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日的好运气果然都用光了。
  腹里已被湖水灌满,安伯尘绝望的想着,眼睛一阵胀痛,余光中,安伯尘就见少女挣扎着舞动手臂,竭尽全力想要向上游。


第020章 赵马共天下
  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看向始终未曾放弃的少女,平静而祥和的圆井村渐渐浮于脑海,安伯尘捏紧拳头,心中默默发誓。
  可他愈是挣扎,愈是止不住的向下沉,心慌意乱间,仅剩的余气也消耗殆尽,安伯尘瞪大双眼望向头顶的湖水,窒息的感觉将他包围,脸已涨成绛紫色。
  就在这时,从安伯尘脐窝处冒出一个小气泡。
  紧接着,又是一个气泡冒出,随着气泡越来越多,安伯尘脸上的绛紫散去,虽闭口屏息,可却惊讶的发现,竟不再感到窒息。
  孰不知,这一切全因那个神奇无比的胎息之法。
  先前安伯尘机缘巧合中悟出先天真息,可远未达到得心应手的地步,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何为胎息,何为先天真息。倘若就这样下去,不去修炼胎息之法,时间久了,神阙穴中的先天真息也会渐渐散失,脐窝闭合,机缘稍纵即逝,安伯尘再想打通神阙运转胎息,几乎没有可能。
  偏偏阴差阳错下,他坠入水中,难以呼吸,即将窒息而死。可潜意识里,他的求生欲望仍未断绝,逼得已快闭合的脐窝再度打开,生出新的先天真息,也就相当于第二次进行胎息修炼。
  脐窝处不再冒泡,安伯尘呼吸顺畅,神智恢复清明,可他却没时间去追究缘由,看着一旁涨紫了脸,眸中浮起绝望之色的少女,安伯尘心中焦急,亦是悔恨交加。
  倘若那时候自己不赌气,将昨夜之事全盘托出,告诉红拂女,以她的聪明定会想到霍国公会下杀手。
  安伯尘很清楚,这一切定是霍国公所为,能在生死关头轻而易举想到这点对于一个少年人来说已殊为不易,他只佩服红拂女的聪明才智,却不知如今的他和五天前已判若两人。
  有了……
  陡然间,安伯尘脑中蹦出一个主意,一个让红拂女免遭死难的主意。
  可是……
  安伯尘苦笑着摇了摇头。
  反正不久之后和她即将分别,从此不会相见,就算再得罪她一次又怕什么。
  不再犹豫,安伯尘从红拂女裙袂处撕下一片罗衫,覆在少女嘴边,随后凑了上去。
  腹中的先天真息源源不绝的渡入少女口中,感受着嘴边的柔滑暖玉,安伯尘心头没来由的一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拂女脸上的绛紫消散,在安伯尘的不安中缓缓睁开双眼。
  又是大眼瞪小眼,少年少女紧紧贴在一起,却是从未有过的肌肤之亲。
  少女似乎吓了一跳,慌乱挣扎,不多时却渐渐平静下来,复杂的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年人,目光中隐约浮出几丝感激。碧波荡漾,水草摇曳,在阳光照不到的湖泊深处,游鱼嬉戏之地,少年少女嘴贴嘴,缓缓向上飘去。
  虽隔着一片罗衫,可本就薄如无物,又被湖水浸湿,唇贴唇,齿碰齿,近得连对方心跳声都能清楚的听见。
  或许是因为先天真息的缘故,不会游水的两人竟不再下坠,紧靠在一起,随着水流向上升去。又不知过了多久,水色变浅,日光朦胧可见,也让少年少女精神一振。
  互视一眼,点了点头,两人同时一蹬腿,下一刻蹿出水面。
  深吸口气,安伯尘没敢去看红拂女,回身望去,两人距离后唐古道约莫百来丈,而在他们身旁不远处,坐落着一个半岛。目光所及,岛上树木青翠,竟还有亭台楼阁,环绕在薄薄一层水雾间,倒有些像传说中的仙岛。
  “先上岸再说。”
  开口的是红拂女,她也没去看安伯尘,故作平静道,可手臂却紧搂着少年的腰,生怕会再沉下去。
  “也好。”
  安伯尘绷劲脸,点头道。
  然而过了许久,两人依旧一动不动,远远看去,仿佛两个木桩插在湖面上,甚是古怪。
  “算了,再浪费第一张道符吧。”
  鼓了鼓嘴,红拂女无奈的说道。
  两人离那半岛极近,偏偏都不识水性,就这样呆呆的杵在水中,怕是泡上一天一夜也无法移动半寸。
