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怀疑是她监守自盗,她不承认,就争执起来。那家超市的老板打了她一耳光,然后没给她开一分钱工资,就把她撵了出去。她跌跌撞撞走出超市,就被一辆车撞了……”
“唉,好可怜,怎么那么多倒霉的事都让她一个人撞上了?这命运真是不公正!”许立摇头匝舌地慨叹。
“命运永远都是不公正的,却一定是平衡的——剩下的那么多运气肯定归另一个占有了。”焦云云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学习那么好,怎么会考不上呢?”许立问,“咱们学校录取分数段也不是特别高呀!”
“她在考场上太紧张了,第一节,数学考试卷一发下来,她就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我用脚踢了一下她的凳子,她才反应过来……”
“啊?这么巧,你俩的考号挨着呀?” 许立又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是啊。”孙秀平静地说。
“要是她考中的话,现在一定和我们坐在一起呢。”焦云云说。这话让孙秀打了个冷战。
“事实上,她现在却要被我们切割成碎块,甚至连神经都被剔出来。”焦云云又说。
“我怕的是孙卓的中指血已经流进了她的动脉,会不会真的……”许立显得有些惊惶。
起风了,湖水泛起一层一层的涟漪,柳枝不安地荡来荡去。

六 噩梦
夜里,风很大,孙秀紧紧地裹着被。
她睡不着。白天在湖边的对话,像放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地在她脑子里重复。高考考场……数学考试卷,踢了一下凳子……是我还是她……焦云云……切割成碎块……中指血……
飕飕的冷风从门缝钻进来,在屋子里急速地打旋,孙秀使劲把头往被里缩,只留两只眼睛惊恐地瞪着。
不知道几点钟了,孙秀有点儿困了,她眯上眼睛。正在这时,就听见“呼”地一声风响,门开了,随着刮进一股冷风,屋子里立时阴风飒飒。接着飘进一个黑影,站在门口,在黑洞洞的屋子里打量着。
“孙秀——孙秀——” 声音飘飘忽忽,若远若近。
孙秀全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是谁!这里没有人知道她叫孙秀!
“你……你是谁?”
“连我都听不出来吗?”黑影慢慢地向她走来。
“你别过来,我不认识你!”
“这么快就忘了,咱们白天不是刚见过面吗?”
“在什么地方?我不记得!”
“在解剖室呀!我是来感谢你的……”
“什……什么!”
“感谢你的中指血……”
孙秀蓦地像掉进了冰窖,身体被无数冰凌穿透。

黑影已经走到床前。她一边摸着自己那张惨白的脸,一边古怪地重复着,“血这东西呀,血这东西呀,血这东西呀……”
孙秀拼命挣扎,嘴里声嘶力竭地喊着,使劲地扭动着身体,折腾了一阵,总算自己睁开了眼睛,梦中的一切都消失了。翻了几下身,她又睡过去了。这回一觉睡到大天亮,睁眼一看,宿舍的人都走光了,只有身边的许立还在蒙被大睡。
孙秀一翻身坐起来,推许立,可是许立一动不动。孙秀一把掀开她的被子,被子里竟然不是许立,而是那具内脏暴露的女尸!
“啊——啊……”她惊叫起来。
“孙卓,你醒醒,醒醒!”有人推她。
她睁开眼睛,看见满宿舍的人都刚刚醒来,睡眼惺忪地往她这边看。
她惊魂不定地盯着许立,许立说:“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这一宿让你吵的,人家都没睡好觉。”
孙秀回忆着梦中情景,原来是梦中梦。

