说,“他是大司空,要请的人都是达官贵人,防卫一定是很森严的,只怕我们进不去。”

  “不!”杜小姐说,“我们能进去,只不过,我们需要改变一下身份。”

  【司空见惯的故事】

  到了李绅宴请刘禹锡的那天,果然是宾客云集,络绎不绝的车辆聚集到了大司空的门前。但是很奇怪,从车里出来的贵客一个比一个瘦,居然没有一个胖子。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原来,李绅这次宴会,请的都是自己的朋友,都是秉性刚直的读书人,这些书生们因为有知识、有思想而做了官,但却都无法适应官场上的规则,更不懂得怎么捞钱,所以才一个个瘦得皮包骨的模样。而那些懂得如何捞钱的肥胖官,此时都聚集在最有权势的宰相李逢吉门下,李绅不会请他们,请了他们也不会来。

  所以这是一次瘦子大集会。当大诗人刘禹锡出场的时候,现场一片欢呼之声,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瘦,几乎是天底下最瘦的人。

  大司空李绅先发表讲话,他说:“朋友们好,很欣慰地看到诗人刘禹锡在做了江南刺史之后,非但没有胖起来,反而更瘦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刘禹锡没有贪赃枉法,没有贪污受贿。说老实话,我宁肯看到一个瘦成皮包骨且被罢官的诗人,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官运亨通、肥肥胖胖,可他治下的百姓却辗转号哭的大贪官。诸位,吾貌虽瘦,以肥天下,让我们为大诗人刘禹锡先干一杯。”

  众宾客们齐声响应,饮尽杯中酒,然后随意地聊起闲天来。过不多久,就听李绅拍了两下巴掌,等大家都停下来之后,他笑道:“诸位,我们都是穷诗人、穷书生,欣赏不起娱乐歌舞的。不过赶巧了,几天前有个美貌的歌伎,饿昏在我府门口,我救醒她之后,她恳求留在我府中,今天我们就让她出来给大家歌舞一曲,以助酒兴,如何?”

  众宾客听了,顿时纷纷叫好,刘禹锡也非常高兴,他本是个极喜欢歌舞的人,不然也不会有惊羡天下的才情。

  后面丝竹之声奏响,就见一名容貌绝美的少女如彩蝶般翩飞而出。众人看得目不暇接,惊呼不断,都在说:“想不到今日竟然看到如此惊世之舞,大司空的门下,果然是不凡啊。”只有刘禹锡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满脸惊讶之色,望着那翩舞如飞的歌伎,好像是有桩什么事情,让他一时之间回想不起来一般。

  那歌伎渐舞萦回,绕着刘禹锡翩飞不定,伴随着悠扬的乐曲,只听她以美妙的歌喉轻声唱道:“春风一曲杜韦娘,驿道梅花寄红妆。歌舞欢尽人未归,徒留孤月照寒窗。”听了这首歌,刘禹锡身体猛然一震:“杜小姐,真的是你?”

  大司空李绅看出来点端倪:“刘禹锡,你们在说什么啊?”

  “没……没什么。”刘禹锡失魂落魄地坐下。在大司空的宴中,居然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杜小姐,这件事情给他的冲击太过强烈,满腹的疑问浮上心头:杜小姐怎么成了歌伎?可是她的家遭受了什么可怕的灾祸?在这里遇到她,是偶然的,还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

  李绅又叫了他几句,因为心乱如麻,他也没有听到,直到众人喧闹起来:“刘禹锡,大诗人,怎么哑巴了?大司空让我们欣赏到如此美妙的歌舞,你不准备写首诗庆贺一下吗?

Prev | Next
Pg.: 1 ...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 34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