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亲眼瞧见他变过戏法儿。
那年我上小学四年级,放学后和几个同学在回家的路上碰到王守天在路边晒太阳,起初我们像瞧稀奇事物一样围着这个大冬天不穿鞋的老头儿,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就在老头儿的身边蹲下来开始跟他搭话儿。记忆中王守天很会吓唬小孩儿,但我们知道他不打人,所以并不怕他,相反觉得很有趣。那天王守天很有兴致,提出要变戏法给我们看,他说需要借一条鞋带儿,小孩子很容易被鼓动,我的同学齐国文穿着蓝色的运动鞋,鞋带比较长,他自告奋勇把自己的鞋带解了下来交到王守天手里。王守天接过鞋带拉直了,看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生锈的折叠剪刀来递到我的手上,“剪”,他让我把鞋带从中间剪断。鞋带不是我的,我是不会心疼,毫不犹豫“咔嚓”一下就将鞋带拦腰剪断。大家都耐心地看着,王守天将两截鞋带绑在一起,然后揉了揉焐在手里,神秘地往手里吹了口气,说好了,然后他摊开双手,齐国文迫不及待抢过鞋带,拉直了查看,竟然是完好无损的一整根,连个疙瘩也没有,而且长短和另外一条一样。
那是我平生看到的第一个魔术,也是最精彩的一个魔术,很久以后回忆起来,我都相信那个魔术是货真价实的,不是靠什么手法道具来完成的,也正是因为那件事,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固执地认为魔术是真的。长大以后,我也看到过舞台上的魔术师表演类似的魔术,有专业人士揭秘说那种“断绳复原”的魔术其实是事先准备了两根绳子,在表演时用特殊的方法对折,造成一种绳子被剪断的假象,而用来展示的一条其实并没有剪到,剪断的是另外一根,这个魔术完全是靠着娴熟的手法和技巧来完成的。这时我开始怀疑王守天的那个戏法儿,但是我每次仔细回忆时,都十分确定王守天在表演那个戏法时并未像舞台上的魔术师那样做着遮遮掩掩又眼花缭乱的手势,以至于完全可以确定被剪断的就是齐国文的那条鞋带,而且他也没有时间去准备同样一条连褪色程度都相同的鞋带儿,那么他是怎么办到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遇到了“魔术师”这个人。
二
我花了许多笔墨去描述王守天其人,无非是想佐证一下有些魔术师的超常之处,王守天能在数九严寒滴水成冰的冬天赤脚在冰上走而不被冻伤就足以说明他有着超出常人的能力。至于这与他的戏法儿有没有直接的关系,我还摸不出个头绪来。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魔术师”。
“魔术师”很年轻,据说还不到二十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像个发育不良的小女孩儿,不太喜欢说话,即便是在舞台上也不像其他魔术师那样口若悬河夸夸其谈,她只是静静地在那里注视着一切又像是对什么都漠然置之,若不是事先知道,没人会认为她是一个魔术师。
“魔术师”是随着一个魔术表演团体来到我所在的城市做商业演出的,表演团里汇集了许多一流的魔术师,每位魔术师都有着自己的绝活儿,就像每个歌星都有自己的成名曲一样。而她只是其中一员,这个年轻的女魔术师的绝活是“缩小术”。
“魔术师”在表演团里并不引人注意,我是听同事大刘说起的这个人。事情是这样,大刘带六岁的女儿萌萌去看魔术表演,“魔术师”在表演“复原术”时需要请两位观众上台参与,刚巧选中了大刘父女俩,“魔术师”说需要借萌萌的蝴蝶结作为道具。能够参与魔术表演,萌萌非常兴奋,亲手解下蝴蝶结递到“魔术师”的手中。女魔术师很年轻,手法也略显得生涩,她轻轻的将那根淡紫色蝴蝶结展开,变成一条两尺多长的丝带,然后向下台的观众展示了一下,等观众看清那只是一条普通的发带后又把它递回到萌萌的手中,让萌萌两手各执一端将发带拉直平举在胸前,接着有助手用托盘盛过一把剪刀来,交到大刘手中,“魔术师”示意大刘把发带拦腰剪断。能够陪女儿一起参与表演,大刘也感到很荣幸,极力的配合着魔术师,小心翼翼地将丝带剪断。