七 阴影
走在医学院里,感觉总有些异样。尤其是一个人走过人体解剖楼的时候,总是要下意识的往身后看几眼,才能回过头放心地走路。要是到了晚上,这里一片漆黑,如果不是特殊情况,谁都不到这里来。
人体解剖教学大楼座落在学院的东北角,离教学主楼很远。周围长满了高大的梧桐树,浓密的树荫遮蔽了大半个楼身。几十年的风雨剥蚀,使这个老式楼房更显得阴气重重。
很快又到了下一堂解剖课,孙秀小组再次来到三号解剖台跟前。
奇怪的是,台上的尸体不见了!
尸体管理员还是上次那个只露两只眼睛的人。孙秀问他尸体哪去了,他看着孙秀的眼睛说:“我不知道。”
老师说,十有八九是被别的实验室借走了,叫大家分头找找。可是,回话都说没看见。这一下,气氛有些诡异起来。
“那个东西已经不在这屋里了。”一个男生显出一副城府很深的样子说。
“她能在哪里呢?”一个女生惊恐地问。
“荒郊野外呀,老坟地——这些都是她绝好的去处。”
“你小子妖言惑众,谁看见死人走路了。”一个男生似乎在给大家壮胆。
“尸变。我听老人讲过,死尸要是借了什么东西的气,可以短时间地复活。等到它再抓到一个替死的,这个死尸才能彻底死去。”
许立也急不可待地提起了中指血的事:“能不能是上次孙卓的中指血……”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如果说刚才还有点儿调侃,现在可是真的害怕了。就连那两个男生也惊悚地看着孙秀。孙秀两眼直直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一直没有说话的焦云云此时说出了一句话,使屋内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
“我觉得那个东西还在这屋里,它可能穿上了我们的无菌隔离服,戴上了帽子、口罩,就在我们中间……”
孙秀扭头看了看身后,那个管理员惟一露出的双眼久久低垂着,孙秀打了个冷战。
老师听见大家的议论,走过来斥责说:“亏你们还是医学院的学生,不要胡言乱语,要以科学的态度看待尸体,谁再乱说,就给谁扣分。好了,大家先回去吧,我去向领导汇报。”
大家就默默地散了。
孙秀来到湖边,在长凳上坐下来。因为夜里那个噩梦,她不敢回寝室去。她觉得那间屋子阴森森的,笼罩着一层鬼气。
此时,孙秀多年培养起来的科学理念开始动摇了。她曾经读过一段文字,说科学不是凌驾一切之上的皇冠,而是皇冠下面的那个左手臂。现代医学研究的并不是完整的生命体,而是有形的、物质的那一部分,这就难免出现许多难以解答的问题,以至于出现“疑难杂症”这样的医学名词。
左为阴,右为阳,一阴一阳谓之道,现在说的“道”就是那个皇冠,那么皇冠下的右手臂又是什么呢?
冥冥之中,真的会有因果报应吗?
很好的阳光照在湖面上,静静的。孙秀却感到了一股阴气向她扑来。她盯着水面,看见一种比水轻的液体从湖底泛上来,一点一点扩散开,在水面上荡漾。看来看去,竟看出一个人形来!
孙秀心里一惊,呼地站起来,没想到,脚底一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往下看,竟是一堆黄黄的液体,散发出一股腐臭味,她认得那是尸油!再一看长凳上,脚下草地上,到处都是。旁边的柳树上也丝丝缕缕地挂着人体组织状的东西。
孙秀踉踉跄跄地朝寝室跑,到了一片矮树丛的拐弯处,实在跑不动了,就停下来,捂着肚子喘。四周空无一人。
喘了一会儿,她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儿,她感到脑后似乎有气息在撩动她的散发。她猛地回过头,看见焦云云的脸近近地贴在她的后脑勺上,不由打了个激灵。
“你怎么了?”焦云云问。
虽然孙秀不信任这个女生,但还是对她讲了刚才的事。
“那是幻觉,你这样下去,小心得精神病。走,我们到解剖室去。到了真正恐怖的地方,反倒不恐怖了,这是真理。”
孙秀就鬼使神差地跟焦云云走了。也许她真的害怕得精神病,干脆破釜沉舟去试试这个以毒攻毒法。也许,她是害怕这个姓焦的女生,不敢不跟她走……

