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过今晚,来
日再起军兵,去打大名,必然成事。」关胜便起身说道:「关某无可报答爱我之恩
,愿为前部。」宋江大喜,次日早晨传令,就教宣赞郝思文为副,拨回旧有军马,
便为前部先锋;其余原打大名头领不缺一个,添差李俊、张顺将带水战盔甲随去,
以次再望大名进发。这里却说梁中书在城中,正与索超起病饮酒。是日,日无晶光
,朔风乱吼,只见探马报道:「关胜、宣赞、郝思文并众军马俱被宋江捉去,已入
夥了!梁山泊军马现今又到!」梁中书听得,得目瞪口呆,杯翻筷落。只见索超禀
道:「前都中贼冷箭,今番定复此雠!」梁中书便斟热酒,立赏索超,教:「快引
本部人马出城迎敌!」李成、闻达随後调军接应。其时正是仲冬天气,连日大风,
天地变色,马蹄冻合,铁甲如冰。索超出席斧,直至飞虎峪下寨。次日,宋江引前
部吕方、郭盛上高阜看关胜厮杀。三通战鼓罢,这里关胜出阵。对面索超出马。
当时索超见了关胜,却不认得。随征军卒说道:「这个来的便是新背叛的大刀
关胜。」索超听了,并不打话,直抢过来,迳奔关胜。关胜也拍舞刀来迎。两人斗
无十合,李成却在中军看见索超战关胜不下,自舞双刀出阵,夹攻关胜。这边宣赞
、郝思文见了,各持兵器,前来助战。五骑马搅做一块。宋江在高阜看见,鞭梢一
指,大军卷杀过去。李成军马大败亏输,连夜退入城去。宋江催兵直抵城下扎营寨
。
次日彤云压阵,天惨地裂,索超独引一支军马出城冲突。吴用见了,便教军校
迎敌觑战:他若追来,乘劫便退。因此,索超得了一阵,欢喜入城。当晚云势越重
,风色越紧。吴用出帐看时,却早成团打滚,降下一天大雪。吴用便差步军去大名
城外靠山边河狭处掘成陷坑。上用土盖。那雪降了一夜,平明看时,约已没过马膝
。却说索超策马上城,望见宋江军马各有惧色,东西策立不定,当下便点三百军马
蓦地冲出城来。宋江军马四散奔波而走;却教水军头领李俊、张顺、身披软战,勒
马横枪,前来迎敌。却才与索超交马,弃枪便走,特引索超奔陷坑边来。索超是个
性急的。那里照顾?那里一边是路,一边是涧。李俊弃马跳入涧中,向著前面,口
里叫道:「宋公明哥哥快走!」索超听了,不顾身体,飞马撞过阵来。山背後一声
炮响,索超连人和马跌将下去。後面伏兵齐起。这索超便有三头六臂,也须七损八
伤。正是:烂银深盖藏圈套,碎玉平铺作陷坑。毕竟急先锋索超性命如何,且听下
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托塔天王梦中显圣 浪里白条水上报冤
却说宋江因这一场大雪,定出计策,擒弓索超,其余军马都逃入城去,报说索
超被擒。梁中书听得这个消息,不由他不慌,传令教众将只是坚守,不许出战;意
欲便杀卢俊义、石秀,又恐激了宋江,朝廷急无兵马救应,其祸愈速;只得教监守
著二人,再行申报京师,听凭太师处分。且说宋江到寨,中军帐上坐下,早有伏兵
解索超到麾下。宋江见了大喜,喝退军健,亲解其缚,请入帐中,置酒相待,用好
言抚慰道:「你看我众兄弟们一大半都是朝廷军官。若是将军不弃,愿求协助宋江
,一同替天行道。」杨志向前另自叙礼,诉说别後相念。两人执手洒泪,事已到此
,不得不服。宋江大喜。再教置酒帐中作贺。次日商议打城,一连数日,急不得破
,宋江闷闷不乐。是夜独坐帐中,忽然一阵冷风,刮得灯光如豆;风过处,灯影下
,闪闪走出一人。宋江抬头看时,却是天王晁盖,却进不进,叫道:「兄弟,你在
这里做甚麽?」宋江吃了一惊,急起身问道:「哥哥从何而来?冤雠不曾报得,中
心日夜不安;又因连日有事,一向不曾致祭;今日显灵,必有见责。」晁盖道:『