然而这并不算完,“魔术师”示意他继续剪,大刘确认了一下魔术师的意思后又剪了几次,直到那条发带变成一堆零乱的碎布条,“魔术师”这才让他停下来。大刘此时离“魔术师”最近,他知道魔术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套用一下主持人的话就是——奇迹发生的时刻到来了。大刘仔细留意着“魔术师”的每一个动作,想找出些破绽。这个还是少女的魔术师用纤瘦的手将碎布仔细地收拾起来,攒成一团,双手合实,捂在手里,看着台下的观众,就这样持续了约有十秒钟,突然“魔术师”猛地把手往空中一掷,人们看到一条淡紫的发带在空中飞舞,缓缓的落在舞台上。观众中响起了掌声,萌萌惊呼一声,跑过去拾起发带,一脸夸张的惊诧表情,她把发带递给父亲大刘手中,大刘也难以置信,亲手剪碎的发带又“接”上了。大刘不用太仔细的辨别也知道,这就是萌萌的那条发带,上面带有女儿头发上的香水味道。
大刘在后来跟我们讲起这个魔术时仍残留着一脸困惑,他说明明知道魔术都是假的,但是实在想不通这个魔术假在哪里?他完全能够确定被剪碎的发带和后来复原的那条发带就是同一条。难道魔术师真的会“魔法”?太难以置信了。同事取笑说,也许大刘是个“托儿”,事先准备了两条发带。大刘说如果我是托儿,那就可以说得通了,可是我还不清楚我是不是“托儿”?我对大刘说不管你怎么说,观众肯定觉得你是个事先安排好的“托儿”,这或许是惟一能解释得通的,否则那个魔术就是真的!大刘问我什么意思。我说发带或许真的被“接”上了。大刘使劲儿地摇晃着他的大脑袋连声说:“扯淡,那不成特异功能了?”
三
“特异功能——简称超能力,是人类早期潜力的本能能力之一,它是一种大脑精神状态高度集中于意志、信念、脑电波的无意识产物。人类因为过于依赖现代医学、科学技术,忘记了自身的潜能和本能,而使特异功能消失。”
上面是科学对特异功能的定义,但是很抽象,当人们对一些神秘现象无法解释的时候就喜欢扣上一个笼统的大帽子。于是大刘把无法解释的“魔术”说成是特异功能,而我在潜意识之中也将王守天的戏法也归集到特异功能的范畴里了。目前被证实存在并研究过的特异功能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特异感知,比如透视、遥视和耳朵认字等类似的等功能,另一种就是特异致动,如意断钢丝等。那么那些“不可思议”的魔术是不是特异功能呢?我正是抱着这样的研究目的去看了几场魔术表演。并偷偷的拍了许多照片。
魔术表演是不允许拍照的,在入场时会有专人进行检查,但他们没想到我并非一部相机,因为工作需要我经常随身带着多部相机。有数码相机,也有老式的胶片感光相机,这主要是我拍一些风光景物时更喜欢用胶片拍摄,发挥的空间更大些。
这时我第一次看到“魔术师”表演魔术,有大刘所说的“断绳复原”的魔术,还有她赖以成名的“缩小术”。我和大多数人一样,看魔术的同时喜欢在心里问一个“魔术是怎么变的?”当然优秀的魔术师和魔术是不会让你看破的,魔术师在表演的同时会用各明示或暗示将你的“大胆假设”一个个无情地否决掉,最后达到“不可思议”的效果。但实际上他们巧妙地运用道具、手法以及心理暗示等手段完美地欺骗了观众的眼睛,有些魔术说穿了其实很简单,比如一个“吞硬币从脑后再掏出”的魔术,就是魔术师巧妙地运用手法与演技不经意间先把硬币放到了脖子后面,然后假装吞下硬币。说起来简单,但是要表演得让人们相信,就非常之难了,这时就要看魔术师的功力了,所以一个好的魔术师不但是个好演员,还是一个优秀的心理暗示专家。
起初我看了“魔术师”的表演并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她表演的“断绳复原”和大刘说的一样,请了一个带着发带或蝴蝶结的小朋友上台配合表演,主要是借小孩儿的发带来做道具,她的表演惟一与众不同的就是没有太多的手势与动作去分散你的注意力,她只是在静静地表演,但越是这样,观众就越相信被剪的发带和复原的发带是同一根,所收到的效果就越是出奇的好。紧接着她又表演了一场“缩小术”,她的道具都是很小的,而她要缩小的是一片树叶。为了见证魔术的真实,她请观众上台来参与,并且由观众到台下任意摘片绿叶来表演,她请了许多观众上台参与。这些观众在她的各个角度观察,确认都没有什么疑问之后,她开始施术。“魔术师”将那片树叶放在两手之间,大约半分钟的时间,全场都静静地等着,其间“魔术师”只是静静地站在台上,我也借这个机会拍了许多照片。等到她将手再次张开的时候,先是那些请上台来的观众惊呆了,紧接着台下的人也发出了惊叹。她手里的那片绿叶缩小了,在摄像机的帮助下,台下观众可以看到“魔术师”掌心里的那片树叶像是一枚小巧玲珑的工艺品,只是比原来要小许多倍,碧绿的颜色,经验证那的确是一片天然的叶子。