八 归位
到了解剖室,孙秀特意走到摆放人体标本的架前仔细一一看去。那些标本从胚胎一直到婴儿都分别泡在大小不等的玻璃瓶中。一架一架的骷髅老老实实地站在它自己的位置上。看来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室内人声嘈杂,十几个解剖学实习室里几乎都有学生在复习。那些人体器官被分解得零零碎碎,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孙秀惊魂稍定,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教室一边看书一边对照实物标本复习。
最近课堂上学习的关于风湿性心脏病的临床表现一部分内容,自己还没来得及复习,许多知识还处于交叉碰撞阶段。现在正好静下心来梳理梳理那些纠结的内容。
她学习很投入,一会就游到海洋深处去了。可是,那些枯燥生涩的名词术语越来越象绕口令一样让她迷糊。她嘴里嘟哝着:二尖瓣狭窄……瓣口狭窄,使得左心房血流在……舒张期进入……左心室……左心房……代偿性……肺动脉……她脑子里那张血流图象急雨中的小溪一样乱流起来。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她感到冷了,睁开眼睛,揉了揉压得发麻的胳膊。这才发现屋里已经没人了。室内灯光漫照,不知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急忙收起书本,慌慌张张往外走。她想起焦云云,大声喊了几声没人回应。只有空旷的嗡嗡的回声。她急匆匆穿过两个教室,一个人也没看见,只有那些被切割得乱糟糟的尸块摆放在解剖台上。她希望能碰到一两个和她一样忘了时间的人。她抱着一线希望,又喊了一声:“还有人吗?”
还是嗡嗡的回声。
空旷的大楼里只剩下她一个活人了!她突然觉得好像走了进了千年古墓,周围到处都是尸体和骷髅。这些东西随时都可能复活。她像疯了一样向外狂奔。
室内静极了,只能听到她自己惊恐的脚步声,穿过一道门,又穿过一道门。跑着跑着,快要跑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停电了。
黑暗立刻吞没了整座大楼。孙秀直吓得灵魂出壳。她本能地往楼梯口逃窜。她用手摸索着,在一个房间的拐角处,她的手触到一架骷髅上,哗啦一声,那个骷髅向她扑过来。她惊出一身冷汗,借着窗户透过来的微弱的夜光,连滚带爬摸到楼梯口,刚刚拽住栏杆站起来,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自己面前。她脑袋一大,眼前一黑,一个趔趄摔了下去,滚下楼梯,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苏醒过来。用手一摸,身下一堆人骨,这才想起,刚才被被自己撞倒的那个黑衣人原来是一架骷髅。可是,白天进来时,她明明看见这些骷髅都放在一楼的展室里。怎么到了夜里就……这里真的成了幽灵世界?
她浑身抖成一团。不行,自己必须马上找到大门出去。她哆哆嗦嗦地在黑暗中摸索。凭着记忆,终于爬到大门口。
她松了一口气,终于从深深的墓坑里探出了头,就要返回人间了。她用力推门,谁知两扇大铁门纹丝不动——门从外面锁上了。
死神再一次把她拉进来。孙秀发了疯似的撞门,她歇斯底里大哭大叫,她希望有人从外面走能听到她的喊声,找来管理员的钥匙,帮她把门打开;或者焦云云发现她没有归寝,会想起她被遗忘在解剖室里,领人来找她;或者……总之她 希望有人马上帮她逃离这里。
但是,尽管她拼命地用脚踢门,用拳头砸门,用头撞门,尽管她哭,她喊,她又哭又喊,都无济于事。这里是连白天都无人光顾的恐怖地带,更何况深更半夜。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没有人能听到那来自地狱的撕心裂肺的呼救声,有的只是无数的精灵,在默默地欣赏一个人的垂死挣扎。
折腾了一阵子,孙秀渐渐瘫软下来。她绝望了。看来自己就要在这里过夜了。这道凉森森的大铁门,阻隔了阴阳两界,在这道铁门里,只有她自己是个异类。或者说是半个吧,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就要游离出体外,去和那些同类会合。
她惊悚,疲惫,气若游丝。她无力地靠在门上,慢慢地闭上眼睛。
整个大楼寂静得渗人。这座老楼年久失修,不知是楼体还是楼板不时发出一两声“嘎,嘎”声,每一声传来,都让人心惊肉跳。孙秀睁开眼睛,努力地往黑暗里张望,她动了动麻木的身体,又蜷缩在门脚,敛声屏息,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谁。绝望中,她又生出一线希望——天,大概快亮了。
就在这时,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她以前的名字,声音飘渺,似有似无:“孙秀——孙秀——”
她一下激灵起来,瞪大眼睛四处搜寻。
“孙秀——孙秀——孙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孙秀,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孙,孙卓,你,你……”孙秀抖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怕,我只是想知道咱俩的考号挨着不会是巧合吧?你说实话,你母亲是不是在招生办买通了人?”
“我妈,她,她只是想在考场上,你,你能照,照顾我,没,没想到后来……”
“后来——你考场上失利,你那攻于心计的母亲就想到了我。咱俩考号只差一个尾数,姓名相近,容貌相象,多么好的条件,你母亲深谙此道,她能放过我吗?情义,在他们眼里算什么,你们家有钱有势,你父亲手眼通天,打通了各个招生环节,所以你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从此你变成了孙卓。而我却名落孙山。”孙卓的鬼魂咬牙切齿。
“孙卓,我,我开始不,不同意,我真的很同情你,可,可是……后,后,后……”孙秀冷得直磕牙,说不成话。
“哼,同情,那只不过是你的良心觉得对不起我。我那时用真心交你这个朋友,没想到却让你这个好朋友坑得家破人亡……”说到伤心处,鬼魂悲涕起来。“你冒名顶替,孙——秀,你害得我好苦哇……”鬼魂悲悲切切,啜泣不已。
过了一会儿,哭声停止了,潮湿的声音又传过来:
“孙秀,事已至此,我别无所求。只是我在这边孤孤单单,冷冷清清,你能来做个伴儿吗?”
这话像一瓢凉水泼在身上,孙秀大惊,苦苦哀告说:
“不,孙卓,你饶了我吧,这几年我过的也不好,我后悔,我对不起你,要是能重头再来,我把这一切都还给你……”孙秀凄厉地哭着,叫着。
“我们毕竟有过一段真诚的友谊呀……”
鬼魂也呜呜咽咽,哭哭啼啼。
“是呀,我们是有过一段真诚,你现在不想我吗?不想见见我吗?”
说着,只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实验室向门厅走来。
吓得孙秀尖声喊叫:“不,不要出来,孙,孙卓,你不要吓我……我不能见你,你,你已经死了……”
“我一定找到你的尸体,好好安葬……你,别……”
话没说完,孙卓已经站在她跟前,披头散发,身体僵直,穿的还是那套质地粗糙的地摊儿衣服,浑身水淋淋的。木木地看着孙秀。孙秀想逃,可是身后是坚硬的铁门,后退一步都不可能。她身子忽悠一下瘫软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丝微弱的意识。只听那个鬼魂幽幽地问:“咱俩谁是孙卓?”
她那游丝一样的意识还能支配她简单的回话:“你,你是孙卓。”
“谁是孙秀?”
“我是,我是孙秀。”
此时,孙秀一点儿都不知道害怕,她忘了孙卓已经死去,也忘了自己眼下的处境。她平静地和孙卓对话。她的脑子里突然一片光亮,思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
“你再说一遍。”
“你是孙卓,我是孙秀。”
“好了,咱们各归其位了,哈哈哈,哈……”
院子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人语声,铁钥匙“哗啦啦”打开了锁头,门开了,焦云云一个箭步窜过来,扶起地上的孙秀,说:“我猜是关在这里了嘛。”