兄弟不知,我与你心腹弟兄,我今特来救你。如今背上之事发了,只除江南地灵星
可免无事,兄弟曾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今不快走时,更待甚麽?倘有疏
失,如之奈何!休怨我不来救你。』宋江意欲再问明白,赶向前去说道:「哥哥,
阴魂到此,望说真实!」晁盖道:「兄弟,你休要多说,只顾安排回去,不要缠障
。我便去也。」宋江撒然觉来,却是『南柯一梦』,便请吴用来到中军帐中;宋江
备述前梦。吴用道:「既是天王显圣,不可不信其有。目今天寒地冻,军马亦难久
住,正宜权回山,守待冬尽春初,雪消冰解,那时再来打城,亦未为晚。」宋江道
:「军师之言难是,只是卢员外和石秀兄弟,陷在缧,度日如年,只望我等兄弟来
救。不争我们回去,诚恐这厮们害他性命。此事进退两难,如之奈何?」当夜计议
不定。次日,只见宋江神思疲卷,身体发热;头如斧劈,一卧不起。众头领都到帐
中看视。宋江道:「只觉背上好生热疼。」众人看时,只见鏊子一般红肿起来。吴
用道:「此疾非痈即疽;吾看方书,豆粉可以护心,毒气不能侵犯。快觅此物,安
排与哥哥吃。只是大军所压之地,急切无有医人!」只见浪里白条张顺说道:「小
弟旧在浔江时,因母得患背疾,百药不能得治,後请建康府安道全,手到病除,自
此小弟感他恩德,但得些银两,便著人送去请他。令见兄长如此病症,只除非是此
人医得。只是此去东途路远,急速不能便到。为哥哥的事,只得星夜前去。」吴用
道:「兄长梦晁天王所言,百日之灾,只除江南地灵星可治,莫非正应此人?」宋
江道:「兄弟,你若有这个人,快与我去,休辞生受;只以义气为重,星夜去请此
人,救我一命!」吴用叫取蒜金一百两与医人,再将二三十两碎银作盘缠,分付张
顺:「只今便行,好歹定要和他同来,切勿有误。我今拔寨回山,和他山寨里相会
。兄弟是必作急快来!」
张顺别了众人,背上包裹,望前便去。且说军师吴用传令诸将:火速收军,罢
战回山。车子上载宋江,只今连夜起发。
大名府内,曾经我伏之计,只猜我又诱他,定是不敢来追。
一边吴用退兵不题。却说梁中书见报宋江兵又去了,正是不知何意。李成,闻
达道:「吴用那厮诡计极多,只可坚守,不宜追赶。」话分两头。且说张顺要救宋
江,连夜趱行,时值冬尽,无雨即雪,路上好生艰难。张顺冒著风雪,舍命而行,
独自一个奔至扬子江边,看那渡船时,并无一只,张顺只叫得苦。没奈何,著江边
又走,只见败苇里面有些烟起,张顺叫道:「梢公,快把渡船来载我!」只见芦苇
里簌簌的响,走出一个人来,头戴箬笠,身披蓑衣,问道:「客人要那里去?」张
顺道:「我要渡江去建康府干事至紧,多与你些船钱,渡我则个。」那梢公道:「
载你不妨;只是今日晚了便过江去,也没歇处。你只在我船里歇了,到四更风静雪
止,我却渡你过去,只要多出些船钱与我。」张顺道:「也说得是。」便与梢公钻
入芦苇里来,见滩边缆著一只小船,蓬底下,一个瘦後生在那里向火。梢公扶张顺
。下船,走入舱里,把身上湿衣裳脱下来,叫那小後生就火上烘焙。张顺自打开衣
包,取出绵被,和身一卷,倒在舱里,叫梢公道:「这里有酒卖麽?买些来吃也好
。」梢公道:「酒却没买处,要饭便吃一碗。」张顺再坐起来,吃了一碗饭,放倒
头睡。一来连日辛苦,二来十分托大,初更左侧,不觉睡著。
那瘦生一头双手向著火盆,一头把嘴努著张顺,一头口里轻轻叫那梢公道:「
大哥,你见麽?」梢公盘将来去头边只一捏,觉道是金帛之物,把手摇道:「你去
把船放开,去江心里下手不迟。」那後生推开蓬,跳上岸,解了缆,跳上船把竹篙
点开,搭下橹,咿咿呀呀地摇出江心里来。梢公在船舱里取缆船索,轻轻地把张顺