  幸好道符都是金铁所炼,火不能侵,当下红拂女掏出一张小符,正欲祭出,就见湖面上漂浮着一物,却是先前两人渡气所用的薄纱。余光瞟向安伯尘,见着少年正四下张望,红拂女略一犹豫,伸手抓起那片纱布,悄悄藏入怀中,随后口念咒言,火光闪过,祭出道符。
  安伯尘只觉眼前一花,疾风扑面,转眼后竟已站在岛上。
  “多谢。”
  耳边传来轻如蚊蚋的声音,安伯尘侧头看去,就见少女一本正经的望向不远处的楼阁,好似方才那句道谢并非出自她口一般。
  “其实,若我早些告诉你,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尴尬的笑了笑,安伯尘开口道。
  在少女好奇的目光中,安伯尘挠了挠头,将昨夜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知红拂女,只是下意识的隐去了梦里神仙府的遭遇。
  “原来如此,那些人都是霍国公派来的。”
  红拂女若有所思道,陡然间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向安伯尘。
  “这么说来,今早上你冲我发脾气,也是因为这个?”
  迎向少女的目光,安伯尘认真的点了点头。
  “本来说好了,你留在藏玉厅,守着离公子,结果不但人不在……还在厅里布下那么多陷阱。”
  看着安伯尘眼里的痛苦之色,红拂女怎么想象不出他昨晚的“可怕”遭遇,当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连忙止住,长叹口气,幽幽道。
  “倒霉的事总是来得那么巧。昨夜我出去,是想帮你筛选剩下的几名天品修士,孰料无意间撞上一件事耽搁了……算了算了,反正都已经过去。”
  闻言,安伯尘心中浮起莫名的暖意,虽说是为了仙人秘籍,可她一个世家小姐能对自己如此上心,实在不易。
  湖风吹来,悄然无声的将两人之间刚刚生出的疏离吹散,全身上下湿漉漉一片,可安伯尘却觉得心情舒坦了很多。
  “红拂,找个地方生火,先把衣服烤干。”
  左右环顾,目光落到前方的楼阁,安伯尘开口道。
  “这里似乎没人,不如先去阁里。”
  “也好。”
  红拂女点头,眼见少年向阁楼走去,略一犹豫,开口道。
  “我的真名叫司马槿,反正要分别了,先告诉你也无妨。”
  安伯尘身形一滞,背对着红拂女,他的眼中飘过几丝失落,转瞬后化作浓浓的震惊。
  “司马……就是那个司马的司马?”
  “嗯,没错,就是那个司马的司马。”
  少女若无其事的说道,黛眉轻舒,透着几丝复杂。
  对于安伯尘的惊讶她丝毫不觉得奇怪,若是听到她来自司马家却依旧镇定,那才是件奇事。
  三百多年前,在大匡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歌谣“金山玉河百万师,只道赵马共天下”。
  金山玉河指的是大匡之前的大晋王朝留下的财宝,百万师则是指百万雄师。大晋王朝在历经鼎盛时期后,国运衰颓,各路反王占据一方,欲谋晋之国祚。晋末代皇帝司马灰呕心沥血,空有一身才华却无法收拾祖上丢下的破摊子,遂宣布退位,把国玺丢给权臣任厚,暗中将司马氏积蓄上千年的财富、道符等等藏于秘处,只待东山再起。任厚果真自立为帝,国号野,却背负上乱臣贼子之名,不得民心,正当司马灰准备借势重起时,却又一人比他快了半步,三起三落建立了如今的大匡王朝。
  为了安抚晋朝遗老,匡始帝赐司马家丹书铁卷,誓言赵家子孙执玺一天,绝不亏待司马氏。借着匡皇室的恩德,以及祖上留下的财富,司马氏从弄臣做起,一步步站稳脚跟,到三百年前,司马氏族子弟不仅在匡朝占据高位,且遍布大匡各大诸侯国,或为将,或为相,层层渗透。匡帝见事态不妙,亲率羽林军包围京都司马府,密谈一夜后,终于达成妥协,司马氏家全部退出关中,只能留在南方。
  即便如今司马氏已退居吴国,可上千年无数代人留下的基业又岂会说垮就垮,身处南方的司马氏其地位不单能和南方各诸侯相提并论,还和北方各诸侯也暗通曲款,虽无国土,可凭借金山玉河以及不知藏在哪的百万雄兵,司马氏绝对称得上赵家外,匡朝第一门阀。