九 尾声
孙秀的父母来了。
她妈妈跟她说:“秀儿,我是你妈妈,他是你爸爸。”
孙秀并不认识他们,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
“你是孙卓,我是孙秀。……我是孙秀,你是孙卓。”
孙卓的尸体找到了。是在那个美丽的小湖里。
捞上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发臭,不能再做教学标本。学院查了一下尸藏档案,上面记载:
孙卓 女 二十一岁 某市一中 高三毕业 车祸
尸体被孙秀的父母买下,送到火葬场。
骨灰盒被那个三号台的尸体保管员领走。那天,那个保管员穿着孙卓生前那套质地粗糙的地摊儿衣服,胸前血迹依稀。
她是孙卓的亲姐姐,名叫孙超。








31.寻找西娜

文/茉莉花开
1.
外面下着雨,天气很凉,我站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杯新煮的咖啡,整个手里都是热气蒸腾。喜爱咖啡并不是因为这味道,而是颜色,喜爱这暖暖的带有漩涡的暗黄。
我的爱好并不独特。
我不过是喜欢一切偏黄色系的东西,喜欢炎热的夏天,喜欢酒,喜欢画墨绿色的眼线,还有,我喜欢猫。
有些东西是拼命记也记不住,有些习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仿佛我轮回千年都是如此走过似的,我就是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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