捆缚做一块,便去船梢板底下取出板刀来。张顺却好觉来,双手被缚,挣挫不得。
梢公手拿板刀,按在他身上。张顺告道:「好汉!你饶我性命,都把金子与你!」
梢公道:「金子也要,你的性命也要!」张顺连声叫道:「你只教我囫囵死,冤魂
便不来缠你!」梢公道:「这个却使得!」放下板刀,把张顺扑通的丢下水去。
那梢公便去打开包来看时,见了许多金银,倒吃一吓;把眉头只一皱,便叫那
瘦後生道:「五哥进来,和你说话。」那人钻入舱里来,被梢公一手揪住,一刀落
得,砍得伶仃,推下水去。梢公打并了船中血迹,自摇船去了。却说张顺是个水底
伏得三五夜的人,一时被推下水,就江底咬断索子,赴水过南岸时,见树林中隐隐
有些灯光;张顺爬上岸,水渌渌地转入林子里,看时,却是一个酒店,半夜里起来
酒,破壁缝透出火来。张顺叫开门时,见个老丈,纳头便拜。老丈道:「你莫不是
江中被人劫了,跳水逃命的麽?」张顺道:「实不相瞒老丈,小人从山东来,要去
建康府干事,晚来隔江觅船,不想撞著两个歹人,把小子应有衣服金银尽都劫了,
窜入江中。小人却会赴水,逃得性命。公公救度则个!」
老丈见说,领张顺入後屋中,把个衲头与他替下湿衣服来烘,烫些热酒与他吃
。老丈道:「汉子,你姓甚麽?山东人来这里干何事?」张顺道:「小人姓张;建
康府太医是我兄弟,特来探望他。」老丈道:「你从山东来,曾经梁山泊道?」张
顺道:「正从那里经过。」老丈道:「他山上宋头领,不劫来往客人,又不杀人性
命,只是替天行道?」张顺道:「宋头领专以忠义为主,不害良民,只怪滥官污吏
。」老丈道:「老汉听得说:宋江这夥,端的仁义,只是救贫济老,那里似我这里
草贼!若待他来这里,百姓都快活,不吃这夥滥官污吏薅恼!」张顺听罢道:「公
公不要吃惊,小人便是浪里白条张顺;因为俺哥哥宋公明害发背疮,教我将一百两
黄金来请安道全。谁想托大,在船中睡著,被这两个贼男女缚了双手,窜下江里;
被我咬断绳索,到得这里。」老丈道:「你既是那里好汉,我教儿子出来,和你相
见。」不多时,後面走出一个瘦後生来,看著张顺便拜道:『小人久闻哥哥大名,
只是无缘,不曾拜识。小人姓王,排行第六。因为走跳得快,人人都唤小人做活闪
婆王定六。平生只好赴水使棒,多曾投师,不得传受,权在江边卖酒度日。却才哥
哥被两个劫了的,小人都认得:一个是「截江鬼」张旺;那一个瘦後生却是华亭县
人,唤做「油里鳅」孙五。这两个男女,时常在这江里劫人。哥哥放心,在此住几
日,等这厮来吃酒,我与哥哥报雠。』张顺道:「感承哥哥好意。我为兄长宋公明
,恨不得一日奔回寨里。只等天明,便入城去请安太医,回来却相会。」当下王定
六将出自己一包新衣裳,都与张顺换了,杀鸡置酒相待,不在话下,次日天晴雪消
,王定六再把十数两银子与张顺,且教内建康府来。张顺进得城中,迳到槐桥下,
看见安道全正门前货药。张顺进得门,我著安道全,纳头便拜。安道全看见张顺,
便问道:「兄弟多年不见,甚麽风吹得到此?」张顺随至里面,把这闹江洲跟宋江
上山的事一一告诉了;後说宋江现患背疮,特地来请神医,杨子江中,险些儿送了
性命,因此空手而来,都实诉了。安道全道:「若论宋公明,天下义士,去医好他
最是要紧。只是拙妇亡过,家中别无亲人,离远不得;以此难出。」张顺苦苦要求
道:「若是兄长推却不去,张顺也不回山!」安道全道:「再作商议。」张顺百般
哀告,安道全方才应允。原来安道全新和建康府一个烟花娼妓唤做李巧奴时常往来
,正是打得火热。当晚就带张顺同去他家,安排酒吃。
李巧奴拜张顺为叔叔。三杯五盏,酒至半酣,安道全对巧奴说道:「我今晚就
你这里宿歇,明日早,和这兄弟去山东地面走一遭;多只是一个月,少至二十余日
,便回来看你。」