  身为正房嫡出,司马槿可谓是天之娇女,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比之匡皇室中的公主也不逊色。
  然而,自从九岁那年,遇上那件事后,她再去吴宫听妃子们弹琴,骑着小马驹在千名护卫围拱下奔于茫茫草原,总会觉得无比孤单,举目千里山河却无半人相知。因此,当她听说琉国有仙人秘籍时,就好似看见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的赶来,纵然只是一线希望,她也得死死抓住,纵然拼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她也不想轻易错过。
  眼前这个好命的少年或许以为我是想要修炼成仙,或许心中还在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呵呵,管他呢。
  深吸口气,红发少女莞尔一笑,上前拎起安伯尘的袖子,向楼阁走去。
  “又在发呆了,还不快上去烘衣服。”
  两人拾阶而上,到了二楼还未迈入,目光落向楼里的场景,同时一愣。
  楼阁之上,颠鸾倒凤,云雨处春光毕露,然而,最让两人震惊的,那赤身裸体纠缠在床榻上的两人竟都为女子,此时正忘乎所以的亲吻着,云鬓散乱,喘息连连。
  “果然,美女都腐……”
  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缠绵在一起的两个女子,司马槿目光呆滞,喃喃低语道。
  眼前白花花一片,却是全所未见的场面,安伯尘面色绯红,不知所措,半晌,附和着道。
  “是啊,美女豆腐……”


第021章 我欲乘风归去
  看着两个肤白如雪、体态婀娜的女子颠鸾倒凤,安伯尘只觉得口干舌燥,瞟向司马槿,下意识的又想起了在水底渡气时的场景,以及和少女唇齿相依的美妙感觉。
  “小安子,别看了!”
  似乎察觉到安伯尘古怪的目光,司马槿神色不变,可颊边还是飞起一抹粉霞,扯起安伯尘的袖子。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嗯。”
  安伯尘点头应道,可就在他转身时,目光无意中触到楼内女子,身体陡然一颤。
  “王馨儿!”
  虽然没见过王馨儿的全貌,可那双有着妩媚风情却又暗藏杀机的眸子,安伯尘又怎么可能认不出。
  他这一惊,气息紊乱,屋里两女子同时有所觉察,低叱一声,矫健的跃至床榻后,又惊又怒的向两人望来。
  四目相对,看向张大嘴巴的安伯尘,王馨儿也是一愣,而她身旁的女子则念念有词。
  “大胆登徒子,受死!”
  云雨之际,两人的裙纱落得遍地都是,来不及穿衣,只得借着床榻隐蔽身体。能在琉京王宫旁拥有一座半岛,那女子的身份地位可想而知,被安伯尘两人看到了这一出好戏,当下恼羞成怒,转眼后,一条雪白的三首怪狼从她身后蹿出,而王馨儿略一犹豫,也祭出了飞天蜈蚣,袭向安伯尘和司马槿。
  异变突生,安伯尘不知所措,身边的少女则冷下脸,玉指弹动,接连祭出四五张道符,硬是挡住了怪狼和飞蜈。
  “璃珠,你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赵玄旭吗?”
  闻言,王馨儿身旁的女子神色陡变,而司马槿也趁机祭出道符,带着安伯尘御风而飞,遁离半岛楼阁。
  “那人谁?”
  回首望去,见着王馨儿两人并未追出,安伯尘心绪稍定,开口问道。
  “琉国璃珠公主,也是当今琉国君亲妹妹。”
  闻言,安伯尘心头暗惊,遂皱了皱眉,好奇的问道。
  “那个大明湖畔的赵玄旭又是谁?”
  眸里闪过古怪的笑意,司马槿干咳两声。
  “大明湖是本姑娘随口说出来的,那赵睿是当今天子,鼎鼎大名的白痴皇帝,江湖八卦说他和璃珠有过一腿……你又开始问个没完了,算了,反正快要分别,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就一块问吧。”
  尴尬的笑了笑,安伯尘目光闪烁,半晌开口道。
  “两只三头狼和会飞的蜈蚣是什么,我怎么感觉它们像是变戏法般变出来的?”