“缩小术”当然不会是真的将绿叶缩小,这有违物理法则,肯这是假的,是一个更高明的“骗术”。我回去后立刻将照片冲印出来,一张张对比着,边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形,试图能从中发现破绽。从中不难发现一些魔术的漏洞,看了多遍后终于找几个魔术的可疑之处,最后总结出魔术师越是夸夸其谈或是用语言或动作吸引你注意力的时候就是他们在“搞鬼”的时候,仔细分析一下,不难发现,他们那时说的一些话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目的是在分散你的注意力。而惟有女“魔术师”很少有类似的举动,我把她的照片排放到一起,想找到破绽,然而却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在表演“断绳复原”的魔术时,台上是“魔术师”和请上来的观众,共三个人,她的助手则远远的站在舞台的一侧,可是在“魔术师”将剪碎的发带捂在双手里的时候,我的照片中竟然出现了五个人影,我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在那十几秒的时间里,台上的人都是静止不动的,是三个人,经过前后照片的对比可以看出,“魔术师”与两个邀请上台的观众位置都没有变化,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动过,而在魔术师的身边凭空多出了两个小孩子的影子,因为是胶片感光拍摄的,舞上的光线不好,照片的些模糊,但仍是能看出那的的确确是两个小孩子的身影。
起初我以为是我的相机出了问题,再次观看演出时我用数码相机连拍了一些照片,回来后发现没有了另外两个小孩儿的身影。然而在后来的表演中,我用胶片感光的老相机拍“缩小术”时,“魔术师”的身边又拍出了多出来的人形影像。经过反复的验证,我发现用胶片感光相机拍摄的照片都能拍到小孩儿的影子,而数码相机却拍不到。疑惑之中透着几许的兴奋,我以为终于发现了这个魔术的秘密,她一定是用了什么办法使人看不到助手的存在,而她魔术的谜底应该就在那两个“影子”身上。在后来去观看演出的时候,我便特别的留意于她的身边,但一点也看不出她用了什么办法使两个小孩儿隐身。
尽管如此,我还是兴奋不已,于是写了一篇题为《魔术师身边的影子》的报道,同时配发了我的那几张对比照片放到的网络上,使喜欢魔术的人共同探讨一下,来揭开“魔术”的谜底。但万万想不到的是,文章与照片发到网上后,不但没有达到抛砖引玉的效果,却引出了另一种声音,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文章发表后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并被大量转载,也就是在这时有人提出另一个很离谱的假设,而有时候越是离谱就越是让人相信。提出这种假设的不是某个人,而一群人在讨论时,有人说南洋地方流传着一种巫术,施术者需要杀死许多的小孩子,用他们的身体炼制成一种药膏涂在身体上,这样死者的灵魂就会随时跟着施术者被施术者驱使。有人开了头,后面就有人介绍了制作这种巫术药膏与施术的全过程,言之凿凿,仿佛真有其事一般。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到后就与魔术师的魔术联系到一起,又联系到我那两张有小孩影子的照片,结果越说越变得“灵异”起来,到最后俨然就是“魔术师”用的是一种类似的巫术驱使小孩儿的灵魂去完成魔术,而照片中那两个影子是被驱使的灵魂。听起来令人混身直冒凉气。
就是这样的荒唐说法竟有许多人相信了,还有人说只有胶片感光的照片才能拍到眼睛看不到的灵魂。这令我啼笑皆非,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对于未知的事总是愿意用灵异的理由去自圆其说。