那李巧奴道:「我却不要你去,你若不依我口,再也休上我门!」安道全道:
「我药囊都己收拾了,只要动身,明日便走。你且宽心,我便去也不到耽搁。」李
巧奴撒娇撒痴,倒在安道全怀里,说道:「你若还不念我,去了,我只咒得你肉片
片儿飞!」张顺听了这话,恨不得一口水吞了这婆娘。
看看天色晚了,安道全大醉倒了,扶去巧奴房里,睡在床上。巧奴却来发付张
顺,道:「你自归去,我家又没睡处。」
张顺道:「我待哥哥酒醒同去。」巧奴发遣他不动,只得安他在门首小房里歇
。张顺心中忧煎,那里睡得著。初更时分,有人敲门,张顺在壁缝里张时,只见一
个人闪将入来,便与虔婆说话。那婆子问道:「你许多时不来,却在那里?今晚太
医醉倒在房里,却怎生奈何?」那人道:「我有十两金子,送与姐姐打些钗环;老
娘怎地做个方便,教他和我厮会则个。」虔婆道:「你只在我房里,我叫女儿来。
」张顺在灯影下张时,却正是截江鬼张旺。近来这厮,但是江中寻得些财,便来他
家使。张顺见了,按不在火起;再细听时,只见虔婆安排酒食在房里,叫巧奴相伴
张旺。张顺本待要抢入去,却又怕弄坏了事,走了这贼。约莫三更时分厨下两个使
唤的也醉了;虔婆东倒西歪,却在灯前打醉眼子。张顺悄悄开了房门,折到厨下,
见一把厨刀,油晃晃放在灶上;看这虔婆倒在侧首板凳上。张顺走将入来,拿起厨
刀先杀了虔婆;要杀使唤的时,原来厨刀不甚快,砍了一个人,刀口早倦了。那两
个正待要叫,却好一把劈柴斧正在手边,绰起来一斧一个,砍杀了。房中婆娘听得
,慌忙开门,正迎著张顺,手起斧落,劈胸膛砍翻在地。张旺灯影下见砍翻婆娘,
推开後窗,跳墙便走。张顺懊恼无及,忽然想著武松自述之事,随即割下衣襟,沾
血去粉墙写道:「杀人者,我安道全也!」一连写了数十余处。捱到五更将明,只
听得安道全在房里酒醒,便叫「我那人。」张顺道:「哥哥不要做声,我教你看那
人!」安道全起来,看见四处死尸,吓得浑身麻木,颤做一团。张顺道:「哥哥,
你再看你写的麽?」安道全:「你苦了我也!」张顺道:「只有两条路,从你行。
若是声张起来,我自走了,哥哥却用去偿命;若还你要没事,家中取了药囊,连夜
迳上梁山泊,救我哥哥:这两件,随你行!」安道全道:「兄弟!你忒这般短命见
识!」趁天未明,张顺卷了盘缠,同安道全回家,开锁推门,取了药;出城来,迳
到王定六酒店里。王定接著,说道:「昨日张旺从这里走过,可惜不遇见哥哥。」
张顺道:「我也曾遇见那厮,可惜措手不及。正是要干大事,那里且报小雠。」说
言未了,王定六报道:「张旺那厮来也!」张顺道:「且不要惊他,看他投那里去
!」只见张旺去滩头看船。王定六叫道:「张大哥,你留船来载我两个亲眷过去。
」张旺道:「要趁船,快来!」王定六报与张顺道:「安兄,你可借衣与小弟穿,
小弟衣裳却换与兄长穿了,才去趁船。」安道全道:「此是何意?」张顺道:「自
有主张,兄长莫问。」安道全脱下衣服与张顺奂穿了;张顺戴上头巾,遮尘暖笠影
身;王定六取了药囊。走到船边,张旺拢船傍岸,三个人上船。张顺爬入後悄,揭
起板,板刀尚在;悄然拿了,再入船舱里。张旺把船摇开,咿哑之声,又到江心里
面。张顺脱去上盖,叫一声「梢公快来!你看船舱里有血迹!」张旺道:「客人休
要取笑。」一头说,头钻入舱里来;被张顺搭地揪住,喝一声:「强贼!认得前日
雪天趁船的客人麽!」张旺看了,做声不得。张顺喝道:「你这厮谋了我一百两黄
金,又要害我性命!你那个瘦後生那里去了?」张旺道:「好汉,小人见金子多了
,怕他要分,我便少了;因此杀死,丢入江里去了。」张顺道:「你这强贼!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