  “那是伏妖。”
  司马槿向安伯尘解释道。
  “在大匡朝有一些年代久远的深山老林,亦或峡谷之地,生活着奇形怪状的兽禽,和寻常牲畜不同,它们天生通灵,能辨识语言,也可修炼,只不过修炼起来比人类还要艰难,传说它们是上古时期留下的妖物所化。被修行之人以精火收复后,能化作一条符纹刻入皮肤,念咒即可召唤。”
  “精火?”
  安伯尘心生不解道。
  “不是只有天品修士才能炼出精火?那王馨儿应当不到天品。”
  古怪的看了眼安伯尘,司马槿轻叹一声,莫名的说道。
  “这也是当世女子为何总会选择依附于男人的原因。女子虽能修炼出文火,可文火温温不绝,绵绵若存,几难运用到近战中,若和男子动手,即便是天品也会输于地品,除非是施展道法、道符。可祭出道法、道符却需念咒,未及你念完咒,别人便已近身,所以若不依附于男子,那便得收一强大伏妖,这样争斗起来才不会吃亏。那王馨儿定是讨好她家中长辈,让长辈用精火为她收了那头飞天蜈蚣。”
  眨巴着明媚的大眼睛,司马槿看向安伯尘莞尔一笑道。
  “怎么,莫非你又动心了?真正的男人,厮杀疆场的战士们,他们才不屑去养伏妖呢,不过,这些年风气似乎有些变了。”
  “不是,我是在想……”
  看着近在咫尺少女,回想着她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安伯尘笑了笑道。
  “我在想你的伏妖又是什么。”
  闻言,司马槿一怔,看向神情有些淡漠的少年,撇了撇嘴道。
  “不告诉你……不扯了,下面便是后唐古道了,快去寻夜来香,找到仙人秘籍后我们也就两不相欠。”
  说话间,两人已落到河堤,不再多言,安伯尘领着司马槿寻到夜来香。
  安伯尘和司马槿谁都没再提那个想将他们赶尽杀绝的霍国公,却是心知肚明,那些骑士们定以为他们溺水身亡,这后唐古道人多眼杂,他们来过一次俨然引起骚乱,定不会再来第二次。
  “阿公,还记得伯尘吗?”
  开门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也是夜来香号的船宫兼仆役,他揉了揉眼看向面前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少年少女,半晌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安小哥……莫非公子今晚要来?”
  老头嗫嚅着说道,目光游离,神色有些尴尬。
  “不是,是公子让我来找映红姑娘,他从前送给了她一个木偶,今日突然兴致大发,想要再题一手诗。”
  看向面色微红的安伯尘,一旁的司马槿心知他在说谎,却没想到只是撒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谎便让他面红耳赤,嘴边不由浮起一抹浅笑。
  然而,老船公接下来的话却让司马槿面色一僵。
  “这个……安小哥,实不相瞒,前夜来了个贵人,说是要娶映红姑娘当小妾,然后……映红姑娘便跟他走了。”
  “什么!”
  安伯尘神色陡变,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急忙问道。
  “那她的戏篓在哪?”
  伶人有戏篓,专盛客人们的赏赐,映红姑娘虽容貌美艳,可在遇到离公子前并不出名,得公子一掷千金,以及亲手制作的那个木偶后,方才名声鹊起,而她每每出场时,总会有仆役将戏篓放在台边,以示她夜来香第一伶的身份。
  讪讪一笑,老船公挠了挠头道。
  “安小哥这是明知故问,映红姑娘虽然攀上金枝,可也不敢忘了公子昔日恩惠,那戏篓和公子的恩赏自然被她一同带走了。”
  “攀上金枝?”
  司马槿黛眉微蹙,低声咀嚼着,而安伯尘也听出了内中的不同寻常,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阿公,莫非带走映红姑娘的那人……”
  “嘘,安小哥切莫声张。”
  老船公涨红了脸,故作神秘的向天头抱拳一拜,点了点头。
  “正是当今君上。”
  安伯尘默然,扭头看向司马槿,少女依旧故作轻松,甚至还向他笑了笑,可那双紧握的粉拳落入眼中,却让安伯尘的心没来由的一疼。
  ……
  ……
  “你真的不走?”
  “不走。”

Prev | Next
Pg.: 1 ...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 366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