四
就在网络上把魔术师使用巫术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大刘的女儿萌萌突然病了,病因不明,起初只是说肚子疼,住进医院后就昏迷不醒,但一切生命指标均正常,查不出病因。接着医院里又有两个同龄的小孩儿发生这种病症,症状非常相似,紧接着院方也给萌萌开出了病危通知书。之后的几天,又陆续有小孩子住进了医院。怪病的阴影一下子笼罩了整个城市,弄得人心慌慌。
我去医院看大刘的女儿萌萌的时候,大刘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人瘦了一圈儿,已经脱了相,萌萌一直住在ICU(重症监护室)昏睡不醒,有时在睡梦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我问大刘萌萌到底是什么病,大刘摇头说医院还没有确诊,我也只好安慰他,临离开时我发觉大刘好像有话要说,欲言又止。我停下来问他我能否帮上什么忙!大刘将我拉到走廊的拐角,吭哧了半天才开口,他问我是否认识有本事的“招魂师”。我被他闹愣了,对他说:“这又不是古代,哪来招魂师?我看你是太着急了,要相信医学,不能有病乱投医。”
大刘露出痛苦的表情,告诉我:“你不知道,萌萌这病生得奇怪,你难道没听到最近社会上的说法?”我摇头。大刘又往墙角拉了拉我,头低得更深,神秘兮兮道:“听说有两个小孩已经死了,而那两个小孩都是去看过魔术的。”我一愣,不明白小孩子生病与看魔术有什么关系。大刘见我不解,继续道:“都说那个魔术师是个巫师,勾小孩子的魂儿呢?”我恍然大悟,但有些生气,道:“大刘,你也算是有文化的人,怎么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呢?”大刘也急了:“你不知道萌萌昨天昏迷时在说什么?”我问:“说什么?”大刘脸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使劲吸了口气,努力的平复激动的心情,过了一会儿道:“萌萌一直昏睡,昨天迷迷糊糊的像是说梦话,我仔细一听,吓我一跳,萌萌在说‘我来,我来,我能把发带接上,我来接……接上了接上了……’”说完大刘惊恐地看着我,一颗硕大的汗珠儿从他的脸颊滑下来。
我起初没明白萌萌的梦话是什么意思,但马上也意识到那话的含义,一时间我竟说不出话来。难道萌萌说的是魔术?我使劲摇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心里极力地说服着自己,大刘所说的不是真的,另一方面我却开始留意起社会上的风言风语。而这时一个传说已经在本市流传开来,那就是“魔术团”里的女魔术师是个巫师,凡是与她合作过的小孩子都被她勾了魂儿,小孩子的魂被魔术师收走后,就会昏睡不醒。这种传言荒唐之极,但却越传越真,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本市小孩子的病与这个“魔术师”有关。
我的内心很矛盾,归根结底,一切传言都源于我的那几张照片,但另一方面这件事的确有着许多诡异和不解的地方。比如“魔术师”的那两个魔术就令人无法解释。我为此还专程去拜访了一位专业的魔术师朋友,这个朋友告诉我魔术说白了就是一种骗术艺术,将手法、技巧、表演、心理暗示等多种手段揉合在一起一种表演艺术。优秀的魔术师都会自己设计魔术,除了本人别人都不知道那魔术的谜底在哪里,有时可能非常简单,那真相就像纸一样一捅就破了,但是人们偏偏就会被这层纸蒙蔽,这就是魔术的高明之处,化腐朽为神奇。我问这个朋友能否知道“魔术师”的复原魔术和缩小魔术是如何变的,朋友摇摇头,说每个魔术师都有自己的不传之秘。
对于这个朋友的话我深信不已,他曾在魔术大赛上拿过奖,即便这样他也不能解释照片影子的事,但他说也许有一个人能解开那个魔术,那人被称为——真正的魔术师,这是魔术界对一个魔术师最高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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